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文学简析及阅后感悟

2022-11-25 02:45田雨鑫
南北桥 2022年15期
关键词:修饰词渡船翠翠

[ 作者简介 ]

田雨鑫,女,山东东营人,国际关系学院,本科,研究方向:文学赏析。

[ 摘要 ]

《边城》作为沈从文先生的经典之作,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独特的研究价值。作品用诗歌的语言、浪漫的意象描摹创造了一个“桃花源”般的人间仙境;通过讲述边城的悲剧爱情故事,寄托了作者对乡土人、乡土文化的深切情感,有着独特的美学特征。本文主要对作品“诗化”的语言特色和浪漫色彩浓厚的意象进行简析,并结合作者经历和创作背景简述《边城》的阅后感悟。

[ 关键词 ]

《边城》;沈从文;文学赏析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22.15.052

1 作者及作品简介

沈从文,原名沈岳焕,乳名茂林,字崇文,笔名休芸芸、甲辰、上官碧、璇若等,湖南凤凰县人,中国著名作家、历史文物研究者。他自1924年开始创作以来,撰写出版了《长河》《边城》等经典作品,并先后在国立青岛大学、西南联大、北京大学任教,新中国成立后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在中国古代历史与文物研究领域具有很深造诣,著有《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边城》作为沈从文创作的中篇小说之一,以诗歌的笔触、饱满的语言、清丽的文风描摹出20世纪30年代湘西小镇茶峒的风土人情,借少女翠翠的爱情故事展现出边城纯洁的人性之美。作为一部寄托着“美”与“爱”的美学理想的作品,《边城》是沈从文的众多著作里最能展现人性美的一部,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有着独特地位和深远影响。

2 “诗化”笔触赏析

《边城》是一座语言艺术的宝库,更是一首隽永的抒情诗歌。沈从文用兼有山野乡土气息和浪漫歌谣色彩的文字,娓娓道来一首关于人性、爱与善良的诗篇,给人如林间清溪般深远悠长的余韵。以下是对本作品“诗化”笔触的几点赏析。

2.1 修饰词之取舍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一个黄狗。”

上面的选段来自《边城》之开篇。作者用浓缩的文字为故事展开序幕的同时,也为全文的修饰词技法奠定了基调。在本段中,首先可以发现作者的文字是简明而流畅的,在词与词的组合间很少使用具有修饰性的前缀词,与一众烦琐冗长的文学艺术作品具有鲜明的区别;而即使是部分使用的前缀修饰词,也具有很明显的笔法特征。众所周知,修饰词一般有两大类:一类是蕴含着作者主观色彩的修饰词,例如“忧郁的雨滴”中“忧郁”,“愤怒的雷暴”中“愤怒”都属此类,这类修饰词语并不是对客体固有属性和物质存在的描述,而是作者对事物的移情,能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作者对事物的情感偏向以及作者期望寄托于事物上、呈现给读者的情感效果;另一类则是对事物客观存在的限定性、功能性描述,包括对客体形态、方位、颜色、气味等物质修饰词。不难看出,选段中作者明显偏向于对后者的使用,例如,“小溪”和“小山城”之“小”,“白色小塔”之“白色”,“单独的人家”之“单独”,等等,简约地对场景进行特性和本质的描述,如同国画中工笔白描,只以墨笔淡淡勾勒画卷;又如同一首隽永的长诗开头。

“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为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云。…… 空气中有泥土气味,有草木气味,且有甲虫类气味。”

本选段与上一选段类似,延续了沈从文的遣词艺术特点:精简而不含感情投射的修饰词,直白勾勒出黄昏之际空气的味道是“有泥土”“有草木”和“有甲虫”气息的,且点到为止,并没有像其他作家一样加上“热烈”“厚重”“沁人心脾”等诸如此类的主观评价。

可以肯定的是,《边城》全篇如吟诗般,平静如潭水却又饱含深情、笔墨清丽而情感张力极强,给人以悠长回味的笔触,与作者有意选取功能性修饰词以期减少浮于表面的情感投射不无关系。《边城》终篇也许都体现着作者探究的一个问题;如何在切合人物、故事本身的前提下,以最不显人工雕琢痕迹的方式增加读者从事物中之所感。为回应这个问题,作者巧妙运用了修饰词,以“黄”为“狗”添色,以“小”为“城”限定,以“草木气息”为“空气”增感,虽看似冷淡,却无不体现出作者捕捉到的关键神韵,并且為故事的聆听者提供了平等的阐释情感的位置。假使使用“悠闲的狗”“寂静的城”这类同样具有文学色彩的缀词,势必会在行文中烙上醒目而稍显霸道的主观情感印记。然而,诗歌的白描手法是含蓄而言简的,余韵往往来自读者的阐发。沈从文先生如同一位吟游诗人,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和口吻为读者娓娓道来,却在字里行间以修饰词的力量感化人心,给人以深刻触动。

2.2 数量词之妙用

“过不久,那一伙人来了,两个吹唢呐的,四个强壮乡下汉子,一顶空花轿,一个穿新衣的团总儿子模样的青年,另外还有两只羊,一个牵羊的孩子,一坛酒,一盒糍粑,一个担礼物的人。一伙人上了渡船后,…… 从扣花抱肚里掏出了一个小红纸包封,…… 一行人便翻山走了。”

在缀词的使用中,除了对修饰词的取舍,作者对数量词的使用也很值得推敲。在上述选段中,一共出现了11个实在量词,只有“一伙人”和一行人”使用的是模糊量词。一般来讲,具有较高欣赏价值的文学作品常以描述数量的生动形象为出彩,例如“密如繁星”“九牛一毛”“孤寂”“寥寥”等等。但沈从文却频繁使用几乎可以称得上平庸二字的数字量词描摹事物的多少、大小。在笔者看来,这正是作者“大道至简”的思维体现,延续了功能性修饰词的神韵,体现出《边城》如白描般简约晓畅的笔锋:来的便是“两个吹唢呐的”和“四个汉子”,不是零星几个人,也算不得熙熙攘攘的一群人。

使用数字量词,也并不意味着情感意蕴的缺失。在全篇开头,一个小城、一户人家、一个老人、一个女孩、一个黄狗一句中连续出现的“一个”,与张岱《湖心亭看雪》中“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中的“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具有相似的神韵,在展开故事背景的同时,也渲染了岁月悠长而孤寂的氛围:年老的船夫和年幼的女孩,在遥远小城中一条小溪旁相依为命,所伴唯一黄狗而已,读来不禁使人心生悲凉。与此同时,开篇静谧而颇显孤独的气息也为全篇定下了一种淡淡忧郁的基调,甚至为故事“诗歌般悲剧”的结局埋下伏笔。

与此同时,数字量词的频繁、同时使用也为句与句之间留出喘息的空间。选段这一长句停顿多次,读者阅读时呼吸自如而不会有冗长滞涩之感;句句间紧相承接,鲜有跳跃,如同唱诗般流畅舒展。

3 浪漫意象剖析

在文學作品中,作者常借用客观存在的事物寄托某种情感或思想,并通过这种实在物质与主观精神的结合感染读者的情感。对具有某种意蕴的意象进行描写,往往象征作者期望达到的叙述效果和思想共鸣。《边城》作为一部中篇小说,其中包含了众多内涵丰富的意象,为作者理解作品、解析作品提供了很多空间。

3.1 黄昏

作为自然界朝暮循环的标志,黄昏在中国古代诗歌中出现频率较高,并不仅仅作为一个时间节点出现,而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结构意象。自然界的黄昏,意味着一日即将结束,夜晚即将来临的过渡时期。而在中国千年来传统农业社会中,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决定着黄昏的特殊意义。当谈到黄昏之时,人们脑海中往往浮现出“凄凉、寂寞、郁闷、心酸”等词与之搭配。夕阳西下,暮气苍茫,此时最容易人物的引发寂寥伤感之情。

在沈从文的笔下,边城是一个风景秀丽、人情温暖的“世外桃源”。然而文中多次出现的对“黄昏”的描写,或是在黄昏时发生的故事,却给这个桃源蒙上了一丝淡淡的忧郁色彩,并且为故事发展的悲剧性结局埋下了伏笔。“黄昏”意象单纯作为时间背景出现的只有一章,其余均代表着一定的隐喻。随着故事走向的发展,“黄昏”意象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寂寥和落寞之感也逐渐积蓄。端午节时,“落日向上游翠翠家中那一方落去。黄昏把河面装饰了一层银色薄雾”,而翠翠也在夕阳下第一次产生了可怕的想法:假如爷爷去世了该怎么办?这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全篇第一次出现“死亡”这样沉重的话题,也为故事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一生的夕阳与一日的夕阳,在本质上也许没有太多不同;故而黄昏总是容易和爷爷产生联系。即使乐观而坦荡,爷爷也终会无法抗拒地走向他的黄昏。文中也以“累了、老了、睡着”等暗示爷爷的去世是不可逆的趋势。于是,在第二十章的黄昏中,爷爷溘然长逝,渡船消失,白塔倒塌。在《边城》这样一部重视人与自然关系刻画的小说中,黄昏与爷爷的契合,也正是小城人生命与自然界律动的重合。当面对死亡的叙述时,作品难免会夹杂着阴郁和沉重,但也正是这部作品感受人生的一种审美方式。

第二次黄昏出现在另一个端午节:黄昏照样的温柔,美丽,平静。但一个人若体念到这个当前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儿薄薄的凄凉。此时的翠翠望着黄昏的小溪,忽然就哭了起来。她虽与傩送互生爱慕,但二人一同选择将爱慕之情深藏于心而不表达,而天保却来向老船夫提亲,翠翠知晓后满心愁苦却无处诉说。于是,在这样一个恬静美好的黄昏,翠翠感受到一丝薄薄的凄凉。当“黄昏”意象与翠翠产生联系的时候,代表着这个少女青春落寞深深的感怀;求而不得、无处所说的苦闷,一如同夕阳注定西沉,翠翠的希望将走向失落。

“黄昏”这一意象,在《边城》中与人物的人生轨迹紧密相连,寄托了沈从文对人生的深沉哀婉。

3.2 渡船

《边城》中的渡船,不仅仅是一个单纯存在的客体,也不仅仅是一个工具,而更像是故事的一个参与者,是故事内容的一部分。伴随着“渡口”作为故事的中枢被聚焦了视线,“渡船”也在小说中多次出现,其独特意象逐渐凸显出来。在很多文学评论家看来,《边城》本身就是由众多意象构成的“整体的象征群”,而象征群的核心意象,就是爷孙二人的“渡船”。在边城人与自然相处的多年以来,渡船早已不仅单纯是一个交通工具,边城的渡船首先是翠翠和爷爷生活的工具,是摆渡人职业的象征,也是他们爷孙二人的缩影。“渡船”是和爷孙二人的人生轨迹重合的,二者同起伏。除代表人物的职业和命运之外,“渡船”也融入了更加深层次的叙事空间,具有更广阔而深远的社会文化象征意义:小说的最后,渡船被大水冲走,不仅表现了老渡夫生命的消逝,同样也代表着湘西边城古老的传统世界即将崩塌,与白塔的倒塌构成了统一的意象群。渡船不仅是爷爷和翠翠的渡船,也是边城人的“渡船”。而渡船的消逝,也蕴含了作者对边城原始文化环境受冲击、消逝的惋惜。

《边城》的经典意象还有很多,此处不一一列举。值得一提的是,沈从文在本书中大量运用意象表情达意,并多次使用将自然事物与人的命运相结合的笔法,也体现出其热爱自然、崇尚自然的态度,构建、展示了原生态自然下人类生活状态的愿望与追求。

4 阅后感悟

本书的作者沈从文先生出生于湖南湘西一处民族混居区。他的父亲是苗族,母亲是土家族,而家族中也有汉族的血统。故而湘西的苗楚文化是他创作的特色素材,也是灵感的重要源泉;同时他的思想也受到了传统老庄、道家文化的影响。他曾随军生活在四省交界地带,后考取大学而不成。当他身处现代的都市环境并目睹当时中西文化的激烈碰撞时,他的作品又因这一层因素或多或少带有现代性的烙印。传统而现代,东方又西方,多种元素的交锋与融合促使沈从文最终形成了多元而复杂的思想。他独特的出身和经历在中国近现代文坛中具有独特性,也正因如此,他也具有极其丰富的社会生活素材,并能够站在一个“受教化者”的角度审视湘西故地的风土人情。沈从文最初是以“文体家”的身份受到称誉的,原因是他创造了一种可以被称为“诗小说”的新文体;而研究界定位沈从文为“乡土作家”,一生自称为“乡下人”的沈从文始终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自己生活的城市,并且一生都对故乡人“怀了不可言说的温爱”。

自从鲁迅开辟“现代乡土小说”的崭新文体后,不同于鲁迅、萧红等以批判旧社会压迫、愚昧、落后而著名的作家,其作品中并未致力于对中国传统乡村文化中的人和风俗进行剖析和批判,而是怀着对故乡生活的留恋和温情进行诗歌一般的歌颂与描绘。《边城》可以说是一部“田园牧歌”风格的乡土文学,它是对现实的“诗化”,但实际上夹杂了悲剧的色彩;作为一篇怀乡怀旧的作品,它同时又寄托着作者的痛惋和期望。可以说,沈从文的乡土文学抒发了他的“恋乡”之情。这种对于“故乡乌托邦”的情感寄托,既有作者身处民国社会转型时期,面临汹涌而来的新旧社会、文化冲突的必然的情感反应,比如小说结尾隐喻随着人物、渡船、白塔一起崩塌的边城传统社会文化氛围;也有作者希望借助歌颂传统乡土文化产物而构建一个真善美的梦想图景,以此来引导读者将属于诗歌小说的边城与现实社会进行对照,进一步发现“这个民族过去伟大处与目前堕落处”,以此激发人们对民族文化变迁的关注,表达重铸民族精神和品格的崇高志向。

沈从文在《长河·题记》里曾自述创作《边城》不是为了“逃避现实”,也不只是“思古怀旧”,而是“痛感于当前现实的黑暗,企图将过去的生活的美对照现实的丑,让人们来鉴别真善美和假恶丑,从而启发人们弃恶向善,舍丑求美”。进而我们可知,边城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沈从文在故事中寄寓了希望。人性的光、文化的光,真善美的典范,仍值得我们长久地追寻。这是沈从文创作《边城》故事的目的,也是所有乡土小说的意义和乡土小说作家对每一代人的期望。

参考文献

[1]刘莹. 沈从文《边城》的诗化风格及教学研究[D]. 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18.

[2]王素敏. 《边城》导读与赏析[M]. 北京:现代教育出版社,2017.

猜你喜欢
修饰词渡船翠翠
学加修饰词
老杨公公撑渡船
翠翠的心事
我属“懒”
初遇二老傩送
渡船调
基于语料库的中国英语学习者期刊论文中的弱化修饰词研究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