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视角下村改居社区农民市民化研究

2022-11-25 20:23陈万莎
理论界 2022年1期
关键词:子代市民化代际

陈万莎

一、问题提出与文献综述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0 年末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超过60%。工业化推动下的城市化极大地促进了我国农村地区的“非农化”,随着城镇化率的提高,农民城市化进程逐渐进入更为深入的城市融入阶段。农民群体在实现“农转非”的基础上,需要进一步推进城市居民身份、生活方式及身份认同等方面的转变。从这一层面说,农民的市民化过程仍然需要进一步探索其具体实现路径。

从狭义上的“城市化”定义出发,农民拥有城市居民身份并享受城市居民同等的社会保障标志着农民实现了与国家或政府相关联的城市化。学者认为农民在户籍制度上实现身份的“农转非”就是实现了城市化,在此基础上更加关注尚未获得城市户籍的农民工群体的城市化问题。〔1〕一些学者探讨了农民工群体在融入城市过程中所遭遇的社会歧视、区隔以及心理认同问题,认为造成这些问题的根本来源在于户籍制度带来的身份区别。如陈丰指出,“进城务工的农民工群体游离在城市的边缘,职业与社会身份的分离、城市认同感和归属感的缺失均表明他们未能真正融入城市,而是呈现一种‘虚城市化’现象”。〔2〕这种认识在当前学界仍然是主流观点,学者基本认为这是一种不正常的城市化现象,〔3〕解决办法包括推进户籍制度改革、将农民工纳入城市公共服务体系、提高城市社会保障水平,以及推动农村土地制度改革、赋予农民更多财产权利等。

但随着城乡发展一体化,附着在市民户籍身份上的福利越来越少,城市户籍对农民群体的开放也使得这一结构性理论框架失去解释力。更多学者认为农民市民化不仅局限于制度身份的转换,应该从广义的“城市化”定义出发,认为农民城市化不仅包括户籍上的“非农化”,还包括生活方式及身份认同等全方位变化的市民化。〔4〕有学者认为,在市民化过程中农民社会关系网络与关系资源如何重组问题、如何利用关系网络进行市民化问题尤为值得研究。〔5〕社会融入的首要前提是社会关系网络的建立,所谓的社会“融入”最为核心的问题还是社会互动和社会关系的建立。农民市民化不仅意味着在城市中定居,还意味着与城市市民之间产生了关系,在城市建立了社会关系网络。有学者认为,居住空间是农民市民化比较突出的主要障碍,由于城市房价、〔6〕城市社区开发〔7〕等原因导致农民与市民在居住空间上产生了“区隔”,使得农民无法与市民建立社会关系网络。相比之下,更多学者选择从市民群体心理分析,认为长久的户籍制度导致的制度性歧视使得市民群体对农民群体产生了社会偏见和歧视,从而使农民群体无法真正融入市民当中。

上述两种农民市民化研究分别从制度主义和个人主义分析了农民市民化问题,但缺乏从中观层面的视角深入分析农民的家庭策略和家庭劳动力配置在市民化过程中的作用。中国社会基本的经济社会单位是家庭,主要关系是代际关系,代际之间为了共同的伦理目标——家庭再生产,通过分工合作获得外部资源。〔8〕正如黄宗智所说,“中国家庭生产单位以及三代家庭仍然在社会经济和法律制度中保持着重要的位置”,〔9〕强调了中国农民家庭市民化的家庭分析视角。已有研究表明,中国农民的城市化往往是以家庭的形式展开,家庭中的三代人采取“接力式”方式实现城市化。〔10〕而村改居社区农民的市民化是“被动的”〔11〕和“不可逆的”,〔12〕较其他农村更早进入市民化阶段,通过对村改居社区农民的市民化状况能够窥探农民市民化问题。本文的问题研究与经验材料来源于笔者及所在团队于2019年10月在武汉市6个城郊村改居社区的田野调查。笔者围绕当地村改居社区农民的市民化问题展开调查和观察,发现当地村改居农民从农业生产生活过渡到城市生产生活,在融入城市生活过程中逐渐形成了生计模式非农化、社会关系城市化以及文化教育城市化的家庭发展目标。在家庭目标的指导下,父代通过家庭积累的代际合力、家庭事务的代际分工以及家庭资源的代际倾斜等家庭策略实现子代的市民化。在这样的家庭策略之下,农民的市民化呈现城市生活低度维持且高风险性、城市社会脆弱的特征,同时出现了普遍的代际依附与主动卷入城市教育竞争的现象。

二、村改居社区农民市民化目标

1.生计模式非农化

村改居社区农民在实现城市化过程中除了在政策层面实现了农村户口向城市户口的转变,更重要的转变是脱离土地不再从事农业生产,其生计模式由过去的全务农或半耕半工向全务工转变。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收入主要来源于邻近城市的非农行业,而城市的就业体系与文化教育水平及城市社会关系网络紧密相关。因此,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收入一方面受到城市的经济发展和就业机构的限制和影响,另一方面受到农民自身的文化教育水平的限制。在村改居社区的农民家庭当中,父代的就业结构不是一以贯之的非农就业,由农转非的转折点在其生命周期中出现得相对较晚,错过了学历门槛和技能等形成积累的青年阶段,因此,中年时在农业生产转向非农生产过程中,受到了城市非农的就业结构学历门槛的限制,只能从事对学历和年龄要求较低的职业,如打零工、保洁、环卫和保安等工作,工资水平均在1700-2300 元/月,呈现就业不充分且多从事非正规、低报酬职业的特点。子代则是在村改居时刚结束或尚未结束学校教育,没有经历过农业生产生活便直接进入劳动力市场。受到父母家庭教育观念和教育能力的影响,相对来说学历普遍不高,以中专技校为主,而城市就业体系首要门槛在于学历,故而年轻人的就业结构相对来说也属于城市就业的中低端,仅比其父代就业层次稍高。村改居农民家庭父代与子代一家四口全部从事非农行业年收入在10 万-5 万元,但需要面临城市较高的生活消费,在收入与消费之间的差距下,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市民化首先需要达到的目标是能够维持城市的最低生活水平。

2.社会关系城市化

广义的市民化包括了户籍身份的转变和社会身份的转变,农民的市民身份的建构需要依靠个体与社会的互动而形成,〔13〕农民市民化意味着城市社会网络的建立,农民在与市民建构社会关系时,不断改变和强化其市民的自我认同。因此,对于村改居社区的农民而言,其市民化的另一个重要目标在于建构城市的社会关系网络。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在转制之前由于农业生产对土地的依附性形成了基于地缘的血缘关系,村改居土地被征收后当地村民彻底脱离农业生产方式,以家庭或个人为单位进入城市劳动力市场,过去的地缘关系和血缘关系逐渐被业缘关系所取代。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父代从农业生产突然转向非农生产,其社会关系基本保持过去农村内部的熟人关系网络,缺乏成体系和稳定的城市社会关系。子代由于教育原因其社会关系主要围绕同辈群体形成,在劳动力市场稍具有优势,一部分年轻人能够获取正规稳定的职业,从而在业缘关系的建构上存在一定发展空间。因此,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在建构城市社会关系网络上往往更多地希望依靠子代通过教育和就业与当地市民产生联系,积累起城市的社会资本,更加深入地融入城市社会结构,在与市民的互动过程中实现市民化。

3.文化教育城市化

村改居社区农民的城市化是没有农村退路的城市化,农民的土地被国家预征之后失去了对土地的承包权和农村户籍,这意味着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要面临在城市生活的可持续性问题。同时,市民化最根本的目标在于实现人的城市化,而这些都需要依靠教育作为一种文化手段进行潜移默化。这两个目标都需要通过城市体系当中的教育—就业体系实现循环和稳定。在农业生产时期,农业技术和生产工具通过父代的传授和赠予传递到子代,形成一种经验积累性的生产方式。受到过去就业系统不完善的影响,很多行业门槛不高,通过自学等非正规教育方式便能够掌握和入行。进入工业社会后,工业化生产对现代知识技术有了要求,特别是当前社会就业对学历有了明确的指标要求,从事正规行业需要有相应的从业证书,形成一套完整的教育—就业的劳动力供给体系。村改居社区农民的父代掌握的是传统农业技术,在城市市场面前失去了生产技术传授的空间和能力,只能通过将资源向尚未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子代倾斜,子代经过现代化的正规教育进入城市劳动力市场,获得正规且稳定的城市就业岗位和收入。因此,对于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而言,只能将积累的家庭资源投入下一代的教育和就业中,同时依靠子代通过学校教育与市民建立同辈群体关系和正规职业下的业缘关系实现市民化。

三、村改居社区农民市民化路径

1.作为村改居社区农民市民化基础的代际支持

已有实证研究发现家庭资源是家庭发展的基础变量,但同时需要通过家庭策略来释放家庭的发展能力,家庭策略的一个重要维度在于主体动员,涉及家庭关系尤其是代际关系的重构。〔14〕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实践出具有普遍性的家庭策略以应对家庭发展目标的转变,更多地将资源投到仍然具有教育和就业发展空间的青年人身上。但青年人受到自身教育水平的限制,往往能够获取的劳动力报酬较低而不足以应对城市生活开销。因此,父代通过将各种资源向子代倾斜以支持子代的教育和在城市中的社交生活,形成一种主动且强度较大的代际支持。代际支持指家庭上下在经济上的互惠、生活上的互助和情感上的支持情况,以及共同分享生活体验和生活资源的过程。〔15〕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由于邻近城市的区位条件能够较为容易地解决城市居住空间的刚性需求问题,较偏远的农村更快一步实现城市化的步伐,面对的是持续较高的城市生活成本和阶层跃升的压力,其代际支持的特点便尤其突出:家庭积累形成代际合力,通过家庭劳动力的市场最优配置以获取家庭资源;在家庭事务上有明确的代际分工,能够根据家庭生命周期灵活调整策略达到家庭劳动力的家庭最优配置;所有的家庭资源流向几乎都是向下倾斜,父代源源不断供应子代城市生活和建构社会关系。

2.村改居社区农民市民化的家庭策略

(1)家庭积累的代际合力

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由于与城市存在适度距离能够实现本地就业,生计模式属于全务工类型,家庭内部父代与子代之间务工情况普遍存在代际分层特点。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的成员根据城市劳动力市场的结构调整相应的就业策略,处于退休年龄的中年人通常选择非正规就业,通过身兼数职和打零工的方式获得劳动报酬。T 村社区有比较多的中年人一天之内同时打两三份工,上午在饭店做保洁2 个小时,下午在大街做保洁,晚上值夜班,一个人月收入可达6000元,夫妻两人的收入能够满足全家人的生活。到达退休年龄的中年人之所以能够进入非正规行业获取劳动力报酬,是因为城市中存在非正规岗位的就业空间,这些岗位通常是没有社会保障且报酬低因此无人愿意从事的行业,正因为不需要提供正规社会保障,也给了到达退休年龄的中年人就业的机会,双方能够实现互惠的关系。村改居社区的青年人则是考虑到城市融入问题从就业转向了择业,比如工作体面、福利待遇较好等。青年人根据自身的劳动力条件尽量从事正规行业以获得稳定的收入和建构社会关系网络。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通过父代与子代之间有分层的就业模式实现较强的代际合力形成家庭积累,通常代际合力较强的家庭年收入能够达到15万元,主要消费集中在子代的城市生活融入上,如教育、买车买房和城市社交。当家庭内所有成员能够进入到劳动力市场获取劳动报酬时,家庭在市场中的代际合力最强,家庭积累实现最大化,基本能够应付整个家庭在城市的基本生活需求。

(2)家庭事务的代际分工

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除了投入劳动力市场获取基本的物质生活保障外,还要面临市场和家庭之间劳动力配置的张力。家庭事务主要在孙代的抚育和生计两方面,而家庭事务随着家庭生命周期的变化呈现出阶段性特点,其劳动力配置也随着阶段不同呈现不同形态,主要分为以下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孙代出生到小学教育阶段。这一阶段由于家庭新成员出现,家庭生产属于消耗型,家庭成员没有劳动产出甚至因为养育的家庭事务限制了一部分家庭劳动力的释放,包括育儿期需要带小孩、幼儿期需要接送幼儿园等,在经济上和照料上都需要进行家庭劳动资源配置。一般情况下由子代夫妻负责赚钱养家,女性子代负责孙代的家庭教育,父代处于“退而不休”多处打零工的状态,负责家庭生活的开支以及孙代生活照料,出现“教养分离”的现象。在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中,子代具有更多现代知识,从而能够掌握家庭教育的话语权,〔16〕而其积累能力又比父代较弱,故而出现子代负责孙代教育、父代负责家庭开支和孙代照料的代际分工。第二个阶段是孙代义务教育阶段。这一阶段家庭发展压力稍有减缓,在生活上无须投入太多劳动力,只需要进行家庭资源的积累以及关注孙代的教育情况。此时,家庭劳动力分工整合程度较第一个阶段稍低,孩子母亲的劳动力能够得到释放进入市场从而参与家庭资源的积累,父代因生命的衰老其家庭积累强度开始出现松懈,呈现“有活就做,没活就休息”的工作状态。第三个阶段是孙代高等教育预备期。这个阶段进入家庭劳动力整合的第二个高峰期,孙代进入教育的关键期,子代需为孙代进入高等教育进行大量的家庭积累,父代进入了高龄期需要子代照料。子代对下负责孙代的教育,对上负责父代的照料,家庭劳动力配置在市场与家庭之间的张力最大,子代进入了“中年危机”阶段,当子代的就业属于劳动力报酬较低的低端行业时仍会出现“一人打多份工”的情况。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孙代教育具有一定的弹性选择空间,比如可以选择就读学费1.5万元/年的私立幼儿园或8000元/年的公办幼儿园,有选择地为孙代报读“培优班”和“兴趣班”,读公立大学和民办专科等,村改居社区农民在市场和家庭内的代际分工和代际合力在这一时期能够获得喘息的机会。同时教育投入具有周期长、回馈慢、不显见且投入与回报之间变现能力有限的特征无法在短时间内形成强有力的动力激励,家庭代际关系的整合程度此时主要由农民家庭阶层跃升的动力决定,代际分工将因阶层跃升的动力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样态。

(3)家庭资源的代际倾斜

农村代际间责任具有“恩往下流”的特征,〔17〕这种现象被总结为中国父母的“责任伦理”。〔18〕中国的父母往往将自身的积累向子代进行输送,当家庭的发展面临较大压力时,父代对子代的支持从有限的代际责任逐渐延伸,甚至是无限的代际责任。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面临城市生活的巨大压力,父代对子代的代际责任也出现了延长,逐渐从对子代生命周期中重大人生事件上的支持,如结婚买房和生育,向提供日常琐碎的生活开销和子代日常照料延长。父代的养老金用于补贴子代小家庭及父代大家庭的日常生活,父代的家庭积累资源相当大程度上向子代家庭倾斜和输送。而父代对子代的期待不是要求非常高的经济收入和非常高的代际回馈,仅仅是子代能够获取城市较为稳定的工作岗位即可,这些就业岗位劳动报酬虽然不高但也意味着子代已经融入城市体系中。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的父代在子代和孙代身上寄予了城市化的期待,通过这样源源不断的资源输入供养了城市中的子女和他们的“城市梦”。而子代家庭由于其职业和教育的限制,获取外部资源的能力有限,依靠自身能力不足以维持现有的城市生活时,只能紧紧依附父代家庭。

四、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市民化状态

1.城市生活的低度维持和高风险性

从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的家庭积累看,具有“农民的积累与城市的消费”的特点,其市民化生活呈现低度维持的状态。这种低度维持仍然是以家庭内的代际分工作为基础实现的,但这种代际分工嵌在市场中,其脆弱性和风险性更高。由于村改居家庭就地实现城市化,没有农村的退路,即没有土地的保障性收入,其家庭劳动力资源是围绕非农就业的,而务工与务农之间存在一定差异,对家庭积累造成不一样的影响。村改居社区农民在城市劳动力市场就业参与就业竞争,其就业稳定性容易受到城市经济发展状况影响,加之村改居社区农民就业属于低端行业,保障低且稳定性更差,经常出现跳槽和解雇的情况。没有工作就意味着没有生活必需品购买力,家庭的维持受到职业风险的影响。另外,务工受到职业门槛的限制存在职业壁垒,而务农相对来说尚属于粗放型农业,对技术要求不高且能够实现多样化种植,农业作为稳定的家庭资源来源之一应对家庭风险的能力更强。因此,村改居社区农民的家庭积累具有不稳定性,应对家庭风险的能力更低,一旦出现就业危机家庭就需要政府进行社会保障的兜底。

2.社会关系的脆弱性

从人情的范围看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的社会关系网络,发现父代人情范围以五代以内的血缘亲属为主,或者是村庄里私人关系比较好的亲戚朋友等地缘关系。青年人主要集中在核心家庭和业缘群体,更多向同事、孩子同学的父母等群体转移并且大量借助互联网进行社交。通常这些社会关系其生活面向更强,较多地属于一种消遣性的社会交往,没有明确的职业规划和发展方向,其社会关系网络呈现收缩状态,越来越向家庭内部关系聚集。这种消遣性交往关系往往导致过去的社会关系无法激活为社会资本,现有的社会关系无法转化为社会资本,没有形成任何社会资本的积累从而产生价值和效应。同时,网络社交成为满足精神需求的主要方式越来越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年轻人比较多的业余时间都通过互联网娱乐和社交打发,但又未通过互联网建立稳定的社会关系,这就单方面挤压了现实的社会交往。通过消遣性方式建构的社会关系是完全的私人关系,社交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容易出现替代品而具有脆弱性。

3.代际依附的普遍化

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通过强代际支持实现子代的城市化带来了普遍的代际依附,即“啃老”现象。〔19〕农民认为的“啃老”现象是指现在年轻人不仅不用负责父代的养老,仍需要父代提供经济或生活上的支持,甚至待业在家靠父母“养”。一方面,村改居农民父代有代际支持的动力,父代有阶层跃升的家庭发展目标,其转折点在子代身上,父代有支持子代家庭的意愿,需要子代实现整个家庭的阶层跃升和进一步市民化。同时,子代的就业竞争力有限,其家庭收入比较低,但家庭开支又实现了城市化,故而需要通过父代的支持实现家庭的低度维持,这成为子代“啃老”的现实理由,也是父代进行支持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父代有进行代际支持的能力。从代际的人生阶段来看,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的子代处于职业生涯起步、社交高潮和家庭再生产的关键期,父代处于社交萎缩、积累达到最多、剩余最充分时期。可以见得,子代的未来无确定性且一直会有开支,而父代未来有确定性且积累处于增量。父代家庭积累足够向下支持实现子代城市生活的低度维持,这是子代能够“啃老”的基础条件。

4.教育竞争的主动卷入

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在代际支持的基础上实现了城市生活的维持和城市社会关系网络的初步建构,却因受教育水平产生了家庭积累分化和社会关系建构的脆弱性。这使得教育在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市民化过程中的重要性得到突显,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市民化途径越来越与城市教育—就业体系捆绑。一方面,城市就业体系的不断完善和产业升级转型对学历的要求越来越明确和严格,城市高中层的就业岗位都已被市民占据,而新兴的高新产业又对专业学历有很高要求。过去农民进城务工主要进入技能要求低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或依靠自学传统技能,但随着城市建设的完善和就业体系的规范化,学历越来越成为农民进入城市就业体系的门槛,依靠老乡“传帮带”的社会资本进入城市就业体系的空间被压缩,因此学历教育越来越成为村改居社区农民市民化最重要的路径。另一方面,教育过程本身也是城市社会化和建立社会关系的途径,城市中的社会关系除了围绕职业展开以外就是学校中的同辈群体,通过教育过程建立的社会关系其积累周期较长,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并且能够实现社会资本的转化,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因而主动选择卷入城市的教育竞争中。

五、结论

村改居社区农民实现户籍转变后进一步融入城市生活,在这个过程中个人、家庭、社会关系都进入了新的阶段。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的市民化再次印证了中国农民的城市化是以家庭为单位实现的。在市民化阶段中,村改居社区农民不是以个体为单位进入城市当中,而是以家庭为单位通过以代际合力为基础的家庭策略实现市民化发展目标。这种代际合力深刻嵌入城市体系,其中城市就业体系以学历作为门槛将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的劳动力区隔于低端行业,使得村改居社区农民家庭的家庭积累出现“农民的积累与城市的消费”之间的张力,其市民化生活呈现低度维持的状态,具有一定的脆弱性,且容易出现普遍的代际依附现象,即所谓的“啃老”。同时,村改居社区农民子代在市民化阶段基于职业建构起新的城市社会关系网络是城市融入的重要机制,而这种业缘关系直接受到农民的受教育水平影响。因此,村改居社区农民将教育作为市民化的一个重要途径,主动选择卷入城市的教育竞争中,以期待通过教育实现具有积累性的社会资本转化为下一代市民化的“原始资本”。村改居社区农民的市民化是结构与能动共同塑造的结果,充满了实践理性,同时也暗含诸多风险需要注意和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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