山 海

编剧 刘玉松 李晓萌

1.内景 熊念念家 夜

靠窗的桌前亮着一盏台灯，桌上放着不少书和零星几个小饰品，一家三口的合影相框和两个女孩的拍立得照片摆在视频旁边。

桌子中间放着折页的小册子，上面是一张校园的地图。

手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熊念念把手机放到桌上，随后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放在旁边，关了台灯，只剩幽蓝的夜色。

2.外景 校园广场 日

熊念念拨打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亦欣姐姐”。

手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熊念念从广场的一侧走到另一侧，不断寻找着。

广场上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几张桌子、椅子和帐篷。

一位志愿者走过来：你是熊念念吗？

熊念念点点头。

志愿者：这里有一封给你的信。

3.外景 大学校园 日

熊念念拉着行李箱走在路上，温煦的阳光铺在梧桐道上。

4.外景 湖边 日

熊念念拿出信，上面写道：小熊，好久不见。想到我们会在同一个校园里再见，真开心！

熊念念把信封放在石头上。

(画外音)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学习真的不难，因为有标准答案。

石头上的信封上写着“张亦欣”三个字。

5.内景 大学生活动中心 日

字幕：五年前。

同学们正在紧张地默念着材料。

张亦欣戴着耳机，闭着眼。

外面传来声音：张亦欣！

张亦欣张开眼，把耳机取下，深呼了一口气，走进场。

几名评委老师翻着张亦欣的材料，同学们在观众席旁听答辩。

张亦欣：三年来，我平均成绩95.5分，专业排名第一，两次拿到国家奖学金，多次获得各类社会奖学金……

台下评委纷纷点头。

6.外景 贵洋县城街道 日

熊念念背着书包，坐在一处山坡上，看着火车从不远处的脚下穿过。

7.内景 咖啡馆 傍晚

男友小王将蛋糕摆在桌上，切了一块递给张亦欣。

张亦欣接过蛋糕。

同学甲迎上来，接过张亦欣手里的蛋糕。

同学甲：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张亦欣挤出笑容，还没来得及回应，同学乙就靠了过来。

同学乙：这哪能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张亦欣扭头从小王手里又拿过来一块蛋糕递给同学乙。

同学甲：人生赢家还有什么愿望要许？

张亦欣：我去拿下手机。

张亦欣刚扭头，同学丙冷不防伸手往张亦欣的鼻尖上抹了块奶油。

同学丙：上午的答辩怎么样啊？苟富贵，勿相忘啊！

张亦欣笑着点了点头：就那样。

同学丁拿起台上的话筒：让我们祝优秀的学生标兵——张亦欣同学生日快乐！

张亦欣在台下有点害羞，刚要去拦住同学丁，被同学戊拉住。

同学戊：吃完了唱歌去吧？

张亦欣点头：我再去要点饮料。

张亦欣扭头舒了一口气，走到门口。

三四个同学推门而入，把张亦欣围在中间：生日快乐！

张亦欣仿佛难以融入这个热闹的环境，努力挤出微笑敷衍着。

张亦欣被簇拥着又回到了吧台。

8.内景 咖啡馆 夜

同学们都已经散去，只剩下张亦欣和小王收拾着残局。

小王一边整理桌椅一边看着张亦欣：怎么了？感觉你不太开心。

张亦欣把垃圾扔进袋子：没事。

小王：别担心，标兵肯定能评上。

小王的话似乎惹到了张亦欣。

张亦欣快速地把垃圾扔到垃圾桶，看起来更烦躁了。

小王从后面凑上来，悄悄说：过生日嘛，开心点。

张亦欣没有理会，走到房间的另一侧。

小王：怎么了？

张亦欣：没事儿。

小王：明明就是有事儿，是你藏着不说……

张亦欣：能有什么事？我年年拿国奖，年年是第一，每个人都跟我说真羡慕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我能有什么事？

沉默片刻，张亦欣轻声说：上午答辩的时候评委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根本答不上来。

9.内景 大学生活动中心 日(闪回)

评委：你将来是怎么规划的？

张亦欣有些犹豫：我……应该会……继续读书。

评委：应该？除了接着读研读博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张亦欣在台上手足无措：未来……可能会……嗯……(闪回完)

10.内景 咖啡馆 夜

张亦欣和小王并肩坐着。

张亦欣：我拼命学了这么多年，想到这些事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脑子里是空的。为什么不能像考试一样告诉我该复习哪里，我背过了，学会了，就能过好这一辈子？

11.内景 大学生活动中心 日(闪回)

张亦欣站在台上沉默不语。

评委：我想依你的条件，保研是很轻松的。但是，如果你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评委把张亦欣的材料放到一边：下一位！(闪回完)

12.内景 咖啡馆 夜

小王默默地看着张亦欣。

张亦欣：我只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每天在脑子里跟自己做排除法。我不想因为别人都说我不读研可惜就去读研，不想让自己二十几岁了还像个高中生一样除了学习考试什么都不知道，不想让自己面临一个机会的时候毫无准备，可是，我到底要什么？

窗外的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13.外景 铁路旁 傍晚

熊念念背着书包走在一段铁路边，她的影子投在铁路上。

铁轨向远方延伸。

14.外景 山顶 夜

张亦欣独自站在山顶，看着校园里亮起来的灯发呆。

张亦欣对着远处呐喊。

手机消息：你不是一直喜欢爬山吗？去个有山的地方吧。

手机上显示着研究生支教团选拔的通知。

15.一组镜头

支教团宣讲会上，张亦欣在后排坐下。

夜里，张亦欣在图书馆填写志愿表。

张亦欣在宿舍收拾行李。

张亦欣坐上火车。

16.外景 铁路旁 傍晚

熊念念走在铁轨上。

(画外音)张亦欣：小熊，抱歉，这次是老师失约了，这几年我常常想起那片大山，想起你们……

17.内景 教室 日

几个学生从教室门口露出头来往走廊里看。

教室里学生们在有说有笑地吃零食。

几个学生匆忙地小跑进来。

学生甲：青岛老师来了，青岛老师来了。

有的学生正襟危坐，有的学生把零食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

张亦欣走进教室，指着一个空桌子：这位同学呢？

同学丙：老师你不用管她，她天天都不来上课。

18.外景 中学校园 日

天边是云，下面是江水，江水旁是铁轨。

有个学生指着铁轨：老师，那就是熊念念。

张亦欣顺着学生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有个单薄的身影沿着铁轨漫步。

学生：她旷课就是去那里玩。

19.外景 铁路旁 日

熊念念坐在铁路旁，张亦欣从她身后走过来。

张亦欣：你是熊念念吧？

熊念念回头：怎么了？

张亦欣：我是你们这学期新来的语文老师，在课上一次都没见过你。

熊念念漫不经心地说：老师好。

张亦欣：作为学生，要好好学习，不能把这么好的时间浪费掉，老师想找你父母聊一聊，你帮我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熊念念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张亦欣：熊念念！

熊念念站住，张亦欣走上来。

熊念念伸手指了指远处的铁轨，张亦欣不明所以。

熊念念：他们就是从这儿走的，已经两年没回来了。

张亦欣一惊，轻声问：那平常谁照顾你？

熊念念：之前是爷爷奶奶，去年去世了，我现在一个人住。

熊念念走远了，张亦欣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20.外景 走廊 夜

张亦欣走向教室，手里拿着一张困难学生调查表，熊念念的基本信息一目了然。

张亦欣从走廊的窗户向里望着，学生们在上晚自习，熊念念的课桌前仍然没有人影。

21.外景 铁路旁 日

熊念念腰上系着校服上衣，抓着一把随手采的野花，漫无目的地沿着铁轨走着。

熊念念抬起头，发现张亦欣坐在前面几十米的地方，显然已经等了好长一段时间。

张亦欣看见熊念念，站起身。

熊念念放慢了步子。

张亦欣微笑着说：从哪儿摘的花？真好看。

熊念念没说话，摆弄着手里的花。

熊念念超过张亦欣，继续往前走。

张亦欣跟在后面：我听别的老师说你之前学习很好。

熊念念：不想学了，没意思。

两人沉默，继续走着。

熊念念意识到张亦欣总是跟着她，于是加快了脚步。

熊念念：别跟着我了。

张亦欣：我要负责你的安全。

熊念念跨过铁轨，走到另一侧。

两人分别在铁路两侧，同向而行。

22.外景 铁路旁 傍晚

天有些暗了，熊念念将系在腰上的校服穿在了身上。

熊念念：你不累吗？

张亦欣点点头：有些累。

熊念念在铁路边的一个凹口处坐下，将野花放在身旁。

张亦欣在离熊念念两三米的地方坐下。

张亦欣从包里拿出一个纸杯蛋糕，在上面插了一个烟花棒。

张亦欣点燃烟花棒，朝熊念念走去。

张亦欣：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熊念念惊讶又感动。

张亦欣：要是在青岛，我能给你一个更大的。

烟花棒的光映在熊念念的脸上。

张亦欣：你想他们吗？

熊念念微微点了点头，眼含泪水。

张亦欣：你在这里等他们，不如到山那边找他们。

张亦欣看向远处，接着说：我从小就觉得学习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有段时间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学傻了，脑子成了个空桶，不知道该装什么。可我现在转过头来想，就是因为我以前够努力，我才能争取到支教的机会出来看看。

熊念念沉默。

张亦欣：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都想出去看看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可是未来不会跟火车一样，只要等着，它就会来。

熊念念看着铁轨伸向的远方。

熊念念：我落下太多了。

张亦欣：没关系。

熊念念有些灰心：老师你刚来，可能不知道，我们一个班可能只有五六个同学才能考上高中。

张亦欣半开玩笑地说：你愿意相信我吗？传授学习经验可是我的强项。

张亦欣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熊念念。

张亦欣：在办公室翻到了你以前的作文。

23.内景 熊念念家 夜

熊念念打开作文本，看着上面的批语。

(画外音)张亦欣：念念，你说一直想走出去看看大山外面的世界，这不是奢望，只是要好好学习就能实现。我知道，和学习上的难题相比，你生活上的难题更多，不过没关系，痛苦是会转化的。很多年之后，你走在大学校园中，或者自己组建了家庭，偶尔想起这段日子，你一定觉得是美好的，因为正是这些经历让你成为将来的你。加油吧，我们陪着你。

熊念念默默地看着作文，感动不已。

24.一组镜头

张亦欣正在上课，熊念念出现在教室门口。

熊念念在课堂上认真听讲。

熊念念在家一个人吃饭。

熊念念在家挑灯读书。

夜晚，张亦欣和师生们一起围着篝火嬉闹。

中考倒计时的数字不断变化，离考试越来越近。

25.内景 中学教室 日

张亦欣擦掉中考倒计时数字，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

张亦欣：最后这节课老师不讲内容了，每人拿出一张纸来，根据这个随意发挥。

黑板上写着：我的未来。

同学们表情各异。

张亦欣在教室里踱步，熊念念的位子是空的。

张亦欣静静地坐在熊念念的位子上。

26.外景 学校门前 日

张亦欣环顾前来送别的学生，没有找到熊念念的身影。

张亦欣挥了挥手，和其他几位支教老师上了车。

车缓慢地开动了。

学生们在后面跟着车，不断地挥手。

27.外景 山路 日

熊念念在山上看着车走远，奋力追赶着。

车到了桥上，熊念念气喘吁吁地在桥另一头等着，手里拿着一束野花。

车停下，张亦欣走下车。

张亦欣看着熊念念，故作轻松地说：是给老师摘的吗？

熊念念把花递给张亦欣，没说话。

张亦欣从包上摘下一个手办，系到熊念念的书包上。

张亦欣：不能白要你的花，这个送给你了。

熊念念仍不作声。

汽车鸣笛示意。

张亦欣：好了，快回去吧。

张亦欣转头往车的方向走去。

熊念念突然说：老师，你别忘了我。

张亦欣扭头看向熊念念。

熊念念抬起头看着张亦欣。

张亦欣点了点头：你还欠我一次作业呢。

其他同学也追了上来，和熊念念站在一起。

熊念念高喊：老师，我一定会考上的！

孩子们高声喊着：老师，你要回来看我们！

28.内景 大学教室 日

字幕：三个月后。

导师：你对将来是怎么打算的？

张亦欣：去支教一年，我从山里面的孩子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他们听从着自己内心的声音，从不考虑利弊，未来就应该是未知的，不应该提前定义和设计。

29.外景 大学湖边 傍晚

熊念念坐在湖边。

(画外音)张亦欣：我现在又和你相隔千山万水了，人生的路没有固定公式，选择一次就增加一个变量，解题思路纷繁复杂，但我相信你会走得越来越好。

30.内景 山区中学 日

(画外音)大山深处就是我选择的路，这里是最美的地方，孩子们跟当年的你们一样纯真，充满渴望。他们有着和你当年一样的理想，那是我们共同的理想。

张亦欣看着天边的一朵云，很陶醉。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