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文学的缘起与流变

2022-12-26 21:58曹瑞芳
关键词:苏丹诗歌文学

曹瑞芳,黄 晖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苏丹文明是非洲古代尼罗河文明及阿拉伯—伊斯兰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苏丹文化的多样性,我们很难对苏丹各民族的传统文化进行分类。苏丹的传统社会具有不同的语言、种族、社会、文化和宗教特征。苏丹文学体现了种族、宗教和文化多样性以及非洲、努比亚和阿拉伯传统的交集。苏丹作家大多来自不同的民族、政治、社会和宗教背景,但他们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主题反映了大多数苏丹人的共同经历,苏丹作家以他们的作品为媒介,突出了苏丹的身份认同、移民、种族冲突和内战的长期历史,突出为实现和平与和解所作的持续努力。

一、萌芽:源远流长的文学传统

努尔在《苏丹当代文学的发展》一文中指出:“早在小说和短篇小说成为众所周知的文学体裁之前,苏丹文学就以口头故事和叙述性诗歌的形式存在,直到最近,其中大多数都是一代一代传下去的”。现存最古老的关于苏丹文学的前身的记录,包括口头形式和书面形式。书面形式的文学可以追溯到大约公元前300年,是用麦罗亚文字写成的。这些历史记录,如砂岩上的碑文,是库什国王或苏丹北部库什文化神灵的见证。在6世纪努比亚的基督教化期间,库什语和草书被拜占庭的希腊语、科普特语和古努比亚语所取代。从14世纪开始,阿拉伯语成为努比亚的主要语言,并且随着伊斯兰教的传播,发展成为苏丹地区宗教和世俗事务的主要书面和口头语言。1504-1821年的富尼王国时期见证了苏丹伊斯兰-阿拉伯制度的巩固、发展和扩张。这一时期也见证了苏丹阿拉伯文学的第一次开花,其中很多是宗教性质的。18世纪末编纂的《苏丹穆斯林圣人传记词典》(TabaqatWadDayfAllah)是这场文化觉醒的主要保存记录。1820年,分裂和失败的富尼统治被奥斯曼土耳其人接管。随后,苏丹出现了一个新的学者阶层乌里玛(ulama),他们在开罗的爱资哈尔接受了广泛的宗教和古典阿拉伯教育。他们的诗歌大多是古典的宗教性质。另一方面,口语化的苏丹诗歌仍然是普通人的媒介,他们更倾向于在当地苏菲·谢赫(Sufi Shykh)①的指导下的当地宗教秩序。1882年的马赫迪起义引发了“乌里玛”诗歌的重大变化。虽然大多数学者都反对革命,但他们的诗,无论是赞成还是反对,都开始反映苏丹新的政治斗争的现实。1898年,英-埃军队在恩图曼击败了马赫迪军队。苏丹在英-埃共管制度下的实际政治事件唤起了苏丹人的民族主义意识。爱国诗成为表达民族主义者炽热感情的载体。

二、起步:反抗殖民主义的旗帜

从1898年开始的英埃共管开创了苏丹的新时代,对苏丹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的几乎每一个方面都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在殖民主义和印刷文化的双重影响下,苏丹文学也发生了变化。报纸和期刊为散文、诗歌和评论文章的发表,新思想的宣传提供了有效的平台,在苏丹现代思想史上与文学史上起到重要的作用。苏丹现代文学发展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现代教育机构的普及,如喀土穆的戈登纪念学院和和宗教研究所的建立在苏丹文学复兴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20世纪的上半叶,诗歌是占主导地位的文学体裁。对苏丹现代诗歌发展有重大影响的第一份报纸是《先锋》(Al-Ra'id),出现在1914年。20世纪30年代的两大文学期刊《复兴》(Al-Nahda)和《曙光》(Al-Fajr),成为“苏丹民族认同与社会改革”新文学的论坛。“Al-Nahda”意味着民族复兴的理想,“Al-Fajr”意味着唤起新的黎明。在最初的两年里,《曙光》这一期刊的政策是复兴古典诗歌,并阐明苏丹的历史。它专门为诗歌设立了一个专区,许多苏丹诗人在那里发表了他们的第一批作品。它还鼓励没有宗教或民族主义偏见的创造性写作。这两本期刊所刊载的文学作品的形式包括诗歌以及新的文体——文章,书籍、电影评论、故事和戏剧。两家杂志都认为,一首诗或其他文学创作应该是民族主义的,服务于民族事业,植根于苏丹的经验、习俗和自然环境。符合这一宗旨的诗歌有两种:描绘苏丹环境;赞美支持社会的新变化和技术发展的诗歌。

20世纪初,在诗歌领域占据统治地位的是恪守中世纪阿拉伯古典诗传统的诗歌。这一时期的传统派诗歌,在内容上冲破以描写大自然与爱情为主要内容的藩篱,创作出反映人民与英殖民者奋勇斗争的诗歌,赋予作品较强的时代气息;形式上,讲究音韵,音步规范划一,句法结构对仗;风格上,庄重典雅。著名诗人穆罕默德·赛义德·阿巴斯(Mohamed Said Abbas,1880-1963)就是传统派的杰出代表。他写道:

我光明磊落

我奋战不息

依赖命运

又有何益

我们的选择

二者必居其一

或是自由地活着

或是自由地死去

阿巴斯的作品,突破了传统诗歌描写沙漠、古迹、骏马、爱情的内容,主要表现与英国殖民者斗争这一重大主题,带有比较强烈的时代气息。在艺术上,保持了古朴浑厚的传统风格。传统派的代表诗人还有阿杜卜拉·比纳等。

20世纪30—40年代,世界各国的思想文化交流日益密切,苏丹诗人向其他阿拉伯国家中拥护欧洲浪漫主义的诗人学习,主张彻底改革旧体诗的形式,呼吁个性解放和平等自由,由此,苏丹浪漫诗派诞生。由于此时的苏丹社会正处于由旧时代向新时代过渡的阶段。他们面临许多矛盾,新旧矛盾,意志矛盾和命运矛盾等等。这在浪漫主义诗人的作品中得到了反映。

阿尔塔尼·优素福·巴希尔(Al TijaniYusufBashir,1911-1937)是阿拉伯浪漫主义诗歌的杰出人物。尽管他在25岁时就英年早逝,但人们认为他的神秘经历丰富了阿拉伯诗歌。他学习并吸收了古老的文学、哲学和苏菲派书籍。他的诗歌也反映了他的宗教疑虑、内心的矛盾和对生命奥秘的沉思。他的感性是由于他对伊斯兰哲学的了解;在他的诗歌《被折磨的苏菲》(“The Tortured Sufi”)和《安拉》(“Allah”)中,他接受了存在的统一理念,他在诗中描述了自己被投入到天国的光芒中。就像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布莱克一样,他意识到圣洁的生活。在《被折磨的苏菲》的中,他表达了最微小的生物——蚂蚁的神圣,他写道:

在宇宙万物的内部,上帝在运行

这只小蚂蚁就是他的回音

他住在它的肚子里和它的窝里

当它放弃灵魂的时候,上帝已经准备好了

抓住它在他的手中

它不会死,因为上帝活在里面,只要你能看见他

苏丹浪漫主义派的诗人还有哈姆扎·阿里-马利克·顿布里、穆罕穆德·阿赫默德·马赫朱卜、优素福·巴什尔·阿特-季赞尼等。

尽管浪漫主义派诗人在诗歌创作中已经有所革新,但正如有些评论者指出的那样,有些浪漫派诗作在内容上远离现实,风格上则流于悲观颓废。苏丹独立后,在新的国家和新的国际形势之下,社会进一步要求诗人以新的诗歌形式表现新的社会现实。在这样的背景下,以抒发个人情绪为基调的浪漫主义派诗歌开始向现实主义转变。

诗歌在早期苏丹民族主义的发展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民族主义诗歌在20世纪20-30年代达到了全盛时期。除了诗歌,期刊还为另一种文学体裁——小说,提供了一个出口。最早的小说都是爱情小说,大多具有戏剧化和夸张的特点。此时的小说主要受到阿拉伯-苏丹口头传统和西方,或者更准确地说,法国文学的影响。埃及作家阿尔-曼法鲁蒂(Al-Manfaluti)改编并翻译了一些19世纪的法国浪漫小说和短篇故事为阿拉伯语。在20世纪的上半叶,阿尔-曼法鲁蒂的阿拉伯版本的法国小说文学在整个阿拉伯世界的读者中很受欢迎,因为这些小说为那些认为自己的生活是没有希望的人提供了一个浪漫的逃避。批评家们普遍认为,奥斯曼·穆罕默德·哈希姆1948年出版的爱情悲剧《塔维》(Tajuj,1948)是苏丹的第一部现代意义上的小说。这部作品基于一个传统的口传故事,讲述的是来自不同部落的一对不幸的恋人,一个是战场诗人,另一个是女英雄Tajuj。作者以原始故事为框架,在作品中引入了许多描写苏丹传统习俗的细节。《塔维》成为了之后一系列讲述浪漫和英雄主义的小说效仿的对象。

尽管苏丹作家贪婪地阅读西方文学的译本及当时出版的大多数埃及现实主义小说,他们仍然继续创作感情浪漫的小说。浪漫主义的趋势继续流行,在整个20世纪50-60年代,浪漫主义小说作品层出不穷,如: 沙基尔·穆斯塔法(Shakir Mustafa)《直到你回来》(Hattata’ud/Untilyoureturn),穆罕默德·奥斯曼·萨巴德(Mohammad Osman Sabbad)的《眼泪的秘密》(Sirraal-dumu’/Thesecretoftears)和印地·阿瓦德·卡里姆(Hindi Awad al-Karim)的《生活的眼泪》(Hayatal-dumu’/Thelifeoftears)。

尽管这一时期的浪漫主义短篇小说广受欢迎,但包括《曙光》编辑阿拉法特·穆罕默德·阿卜杜拉(Arafat Mohammad Abdullah)在内的许多知识分子批评了这些小说的浪漫内容,并鼓励作家们去解决更紧迫的社会问题。他认为,苏丹人的生活方式不允许男女自由交往,所以写关于浪漫爱情的文章是与苏丹的社会现实格格不入的。1934年,阿拉法特在宣布要举办一个短篇小说竞赛。故事必须以苏丹为背景,刻画苏丹人物。只有在作品讨论的问题与苏丹有关的情况下,才可以考虑发生在另一个国家的故事。

三、高峰:对本土社会的深度求索

苏丹独立后,在新的国家和新的国际形势之下,社会进一步要求诗人以新的诗歌形式表现新的社会现实。在这样的背景下,以抒发个人情绪为基调的浪漫主义派诗歌开始向(新)现实主义转变。从形式上来看,以塔菲拉(单脚)作为韵律单位的新节奏的出现,这赋予诗人在每行诗中使用多脚的自由。从内容上来看,现实主义派作品表现的内容更为丰富,其中部分诗歌反映了与国家前途和人民命运有关的重大生活现象,且具有一定的思想深度。现实主义派诗人大大提高了苏丹现代诗歌的艺术成就,使之日臻成熟和完善。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在继承阿拉伯诗歌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又吸收了世界各国诗歌的长处。

穆罕默德·艾尔-马克基·易卜拉欣(Mohammed el-MakkiIbrahim),(1939-?),被广泛认为是现代苏丹诗歌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在喀土穆大学获得法律学士学位,在索邦大学获得政治科学硕士学位。他最为人所知的是他作为作家、散文家、评论家、翻译家、政治分析家和活动家的多维创作轨迹。他的出版物包括四本诗集、几本书和数百篇散文和文章。他的第一部作品集《我的国家》(Ummati/MyNation)是在20世纪60年代全球社会主义高潮时出版的,他在诗歌中赞扬1964年10月苏丹革命,这场革命推翻了当时苏丹的极权军事政权:

大地唱着你绿色的名字,啊,十月

田野迸出了小麦、希望和希望,大地敞开着宝库,唱着歌

有了你的名字,群众取得了胜利

监狱的墙倒塌了

而那些锁链是晃来晃去的手镯

从新娘的手腕上

《十月歌:绿色十月》一诗既是对1964年10月革命的赞颂,也是对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历史的记载,见证了苏丹文化复兴的巅峰。易卜拉欣的诗歌以非洲文化、苏丹主义、爱和解放为主题。他也拥抱那些被边缘化的、被忽视的、被遗忘的人,并巧妙地让他们重获新生。易卜拉欣博大精深的诗歌,以其独特的声音和视野,几十年来一直鼓舞和吸引着苏丹人的注意,深深地印在人们的记忆里,让人们的想象力熠熠生辉。

萨拉赫·艾哈迈德·易卜拉欣(Salah Ahmed Ibrahim,1933-1993)被认为是他那一代人中最重要的苏丹诗人,“在他的诗歌中,有他那一代人所有的渴望,所有的挫折。他的诗写得出奇地轻松优美”。易卜拉欣的前两本诗集,《乌木森林》和《哈巴拜的愤怒》,糅合了希腊神话、神学、阿拉伯和非洲遗产,富有深意。他还创作了其他若干诗集。

萨拉赫·艾哈迈德·易卜拉欣凭借扎实的历史和国际事务知识,写了许多犀利而讽刺的政治诗。他对非洲各地殖民列强的猛烈抨击是对非洲人民的暴行和阴谋的揭幕战。他对伟大的刚果领导人帕特里斯·卢蒙巴(Patrice Lumumba)进行了有力的哀悼,谴责了殖民主义者的暴政,并揭露了苏丹军事统治者在导致卢蒙巴被清算的阴谋中所起的作用。他的诗歌包括了对朋友、家人和许多无名人物的哀歌,比如一名来自南苏丹的年轻男子迈比尔,他死于反对易卜拉欣·阿布德(IbrahimAbboud)将军独裁统治的示威活动中,该示威活动在1964年10月的革命中达到高潮:

我们的朋友,来自南方的一个叫梅比尔的家伙

在光明的领域里去世了

早晨,他温柔地来,像晨风吹来,使人欢喜快乐

面带微笑

牙齿排成一行,像一群嘎嘎叫的鹅

在宁静的日尔河上

(“Mebior”)

萨拉赫·艾哈迈德·易卜拉欣在《死亡与我们》(“Death and US”)一诗中,向被死神一个接一个夺走的人们表示敬意,他在公开邀请死神前来:

盘旋在我们的住处,哦,死亡

让我们在外面排队

挑选每一个高尚的,快乐的,忠诚的

宽容的,快乐的

心胸开阔的,慷慨的人

当他在门口热情地迎接你

带着邀请的微笑

还有一颗纯洁的心

把你的指甲刺进他的胸膛

夺去他的灵魂

求你了,死啊

每当你渴望更多

来做客吧

亲眼看看我们是多么活生生的传奇

战胜了灭绝,战胜了死亡

除了萨拉赫·艾哈迈德·易卜拉欣,许多苏丹诗人都受到20世纪50-60年代强烈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浪潮的影响。这些人包括杰伊·阿卜杜勒·拉赫曼(JayliAbdelRahman),泰姬·埃尔·哈桑(Taj el-Sir el-Hassan)和莫希丁·法里斯(MohiyiddinFaris)等。

二战后,苏丹小说进入了一个全面发展的新阶段。小说因其起伏的情节、生动的语言,日益成为表现社会现实和日常生活的有效文学形式。这股创作热潮的出现源于多方面的因素:世界反帝、反殖的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苏丹社会各阶层为争取民族独立和社会进步竞相奔走;埃及等阿拉伯国家的文学、西方文学、苏俄文学对苏丹文学的影响日益深广等。这些条件为苏丹小说的创作提供了素材和阵地。 在1956年苏丹独立之后现实主义小说蓬勃发展,取代浪漫主义小说,成为苏丹小说的主流。

“苏丹当代文学融进了伊斯兰和非洲黑人的双重特色,保留了近现代诗歌中苏菲神秘主义的倾向,反映出肤色对民族文化心理的影响,及其对世界的独特感受。文坛上涌现出了几位享誉阿拉伯世界的一流作家”,尽管苏丹现当代文学,包括诗歌、流行歌曲、短篇小说和小说等作品十分丰富,但是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苏丹文学在国外仍鲜为人知。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它被埃及和其他阿拉伯文学所取代。在60年代之后,由于阿布·巴克尔·哈立德(AbuBakrKhalid 1935-1976)、塔伊布·萨利赫(TayebSalih)等一批杰出作家的出现,苏丹文学开始走向世界舞台。

阿布·巴克尔·哈立德(1935-1976)是一位杰出的小说家,他是第一个在苏丹以外特别是在埃及获得声誉的人。哈立德曾在开罗电台的苏丹分部工作。他还在埃及各种杂志和报纸上发表文章和短篇故事,如《晚间新闻》(Al-Masa’/Eveningnews)。他的小说 《春天的开始》(Bidayatal-rabi'/Thebeginningofspring, 1958),《苦春》(AlNab'al-murr/Thebitterspring, 1966), 《越过短墙》(Al-Qaffaugal-ha'ital-qasir/Jumpingovertheshortwall,1976)都在开罗出版,主要描述了苏丹的政治冲突和阶级斗争。小说《越过矮墙》标志着哈立德文学生涯的转折点,并使他为苏丹以外的阿拉伯读者所知。哈立德的小说展示出他是一个狂热的革命者。除了政治,哈立德还将社会问题引入小说中,尤其是保守社会中女性和年轻人所面临的问题。

塔伊布·萨利赫(TayebSalih,1929-2009)是当代非洲文学舞台上最著名的苏丹小说家。他的作品达到了苏丹文学的顶峰,他是第一个将苏丹文学牢牢地置于国际文学版图上的苏丹作家。1929年,萨利赫出生在苏丹北部地区的代拜(Al Dabbah)。他来自一个有着强烈宗教背景的家庭,在一个农民社区长大。他毕业于喀土穆大学,后来在伦敦大学接受高等教育。萨利赫的小说多以移民、身份、性别、爱和殖民主义中心。“长篇小说《杜玛瓦德哈米德》(1960) 、《宰因的婚礼》(1962)和《迁往北方的季节》(1966) 是萨拉哈文学大厦的三大支柱。三部作品从文化视角剖析了苏丹传统与进步之间的对抗与契合,故事寓意深远,富于象征意义,从而形成了作家独特的艺术世界”。1969年萨利赫的后殖民主义小说《移居北方的时节》(Mawsim al-Hijrah ilal-Shiml, 1966)的英文版《Season of Migration to the North》出版后,他成为非洲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这部小说的主要关注点是英国殖民主义和欧洲现代性对非洲农村社会的影响,尤其对是苏丹文化和苏丹人身份认同的影响。小说反映了现代苏丹的冲突,描绘了欧洲殖民主义的残酷历史,塑造了当代苏丹社会的现实。位于大马士革的阿拉伯文学学院将其命名为“20世纪阿拉伯语中最好的小说之一”。《移居北方的时节》也被认为是后殖民叙事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四、拓展:极权与内战下的艰难创作

小说家贾马尔·马约卜(JamalMahjoub,1966-)在一篇发表于2019年的文章中写道:“过去30年对苏丹各类艺术家来说都是困难的,其中包括音乐家和画家,特别是作家。1989年的政变引发了大批移民。人们移居开罗、海湾地区、北美和欧洲,甚至日本和澳大利亚。在国内,新一代作家在镇压的阴影下成长起来。尽管有这些困难,作家们还是继续在国内和国外工作和发表作品。在一个报纸经常被审查、记者被拘留、印刷品被查封的环境下,书籍仍然是人们怀着崇敬之情传阅的珍贵物品。”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审查制度的影响,许多小说都被禁止在苏丹国内出版,因为它们涉及诸如内战之类的敏感问题。但作家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创作,他们以极大的勇气和热情书写社会中新的问题,创造一个为受压迫者发声的平台。

马哈朱布·谢里夫(Mahjoub Sharif,1948-2014),被苏丹人称为“人民的诗人”。他曾多次被苏丹的统治者拘留,包括前总统加法尔·尼梅里(GaafarNimeiry)和奥马尔·巴希尔(Omar Al Bashir)执政期间。谢里夫是一位向当权者说出真相的“世俗先知”。马哈朱布以其左翼信仰和强烈的人权意识而闻名。在1989年伊斯兰主义者掌权之后,对艺术和世俗文化的攻击达到了顶峰。在不同的独裁者统治下,马哈朱布在监狱里共度过了13年,但这并没有使他的快乐精神减退。相反,他用五彩缤纷的色彩描绘了苏丹的斗争,为更光明的未来铺平了道路。他创作并推广了民族歌曲,是复兴政治诗歌的关键人物。马哈朱布·谢里夫(Mahjoub Sherif)写过一首名为《小丑》(“Buffoon”)的诗,讲述的是一个专制统治者疯狂地紧握权力,建立安全机构的故事:

嘿,小丑,抓住

当心分崩离析

当心,并保持警惕

并尽一切努力

然后看你的影子

当树叶沙沙声

隔绝自己

保持不动,它是如此危险的

你,小丑

开火,射击任何东西

说的每一句话

每一阵吹过的风

您的允许 小丑先生

教麻雀,村里的灯笼

城镇的窗户向你报告

蚂蚁渗透,而加入的保安

要求雨滴,写报告

你,小丑

阿提夫·基耶里(AteifKhieri,1967-)是最受尊敬的苏丹当代诗人之一。他1967年出生在苏丹北部的卡里玛(Karima), 1986年搬到喀土穆,在苏丹大学学习戏剧。他积极参与到当时蓬勃发展的伦敦剧院中,并很快因其作为演员和导演的工作而获得好评。1989年,独裁者奥马尔·巴希尔(Omar El-Bashir)在政变后不久,阿提夫就以诗人的身份声名鹊起。阿泰夫冒着极大的危险,和他的密友、诗人阿尔萨迪克·拉迪(Al-Saddiq Al-Raddi)一起参加了一系列地下诗歌朗诵活动,无视伊斯兰当局对任何反对或抵抗迹象的残酷镇压。由于他反对当时的政权,阿提夫在苏丹找不到固定工作,于是他离开了这个国家,去利比亚和埃及生活。他在流亡期间曾短暂地回到家乡,热心地参加诗歌朗诵,指导和表演戏剧。最终,他决定他不再住在苏丹,因此,自2002年以来,阿提夫一直流亡在澳大利亚。阿提夫共出版了三本颇受好评的诗集:《地球的脚本》(ScriptofEarth,1995)、《怀疑》(Suspicions,1999)和《鼓舞人心的乡村妇女》(HearteningCountryWomen,2006)。他还创作了两部戏剧,《流亡大师》(MasterinExile,1996)和《博物馆里的舞蹈》(DancingintheMuseum,2006)。

20世纪后半叶的小说在内容上更为广阔与丰富,涉及迁徙、宗教、种族、身份和其他社会问题,讲述战争、灾难、饥荒、政治混乱、死亡、生存和特定种族或宗教团体的袭击等内容。越来越多的作家关注国家面临的社会和政治困境,他们选择贫困和边缘人作为主要人物。易卜拉欣·巴希尔·易卜拉欣(IbrahimBashirIbrahim,1958-)在《辛迪亚》(Al-Zindiyya,1995)中,描述了位于奥贝德郊区贫民窟的日常生活。辛迪亚是由达尔富尔人、富拉尼斯人、南方人以及其他不同种族(Darfuris, Fulanis, Southerners, and others)组成的一个缩影,那里贫穷而又暴躁的居民们常常带着幽默的口吻抵制当局摧毁他们小屋的计划,并无视当地的瓦伊兹,一名由政府任命的伊斯兰传教士。这本书开启了其他小说关注生活在贫民窟的人们和街头流浪者的道路。

在苏丹小说中,尤其是在20世纪90年代以后,战争就不可能没有一席之地。苏丹内战(1983-2005)是政府与南部叛军之间的斗争,这场战争持续时间非常之长,破坏性非常之大。内战问题还与许多其他问题有关,比如政治、国家认同、伊斯兰主义等等。在某些小说中,内战是主要的焦点。第一部公开处理独裁和内战问题的小说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在《悲伤,河流和森林》(Al-Ahzanwa-l-nahrwaI-ghaba/TheSorrows,TheRiverandTheForest,1981)中,麦基·穆罕默德·阿里(Makki Muhammad’Ali)通过阿拉伯父亲和黑人母亲的女儿艾斯亚(Asiya)和梅丁(Mading)的遭遇,描绘了苏丹阿拉伯人和非洲人的两张面孔。艾斯亚和梅丁代表了两种不同的世界观,一个坚持伊斯兰教育和一个统一的苏丹,另一个重新发现她祖先传统生活方式的美德。其他以战争为书写主题的作家还有阿齐兹·巴拉卡·萨金(Abd al- Aziz Baraka Sakin),他并不满足于描述战争的暴行,他还谈到了冲突的起因及其荒谬之处,比如描述达尔富尔人因为他们的非洲身份而被肤色比他们更黑的阿拉伯人杀害。

第一部重要的苏丹历史小说是易卜拉欣·伊沙(IbrahimIshaq)的《一个年轻女孩的故事》(Akhbāral-bintMiyākāyā/TheStoryoftheYoungGirlMiyākāyā,2001),这是第一部有意义地揭示“他者”——南方人的小说。哈桑·巴克里(Al-HasanBakri1)也写了一系列历史小说:《高地的人民》(Ahlal-bilādal-shāhiqa/ThePeopleoftheHighlands,1997),《不和的对话》(Samaral-fitna/DiscordConversations,2002)和《老战士的状况》(Ahwalalmuharibal-gadim/TheConditionoftheOldWarrior,2004 )。第一部作品讲述了在19世纪动乱时期,来自苏丹不同部落的人们在埃塞俄比亚高地建立了一个新的王国,叫做阿赞迪亚王国。他们第一次把自己的民族和血统放在一边,打算要创造一种理想的城市,但人性的不和谐很快追上了他们。在第二部小说中,作者根据当地编年史重写了阿拉伯人对最后几个努比亚王国的征服,并描述了阿拉伯人和努比亚人之间的通婚史。在第三部中,他讲述了一位名叫“富尼族”的老战士Haju的回忆录。哈桑在一种清新的魔幻现实主义氛围中,成功地将历史事件和当地传统与自己的想象力融合在一起。他还提到了生活在苏丹及其邻国的不同民族和部落,他们为自己的文化贡献了相当大的篇幅。他的文学世界是现代苏丹的综合体,他的历史小说表明这样一个事实:多元文化结构既丰富又困扰着现代苏丹。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苏丹妇女也对文学作出了巨大贡献,特别是在小说领域。代表人物有:布泰娜·基德尔·马克基(ButhaynaKhidrMakki,1948-)、拉尼亚·马蒙(RaniaMamoun,1979-)、斯特拉·盖塔诺(Stella Gaitano,1979-)等。

在现代意义上,苏丹文学写作的历史从一开始就寻求创造社会文化和政治的自由权利:行使个人和集体的言论自由权;为未来的书写和言语表达建立一种启发性和启发性的传统;恢复多元苏丹身份以及文化和种族自豪感。苏丹作家成为了有权力的人和没有权力的人之间对话的桥梁。文学作品通过创造一个为受压迫者发声的平台。

在殖民时期和军事政权时期,无辜的公民和作家因为反对权力结构而被监禁、杀害或被迫流亡。“在苏丹坎坷的发展前进道路上,进步的诗人和作家一直与人民站在一起 ,为彻底清除殖民主义、封建残余势力,为建设一个真正独立、自主、富强的苏丹而斗争”,尽管受到审查制度、缺乏国家支持和发行量有限等障碍的制约,苏丹文学还是异常丰富和多样化,苏丹的作家们在其多元文化遗产中发现了活力和原动力:阿拉伯、非洲、伊斯兰和基督教。苏丹作家成功地将小说、诗歌、民间故事、神学和行动主义融合在一起,所有这些都是解放和保存过去记忆、展望和发展未来文学的强大引擎。

注释:

(1)Sufi Shykh,是阿拉伯语中的一个尊称,它通常指定一个部落的统治者或皇室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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