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小说的家庭书写研究

2023-05-31 09:27孙雨琪
今古文创 2023年13期
关键词:余华成长家庭教育

孙雨琪

【摘要】 优秀的文学作品脱离不了教育的深远本意。本文主要以家庭教育作为探究余华小说家庭书写的理论立足点。在余華的小说中,余华将家庭教育与儿童的成长联系起来,运用了诸多叙事策略和写作技巧,从家庭教育的角度书写儿童的成长,突出体现了文学教育的功能。

【关键词】余华;家庭书写;成长;家庭教育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13-004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3.013

在阅读余华作品的过程当中,无论是余华的先锋写作时期还是后期的创作转型时期,其内容都涉及了大量的家庭书写和对应的人物,例如《一九八六年》中的历史教师与妻儿;《河边的错误》中失去亲人的家庭;《夏季台风》中受到台风影响的家庭生存;《十八岁出门远行》中的父亲形象等。家庭书写始终贯穿于余华作品的创作中,有助于我们从整体上研究其作品本质。

一、余华小说的家庭教育

(一)儿童成长教育

教育是各类文学作品中不可避免的问题,并且在中国古代家庭教育被认为是最为基础的教育模式。在这种时代背景之下,家庭教育成了封建统治阶级维持其统治的基础工具.作为一种封闭的生产生活单位,家庭教育被抬升到了忠孝层面。实际上我国很多古典文学作品当中就已经涉及了家庭教育的内容,例如,在《红楼梦》当中的贾政,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贾宝玉通过科举考试走仕途发展道路。

余华作为新时期的优秀作家,他自然能够意识到家庭元素对于儿童成长和发展的重要性,同理,余华在作品当中也能意识到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在其很多的小说作品当中都包含着家庭元素,或多或少地涉及了家庭层面的叙事内容,经典的作品《活着》《兄弟》等都离不开家庭内容的书写,其中包含着丰富的关于家庭内容。

要想了解余华小说的家庭元素,就需要了解余华对于儿童教育的看法和观点,从而进一步把握其精神内涵。在日常家庭教育当中,他并不过分注重对孩子的苛责教育,甚至辅导自己的孩子时,孩子的作文经常拿低分,这并不代表他不注重儿童教育,恰恰代表了他对儿童教育有着独特的理解和认知。

余华的很多作品当中都出现了有关孩子教育的片段,但需要注意的是,余华的这些作品并不能被称为教育小说,只是在小说内容中加入了家庭教育的模块,强调的是长辈用言行去影响晚辈,使晚辈能够从善如流。广义上的家庭教育指的是父母对子女的内部教育,而狭义上的家庭教育则指的是父母或家庭当中的年长者对未成年儿童施加的意识影响,是一个单向输出的过程。

各类研究的侧重点的不同使得每个人对于家庭教育的理解和认知存在差异,但余华的作品当中却涉及了很多儿童的成长经历,在作品当中也有很多视角是从孩子的视角分析家庭教育的特性。在具体的作品写作中,余华并没有将家庭教育局限在某一个狭隘的范围之中,而是将家庭教育和儿童的成长发展进行有机联系,并且塑造了一些经典的儿童形象,包括《许三观卖血记》中的三个儿子;《世事如烟》中被算命先生收养的孩子;《兄弟》中的李光头;《死亡叙述》中被撞死的男孩和女孩等。这些儿童形象虽存在着比较大的差异,但是其具有的共同点都是未能接受正式的家庭教育。也正是因为家庭教育的缺失,使得这些儿童的经历都充满着挫折,往往对应的结果就是家庭悲剧的产生。

其实余华并没有直接描写家庭教育的方式,而是通过侧面细节来呈现出家庭教育缺失对孩子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儿童对于外在的世界并没有正确的是非认知观念,他们的是非价值观都来源于父母的耳濡目染,如果长时间受到家庭层面的畸形教育,必然会使得儿童的正常发展受到影响和阻碍。

在《一九八六年》这部作品中,女儿就忘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忘记了父亲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正是因为母亲错误的价值引导和教育方式,才会使得女儿认为父亲非常陌生,又非常讨厌,认为自己的亲生父亲是“灾难”。

《我胆小如鼠》中的杨高家长,长期以来用自己的行为来限制杨高的行为,他的家长有极强的控制欲,这种畸形的成长经历也使得杨高开始变得柔弱内敛和胆小怕事,面对他人的欺凌时唯唯诺诺,甚至不敢维护自己的尊严,以至于6岁时不敢和其他人交谈,8岁时无法一个人睡觉,12岁时甚至害怕鹅。

从这些悲剧形象当中,我们不禁思考,如果这些孩子是现实当中的孩子,他们的成长经历将多么悲惨,他们长大之后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粗暴的教育方式,对于儿童的成长会产生毁灭性的影响,作为家长也应该意识到这一点。

(二) 家庭教育反思

在作品当中,余华从家庭教育的角度书写了不同儿童的成长经历,说明他关注着儿童在家庭教育当中的成长趋势和个体的发展过程,他认为,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层面,儿童应该具备明确的自我意识,能够实现自我价值,认同自己的身份并顺利融入社会生活当中。

然而,余华的作品中却有很多以悲剧收场的孩子,这些悲剧都说明家庭教育的缺失和不足,反而导致孩子出现了反成长现象。儿童被错误价值观所影响,他们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的行为是对还是错误。《现实一种》中的皮皮看到自己的堂弟倒在血泊之中,却没有丝毫的怜悯,甚至认为那些从脑袋里流出来的血是一朵花。这种冷漠至极的状态并不应该存在于一个儿童的身上,但深究其原因正是因为皮皮父母长期具有暴力行为,久而久之使得皮皮自身也形成了漠视生命的心理。正因如此,他才会把堂弟视作玩具,并一手导致了堂弟的死亡。表面上是皮皮的个人行为引起了堂弟的死亡,但深层次原因却是因为家庭教育缺失所导致,是父母的冷漠行为所产生的冷漠心理。

生理和心理层面的反成长倾向让一个个儿童的成长经历都以悲剧收场,余华在叙述过程中,似乎在论述着家庭教育的错误倾向,消极的家庭教育对于儿童成长会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余华不是教育家,但他的小说却比教育家的课程更具教育意义。

(三)家庭伦理观念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家庭一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谈起家庭人们都会想到和睦和温馨,在文学作品中则表现为夫妻和睦、兄友弟恭等,這对应的是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文学一直所追求的和谐统一。但实际上现实生活中的家庭情况,却并不一定父慈子孝和相敬如宾,传统的家庭伦理观念在文学作品当中被抽丝剥茧也让原有的和谐面具被彻底撕破,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夫妻伦理。家庭作为一种社会生活组织形式,以男女的婚姻关系为基础,并由婚姻关系为依据,有夫妻之间的婚姻关系才诞生了家庭这一概念,但余华的作品中却描述了很多夫妻不和谐的家庭悲剧。

《河边的错误》中,虽然婆婆是被疯子毒打,但实际上疯子的形象对应的正是婆婆死去的丈夫的形象,读者虽然没有直接看到这一人物,但却能够从侧面描写当中感悟到这一角色的残忍和无情;《古典爱情》中的丈夫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妻子卖给他人当作“菜人”。易子而食尚且令人脊背发凉,妻子又如何甘心被他人所分食呢?但究其根本,却是因为婚姻所束缚的家庭伦理使得所谓的伦理内涵被无情讽刺,余华用文学描写的方式将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呈现在我们面前,此刻的家庭仿佛不是温馨的港湾,而是冰冷的监狱。

在余华的作品中,还有很多父子之间的矛盾描写,甚至出现了父亲残害儿子的行为。《世事如烟》中的父亲不惜以自己的子女作为延长自己寿命的工具,甚至卖出自己的子女换取钱财;《南门》中的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对自己孩子进行毒打,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儿子的尊严被踩在地上,无情践踏,却无法意识到自己孩子将伴随着屈辱度过一生。我们从这些人物形象身上无法看到家庭伦理中应有的长辈形象,这些人似乎已经成为地痞流氓和泼皮无赖。余华的描写虽然尖锐,却为我们揭示了人性当中最为丑陋的一面。

值得一提的是,余华的作品中,兄弟情分也同样离不开家庭伦理观念层面的破坏,正如前文所提到的《现实一种》当中,皮皮和堂弟的关系就是一种畸形的兄弟伦理关系。年龄尚小的皮皮就懂得向自己的堂弟甩去一耳光,其残忍并非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行为。除此之外,皮皮对于堂弟的虐待由来已久,很难想象皮皮只有4岁。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在生活中无忧无虑地天真玩耍,又因何成为杀害自己堂弟的凶手呢?正是因为家庭伦理的反叛崩塌,让家庭伦理失去了其生存和发展的空间,所谓的家庭伦理不过是令人哂笑的虚情假意。

二、余华小说家庭书写的行文和叙事

(一)大量的反讽描写

余华作品的家庭元素当中运用了诸多叙事策略和写作技巧,其中反讽就是被大篇幅应用的一种叙事策略,在讲述各类故事时经常是用一种看似正面的手法来呈现出反面的故事状态。我们熟悉的鲁迅先生就经常使用反讽手法来描述小说的内容,例如,叙述封建伦理制度对祥林嫂的迫害时,以《祝福》作为小说标题。余华也是利用反讽叙事策略的高明作家。《死亡叙述》当中,“我”作为司机撞死了一名男孩和一名女孩,在撞死男孩还是无动于衷,但是在撞死女孩之后,就因为内心的愧疚感,尝试抱着女孩寻找他的家人,然而换来的结果就是女孩的家人用镰刀和锄头来砍伤自己,最终倒在了血泊当中。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第一次肇事逃逸没有承担任何责任,但第二次幡然醒悟却换来的是生命的代价,这就是一种经典的反讽叙述,两次相同的行为却产生了强烈的反差,这是日常行为道德层面的一种极大讽刺,也是对生活常识的一种亵渎。余华在小说当中是以旁观者的形象来描写小说的情节,并应用反讽的手法来动摇所谓的理性价值判断,那些在生活当中看似规整的秩序,在面对一些事件时却无能为力。

(二)“生命”背后的发人深省

余华的作品中不止一次地强调了生命的重要性,强调要敬畏生命,热爱生命,然而在描写生命的背后,却是一次次暴力和血腥,一次次苦难的经历和难以言说的委屈。余华的作品有着大量的悲剧色彩,他不厌其烦地叙述家庭成员所遭受的苦难,实际上是为了突出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没有人逃得过悲剧的结果,生活的意义在于忍受苦难并克服苦难,才能对生命保持敬畏之心。

《许三观卖血记》以一种激烈的描写方式,表达了人在面对困境时的求生欲望。许三观身无所长,无计可施,只能通过卖血的方式来挽救支离破碎的家庭。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家庭面对的困难一次次地折磨着许三观,卖血的频率也不断增加。面对水灾需要卖血,在生日当天为了能够吃上一顿好饭需要卖血,儿子生病救治还是需要卖血。作为读者,大家可能认为文中的家庭过于悲惨,但对于文中的许三观而言,他却从未对生活失去希望,从未想过用死亡的方式一了百了。因为他明白死亡等于零,失去生命就代表着没有走向幸福的可能。他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苦人民,他没有文化,他没有一技之长,他只有朴素的认知,但却能够意识到生命的价值,始终对生命保持敬畏之心,这正是余华作品的巧妙之处。

(三)儿童主视角的叙述

在余华的小说里,他塑造的儿童形象可能跟成人世界甚至跟同龄人的世界格格不入,但他们拥有敏锐的目光、细腻的内心、活跃的思维。余华赋予了他们洞悉一切的眼神和远远超过实际年龄的思辨意识,在他们的带领下与读者一起探索一个真切的世界。

余华在作品中很喜欢用儿童的主视角来进行内容叙述,甚至全篇应用儿童视角来进行叙事,整个故事的呈现过程,都是以儿童的语言或口吻来讲述,具有典型的儿童思维特性。与成年人相比,儿童的思维更加纯洁而朴素,并不要考虑成人世界纷繁的秩序要求和利益纠葛,儿童视角观察到的生活,往往能出淤泥而不染。在这一方面余华与鲁迅先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鲁迅先生也善于利用儿童视角来描述成人世界的丑恶和荒诞。

《在细雨中呼喊》中,“我”的绝食抗拒招致养父王立强的羞愧和怜惜,他带“我”去吃最贵的三鲜面。小小的“我”明明马上就吃饱了,但因为注意到旁边一个吃着廉价小面的老人正在觊觎“我”碗里的鸡块和鲍鱼,于是刻意在他面前频频把它们夹起来又放下。腻烦这种游戏后,“我”想到了一个更“残忍”的新游戏,假装在他眼前威风凛凛地离开,实际上是在发现他吃完剩下的面后再佯装返回,故作诧异地看着桌上的空碗。老人的忸怩不安恰恰中了“我”的诡计,得逞后的快意甚至超越了昂贵面条带来的心理愉悦感。

《现实一种》看似是描写皮皮对堂弟的虐待行为,但深入思考后,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皮皮会产生这样的行为呢?答案正是他的父亲经常这样对待他的母亲,所以在潜移默化当中,皮皮认为自己殴打堂弟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正常行为,所以人们才会从儿童的视角了解到成人世界的不堪一面。在成人世界的压迫之下,这些本应该天真无邪的儿童不得不面临社会染缸的漂染,成人世界的麻木和冷漠使儿童也变得浑身带刺,这是一种黑色幽默,但幽默的背后却是残忍,是令人深思。

当然在余华的后期作品当中却出现了一些温和的家庭描写,大概也是作者本身认为,这才是儿童和家庭应该呈现出的样子,这才应该是中国传统文化背景下的人际关系模式。

三、结语

余华的作品大量选取家庭作为写作对象,以家庭作为切入点来描述家庭背后的深层次内容。在他的笔下,家庭伦理仿佛是随风而散的蒲公英,患难与共的真情不过是令人唾弃的虚情假意。难能可贵的是余华并没有局限于家庭教育,而是以家庭教育作为切入点,分析了家庭教育和儿童成长之间的关系,分析了家庭教育和生命价值之间的关系等。我们需要正确认识到家庭的价值,也应该在面对苦难时敬畏生命,这是对文学教育功能的一种认可,也是对文学作品的尊重。

参考文献:

[1]戴圣云.论余华小说的家庭书写[D].浙江师范大学,2019.

[2]郭志勇.余华小说《许三观卖血记》的小人物形象分析[J].中国民族博览,2021,(18).

[3]朴燕淑.试论余华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和故事形式[J].辽宁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06).

[4]李婷.论余华小说的儿童视角[J].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2,(09).

猜你喜欢
余华成长家庭教育
一颗假糖的温暖
一颗假糖的温暖
家、园合作是幼儿教育发展的必然趋势
初中生家庭教育与心理健康
家庭环境对中学生性格及成长的影响
自我感悟 自我反思 自我成长
煤企关注大学生员工心理成长的现实意义
班级管理问题与应对策略研究
优化体育教学促进学生健康成长的研究
活着,是生命的常态——读余华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