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目光更有穿透力

2022-11-29 10:16虞黎明浙江省温州中学
作文新天地 2022年31期
关键词:蒋勋写作者目光

◎虞黎明 浙江省温州中学

批阅学生的作文,常常是开门见“雾”:论点的表述不实、不清、不具体。许多人会认为这是没有素材。那么,究竟要多少素材才可以催生出一篇作文?想起卞和献璧的故事,卞和能从满山的石头中鉴别出美玉,而宫廷里的玉匠们却硬是把美玉误认为普通的石头。看来,有时重要的不是用什么材料,而是用什么样的目光去凝视它。

曹文轩在《写作者的发现与发明》一文中指出,“一个写作者却必须用‘穷凶极恶’的目光盯住任何事物的存在”,“他们的目光一定要锤炼得异常锐利,富有穿透力”。我以为,学生写作最缺失的不是素材,而是这种“‘穷凶极恶’的目光”。

蒋勋在《回声》一文中看窗前秋水,看一条解开缆绳的船越漂越远。这样的“水”,这样的“船”,我和学生们日日在教室里抬头可见,但往往熟见的,最终都变成无睹了。蒋勋却由此想到《庄子·秋水》;又由船远到最后看不见的视觉极限,想到“也许正是心灵视域展开的起点”;又由山水长卷里船可以缩小到只是一个小点、一条墨线,想到天地之间的谦逊。由肉眼观象到心眼体物,由眼前实景到美学虚境,一步步,曲径通幽。他的《此时众生》,50篇散文,记录的也都是日常的被我们遗忘的生活,然而作者却以“‘穷凶极恶’的目光”发现了小东西里的大天地。

当然,目光是丰富多样的。鲁迅先生说,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可见,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目光。这目光固然有高下雅俗之分,但至少这些所谓的“家”们拥有自己看问题的思维武器,有自己不人云亦云的判断。

显然,我所指的“‘穷凶极恶’的目光”,应更客观理性,更公正平和,从而更具有穿透力。就如九方皋相马,九方皋牵来一匹千里马,却不辨性别和颜色,只“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穷凶极恶’的目光”正是如此,它如一把利刃,穿过繁芜丛杂的表象,直抵人之心、事之里。它是英国诗人布莱克所写的能在“一粒沙里看出一个世界,一朵野花里看出一座天堂”的智慧;是向外寻求和向内探索的敏锐与严苛。任何体裁的文章都需要有这样“‘穷凶极恶’的目光”,如此,方可撇去生活的泡沫,直达更本真的内里。

然而,这种目光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蒋勋说:“我想记忆生活里每一片时光,每一片色彩,每一段声音,每种细微不可察觉的气味。我想把它们一一折叠起来,一一收存在记忆的角落。”有了这样的角色意识,方有几十年如一日的自觉与坚持。如此,在别人需要到处寻觅的素材,在他却是俯拾即是。

看来,在写作教学中,我们也要创设真实的写作情境,去唤醒和激发学生内在的角色意识与写作动力。有了这样的写作者意识,自然就会有认真的阅读、思考。而你所有的苦思冥想都会凝聚成你的目光。这是你省察人生、观察世界的方法和工具。

所谓“写作者意识”,是要让学生弄清楚:在写一篇文章时,你被带入了怎样的情境中?你被赋予了什么身份?你为什么要写作?你当下的任务和使命是什么?余党绪老师指出,我们古代的传统的写作有着以科举写作为代表的精英写作的窠臼,它“让写作承载了太多太重的内容,也让写作者承担了更多的身份与使命压力”。现在学生的写作恰恰相反,太敷衍、太直白、太功利,为了分数去讨巧、去献媚。市场上销售的所谓作文秘籍类的图书,写得满满的都是怎么虚张声势、怎么博得阅卷者的眼球,久而久之,学生就失去了自己独特的目光,造成千人一面的情况。

对此,余党绪老师提出,只要论述清晰准确,都是值得表扬的。那些虽然幼稚却富有童趣、虽然简单却生猛、虽然粗糙却元气淋漓的文字,也理应受到鼓励。要让学生明白,他们是在借助自己的文字,行使一个健全的现代青年的表达权利。

这种写作者意识,是学生写好作文的起点。学生无须献媚,无须投机,更无须为了取悦阅卷者而写作。相反,他们要逼自己思考,逼自己目光犀利。那么,如何让目光犀利?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道:“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此言极是。入,因为我们本就是生活在其中的具体的人;出,我们才能以批判的姿态,寻求更公正合理的真相。学生,是要通过他们的文字,在入和出之间,发出他们——即将迈入大学的学子、新时代朝气蓬勃的青年——独特的声音。发散性思维和批判性思维都是学生作为写作者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或许有人会说,只有目光,没有素材、没有语言支架,何来的文章?这正如武学的最高境界是无招,以无招胜有招。张无忌学太极剑法,须得忘掉所有招式,方可以意驭剑,得其精髓;令狐冲习得独孤九剑,也是要将已有剑法忘得干净彻底,方可不受拘囿。素材、语言,只是具体的招数,切不可身陷此囹圄中,而忘了目光的“穷凶极恶”。因为目光才是一篇文章的灵魂。没有“‘穷凶极恶’的目光”,怎能有勘探世界的利器?更遑论分析问题的能力、逻辑展开的能力了!目光能走多远,文章才能走多远。

那么,目光是可以教的吗?

摄影师何勇先生在谈到手机摄影的时候,提出“比高的更高,比低的更低”的“投机取巧”之法,同样是操场上的一摊积水,站立角度、下蹲角度、高位水平拍摄角度,呈现的构图是迥然不同的,或平庸,或巧妙,与你“投机”的角度有关,这是摄影时取巧的方法。写作恰恰相反,是要剔除掉各种机巧,找到那个自然角度下的“积水”,还原生活的真实,从而挖掘出“比真的还真,比深的还深”的本质。但写作又是和摄影一样,都是艺术创作,它没有标准答案,也没有程式化操作。在摄影中,怎样的构图是巧的、令人怦然心动的,这要靠摄影者的眼力。同样,在写作教学中,我们只能给学生提供各种还原真实的路径,比如论述文写作,怎样界定概念、怎样引入近义词或反义词辨析等。但路,最终要自己去走。而这条路,它只能靠阅读和思考牵系。以读促写,以写促读,以读写促进目光的犀利,这才是使目光“穷凶极恶”的不二法门。

我们要在完成繁重学业的有限时间里,引导学生无拘无束地阅读和思考,因为只有让目光穿透得更远一点,我们才可告别“庸常的恶”,才可在别人看作深渊的地方看见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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