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创产品中日用瓷的生产实践
——以“南海I号“凤鸟纹日用瓷文创产品为例

刘慧茹

一、引言

2021年8月份国家印发了《关于进一步推动文化文物单位文化创意产品开发的若干措施》1的通知，为了积极响应文件的号召，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作为以“南海I号”为主题的专题博物馆，一直致力于将古沉船的考古发掘、文物保护以及水下考古历程向公众展示，其文创研发工作也一直围绕着“南海I号”及其船载货物展开，深挖文物内涵，秉承着“古为今用，以物言志”的理念进行自主研发工作。“南海I号”船载货物品类繁多，有金银器、铜器、锡器、陶瓷器等，其中瓷器以巨大的数量与丰富的装饰技法而独具特色，同时考虑到博物馆文创产品的消费人群以及实用性等方面的因素，因此本次选定陶瓷器作为文创产品种类进行尝试，并以日用瓷的形式开发博物馆文创产品。

二、文物背景

博物馆文创产品的研发，是在功能效用合理的前提下利用材料加以技术手段来实现设计构思的。器物本身要蕴含馆藏文物的元素以及想要向人们传递出的信息，这里并非指单纯的复制与仿制，尤其是在3D打印技术愈加成熟的当今社会，批量化生产的产品在一定程度上对文创产品的研发以及受众人群的情感体验较弱，因此要把握好手工与批量化之间的度。

“南海I号”船载文物种类繁多，每种类别文物的纹饰几乎都不同，但是有个共同主题的纹饰多次出现，即寓意吉祥的凤鸟纹。

例如，出现凤鸟纹的瓷器（见图1）有：文物

编号T0501④c：1047，磁灶窑绿釉印花凤鸟纹粉盒器盖，底部印有一对展翅对飞的凤鸟，其冠与卷曲的尾羽清晰可辨。2

文物编号T0302③：175，德化窑青白釉瓜棱矮身粉盒，盖面中心印凤鸟花卉纹，凤鸟姿态优美。3

文物编号T0502③：0005，景德镇窑青白釉印花缠枝花卉纹鸟纹芒口盘，内壁印缠枝花卉纹及凤鸟纹，凤鸟呈展翅状，羽毛层次分明，配以温润的釉色，做工精致。4

在漆器中：文物编号：T0501④c：883剔红双凤缠枝花卉菱花口圆漆盘，自盘内底中央向边缘依次为凤凰一对、十二朵缠枝花卉一周。5

出现凤鸟纹的铜器有：文物编号：T0201②：37,双凤朝阳带柄铜镜，在太阳纹左右各阳刻一只凤凰，凤凰彼此相对，尾部可各见三根凤尾，彼此相交。6

文物编号：T0502④：382，凤求凰百花铜盘，在盘心图案中心两侧，百花之间，相对各刻凤、凰一只，凤、凰头向相对，在一直线上。其中，弯颈以求者为凤，扭头与其对望者为凰。凤、凰均作展翅翱翔状，尾均表现为四根，飘逸向下，在后端分叉，各为两股，末端卷起。凤头由头顶翎毛、凤面、凤喙及头下翎毛组成。7

在众多文物类别中，凤鸟纹的频繁出现，其实跟人们的意识形态以及期盼吉祥的心理是分不开的。凤鸟是一种人们想象出来的神鸟，根据《中国纹样史》的描述，凤鸟纹的形象有多种，冠、羽尾等部位均有不同之处。8其寓意吉祥，《山海经》：“丹穴之山有鸟状如鹤，五色而文，名曰凤。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膺文曰仁，腹文曰信，见则天下安宁。”9器以载道，“南海I号”船载货物中多次出现凤鸟纹，也能从侧面反映出宋代人们造物思想中崇尚祥瑞的观念。

作为我国传统纹样中运用广泛且历史悠久的纹样，凤鸟纹的姿态也在不断变化。早在原始社会就已经出现了鸟纹，但尚无凤的称谓，应是凤鸟的雏形。商周时期的青铜器上已出现凤纹，春秋战国时期的织绣与漆器上多运用凤鸟纹，至唐代凤纹多呈展翅舞蹈状，宋代的凤鸟纹已作飞翔状，尾羽飘逸具有动态美。元代的凤鸟纹形式多样，呈飞翔状，元大都遗址出土的景德镇窑青花凤首扁壶就是以凤鸟纹为元素，凤头作壶嘴，两翼绘制在壶身两侧，是不可多得的佳品。明代的凤鸟纹或单独应用或为鸾凤。清代的凤鸟纹，组合更丰富，与牡丹组合为凤穿牡丹，与百鸟组合为百鸟朝凤。

三、创意构思

图1 南海I号出土文物上的凤鸟纹

日用瓷作为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器物，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审美情趣与文化内涵。如何将“南海I号”文物元素凤鸟纹与日用瓷相结合是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同时也是产品创意的体现。根据现在的陶瓷制作工艺水平，可达到的效果有多种，例如可实现贴花装饰、釉上综合装饰、釉下彩绘以及雕塑等效果，综合考虑制作成本、对人体的健康以及便于操作性等因素，决定采用单色釉配以仿生设计来进行。在传统的仿生日用瓷中，其所仿生的对象往往不是随意的，而是由一定的文化象征含义支撑的，仿生设计是来自于大自然的馈赠，旨在视觉上引起观者的共鸣，唤起潜意识里对该形态的印象，从而让观者获得类似于原形象带来的美感、舒适感与心理共鸣。由此可见，凤鸟纹正适合馆藏文创产品的元素提取，其是我国传统吉祥纹样，且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期待是中华儿女自古以来一直延续的愿景，同时涅槃重生的凤凰也象征着“南海I号”船语中横跨万里的梦想与重头再来的勇气，希望能将坚毅的品质通过器物传递给观者。

在构思阶段，考虑到成型工艺与人机工程学的合理性等因素，最终确定制作的形制为茶壶、茶杯、茶叶罐以及公道杯。通过对历代凤鸟纹形象的探究，可知凤鸟纹的特点包括凤头、翎毛、尾翼等。日用瓷仿生造型的流畅性基于点、线、面的变化。壶体的造型是同心圆，给人一种饱满、不生硬的感觉，盖钮的设计是将凤鸟纹羽毛进行抽象变形得来的，方便使用时拿捏。在壶嘴的上方位置，粘合了一粒小圆珠，象征着凤鸟纹头上的冠羽，由于体积很小，因而不会影响到壶嘴的正常出水及人们的日常使用。壶的把手仿凤鸟尾翼的飘逸感，以期将凤鸟的姿态展示出来。该套茶具是在同心圆的壶体上融合凤鸟纹的主要特征要素进行设计，抽象的仿生形式，它是比具象仿生形式更加简约的，合理结合日用瓷的创意，传达和激发人们内心的和谐愿望。

图2 茶壶图纸

图3 茶杯图纸

图4 茶叶罐图纸

图5 公道杯图纸

在陶瓷的构思阶段，必须考虑人机合理参数。10因此，在“以人为本”的前提下，日用瓷的设计就要考虑到诸多因素，例如壶把手的拿握、茶杯的容量、壶嘴出水的流畅性以及收水时不滴水、不流水等。

四、实践探索

古代工匠造物精于各种技艺，才有了玉壶春、梅瓶等经典器型，这种工匠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同样博物馆文创研发工作不是即兴发挥的，是在设计思路孵化、设计定位打磨以及加工制作等环节中投入大量的精力去实施的，通过参与一系列的流程，才能深入了解器物的本质内涵与技术要领，才可以更加清楚文创产品在每个环节中的工作重点，同时也能更加清楚各种材质制作文创的利弊。以陶瓷材质为例，产品的用户体验更应该被关注，应该将用户反馈意见进行整理，不断打磨产品的适用性，应精益求精，避免粗制滥造。本次记录了该套茶具的制作过程，以期总结经验，打磨出更好的文创产品。

（一）模具制作

从构思到成品的过程大致分为设计，成型，烘干，吹釉，满窑，烧制等。本套日用瓷成型方法选择的是模具成型。由于本套作品是同心圆，所以在制作模种的时候可以在车模机上进行制作，根据所绘制好的设计图纸，进行一比一的操作。模型与模具制作是一种体力与脑力相结合的创作活动，要求制作者胆大心细。对于尺寸的把握，主要是运用卡尺等测量工具。在制作模种的时候，需要考虑许多事项，首先要准备好各种工具，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在石膏浆的调制阶段有几点需要特别注意，一定要按先水后石膏的顺序调制，而且撒入石膏粉的速度不宜过快，撒粉直至石膏冒出水面不再自然吸收水分沉陷方可停止，稍等片刻就可以搅拌。车制时，确保刀具接触石膏柱，须待基本形体车削好后再进行细车，模种的细部处理后应该用耐水砂纸进行打磨，修正平滑。车好后，按图纸检验，确认无误后，用钢锯条平行切下。车制工作结束后应及时清洁车模机台面。模种的大体出来了，由于壶盖上面有雕塑装饰，选择用油泥进行塑形，油泥比起普通泥巴而言，可塑性强，而且对于翻模比较有利，不易于脱落。根据所设计的样式，用粘接剂将油泥贴于壶身的模种上，待到粘结牢固后进行翻模。模具翻制完成后，要进行烘干操作，模具经过干燥之后便可进行注浆。

（二）坯体成型

考虑到烧窑时会出现瑕疵品，故需多次注浆备用。本套日用瓷所选用的材质是产自景德镇的高白泥泥浆，用高白泥泥浆烧制出来的瓷器，具有白、透、细腻等优点，但是其缺陷是泥浆成型的器物质地较软，易变形，所以在制作过程中是需要非常注意的。为了使泥浆更加细滑没有杂质，在注浆之前用过滤器进行过滤，在过滤器上放置吸铁石，可吸附泥浆中的一些铁质含量，使胎体更加洁白。注浆的时候，要将泥浆充分混合至浆水粘稠度一致，可避免坯体干燥收缩不一致的问题。除此之外，还要控制好泥浆的水分以及粘稠度，否则也会导致坯体干燥收缩过大。需要注意的是，注浆时要控制好泥浆在模具内停留的时间，余浆要倾净，防止因泥浆残留底部过厚而导致坯体收缩不一致而开裂。脱模时不能将坯体强行脱模，脱模后的坯体要放置平稳，防止其变形。由于注过浆，模具缝隙处会留有一些泥料残渣，再次注浆前需要用毛笔将其清理干净，刚注出来的泥坯需要晾干，待到晾干之后进行修坯，打磨等一系列工作。修坯是将泥坯模具合缝处的泥料用竹篦等工具刮平抹匀至看不出合模缝。接坯是利用泥浆将壶嘴坯件粘接在合适的位置，要修削接头处的余泥、接痕等，使表面平滑，处理好的坯体静置晾晒。

图6 模具干燥

图7 清理模具

图8 注泥浆

图9 茶具坯

（三）施釉装饰

坯体晾晒至完全干燥后可施釉，施釉前应进行补水处理，也可去除浮尘，使釉汁更贴合坯体。在确定选用何种釉料之前，将挑选的几种备选釉料进行试色，查看罩子发色与效果。不同的釉色效果带给观者的视觉感受不同，在釉料配方成熟的今天，可以呈现的釉色是多种多样的，考虑到釉料的流动性以及遮盖力等综合因素，在釉色的选择上，为体现出高白泥的白皙以及整体的莹润效果，故选择通体施影青釉，以期给观者一种淡然的感觉。容器内部采用荡釉处理，釉汁要均匀附着内壁，注意掌握好釉层厚度，坯体外部采用吹釉处理，同样要注意釉层厚度，底足处作刮釉处理，待装窑烧制。

（四）满窑烧制

在经历了设计，模具成型，烘干，注浆，打磨，吹釉等一系列前期准备工作之后，到了最关键的烧制阶段。对于一套成功的瓷器而言，是火赋予了其生命，因此，温度对于器物的釉色，变形程度等有很大的影响。入窑烧制前将坯体逐一进行检查，放置时注意间隔，谨防坯体与坯体间粘连，检查无误后方可进行高温烧成。本套茶具采用气窑烧制，烧制气氛为还原气氛，为二次烧成，烧造温度达1300℃，蓬板与泥坯之间抹匀三氧化二铝粉末。烧制完成后，待冷却后开窑，将壶底等部位打磨光滑。

（五）烧成及检验

在烧制过程中遇到一些技术问题，尤为突出的烧造缺陷是杯子的变形问题。这与杯子的成型工艺有关，由于杯子坯体是注浆而成，在烧制过程中，出现过轻微的杯口变形情况导致影响外观。此外，由于釉层厚薄的关系，杯子的釉色呈现不是很均匀，杯体把手处上釉略薄，有“橘皮”出现。总结了烧成缺陷及原因后，有针对性地进行再次改进尝试，为了减少变形机率，在高温烧制前进行一次素烧，上釉前注意补水，并把握好上釉的均匀度与厚度。多次试烧后，杯子的变形问题与釉面“橘皮”问题得到了解决。虽然本次实践只是文创产品研发摸索阶段，但是其是否符合日用瓷的相关要求，根据标准评判是十分必要的。对于日用瓷产品的外观质量的检验，参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GB/T3532-2009（日用瓷器）11中的相关规定，经注水试验，烧制的该套茶具皆符合标准要求。

图10 茶具烧成

五、小结

通过对馆藏文物的纹饰进行元素提取，确定凤鸟纹为创作元素，并选定日用瓷为呈现载体，以仿生瓷的形式展示，在“以人为本”的理念下尝试制作。在经历了设计元素提取、图纸绘制，模具制作及日用瓷坯体制作、上釉以及烧窑等实践操作后，总结了在每个制作环节中遇到的技术问题并为此多加尝试进行改善，为今后的制作流程总结了经验，并由此可知在文创产品设计中日用瓷实践的可行性。

文创产品是凭借本单位馆藏文化资源，呈现出具有创意、新意、实用性等价值的文化产品。如何真正做到博物馆文物的活化利用，如何与满足人民精神生活追求相结合，是目前博物馆文创研发必须要思考的问题。通过文创的力量，增加民族的文化自信，这也是日用瓷在博物馆文创中实践的意义所在。

注释：

1.2021年8月份国家在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推动文化文物单位文化创意产品开发的若干措施》的通知中强调依托文化文物单位馆藏文化资源加强文化创意产品开发工作，有利于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有利于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利于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并鼓励各级各类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文化馆、群众艺术馆、纪念馆、科技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艺术院团及其他文化文物单位开展文化创意产品开发。

2.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等编著.南海I号沉船考古报告之二——2014-2015年发掘[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8.5.

3.同[2].

4.同[2].

5.同[2].

6.同[2].

7.同[2].

8.田自秉，吴淑生，田青在《中国纹样史》中对凤鸟纹的形象描述为头上有冠，有的是长冠，垂于颈后甚至背部；有的是花冠，呈花朵状；有的是多齿冠，呈羽毛状。卷曲的羽尾有的显出孔雀翎眼，有的已和体干分开。

9.田自秉,吴淑生,田青:中国纹样史[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77.

10.人机合理参数是指陶瓷产品设计各种特定的合理和习惯的人机参数范围，不同种类陶瓷产品的设计，参数是由具体的功能效用和外观形式所决定的，日用瓷的人机参数是由使用要求起主导作用而形成的。

11.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GB/T3532-2009（日用瓷器）中要求有盖产品盖与口基本吻合。壶类在倾斜70°时，盖子应不脱落。当盖子向一方移动时，盖子与壶口的距离不得超过3mm。壶嘴的口部不得低于壶口3mm；产品上不允许有炸釉、裂穿、缺釉、磕碰、渗漏等缺陷。产品的底沿应磨光，放在平面上应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