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苏区群众路线与教育体系之间的逻辑分析

2022-12-05 15:21龚子方
关键词:中央苏区苏区革命

龚子方

(东华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中国革命之所以能够取得伟大成功,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共产党始终践行并坚持群众路线。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认为人类社会无论是物质财富还是精神财富,都是人民群众创造的,科学界定了人民群众是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决定性力量,赋予了人民群众以主导者地位。这是中国共产党形成群众路线天然的理论基因。群众路线的成功践行使得中国共产党从一个弱小的革命党,在二十八年时间里,迅速成长为执政党,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伟大成就。

虽然中央苏区时期尚未形成对群众路线完整、明确的表达,但是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执政需求和实践为群众路线的成型和践行提供了宝贵的土壤和历史契机。群众路线是中国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政党天然的价值取向使然;是在中国革命遭受挫折与重创,寻求符合中国实际的革命道路之后的深刻反思;也是革命情势异常严峻,革命力量异常薄弱的现实需要。

1 苏维埃政府治理思路中的群众因素考量

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一文中认为,“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封建主义和人民大众的矛盾……这些矛盾的斗争及其尖锐化,就不能不造成日益发展的中国革命运动。伟大的近代和现代的中国革命,是在这些基本矛盾的基础上发生和发展起来的”[1]631。这揭示了中国革命的基本逻辑,也成为很多学者探讨这一问题的基本框架。中国历朝治理传统是皇权不下县,在宗族势力支撑之下,乡绅实施对乡村秩序的控制和治理。晚清以降,中央政权日呈颓势,地方豪强与军阀势力竞相填补各个权力真空。直至中央苏区土地革命前夜,虽然南京国民政府形式上成为中国的中央政府,但是,无论是从地域广度还是治理深度都远远未能成为真正的中央政权,实现对国家的统一控制。中央政权的虚空必定导致地方武装的泛滥与治理失序。中央苏区在土地革命之前的权力体系跟中国其他乡村并无根本差异,国民政府掌握县乡一级政权,往下通过由血缘和地缘相结合的宗族势力实现对乡村社会的掌控,呈现出社会控制力量成分复杂的特点,并不能简单地依照阶级对立的二元结构予以认识和判定。在外部势力入侵中国之际,交通闭塞的闽粤赣地区并非没有被触动,恰恰相反,这一地区在各个方面同样受到冲击,而正是“中央权威”的丧失,以及政府未能及时有效地整合,使得被打破了宁静生活的农民面对新变局,对应无措,成为催生革命最好的温床[2]。

苏维埃政权创建之后,中央苏区始终面临被敌人包围、“围剿”的严峻形势。革命和建设必然成为中央苏区政府两大工作核心。在当时严峻的、生死存亡的情势之下,“我们的一切工作,都应当为着革命战争的胜利”“经济建设必须是围绕着革命战争这个中心任务的”[3]123。对于年轻的中国共产党而言,军事方面要粉碎国民党的屡次“围剿”;经济方面要快速并彻底改变苏区群众极度贫困和土地分配极为不公的局面;政治方面要获得群众的认同,谋求更强的合法性。这所有的目标实现都依赖于苏区群众对革命预期的认可,对革命理想的认同,以及对革命实践的倾力支持。

1.1 群众阶级觉悟需要被唤醒

人们也许认为,阶级社会的阶级分野必定是泾渭分明。事实要复杂得多,阶级划分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有限的土地生产力和农民已经很低的生产水准是经不起地主阶层的挥霍的。把中国一般中小地主写成养尊处优、穷奢极侈的人物,我觉得是不太切当的。”[4]375费孝通先生如此的描述对于中央苏区这样的落后地区而言或许也是非常贴切的。长期以来,这一地区由于历史和地理的原因,交通闭塞,民智不开,生产力极为落后,地主多为小地主。今日,在原中央苏区,要找到中国北方所能看到的大地主的大庄园遗址是不可能的。但是,中小地主的“寒酸”绝不意味着残酷的剥削不存在。由于更为恶劣的自然条件和更为落后的生产力,在同样的剥削关系中,最底层民众的生活将会更为困苦。

中央苏区的社会矛盾较其他地方而言,更为复杂。除了阶级矛盾,还有姓氏与宗族矛盾、土客矛盾。另外,会党和土匪也深刻影响着地方政治生态,成为控制乡村的一股非正常势力。这些因素也使得中央苏区的宗族势力较其他地区更为深厚。换言之,中央苏区的阶级矛盾由于多种社会矛盾的存在与交织导致宗族势力更为强大,因而更为隐蔽。毛泽东对此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和判断:“查田运动是一个剧烈的残酷的阶级斗争,必须发动最广大群众热烈起来参加斗争,形成群众运动。”[5]269在土地革命分田过程中,确定以乡为单位进行分配的方式,正是关照分田工作效率的同时,也考虑对宗族势力的规避和打击。中国乡村千百年来形成并维持了聚族而居的自然形态,以村为单位进行分配,分田必然被宗族势力所操控,也难以打破以往大姓欺凌小姓,占尽良田的局面;以县为单位,则范围过大,难以协调。

土地革命分田的过程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中央苏区人多地少的现实更进一步加剧了这一困难。为此,毛泽东对农村各阶级作了极其详尽的划分,以此作为政策区别对待的基础,保证政策的制定和实行尽可能准确。毛泽东明确地说:“我们的终极目的是要明了各种阶级的相互关系,得到正确的阶级估量,然后定出我们正确的斗争策略,确定哪些阶级是革命斗争的主力,哪些阶级是我们应当争取的同盟者,哪些阶级是要打倒的。”[6]6经过深入而精细的调查,依照土地占有以及所占有土地的性质,毛泽东将农村各阶级进行了尽可能细致的划分:地主被分为公共地主和个人地主,依据所占公田的性质,前者进一步被分为四类,后者则根据所占田地多寡被分为三类;贫农被区分为四个层次;还有处于中间位置的富农。这一方面使得分田有了更为清晰的标准,另一方面则帮助群众从混沌模糊的关系之中清醒过来,认识自己所处的阶级位置,以及与其他阶级之间的关系。

1.2 群众受教育程度亟待提高

对于毛泽东等政治精英而言,“革命首先是一种思想,一种世界观”[7],他们目的是要建立一个新的良善的政治秩序。他们是一群大无畏的,充满着激情和理想主义的革命家。但是,对于最普通的尚未被革命动员起来的群众而言,这些并不重要。

“各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对于执行党的正确路线,妨碍极大。”[8]85对于苏维埃政府而言,对一般群众进行扫盲,提高民众文化素养,移风易俗,进行革命教育唤醒其觉悟,为中央苏区的社会治理培育良好的基础环境和土壤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教育人民委员会《关于教育工作》的训令专门指出了“扫盲”在苏区教育中的重要使命:“立刻开始有组织地、有计划地进行扫除文盲运动,要尽量地在最短时间内把从前豪绅、地主、资产阶级的统治所留下来的最恶毒的遗产——文盲——完全消灭。”[9]63江西省工农兵第一次代表大会文化教育工作决议要求“凡满六岁的男女至十六岁儿童实行强迫教育”,这说明接受教育对于民众来说不仅仅是一项权利,还是一项义务。表明了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在面临异常严峻的生死存亡的考验,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之下,对于彻底改变民众蒙昧状态的坚定意志和非凡远见。

1.3 民主政府需要人民参与政治生活和社会治理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工农民主政权。《中华苏维埃宪法大纲》明确规定了工农群众的参政权、武装权、自由民主权和受教育权。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等签发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训令第二十二号》规定:“绝对禁止用强迫命令方式去通过代表名单,当选民中有不赞成某人的表示时,须立即注意群众的意见。”[10]171群众的意见得到充分尊重,真正体现了苏维埃政府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政府。1933年8月至1934年1月,中央苏区第三次选举时,先进地区到会人数达到90%以上,即使是落后地区也有60%多[10]171。苏区群众参政热情高涨,积极参与苏区社会治理和建设,唯有如此,群众路线才能够真正落实。对于长期饱受剥削,没有正常、合法机会和渠道表达意见的劳苦群众而言,参与社会治理是一件遥不可及且极其陌生的事情。因此,提高群众的参政意识和政治觉悟,教育、训练群众学习、掌握参政的基本流程、方法、原则,是苏区教育体系中重要的一环,也是中央苏区群众路线得以践行的重要保障。

2 群众路线的践行是中央苏区社会治理的根本保障

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明确了进行社会革命的宏大使命。打破旧制度与旧秩序,将劳苦大众从剥削制度的牢笼里解放出来,这是群众路线的价值基础和来源。

2.1 群众路线在革命的磨砺中逐渐清晰

中国共产党在早期革命实践中,既已形成了“群众路线”的思想雏形。1928年,中共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的决议案指出:“党的总路线是争取群众。”[11]311建党短短七年时间,中国共产党将争取群众作为党的总路线,充分认识到了发动人民群众对革命的极端重要意义。

中国共产党即便已经产生了要成立正式的政权的思路,但是对于革命的形势分析是非常理性的,“现在就整个的中国局面来说还是夺取群众的时代,而不是夺取政权时代”[12]374。那如何才能做到争取群众,让广大群众成为革命的依靠呢?只有了解、理解群众,关心群众,为群众谋幸福,才能解决群众生活中真正的问题和困扰,才能真正打动群众,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才有实现的可能。《寻乌调查》《兴国调查》《长冈乡调查》《才溪乡调查》等一系列宝贵的调查报告便是群众路线得以形成的基础和先声。

2.2 群众路线思想的实质——“一心为民”

“什么是群众路线思想? 像兴国干部好作风,像长冈乡和才溪乡的干部真心实意地为群众谋利益,使广大群众真心实意地拥护共产党,愿意把革命当作他们无上光荣的旗帜,这就是真正地贯彻了群众路线。一心为民,是群众路线思想的实质。”[13]利益概念本身是抽象的,对于苏区群众而言,究竟哪些方面关涉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呢?毛泽东指出:“真心实意地为群众谋利益,解决群众生产和生活的问题,盐的问题,米的问题,房子的问题,衣的问题,生小孩的问题,解决群众的一切问题。”[14]139

中央苏区地形地貌多为山地、丘陵,土地资源匮乏,人地矛盾突出。因此,尽可能拿出更多的土地进行分配成为中央苏区政府要考虑的问题。在土地革命过程中,分田原则的几次调整,正是基于保障大多数群众利益的考虑。1928年,井冈山《土地法》规定:“没收一切土地归苏维埃政府所有。”这切合根植于中国社会传统的均贫富思想,但是,这并不能给农民带来彻底的安全感。1929年,兴国《土地法》改为“没收一切公共土地及地主阶级的土地”;1930年,“二七”《土地法》则规定“没收一切豪绅地主阶级及祠堂庙宇社会的田地、山林、池塘、房屋”。土地政策变化背后的原因,实则是中国共产党对阶级认识的深化,对农民心理认识的深化,更是基于对群众利益认识的深化。

3 中央苏区教育体系的完善是践行群众路线的重要依托

对于广大贫苦工农群众而言,是否参加革命,甚至对革命持怎样的态度,最为直接的考量,必然是其从革命中是否能够获益,以及这样的获益是否可以抵消其支持或者参与革命将有可能带来的风险与损失。民众阶级觉悟和革命自觉性尚未觉醒,利益满足是革命动员的重要依托。获益不仅是暂时的,还必须是持续性的。持续性的获益一靠完善的制度,二靠有效的组织,三靠教育。苏维埃政府凭借一系列革命举措和制度在短时间内重构了中国农村持续了几千年的社会结构,通过各种群团组织加强了中央政府的整合能力,并以灵活多样的教育机构和手段保证这一效果的持久性。利益的驱使可以有效动员群众响应号召,迅速进入革命的阵营和序列,但是,革命的持续需要文化教育和革命思想、阶级教育的及时跟进。文化教育使群众获得接受更为复杂的思想和进行判断的能力;革命思想和阶级教育使群众获得参与革命的使命感和崇高感,并产生火山喷发般的愤怒和利益诉求。一旦具有了这样的认识,革命就获得了持续的动力和能量。

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教育部成立。临时中央政府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建构了相当完备的法律、法规体系,规范了从学前、小学、职业中学、大学、社会教育等诸多领域的教育行为。这是中国历史上人民民主特色得到彰显的新型教育制度。

3.1 中央苏区教育体系的建构和完善

中国共产党在中央苏区进行社会治理之时,即已认识到建构与崭新的苏维埃制度相匹配的政治文化与社会文化的必要性和迫切性。要改变乡村社会几千年来形成的固有政治与文化生态,唯有教育一途。苏维埃政府建立了非常全面而又不失针对性的教育体系,呈现出革命性、战时性和实用性特点。苏区教育以毛泽东提出的“按照群众的需要与自愿”为基本原则,根据苏区群众的现实情况,结合革命和生产的需要,采取灵活多变的办学形式组织学习。以集中、正规的学校教育辅之以夜校、半日学校和随处可见的识字班、识字组等等。不受限于学制和形式,因地制宜,依据群众的需要和方便来开展教育,其本身即是群众路线在教育领域的鲜活表现。

3.1.1 各级学校是苏区教育体系的主干

根据江西、福建、粤赣3省统计,2 931个乡中有列宁小学3 052所,学生8.9万余人;有补习夜校6 462所,学生9.4万余人[15]120。针对苏区群众的现实状况和需求,苏维埃政府在有关学制等各个方面,遵循灵活机动的原则,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即便同一学校内的不同班级,也依照学员不同情况和培养目标不同而因材施教。至于工农业余教育,更是依据群众的文化基础和时间机动安排。总之,在办学思路、教材编写、教学方法等方面破除传统教育的桎梏,一切以群众现实需要为指导,最大限度地满足群众求学的愿望,形成百花齐放的办学热潮。学校建设如火如荼,“中央苏区做到了平均1万平方公里就拥有各类成人学校5所,约7万人口拥有学校1所”[16]88。

3.1.2 群团组织与各类学校交相辉映

1927年9月,毛泽东领导“三湾改编”,实现了“支部建在连上”的治军方略,是制度上的伟大创造。我们或许可以认为,顺延了这一思路,在社会治理上,中央苏区“将党与政府机关延伸至乡镇、自然村”[17]286。“依靠民众自己的乡苏代表及村的委员会与民众团体在村的坚强的领导,使全村民众像网一样组织于苏维埃之下,去执行苏维埃的一切工作任务,这是苏维埃政府优胜于历史上一切政治制度的最明显的一个地方。”[18]325苏维埃政府制度的优越性和卓越性不仅限于此,在群众路线这一思想的引导之下,中央苏区成立了很多群众团体。这些群团组织的产生使得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的触角借以有多个渠道深入到社会的最基本单元,以实现影响与控制的效力。在当时的情势之下,这既是革命理想的驱使,也是现实的必然。南京国民政府对于在中央苏区这样的乡村建立社会控制体系力有不逮,未有能够突破中国基层社会传统的权力架构,这为中国共产党在这一地区的局部执政,创造性地建构崭新的治理体系提供了可能。例如,中央教育人民委员部制定《俱乐部纲要》规定,在各级政府、机关、各大工厂、企业、工会、合作社设立俱乐部,凡公民都得参加俱乐部,其工作包括科学演讲、读报、讲报、运动、游艺、唱歌、演戏等。识字运动委员会,其最基本的单位是居住相邻的5至6家或10人左右的识字小组。这些几乎涉及群众生活方方面面的群团组织为群众教育的实施提供了组织支持和效率保证,成效斐然。

3.1.3 见缝插针的宣传是苏区教育的有效补充

毛泽东对宣传工作极为重视,对宣传目的也极为清晰,“红军宣传工作的任务,就是扩大政治影响争取广大群众。有这个宣传任务之实现,才可以达到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建立政权、消灭反动势力、促进革命高潮等红军的总任务”[19]96。宣传的对象是群众,那么宣传的方式方法也是紧紧贴近群众的实际情况来开展。针对苏区群众文化程度普遍很低,文盲比重很大的情况,毛泽东所提出的宣传方法无一不是群众喜闻乐见的:“第一口头讲话,第二贴布告,第三写标语,第四出传单,第五演新剧,第六墙报上做文章,等等。”[5]271作为一名同时接受过传统私塾和新式学校教育的农民子弟,毛泽东熟稔于中国农村乡间地头的寒暄与走村串户的往来酬酢,他清楚地知晓、理解群众的话语体系,并在其间游刃有余。换言之,毛泽东所主张的宣传方法就是将看起来深奥的远离日常生活的革命哲思,用群众听得懂的最为通俗的话语表达出来,走进群众的内心,逐步影响他们的价值观。报刊、谈话、开会、游艺、演戏、墙报等,无一不成为宣传的重要阵地。因此,这期间出现了许多令人耳目一新,深入人心的文艺作品。事实证明,这样猛烈的、见缝插针的宣传教育,效果是显著的。

3.2 苏区教育保证了群众路线践行的成效

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发展水平取决于生产力的高低,生产力各要素中,人是非常重要的部分。马克思主义在人类历史上首次提出了人的全面发展学说。欧洲在经历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之后,人本主义的发展在马克思主义这里有了最为集中的呈现。在人类发展史上的各个阶级社会,教育有着深深的阶级烙印,教育是统治者的特权,继续维持和再造人的不平等;资本主义社会由于生产方式发生革命性变化,需要更多的劳动力接受教育,现代教育因而开始普及。但是,这样的教育却进一步加剧了人的异化和工具化。马克思主义教育观彻底摒弃了阶级社会将人工具化的立场,以人为本,以人为最终目的来认识教育。

3.2.1 阶级意识的觉醒为群众路线的践行构建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即使在宗族内部存在阶级压迫,贫苦农民在心理上对宗族这一熟人社会依然是有依赖的。面对如此复杂的利益结构和局面,如何清晰地厘清各种利益链条及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是一件颇为艰巨的任务,更不用说以外部势力进行干预。当时的中央苏区,土地集中和高额地租所带来社会矛盾固然是革命的重要现实基础,但并不能构成革命的一切条件。长期以来,视个人命运为理所当然的穷苦农民的权利意识和阶级意识的觉醒要靠教育和引导,这是革命党的重要使命,也是现实革命的需求。对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而言,革命与再造始终是一系列工作与运动的两个方面。打碎腐朽的旧世界,必须迅速重建一个崭新的新世界。物质世界如此,精神世界亦然。对于长期习惯于宗族势力控制的农民群众而言,要以阶级视角来重新认识与周围的人与世界的关系,唤醒他们的阶级意识和斗争意识,帮助他们认识到现实的不公平及其根源,鼓励他们彻底打破固有的家族观念的禁锢,宣传教育乃是必要途径。

群众阶级意识觉醒的第一步是认识自己的利益所在,这是苏维埃政府群众工作的条件。毛泽东在赣南、闽西所做的一系列社会调查,正是旨在了解社会不同层次的群体之根本利益所在。这也是发动土地革命所采取一系列举措的基础,是群众路线的灵魂。苏维埃政府在客观分析各阶层利益及其关系之后,最终形成以阶级划分、阶级矛盾、阶级斗争为主线的思路,提出“天下穷人是一家”“穷人不打穷人”的口号,确立了土地革命的阶级基础。

群众阶级意识的觉醒必然伴随着对宗族势力的打击,这从根本上瓦解了千百年来中国基层社会的结构。之前依靠血缘建立起来的亲族、熟人关系网络被革命的疾风骤雨迅速消解,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各种群团组织填补了这一空白。每一个摆脱了宗族禁锢和离开了宗族依附的人,仿佛是获得了新生的独立个体,立刻在各种类型的新型组织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人际网络。这类新型组织依靠共同的信念和革命目标将超越血缘和地缘的人拢聚在一起,苏区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性质出现了颠覆性变化。这一个个相对独立的个体和人与人之间新型的关系,为群众路线在中央苏区的践行提供了必要土壤。

3.2.2 民智开启使群众路线得以践行

1990年3月,中国共产党十三届六中全会做出《关于加强党同人民群众联系的决定》指出:“党在长期斗争中创造和发展起来的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群众路线,是实现党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组织路线的根本工作路线。”[20]47群众路线的践行有赖于中国共产党和群众能够联为一体,沟通无碍。无法设想话语体系完全没有交集,价值体系完全不能认同的人之间可以进行正常的沟通与交流。因此,处于封闭、蒙昧状态下的民众只有经过了阶级教育和革命洗礼才可能去信赖和依靠。这其中,教育的作用不可估量。较为完备的教育体系,从思想认识上为苏区群众打开了一扇了解周围世界的窗户;在实际能力的培养上,他们由此获得了之前从未有过的与剥削阶级抗争的勇气和力量。

1930年10月至1934年9月四年时间里,蒋介石先后发动了对中央苏区的五次反革命“围剿”,而苏维埃政府每一次反“围剿”都有一定人员伤亡。因此,扩红就成了苏维埃政府的一项重要工作。从1931年到1934年9月,一共开展了三次大规模的扩红运动。扩红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遭遇农民固有的落后意识、地主阶级的破坏等因素制约。无论是通过各种会议形式,抑或是不拘一格的宣传方式;无论是晓之以大义,唤起群众的革命意识和光荣感,还是动之以情,通过上门服务,帮助扩红对象解决现实生活困难,归根结底,都是深入最基层,做群众的工作,实实在在地践行群众路线。据不完全统计,中央苏区在扩红运动中,仅赣南13个县,参加红军的人数,累计达33.1万余人,其中瑞金、兴国、宁都、于都四县参加红军的人数占全县总人口的比重分别为20.42%、23.72%、20.58%、19.72%[21]733。这表明扩红运动效果显著,更说明了群众路线的贯彻和实施的巨大成效。

如前所论,中央苏区时期,中国共产党同时面临革命和治理两大任务。毛泽东指出:“我们的经济政策的原则,是进行一切可能的和必需的经济方面的建设,集中经济力量供给战争,同时极力改良民众的生活。”[22]130苏区经济建设迫切需要有文化的群众和各类人才的参与。“从兴国撤出时,文盲已经减少到全部人口的20%以下。”[23]211据江西省苏维埃政府1932年11月报告,“仅胜利、雩都、宁都等14县统计,参加夜校和识字组学习的人员共140 208人,占失学成年人和儿童总数的47%”[24]209。苏维埃政府创建的农业学校,学习无线电通信、医疗卫生等实用技术的各类职业技术学校,学习银行、税务、商业等现代经济运行知识的其他职业学校,为苏区经济的发展提供了人力保证。苏区群众每个人都有机会参与苏区灵活机动的教育培训,从中获取知识;有机会参与苏区社会的建设和治理,成为中国共产党群众路线真实的践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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