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的社会功能、价值规则与实践逻辑*

2023-04-05 02:06陈接峰王成东
关键词:传统媒体体系

陈接峰,王成东

(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媒介融合与技术创新不断深化,传统媒体的转型却步履维艰,其中一个必须引起注意的原因就在于将传播体系再造局限在以文字作为信息表达与生产的逻辑之上,未能突破传统信息生产与接受的二元局限。随着经济发展,个人发展空间不断拓展,意味着个人的社会张力不断被放大,发展空间和社会张力的持续扩张加剧了个人与社会之间矛盾不断升级的可能,简单的以文字作为信息表达与生产的传播体系不足以承载个人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个人与社会之间存在的这种现实风险,已经使得传统媒体无法满足个人的发展需要,因此,社交媒体和自媒体成长为个人重要的知识延伸与关系纽带,就成为一种现实需要。如何在新的社会环境中调适和规范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冲突,化解已经显现出来的社会风险,在社会治理层面实现和谐、共享的价值诉求,日益成为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亟待解决的重大实践问题。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全媒体传播体系的建构无疑是一次重大的社会实践和制度创新。因此,必须坚持科学的理论指导,必须高度重视传播体系建设基本理论的推演,从而确保传播活动的创新实践和传播体系的制度设计能够坚持中国思想的本质追求和中国价值的正确方向。然而,全媒体传播体系建构的复杂性以及处理这种复杂性的能力,并不只是简单地回答媒体治理的方法与手段问题,它同时还必须回答传播体系建构的功能与本质追求等实质性问题,只有正面回应传播体系建构的这些重大问题,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的整体性问题才能被解决。

一、赋予全媒体传播体系新的社会功能

从传播学的意义上讲,媒体在社会生活中所发挥的工具性作用,就是为不同社会阶层、群体之间的对话提供沟通、交流机制。只要不同社会阶层和群体掌握的信息资源不同,相互之间就会存在信息差,这是直接导致信息流通的动力所在,落差越大信息流动的动能就越大,传播就在其中起到调适并消弭信息差的作用。如果任由信息差累积和扩大,社会就会出现巨大的认知分化和知识鸿沟,这是形成社会冲突和矛盾对立的根源所在。“关键在于社会必须对冲突进行适当的调节,使冲突不以将会毁掉整个社会的暴力方式而进行。”①周光辉:《政治文明的主题:人类对合理的公共秩序的追求》,《社会科学战线》2003年第4期。“通过传播的力量来实现社会调适是现代社会通行的规则。传播能超越冲突与矛盾本身,并且不必借助于强力措施。”②王欧:《理想的政治秩序如何可能?》,吉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年,第78页。因此,调适作用就构成了传播体系取得合法身份的基础,这也为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预设了功能性的目标,新的传播体系必须成为解决社会矛盾和冲突的“调适器”。

“调适是指人与人之间,不同的群体之间或不同文化之间相互配合、相互适应的过程,经过调适,产生彼此和谐的关系,人们可以通过调适,即部分地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或生活习惯,更好地适应环境变化。”③袁方:《社会学百科辞典》,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0年版,第12页。正因为如此,全媒体传播体系就需要承担起成为社会调适机制的作用。依托传统媒体而搭建起来的传统传播体系,之所以面临困境,就是因为作为社会交流沟通的中介功能部分缺失,从而不能很好地发挥作为社会“调适器”的作用。难道传统媒体不是作为中介而存在的吗?这个问题虽然比较复杂,其实可以给出比较肯定的回答,那就是传统媒体更多的是起到了“代言”的作用,而忽视或弱化了“中介”的作用。这是讨论新的传播体系建设的逻辑起点所在。

当然,以传统媒体作为基础的传统传播体系自身也存在一些先天不足。其一,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被取消。构成传统传播体系主要载体的传统媒体受制于其自身的物理空间局限,无法做到内容资源的应收尽收,纸媒存在版面限制、视听媒体存在时长限制,不得不有选择地发布部分经过选择的内容,这种选择是作为社会主流文化和价值的一种判断,代表的是社会制度所鼓励的好恶标准,也因此成为社会舆论的引导力量,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讲,传统传播体系实际上成为社会信息流动的“中间审级”而存在,在“供给”与“需求”之间起到的是“把关人”的作用。而以网络作为基础设施的新的传播技术,彻底改变了内容呈现的方式,没有了物理上的载体容量的限制,“中间审级”形同虚设,“把关人”也部分缺失。在技术层面上,传统传播体系存在明显缺陷。其二,“代言”地位受到冲击。网络技术已经彻底动摇了传统媒体对信源发布权的垄断,赋予人人发声的机会,这使得传统媒体依靠渠道垄断取得的“代言权”失去效用,人人都渴望为自己“代言”,传统媒体长期以来作为社会“代言”的权力被弱化。

新型的“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的关键,在于如何理解“全媒体”概念。显然,这里的“全媒体”作为新型传播体系的载体而存在,必须能够克服传统媒体的弊端,有效回应新的技术基础设施所衍生的“技术赋权”对传播活动带来的新变化。“全媒体”的理解有两种。一种认为“全”是穷尽所有传播手段,融合各种媒介形式。这种理解催生了“中央厨房”“全能记者”等相关路径,认为“媒介融合”可以通过“集中采编,分渠道发布”来完成,大量传统媒体纷纷转型为“融媒体中心”就是这种理念的结果。另一种认为“全”是“全程、全息、全员、全效”等“四全”的媒体,这种理解遵循的是新技术条件下信息流动的“水平化”规律和万物皆媒的“去媒体化”规律。

这里的“水平化”和“去媒体化”有着重要的时代性和启示性。首先,“水平化”指的是信息流动所追求的目标是尽可能减少“信息差”的存在。人们不希望信息被掌握在少数精英手中,不希望“看什么”和“怎么看”都被限制在“选择后”的世界中;人们希望可以旁观、目睹甚至参与身边世界发生的一切事件,这种对“当下性”和“在场”的追求,是人们开始追求精神富足、分享社会参与能力的必经之路。因此,“全程”的“在场”要求、“全息”的“具身”体验、“全员”的“参与”能力、“全效”的“获得”感受等,就成为一种信息“水平”流动的主要标志,有效回应了人们担心被排除在“知情权”之外的基本需求。其次,“去媒体化”指的是在网络技术条件下“媒体”已经被泛化,“万物皆媒”成为一种可能。这意味着媒体机构或者说专业媒体作为一种信息载体的垄断地位已经被瓦解,而个体的人作为信息传播活动中最活跃的主体被解放出来,成为传播活动中最活跃的一种载体形式,“自媒体”也因此获得了发展的机会。传统机构媒体或者专业媒体机构,依靠信源垄断和渠道垄断所获得的传播优势已经成为过去时。理论上讲,它们所具有的专业内容生产与“自媒体”的个人内容生产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其优势的获得取决于传播过程中所获取的信任程度。因此,无论是专业媒体还是自媒体,其效能的取得依赖信任机制来实现。传统媒体原本依靠参与国家社会、政治、经济等活动的能力所累积起来的公信力,也随着人们的关注转向身边日常生活而不断瓦解。再加上传统媒体对身边日常事件的选择性“噤声”,使得支撑传统媒体得以维系其效能的公信力不断被消耗。

一旦信任机制瓦解,专业媒体在社会生活中话语生产的引导作用就随之失效。产生这一切的原因,归根到底还是传统媒体未能有效回应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所导致的。传统媒体已经习惯了在资源稀缺年代所累积起来的运作方式:掌控信源、垄断信息发布渠道,习惯了凭借渠道垄断而获得的话语权优势。进入新世纪以后,传统媒体出现了一波创新高潮。一是民生新闻创新带来的地面媒体的兴盛,包括城市电视频道和都市报,有效回应了社会需求,调适了快速城市化过程中人口向城市集中所涌现出来的诸多民生难题。二是娱乐需求的提升所带来的娱乐媒体爆发式增长,包括各地卫视在娱乐综艺节目上不断推陈出新、各种游戏项目相继崛起,适时迎合了80后一代登上历史舞台的精神文化需求,有效调适了改革开放后出生的新生代人口渴望过上与父辈不同生活的期待。

由此看来,调适机制是传播体系发挥社会治理作用的主要运作机制。无论是推进媒体深度融合还是新型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其实关键点还是在于建立适配社会发展的调适机制。如果不能建立有效调适当代人与人、人与群体、群体与社会、社会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传播活动就失去了有效沟通与交流的作用。社交媒体和自媒体之所以在当下是有效的,就是因为其彰显了人的主体地位,实现了个体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人化想象”,有效调适了人与人、人与群体,群体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个体的人被推向前台成为发布者和传播者,媒体则隐身到后台成为提供有效连接和即时服务的技术支撑者。这是技术变迁过程中,人本精神与社会调适作用相互契合的一种发展逻辑。

“人人发声”机制是一次革命性的变化。一方面让“一己之见”成为了信源,另一方面让专业媒体失去了“代言人”的作用。前者带来的恶果就是社交媒体和自媒体上充斥着各种流言蜚语和个人情绪化的信息,获知真相变得更加困难。后者带来的消极作用是没有人对信息的真假负责,社会更容易陷入一个又一个“信息漩涡”之中,社会舆论更容易被虚假信息带偏;那些熟悉媒体规律的人或者机构会出于利益目的,操纵信息的发布和舆论的走向。尽管很多人认为传播活动已经进入“后真相时代”,也就是人们可能不关注事件本身事实到底如何,而只是关注个体在其中的情绪表达和自身在其中的情感体验。这一看法并不完全正确,但是的确可以用来解释当前的网络围观现象,这也意味着另外一个必须面对的新现实,那就是在“信源失控”和“把关失控”的共同作用下,调适机制也会失灵。社会面临被社交媒体和自媒体所构建起来的新的社群所分化的风险,社群与社群之间、社群与社会之间、社群与个体之间,会因为价值观、情感、认知等不同划分为不同的圈层,某种程度上这些不同的圈层不是缩小了社会不同阶层之间、个体之间的距离,而是加剧了个人与社会之间潜在冲突的可能,社会分裂成多种利益诉求的圈层,圈层与圈层之间存在价值观、世界观甚至人生观上的巨大差异。并且,圈层内部由于受到“信息茧房”的极化效应影响,使得这种差异会越来越大,演变成为新的“鸿沟”。

基于以上原因,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需要优先建立新的社会调适机制,“通过传播的调适作用对个人与社会产生规训作用,从而产生‘事实秩序’,达到调适和平衡社会冲突的作用”。①陈接峰、荆莉:《媒体深度融合的结构选择、制度设计以及供给侧改革的路径》,《编辑之友》2021年第10期。新的传播体系要想作为一种新的“事实秩序”的建立者和维护者,就必须能够在当前面临的各种社会冲突之中起到调适和平衡作用。

二、重建全媒体传播体系新的价值规则

(一)全媒体传播体系的共同体意识

任何体系的构建都必须针对明确的目标来设置。新的传播体系建设的目标追求在于国家意识形态的国民认同。目标追求是传播体系建构的内在逻辑基础,是新的传播体系取得合法性的思想基石。逻辑合法性最终决定了每个参与其中的角色都必须承认其权威性,并且接受由此合法性形成的推论,否则就失去了作为体系共同参与者的角色意义。合法性的思想基石能够使得体系的每一个组成部分,不仅仅能够参与内涵生产,而且能够获得与运作制度紧密相连的社会身份的确认。这构成了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的共同体意识,也回应了新的技术条件如何处理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问题。传播活动决定着社会整体的认知,个体在其中决定了社会的心理状态,传播体系就是要在社会整体认知和个体心理状态之间寻求一致性,使社会不同利益诉求之间达成共识,这是国家层面推动媒体深度融合和建设新型主流媒体的原因所在。

传统媒体时代,达成共识的方法主要通过“统一口径”来实现,尽量减少不同声音的出现。但是网络技术和数字技术提供了海量的表达渠道,不同声音再也无法通过屏蔽的方法消除,“口径”更无法通过一种声音来完成“统一”。因此,在新的传播技术条件下,达成社会共识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首先是社会阶层本身是分层的,不同利益群体的利益诉求是不同的;其次是社会文化是多元的,不同文化素养的群体认知方式也是不同的。这两点决定了未来谋求社会共识要面对两种完全不同的路径,其一是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价值谱系,建立全民一致的核心价值诉求,积极营造同一性的共同体意识;其二是面向不同群体建立分层的对话方式,进行有差异的精准传播。但是,无论采取哪一种路径,其前提是必须建立可以共享的社会传播信任机制。传播信任机制之所以重要,在于从体制上确认传播活动本质上就是社会公共价值的塑造,信息流动背后是社会公信力。公共价值和公信力“是构成社会政治信任的基础,而政治信任又是政体稳定的基础”。②Tianjian Shi,Cultural Values and Political Trust: A Comparison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nd Taiwan. Comparative Politics,vol.33,no.4(Jul.2001),pp.401-419.构建新的全媒体传播体系本质上是要维护政体的稳定和建立全民的政治信任,这是社会趋向于多元化、个人化时代,团结大多数人形成社会共同体意识的前提与基础。

信任机制成为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新的价值规则。社会各个子系统之间相互协同和健康有序发展,有赖信任机制发挥中介和联结作用。传统媒体之所以面临整体性冲击,不仅仅是媒体基础设施发生了变化,一定程度上还是因为信任机制受到挑战。如果不能科学、理性地对待这个问题,或者无视这个问题的存在,就不可能为新的全媒体传播体系或者新型主流媒体建设找到出路。那么,为什么传统媒体流失了作为大众信源的公信力呢?这个问题虽然比较复杂,但是核心在于未能有效回应社会普遍关注的问题、未能与大众心理保持一致、未能在知情权上发挥公共价值的作用。作为社会公共认知的专业媒体必须能够时刻与大众心理保持同步,脱离了大众心理,认知就不具有公共性,从而变成了曲高和寡、自娱自乐、自说自话。在公共认知和大众心理之间是传播体系发挥缝合作用的地带,新的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就是要在大众心理认同的基础之上,使得公共认知成为社会群体相互联结的价值规则。

这对新的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提出很高的要求:其一是在事关大多数人切身利益的时候,“媒体为谁说话”;其二是在全民关注的焦点事件上,“媒体如何发声”。前者体现了信任的利己性,带有很强的功利性,表明了媒体与民众之间的直接利益关系,客观上造就了“替谁说话谁就支持你”的态度与评价;后者体现了信任的利他性,带有很强的社会普适性,表明了媒体与民众之间的权力关系,媒体能不能关注民众普遍关心的焦点事件,而不是选择性沉默。正如福山所言,任何体系“都必须仰赖信任感才能够有效运作,而社会信任感降低之后,意味着社会需要更具强制力、规范力的政府,才能够约束社会关系”。①[美]弗兰西斯·福山著,李宛蓉译:《信任——社会道德与繁荣的创造》,远方出版社1998年版,第373页。无论是利己性的利益关系,还是利他性的权力关系,都表明传播体系要发挥作用,就必须建立社会信任机制,就必须权衡传播活动与民众之间的利害关系,在关键性的价值选择上能够“替民众说话,为社会发声”。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容易,“铁链女事件”“唐山烧烤店事件”“河南赋红码事件”等,这些社会普遍关注的焦点问题,被自媒体和社交媒体推上了全民关注的热点,而后随着时间流逝沉默在信息的流沙之中。“关键性的价值选择是否满足社会的心理预期,将成为衡量社会体系能否取得大众信任的关键指标”。②陈接峰、荆莉:《媒体深度融合的结构选择、制度设计以及供给侧改革的路径》,《编辑之友》2021年第10期。因此,构建社会命运共同体是新的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的底层逻辑,如果不能处理好这个核心问题,新型主流媒体建设依然任重道远。

(二)信任机制成为传播体系建设的基础

信任机制是传播体系发挥作用的社会基础。传播体系作为社会治理系统的子系统,在现代化社会治理过程中承担的首要任务是要维护社会的稳定和达成社会的共识。信任机制之所以对现代社会变得非常重要,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现代社会公共权力依赖“私域”公民个体权力的让渡,当个体权力大面积地转化为公共权力或者政府权力,这种“让渡”就“导致了个体在公权力面前的无力感”③周光辉:《政治文明的主题:人类对合理的公共秩序的追求》,《社会科学战线》2003年第4期。,这是造成现代社会信任机制降低的深层社会原因。因此,要推动社会大众对公共权力的支持就需要重建社会信任机制,而这个重任落在了新的传播体系建设之上。这一点非常重要,考察最近几年来传统媒体面临断崖式下滑的趋势,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没有能够在公权力和私权力之间找到平衡点,强烈的宣传意图挤兑了公民对媒体寄予的期待,严重影响了公民对传统媒体的态度和评价。

新的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就是要在社会整体关系中建立一个相互依赖的信任机制,其前提条件就是承认公权力和私权力是相互依存关系,不能过分扩张公权力的空间,更不能过分侵入私权力的领域。现代社会治理过程中,传播体系发挥着重要的民主组织的替代作用。通过这种替代机制,私域的利益诉求可以获得表达或转化成为一种新的政治主张,反过来,某种政治主张也可以通过替代机制转化成为一种舆论导向。这种双向互动机制正是传播体系在现代治理中备受重视的原因所在。信任机制能够成为这种双向互动、沟通和转化的起点,成为维系公权力和私权力之间良性关系、建构健康有序的社会秩序的基础。考察传统媒体所遭遇到的信任危机,深刻地揭示了双向互动机制的缺失及其运行机制中存在的问题,这些深层问题导致了个体对传播体系信任的降低。

三、强化全媒体传播体系新的实践逻辑

(一)突出事件传播的情境化功能

人们对世界和社会的认知是以“事件”的方式展开的,关注新闻事件的进展不是为了参与到事件中去,而是为了更加了解和熟悉这个世界。在事件传播过程中,每一个关注者都带着上帝视角在审视着事件的方方面面,并与自己认知世界的经验结合在一起。而“事件”最大的好处是忽略了时间性,可以在空间上被放大,事件的传播可以忽略当下的经验,与现实世界的事实保持一种距离,因此也更容易激发参与者的情绪体验而成为新的传播源。因而,事件的本身与我们生活世界的现在、未来和过去的限定性并没有多少关联,事件只有依靠连续性的状态呈现才成为当下的现状。这个认知非常重要,这关系到我们怎么理解当下的各种传播现象背后的实践逻辑。这意味着要重新思考机构媒体存在的价值以及价值实践方式,那就是机构媒体或者专业媒体,发挥作用的地方不是与自媒体或者社交媒体去拼抢信息发布的时效性,而是要在制造社会公共关注的事件上,吸引全民的注意力资源,将全民的注意力从碎片化的信息消费中拯救出来,去关注那些能够推动社会进步和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公共事件。这实际上已经改变了媒体的部分定位和功能,媒体不再局限于成为新闻信息报道的载体,而是成为社会整合和个体凝聚的连接器。

传播实践活动可以将原本连贯的世界切割成一个又一个传播事件。由于所有的事件与社会环境之间的联系并非都是线性的一一对应关系,因此,非线性的关联就成为一种意义生产的内部结构。传播可以使社会关系在“事件”过程中情境化。这种关系的情境化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那就是将社会治理转变成为社会关系的一部分,社会治理也因此成为社会资本的一部分。正是社会资本的不断积累才形成了最终的社会共识,而社会共识的巩固又构成了对社会秩序的维护。这种内在的实践逻辑是建构新的全媒体传播体系必须坚持的路径与方法。

社会媒体的大量出现使得传统传播体系难以应对各种复杂状况,正是这种复杂性构成了各种媒体形态共存的多样性。传播体系作为社会治理的子系统,自身有一个边界的问题,这个边界就是划分传播体系内部与外部的依据所在。之所以提出传播体系的边界问题,其实边界是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今天需要重建的全媒体传播体系预设的主体性问题。这个主体就是新的全媒体传播体系所需要维持的对合法性政治权力的主导地位。新型主流媒体的建设就是要占据新的传播主体地位,主体性的确立是社会舆论导向必须回应的优先选项。

(二)重视传播体系建设的主体性问题

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必须优先回应主体性问题。私域与公域之间存在的利益关系决定着传播体系的根本走向,所以,传播体系的主体性从理论上讲就是话语权和舆论导向的把控问题。之所以需要构建新型主流媒体和推进传播体系建设,目的还是解决话语权和舆论导向的把控问题。因此,解决主体性的问题,就存在一个转型发展和深度融合的问题。这就意味着新的传播体系建设不是完全刨除原有的基础设施而重建新的基础设施,这个思路一旦确定,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和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就需要在维持队伍稳定、机构稳定的前提下有序推进,而不是推倒重来。

既然如此,这里就存在一个融合和转变的问题。其一,生产方式的转变,也就是由传统的独占生产、发布权向共享生产、发布权转变。这一点其实是最难实现的,等于需要媒体反向让渡一部分话语权给到传统意义上的受众,这不仅仅是技术实现的问题,而且还是信息生产、发布的机制问题,更重要的是权力让渡的问题,而不是普通意义上所说的丰富信息来源、完善内容表现形式、优化采编流程那么简单。只要信息生产方式没有在根本上被转变,深度融合就会难以达成目标。

其二,媒体功能的转变,也就是由内容提供服务向即时连接服务转变。这个转变其实是革命性的转变,是完全转变了媒体的功能和属性。无论承认与否,媒体的功能和属性已经悄然发生转变。尽管社交媒体已经成为事实上的新闻信息流动的重要地带,但是少有社交媒体把自身定位为媒体,而是倾向于定位为技术服务公司。这也从侧面体现出,社交媒体更加倾向于认为自己只是提供即时连接的服务平台,而不是信息发布平台。至于在平台之上,用户相互之间交换信源、分享知识,那只是平台上的一种流量生成方式,与平台本身没有关系。这对机构媒体转型提出了挑战,也就是在新的社交媒体平台上,机构媒体只是其中一个用户而已,并不因为机构媒体更加专业、更加权威,就拥有了更加可信的发布优势。平台只是提供了连接服务,而不对信息的真伪、信息的重要程度做出判断与选择。机构媒体要么成为即时连接服务平台上的一个普通节点,要么自己重新建立一个即时连接的服务平台。无论采取那一条路径,最终都得摆脱独占信息生产权的思维,走向开放式的共享思维。

其三,媒体形态的转变,也就是由多终端、多渠道的发布形态向移动端转变。这个转变其实是取舍问题,涉及到路径依赖问题的解决。近年来机构媒体不断受到冲击,但政府采取财政兜底的方法缓解了危机,没有生存压力,所以,整个体系已经形成了“惰性思维”和“路径依赖”。这里面有许多现实问题必须考量:一是人才队伍老化问题,由于机构媒体受到冲击的时间已经接近10年,优秀人才已经基本脱离传统机构媒体选择了新的出路,留下的人才大部分都是10年前进入传统机构媒体的,基本上已经习惯了传统媒体的玩法,难以在新的转变过程中有所作为;二是传统媒体形态本身严重束缚了从业人员思考问题的方式,媒体形态本身是一种社会沟通方式的固化,长期浸染在传统媒体版面资源、时段资源之中,造成其思考问题的视角局限于空间资源和时间资源的开发与利用,而难以突破时空的局限思考问题。这两点制约了传统机构媒体创新的视角和思考的高度,要想推动媒体形态的变革,就会面临“本领恐慌”,主动转变和变革的动力就不足。这个局面的存在意味着传统机构媒体要想实现媒体形态的转变,只有依赖外部压力和推动。因此,媒体形态向移动终端的转变,不仅需要解决基础设施建设问题,不仅需要解决技术问题、设备问题,更主要的是解决思想问题、路径问题和方法问题。

四、结 语

个体的话语权的充分表达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种进步,新的传播体系建构过程中就面临如何规训个体的表达权而不破坏其成功调适的作用。从传播体系内部来看,新的传播体系的建构必须面对渠道丰富性、媒体多样化所带来的信息传播的严重碎片化问题。这些问题是我们讨论全媒体传播体系建构的出发点,化解这些问题的思路也意味着新的传播体系建构有了实践框架。传播体系建设既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内在要求,也是实现传统媒体转型升级的重要契机。传播体系可以归结为一种社会治理的调适机制,传播实践活动本身是对社会进行调适的过程,传播媒介为社会提供了一种共同体意识,传播形式和传播媒介的多元化彰显了社会看待世界方式的不同。体系建设是相对固定的制度与系统建设,但是传播实践本身是社会流动的具体化,因此,传播体系建设既要遵循制度与系统建设的固化要求,也要遵循传播实践的社会流动性的具体化要求。但是,我们更担心的是社会治理过程中行政权力的简化机制,会强调体系的固化作用而遮蔽了传播的具体化与复杂性。新的传播体系不能成为社会治理体系简化的工具,也不能依靠系统的固化约束力来简化传播实践过程,要以建立社会信任机制和达成社会共识作为目标追求,在传播实践活动中建立新型的社会关系和社会情境,使之成为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助推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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