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思维对夫妻沟通方式和婚姻质量的影响：主客体互依模型的角度

罗 利, 焦立名, 税晓燕

(内江师范学院 a.教育科学学院 b.经济与管理学院， 四川 内江 641100)

0 引言

在华夏文化5000年的历史发展中，蕴含着丰富的心理学思想.儒家文化作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主流思想之一，体现了民族文化的核心部分，作为代代相传的行为准则，至今影响着中国人乃至华人的日常思维与行为[1].中庸思想是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论语》将中庸作为道德的一个方面，认为“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足见对中庸思想的重视.

古今学者均对中庸进行了广泛的探讨.朱熹在《中庸章句》中指出，“中”就是“不偏不倚”，“庸”就是“以其不差异可常行”.杨中芳[2]认为，中庸就是“执两端而允中”，在思考模式上个体应该看到事物的“一体两面”，高中庸者在处理具体事件时会在决策前有一个审思阶段，做后果的推衍和多方的权衡与思考，从而做到“恰到好处”.吴佳辉等[3]认为高中庸思维个体在处理具体事件时，会从多个角度来思考，在详细地考虑不同看法之后，选择可以顾全自我与大局的行为方式，他们依据该理论编制了包括多方思考、整合性、和谐性三个维度的中庸思维量表.有研究者认为中庸思想蕴含以下几个处事原则：即“过犹不及”的适度原则、“执两用中”的整体原则、“经权损益”的权变原则、“和而不同”的和谐原则，其目的是保持事物在“质”上的相对稳定，获得整个系统内的和谐发展[4-5].作为生活的一种“哲学”和智慧，中庸一直延续并保留在中国人的心理习性上[6]，是中国人的核心文化心理特质[7]，影响着个体的认知、决策、情绪调节等各个方面.

中国文化是社会和关系取向的文化，即“关系本位”，它强调和谐的人际关系.“和”是中国人处理人际关系的重要原则，正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这也正是中庸思维所强调的.高中庸思维个体倾向于全面而灵活地思考，整合多种资源，恰到好处、不偏不倚地处理事情，以达到“和”的目的.中庸思维是维系人际和谐的有效策略[8]，与人际情境密不可分.已有的研究表明，高中庸思维大学生的同伴冲突更少[9].中国人在具有人际情境的条件下表现出最突出的中庸取向，且对关系亲密的对象表现出了比疏远的对象更多的中庸思维[10]，说明中国人在与亲密的人交往时，考虑可能更为全面，更加追求“和谐”.

夫妻关系是亲密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家庭中最为核心的关系.夫妻间的亲密关系可以用婚姻质量来衡量，它是指已婚者对婚姻的感知和经验[11].高质量的婚姻关系不仅对夫妻双方的身心健康有利，也影响着亲子关系[12].已有研究显示，妻子中庸思维越高，对家庭的满意度越高[13]；夫妻中庸思维双高者对家庭功能的评价更高，妻子的中庸思维对家庭功能的影响更大[14-15].然而，家庭功能并不等同于夫妻关系，且目前针对中庸思维与婚姻质量的直接研究较少，中庸思维与婚姻质量的关系如何还没有实证研究.因此本研究的目的之一就是探索中庸思维与夫妻婚姻质量的关系.从以往的有关中庸和人际关系、家庭功能的研究结果可推测，中庸思维能正向地预测婚姻质量.

中庸思维如何影响人际关系、甚至夫妻关系呢？研究发现高中庸思维个体对“和”的关系更重视[16]，他们主要通过内心想要与人保持人际和谐，具体事件上希望关照全局，事后反思以提高自我修养来实现[17].同时已有的研究也表明，在人际冲突的解决中，中国人更容易受到中庸思维的影响，即不走极端，寻求和谐的解决方法[18]，更倾向于采用合作的方式[5,10].可见，中庸思维作为一种处理人际关系的思维方式，可以促进个体采用建设性的方式处理问题.

沟通是指人与人之间的信息交流.Chirtsensen等[19]认为夫妻间的沟通包括建设性沟通、要求/回避、双方回避.建设性沟通是指夫妻通过谈判、积极面对和处理问题.要求/回避和双方回避是破坏性的交流方式，前者是指夫妻双方为积极面对问题，希望通过谈判解决问题，但是他/她的配偶回避，后者是指丈夫和妻子都避免直接处理这些问题[19].沟通方式与婚姻质量有显著的相关，建设性沟通有利于婚姻关系，但破坏性沟通对婚姻质量不利.以往研究表明，使用破坏性沟通的频率，尤其是相互回避，与婚姻质量呈负相关[11,20].在婚姻治疗过程中或处于离婚中的夫妇会更频繁地使用相互回避和要求/回避的沟通方式[19].同时，有研究发现要求/回避对婚姻质量的预测不如建设性沟通和双方回避对婚姻质量的预测稳定[21].由于中庸思维可以促进个体采用建设性的方式处理问题，因此本研究假设中庸促进夫妻间的建设性沟通，降低消极的沟通方式，从而促进夫妻婚姻质量.

1 方法

1.1 研究对象

首先对两名调查人员进行培训，然后采用入户调查的方式对夫妻双方进行数据收集，被试主要来源于四川省内江市、绵阳市.一共发放问卷360份(180对夫妻)，删除不合格问卷后(如连续10个相同答案，大部分题目未完成)，回收有效问卷331份，其中夫妻对数为164对.因采用APIM对数据进行成对分析，因此最终纳入分析的数据为328份.被试年龄在20～78岁之间(43.10±8.87).

1.2 研究工具

1.2.1 中庸思维量表[3]

采用“中庸思维量表”测量个体的中庸思维，该问卷共13个条目，包含多方思考、整合性、和谐性三个维度.多方思考指个体能权衡考虑问题的各个方面(4个条目)；整合性指个体更好地整合内外资源，从而解决问题(5个条目)；和谐性能使个体达到“和”的目的(4个条目).量表采用1-7(非常不符合-非常符合)的7点计分，分数越高，个体的中庸思维程度越高.多方思考、整合性、和谐性和总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分别为0.88、0.91、0.88、0.95.

1.2.2 婚姻质量问卷

采用Norton[22]的“婚姻质量问卷”测量婚姻质量的高低，该问卷共6个条目，前5题采用1-7(非常同意-非常不同意)的7点计分，第6题采用1-10(非常不幸福-非常幸福)的10点计分，对婚姻关系进行总体评价.总分越高，表明个体的婚姻质量越高.本研究中问卷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95.

1.2.3 夫妻沟通方式问卷

采用“婚姻沟通模式问卷”测量夫妻沟通方式[13,23]，该问卷共12个条目，包含建设性、要求/回避以及双方回避三种沟通方式，采用1-9(最不可能-最可能)的9点计分，得分越高，表明个体习惯采用此沟通方式.本研究中，建设性、要求/回避、双方回避的克隆巴赫α系数分别为0.59、0.70、0.72.

记Var(^mH(x))=Vn(x),Bias(^mH(x))=E(^mH(x))-m(x)=Bn(x),则m(x)核估计^mH(x)的均方误差为

此外，收集了年龄、受教育程度、婚龄、性别作为影响婚姻质量的控制变量.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四者对婚姻质量的影响不显著(ps>0.276).

1.3 统计方法

采用SPSS 24.0进行描述和相关分析，采用Amos 17.0对变量间的关系进行结构方程分析和中介效应分析.为了解中庸思维和沟通方式对自身和配偶婚姻质量的作用，研究采用主客体互依性模型(actor-partner interdependence model，APIM)的方法进行分析，该方法以成对数据作为分析单元，因此是一种研究夫妻相互影响的有效方式，不仅能探讨个体对其自身的因变量的作用，也能探讨个体对对方的因变量的作用[24].

2 结果

2.1 夫妻婚姻质量、中庸思维和沟通方式的特点

对丈夫和妻子在婚姻质量、中庸思维以及沟通方式进行描述性统计；采用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夫妻在多方思考上差异显著(t(163)=1.94，p=0.05)，中庸思维总分的差异边缘显著(t(163)=1.82，p=0.07).其余变量差异不显著，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丈夫和妻子在婚姻质量、中庸以及沟通方式的描述统计(M±SD)和比较

2.2 婚姻质量、中庸思维和沟通方式的相关分析

对个体在婚姻质量、中庸思维以及沟通方式上进行相关分析，结果显示婚姻质量总分与建设性、中庸思维及其各个维度成正相关，与双方回避和要求/回避呈负相关；中庸思维与建设性呈正相关，与双方回避呈负相关，与要求/回避相关不显著.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婚姻质量、中庸以及沟通方式的相关分析

2.3 婚姻质量、中庸思维以及沟通方式的结构方程和主客体互依模型的分析

对婚姻质量、中庸思维以及沟通方式进行结构方程和主客体互依模型的分析前，先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对共同方法偏差进行了考察[25].采用因子分析的方法对婚姻质量、中庸思维和沟通方式三维度等5个因子进行因素分析.结果显示，5个因子的总体的解释率是68.13%，每个因子的解释率分别为25.72%、16.85%、15.04%、6.23%、4.30%.解释率并未附在一个因子上，否定方法同源效应的存在.

将妻子和丈夫的数据进行配对，并基于主客体互依模型(APIM)，对夫妻中庸思维、沟通方式和婚姻质量关系构建模型进行分析.对婚姻质量、中庸思维以及沟通方式的结构方程和中介效应分析，采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 Bootstrap法关系进行，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的重复取样为5000，中介效应置信区间为95%.因丈夫要求/回避与所有变量间的路径不显著，故删除，同时删除不显著的路径，最终模型主要拟合指数为：χ2(18)=41.14，χ2/df=2.29，GFI =0.95，CFI =0.98，RMSEA =0.08.基于主客体互依模型的结构方程模型如图1所示，效应分解和中介效应预测区间如表3所示.

表3 中庸思维对婚姻质量作用的效应分解与中介效应估计

图1 丈夫、妻子婚姻质量、中庸思维以及沟通方式结构方程模型

从主体效应看:(1)丈夫/妻子的中庸思维均能显著正向预测自身婚姻质量、建设性沟通和双方回避沟通;(2)丈夫的双方回避能预测自身的婚姻质量，妻子的建设性沟通和要求/回避沟通能预测自身的婚姻质量;(3)中介分析显示，丈夫中庸思维能通过丈夫双方回避预测自身婚姻质量，妻子中庸思维能通过妻子建设性沟通预测自身婚姻质量.从客体效应来看:(1)丈夫/妻子的中庸思维均能显著地预测配偶的婚姻质量，妻子中庸思维还能显著地预测丈夫的建设性沟通；(2)妻子建设性沟通可以预测丈夫的婚姻质量，丈夫的婚姻沟通方式不能显著地预测妻子的婚姻质量；(3)中介分析显示，妻子中庸思维可以通过妻子建设性沟通影响配偶的婚姻质量.

对路径系数差异比较显示:妻子与丈夫的中庸思维对丈夫婚姻质量的预测差异不显著(z=0.08，p>0.05)；但妻子/丈夫中庸思维对妻子婚姻质量的预测差异显著(z=2.58，p=0.005)，妻子中庸思维对其婚姻质量的预测(β=0.53)显著大于丈夫中庸思维对妻子婚姻质量的预测(β=0.19).可见，妻子的中庸无论对自身的婚姻质量还是丈夫的婚姻质量都是有力的影响因素.

3 讨论

3.1 夫妻中庸思维、婚姻质量与沟通方式特点

本研究首次考查了中国文化背景下的思维方式对亲密人际关系的作用与机制.通过对丈夫与妻子的婚姻质量、中庸思维与沟通方式的分析与比较，结果表明夫妻双方在婚姻质量和沟通方式上无显著差异；在中庸思维方面，妻子多方思考高于丈夫，中庸思维总均分略高于丈夫，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妻子在具体事件的处理中的权宜表现准则[16].中国属于多元文化背景，但当前仍然以儒家传统思想文化为主，儒家文化强调男主外、女主内，因而女性拥有更多的女性化特质[22]，这一特质要求女性多方思考以维系人际和谐，因此文化对性别角色的要求也许让女性在中庸思维特别是多方思考上高于男性.

3.2 夫妻婚姻质量、中庸思维与沟通方式的关系分析

相关分析结果表明，婚姻质量与建设性沟通、中庸思维呈正相关，与双方回避和要求/回避呈负相关；中庸思维与建设性沟通呈正相关，与双方回避呈负相关.APIM分析显示：丈夫和妻子的中庸思维能显著地预测自己和配偶的婚姻质量，即丈夫或妻子的中庸思维越高，配偶的婚姻质量体验也越高；且丈夫的中庸思维能通过降低其双方回避以提高自身婚姻质量，妻子的中庸思维能通过增强自身建设性沟通提高自身婚姻质量，同时妻子的中庸思维也通过自身建设性沟通提高了配偶的婚姻质量.

中庸思维呈现出对婚姻质量强烈的、直接的作用，这或许和中庸思维自身的特点密不可分.中庸促使个体对人际和谐的向往，因此在处理日常事件时能从多个角度来思考，顾全大局，而且能事后反思并提高自我修养[3,20].他们在多方思考和高整合性上的优势[3]，使他们更容易做到“言顾行、行顾言”.这些优点有助于夫妻关系的维持和建设.

中庸思维的特点也影响了个体表达自己的意见或解决方案的思考模式，在沟通方式上采用建设性的沟通，避免回避等消极的沟通方式[27].中庸让有所争执的人能平心静气坐下来说理[28]，积极的沟通方式能使夫妻在面对问题时，更好地协商，表达情感，提出合理的解决方法，这对夫妻关系具有积极的、正面的影响，有利于提升婚姻质量的体验和积极情感[21].研究还发现，妻子的中庸思维对夫妻婚姻质量的影响较大，这表现在妻子中庸思维对其婚姻质量的预测显著大于丈夫中庸思维对妻子婚姻质量的预测，但在预测丈夫婚姻质量上两者没有差异，即妻子的中庸思维能同等程度地预测丈夫的婚姻质量；同时，妻子的建设性沟通在妻子中庸和丈夫婚姻质量之间起着显著的中介作用.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妻子中庸思维对家庭关系的影响更大[29].在中国文化中，妻子的中庸思维更可能协助双方寻找正向地解决冲突的方案，从而促进夫妻婚姻关系；丈夫的高中庸主要通过减少双方回避来提高自身的婚姻质量.同时妻子在情感表达和交流方面的长处，也使他们更可能采用积极的方式，而不是情绪抑制的方式处理问题[30].这些特点也许导致了妻子中庸思维在婚姻建设中的重要性.

3.3 研究意义和展望

近年来，我国的离婚率持续增高，影响和谐社会的发展和离异家庭儿童的身心健康,因此丰富对夫妻间良好婚姻关系建构的研究十分必要，这不仅对家庭有利，对整个社会的和谐稳定也有重要意义.本研究从中庸思维的角度解读中国人婚姻质量的影响因素和机制，在理论上丰富了中庸思维对人际关系、特别是婚姻关系的认识；在实践上，研究结果对家庭和婚姻治疗实践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从本研究结果可以看出，中庸思维与个体的处事方式有密切关系，培养夫妻双方的中庸思维(如多方思考、关照全局)能促进建设性的沟通方式和双方的婚姻质量.

此外，从本研究可以看出中庸思维对婚姻质量的直接效应很大，沟通方式的中介效应虽然显著，但是较小，这提示中庸思维对婚姻质量的影响必然还存在其他的中介变量，如忍、克己、宽恕等[31].《中庸》也提到“忠恕违道不远”，可见忠诚与宽恕等对人际关系建设的重要性.因此往后的研究应从多个角度对中庸思维和婚姻质量进行研究，以进一步完善对中庸思维在人际关系，特别是亲密关系中发挥作用的机制的认识，为良好的夫妻关系的建设提供理论指导.

4 结论

本研究揭示了夫妻中庸思维与其自身和配偶婚姻质量的关系与作用机制.研究得到以下结论：(1)妻子多方思考高于丈夫；(2)夫妻双方的中庸思维能正向预测自身和配偶的婚姻质量感知；(3)丈夫的中庸思维能减弱双方回避沟通从而促进自身的婚姻质量感知，而妻子的中庸思维能促进建设性沟通从而增强自身与配偶的婚姻质量感知；(4)妻子的中庸思维对婚姻质量的预测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