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我的乡愁,扭结在城市与乡村之间

2023-02-01 06:37贺虎林
都市 2023年11期
关键词:城里人吕梁护工

文 贺虎林

我的童年记忆,是以老太原上马街一株老槐为圆心的一张光盘,那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城市百废待兴,但是在我的脑海里,留下的却是高高的钟鼓楼,繁华的钟楼街,旖旎的海子边……不用说,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故里。然而十几年后,我们全家因当时的特殊原因回到祖籍吕梁,一个除了黄土和庄稼,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山窝窝。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家乡是那里。

在吕梁的大山里,我跟父老乡亲面朝黄土背朝天洒了十年汗水,最终考上山西大学,重新回到太原城,然而这里已经没了我的家。苦读四年后,我被分配回吕梁。由于工作的需要,我经常深入田间地头、山庄窝铺,跟那些土得掉渣的山里人不时接触。我的情感历程,也就在这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中,不断涅槃淬炼。

我的浅见,文学艺术就是写情感的。老实说,我没有深厚的文学功底,更没有渊博的文学理论,我搞写作,完全是出于爱好。在我人生的最低谷,在那些顶着星辰出工、又背着星辰收工的日子里,我的枕下常偷偷掖着一两本诗集。进入大学后,在经历一次次退稿后突然收到作品样刊时,我对自己的犒劳也是读一篇小说、散文或一首诗。请别笑我在故作风雅,每个人都有砥砺自己、安慰自己的方式,我在欲哭无泪或喜极而泣的时候,最想表达的方式就是“漫卷诗书”。

回到本篇的宗旨,这是篇都市小说,写了一主一副、一男一女、一城一乡两个主人公,他们没有原型,又有千千万万个原型。他们是谁?还是回到我身上。我曾经多少年一直认为我是城市人,我的故里在省城。但我又实实在在当了十年农民,每天掏粪、挑担、耕耘。尤其是在吕梁山,一段时间,劳作的艰苦程度真的比牛马还艰辛。我就曾成年累月到县城里去买粪挑粪,在城里人正吃午饭时,进人家茅房里操作,然后在一片掩鼻眦目甚至斥骂声中,低着头、弓着腰仓皇逃离。那时候我在心中也曾回骂:“老子也曾经是城里人,生在省会里的城里人,我家上五辈还出过举人进士哪!”但是却没有勇气、没有胆量喊出来。在那个由传统和体制造成的城乡二元社会里,每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打着身份、等级、观念的烙印,唯一相同的,就是人性。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几十年后,中国的二元社会结构会受到这么大的冲击、改变。这个改变是一天一天进行的,却又像变魔术般兀然展现在眼前。现在的城乡,再也不是五十年前的城乡,大量涌入的农村人口,已经占据城市的半壁。并且象征身份的种种特征越来越不明显,就像乘船从黄河入海口出发,越往前行,黄蓝的泾渭越不分明,直至完全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观念、等级的顽疾消弭了吗?我不想去说别人,我就说说自己,当我是城里人的时候,我一度看不起村里人;当我做了农民,我又嫉恨城里人……

文学说是写感情,其实说到底还是写人性、人心。

我在2006 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紫丁香之恋》里,通过主人公之口说过一句话:“城市不会永远是城里人的城市,农村也不该永远是农村人的农村!”现在,每当我走在城市大街上的时候,从高高的脚手架,到繁荣的菜市场,再到医院的护工、小区的垃圾清洁工,到处能看到身着迷彩服的农民兄弟姐妹,看着他们简朴的、带着艰难生存印记的外表,感觉着他们在夹缝中拼搏的不甘不服又不无自卑的心理状态,我的心就不由得发出一阵痉挛、一阵躁动,于是,这个短篇小说就产生了。跟十年前发表的中篇小说《颤音》一样,主人公还是农民护工,区别只是它勾勒出了更多社会背景,更多需要这个时代思索、体味和接纳的问题。就像本篇小说里的冷姨和小山,他们迎面相撞,都经历了精神上的痛苦,又都获得了温暖,不过还是……还是什么呢?请读者自己去阅读体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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