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探柏拉图“理性的迷狂”

2023-07-21 09:53王静怡
今古文创 2023年24期
关键词:柏拉图理性

【摘要】柏拉图屡次在“爱欲四书”中谈及迷狂。探究发现,迷狂是既具感性因素,又赋理性元素之概念。它是对完善的最高理性状态的追求过程中的表现,是灵魂追寻自我提升却又“心有余力不足”的必然结果;由于人类灵魂的局限性和对超越性的追求,它既与感性因素相联又沟通理性精神。最高的迷狂是理性迷狂,此即是灵魂所求。理性迷狂说的形成有宇宙观、社会观念、政治体制、爱若斯神话等多方面成因。西方世界继柏拉图对理性迷狂又做了进一步探索;“柏拉图式恋爱”与柏拉图理性迷狂下的爱情观有异同点。

【关键词】爱欲四书;柏拉图;爱若斯;理性;迷狂

【中图分类号】B5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4-0070-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4.022

一、弁言:“爱欲四书”中柏拉图的爱欲启蒙及其理性精神

《普罗塔戈拉》《斐德若》《会饮》《斐多》(“爱欲四书”)可视为柏拉图现存著作中较集中地阐发爱欲(爱若斯)思想的作品。

在《普罗塔戈拉》中,柏拉图为避免青年人受到智术师群体的修辞术所施展的振振有词的诱导,坚定积极地对其开展爱欲思想的启蒙,表面看似胜利,实际上却或许是以失败告终。

这种失败在《会饮》篇里少年们并不真实整全地对爱神的评价和赞颂中尽显无遗。《普罗塔戈拉》中智术师之修辞术对青年人的不良影响,可以说为《会饮》篇诸客对爱欲真理的不透彻认知做了铺垫。

因此,《普罗塔戈拉》可看作是《会饮》的前戏,此外两者创作时间的前后顺序也可作此点的辅证。

《斐德若》通常被人们看作《会饮》的姊妹篇(两篇基本为同时期所做、结构有相近部分且义旨类似),其中的“苏格拉底”再次“把智术师视为民众蛊惑家”,对其修辭术进行了更“明朗”的批判,展现出要寻求真正的爱欲知识就要用辩证法去思考,要“以整全的眼光来理解”“人性”和爱欲[1]。

《斐多》与《斐德若》直接关联,记载了临终前苏格拉底(学界普遍认为,柏拉图笔下苏格拉底的观点即可代表他自己的主张)对其爱欲观的坚守,这种爱欲是以热爱智慧为显著特点。

换句话说,苏格拉底始终是一个爱智慧的爱欲者,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救护青年人的爱欲,希望防止他们在当时的民主政治环境下勿因对言辞、自然之理的爱欲而走入歧途。

由以上整理分析可见,柏拉图在“爱欲四书”里始终强调对少年们爱欲思想的正确引导与启蒙。

这种启蒙行为与他对理性精神的坚持密切相关。总体来看,柏拉图对理性的坚持首先可以通过他在以“理式”为本源、基础的哲学基本理论——客观唯心主义(理性唯心主义)理论中对终极真理、最高理性的追求见得。

其次,在雅典民主政治背景下,以普罗塔戈拉为代表的智者学派兴起。他们宣扬相对主义、怀疑主义,认为所有人皆只能保持在对德性的无知或无法真实感知状态下,质疑有绝对真理以及真善美道德标准的绝对存在。他们的论据之一即是各地习俗是不一样的,因地而异,所以并没有所谓绝对要遵守的道德准则,世人只需与世俗规则如当地法律等“虚与委蛇”即可。[2]38

他们追求私利,教授年轻人以来赢得辩论。虽然智者如此这般的思想是社会民主自由氛围下的产物,能够促使年轻人对一切事物产生质疑、进行自我思考,有一定的积极成分;但他们对真理、道德原则以及严肃的哲学思考是具有强烈破坏性的。

这样的主张无疑会令社会缺失道德价值感、责任感从而可能陷入混乱境地。柏拉图明确反对这种观点,主张要严肃地由具有富足道德真理知识的专家来引领社会发展,依靠个人的感觉器官、感性认知来做判断是不可靠的。绝对的道德真理不易找到,但确实存在;它不是相对的,而是人人应该遵循的。总之,以上的个人思想主张、民主政治的时代背景、智者在这种背景下对理性规则和真理的漠视与破坏、当时年轻人对智者的追捧以及智者学派诡辩性、非理性的修辞术的风靡共同造成了柏拉图要在“爱欲四书”中对年轻人爱欲思想进行启蒙与引导的结果。

从“爱欲四书”中所见的柏拉图、苏格拉底与智者学派的冲突、对民主政治的排斥、对绝对真理的追求,正反映了理性与感性的矛盾。换句话说,柏拉图之所以要屡次引导、启蒙青年人树立正确的爱欲思想,其落脚点、目的正是在对理性精神、真理的执着追求上。

由上已知,在柏拉图的爱欲思想中,理性是一个极其重要甚至可说首要的因素;然而不可忽视的是,表面上看起来或许反理性、有着感性因素的迷狂(或称为疯狂)也是柏拉图“爱欲四书”中所重点强调的。

理性与迷狂,看起来似乎对立、冲突,但事实真是如此吗?如果两者截然相反,柏拉图怎么可能同时颂扬两因素呢?

苏格拉底曾通过“精神助产术”方法辛勤地引导人们寻求事物、观念的本质所在。他认为“真正的知识,在于能否寻找到各种确凿的定义”,人们需要找到“某种共性”,最终形成普遍定义。[2]24

柏拉图继承发挥了苏格拉底这一思想,认为在谈话、思考之前,要首先形成对谈话对象的具有共性的本质定义。他在《会饮》中说“颂词开端就声明先要说爱神的本质”[3]232。又在《斐德若》中说,“无论讨论什么问题,都要有一个出发点,这就是必须知道所讨论的对象究竟是什么,否则得不到什么结果。”[3]111

在对话中与人发生争议时,他也往往是追根溯源,要回到问题的源头去一步步追问,提出“什么是(what is...)”的疑问。

从该种理念出发,要想理清迷狂与理性是否冲突,首先就要明确迷狂的定义。柏拉图所说的迷狂的本质是什么?柏拉图爱欲思想中的理性、迷狂因素对后代哲学家的思考有哪些影响?这些问题须待探究。

二、柏拉图视域下迷狂定义的复杂面相

(一)迷狂的感性因素

在文艺世界中,柏拉图的灵感与迷狂二词相似相联,[4]但又相异。灵感“孕育着纯粹的感性”,它是“创作过程中潜意识所酝酿着的意象和思绪突如其来、不由自主涌现于意识的现象”;迷狂则“主要是一个历史性概念”,其内在本质有着“神赋论色彩的理性”。[5]关于二者关系,柏拉图在文中表达出迷狂是诗人拥有灵感后所表现出的外在疯狂状态。

朱光潜先生较早对迷狂的本质进行了探究。他几乎将迷狂与灵感等同,以《伊安》磁石说和《斐德若》灵魂回忆说为例,来说明柏拉图的迷狂是“拿文艺与理智相对立”,“强调文艺的无理性”。[6]59

正如波普尔所认为的:“柏拉图强烈地暗示,任何知识或技艺(例如,使观众入迷的技艺)都是不诚实的欺骗和蒙蔽,因为它必然会干扰神意。”[7]286

磁石说中,柏拉图正是描绘了诵诗人接受神的引导后获得灵感,从而将诵诗作为一种高级技艺使观众入迷、迷狂的场景。实际上,灵感说首次在《伊安》中出场时,与其相伴出现的迷狂已被确证为作好诗、诵好诗、成为一个真正诗人的必要条件,而《理想国》卷十中柏拉图对诗人的驱逐则进一步更明确地佐证了其非理性的一面:“我们要拒绝他进到一个政治修明的国家里来,因为他培养发育人性中低劣的部分,摧残理性的部分。”[3]81

在爱欲世界中,感性与理性的冲突尤其强烈地被展现。《斐德若》中,在探究灵魂本质时,柏拉图将“灵魂划分为三部分,两部分像两匹马,第三部分像一个御车人……头一匹马爱好荣誉、谦逊和节制……要驾驭它并不要鞭策,只消劝导一声就行……顽劣的马……不规矩又骄横……每逢御车人看到引起爱情的对象,整个灵魂让感觉惹得发烧,情欲刺戳得他又痒又疼……”[3]122

这段话里,无论是从灵魂中顽劣之马的“不规矩”表现,还是从感知外界的方式即“感觉”一词,皆可看出劣马所代表的灵魂中混杂着的感性因素。

这种因素作为一种不安定的存在,阻碍着灵魂的境界提升;虽可以通過节制等德性约束它,但究其根源,它还是与代表理性的良马在人心中共生的存在。

从这一角度看,在人心中,理性在产生时就伴随着感性成分了,二者相伴相生。只有通过后天的节制、对爱与美的回忆(学习)才能控制住己身生来就有的感性缺陷,去往充满理性精神的彼岸。

因此,迷狂中会有感性因素,它是对完善的最高理性状态的追求过程中的表现,它的出现是具有感性的灵魂追寻提升的必然结果。这之中所出现的感性因素,应该说在人心中是需要艰苦的驾驭马车历程才能摒除的。

(二)迷狂的理性内核

朱光潜(《西方美学史》,1979年)、阎国忠(《古希腊罗马美学》,1983年)等论者曾认为柏拉图的迷狂是反理性的,这几乎成为早些年学者的共识;但其实迷狂中隐含着理性内核。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愈来愈多的研究者如笔名为“星舟”的张开焱(《柏拉图“迷狂说”的理性内核》,1988年)注意到了这一点。以下将对此点加以分析明确。

《伊安》篇中,柏拉图指出迷狂是“有神力凭附着”[3]8的状态。在《斐德若》中,他认为“神灵的”即“美、智、善”[3]113,也即绝对真理。就此来看,它是超越、破除了平常的理智而达到了神性理智的最高理性状态。

柏拉图将人类这种可朽动物的灵魂分为九等,其中第一等灵魂包括“诗神和爱神的顶礼者”[3]115,第六等灵魂包括诗人,这里“诗人”与“诗神”的“顶礼者”的区别即是有无迷狂、有无神赐的灵感。从该点亦可见得迷狂是一种最高等状态,具有崇高的超越性,用柏拉图的话说就是这一种人“对于真理见得最多”[3]115,这里的“真理”即是柏拉图所提到的天界的“本然自在的绝对正义,绝对美德,和绝对真知”。[3]114

在谈及灵魂回忆说时,柏拉图明晰迷狂的产生原因乃是灵魂对“永恒本体界”的回忆、反省,这是人们完善自我、寻求真理过程中的一种必经状态。因为表面的迷狂即疯狂样态与仅具有“平常理智”的世俗之人的外在表现不同,是超越了“平常理智”的一种样态,是不一般、不寻常的、让世俗人无法理解,因此未免被视作“疯狂”。

实际上,这“疯狂”之人是以“兴高采烈”的心情、迷狂的外表在迫切地寻求超越了世俗法则(为了满足肉体需求而设立)的终极理性。这披着迷狂外表的灵魂是内心趋向于、醉心于绝对真理的。

(三)迷狂的等级与境界

以上分析证实了迷狂状态本质上是对最高真理的向往和追求,有着理性的内核;同时又因人类本身的灵魂局限性从而不可避免地混杂着感性元素。

一方面,迷狂说承认了灵感这一感性因素;另一方面,又将灵感的来源归结为神(理式世界)。因此柏拉图经由迷狂既与感性世界相连,又沟通了理性精神。

实际上,包括柏拉图在内的古希腊人基本上是颂扬理性的,尽管其思想中仍存在神秘成分[8]119,但总体说是理性化的。既然感性与理性在迷狂中并存、密不可分,那么在迷狂中二者的比例如何呢?这就必须要深入到迷狂的等级来明确这个问题了。

据《斐德若》,神灵凭附的迷狂可分为以下四种[3]141:预言的迷狂、宗教的迷狂、诗性的迷狂、理性的迷狂。这四者中只有理性的迷狂即爱情的迷狂本质上是一种对天上理念世界、真实本体界的回忆。

由此初步见得,以上所讨论的超越了“平常理智”的迷狂仅仅是迷狂样态的一隅,并不是所有的迷狂,因此不可简单说迷狂即是最高理性,必须要为其划定清晰的描述范围。

至此迷狂初步可分为疾病迷狂(一种非理性状态,表现为病理性的精神上的狂乱无序)和由于神灵凭附的迷狂(上文所述的迷狂即划入这一种里)。

后者又可分为四种,易中天等论者认为其中最高级的是理性(理智)的迷狂即爱情的迷狂,最低级的是宗教的迷狂(预言的、教仪的迷狂),处于二者间的是诗性的迷狂(又称灵感)。[9]41

邓晓芒也持有相同观点,并进一步刨析道,“正是在理性的知识达于极致的顶点,理性反而呈现出一种‘迷狂状态”,“显露出了自身本质中所包含、所固有的非理性成分”。而此迷狂状态只是灵魂追求理念世界时“心有余而力不足”从而产生的暂时现象。[10]

迷狂论题很明显地涉及到了诗哲关系。诗与迷狂的产生涵着超脱己身之外的倾向[11]92,最初的哲学思想即从这种迷狂式语言中孕育[12]129,哲人们正是以诗入哲、通过迷狂达到最终的理性沉思。

在《斐德若》的文篇结构中也体现了该点,柏拉图先是在文章中讲授了修辞术的要旨,之后则提挈到哲学高度进行论述。从这里来看,诗的迷狂正是神赐的通往哲学的理性迷狂的福祉,因此诗的迷狂等级低于理性的迷狂。

至于宗教的迷狂则不同于以上两者,它虽也受神灵凭附,但并未很大程度上提升祈祷者本人的灵魂素养;而诗人的迷狂和哲学的迷狂则不同——前者虽有很多感性成分,但却是一种半追寻真理的状态,后者之灵魂则完全沉浸于理性本体界的光辉,两者皆是灵魂对真理本体的真正追寻。

总之,迷狂共有五种,有着复杂的多种面目,其中伴随着理性与感性的交融,兼有超验与经验性质。其中爱情的迷狂“在各种神灵凭附之中”,“是最好的一种”[3]117,这一种才是柏拉图认为灵魂应追寻的迷狂,是他所说的超越了有限性的“平常理智”的迷狂。

这是他所真正讴歌的形而上学的迷狂。通过观察柏拉图的文本描写,可以见得他对宗教相关的两种迷狂(预言的、教仪的迷狂)的专门描写不多,因此重视程度略低;他对诗人的驱逐也可看出诗性迷狂的本身缺失;而理性迷狂(爱情迷狂)则是他明确推崇的,他已多次在话语里强调其超越的内在本性。既然理性的迷狂是最接近神明的,神即理式,因而其中的理性因素最多。下文欲基于以上对迷狂之分析与对理性迷狂之定性,进一步对柏拉图最为重视的理性迷狂说即爱情迷狂说发生的原因与对后世产生的影响进行阐述。

三、缘起:理性迷狂说形成的多方面成因

其实,柏拉图理性迷狂说是偏向于男性间爱欲的、以追求真理本体为终极目的的哲学式迷狂,它是超乎于经验世界的超越平常理智的爱欲状态。带着追本溯源的精神,现对柏拉图理性迷狂说的多方面成因进行探析。

(一)基于宇宙观生发——尽善尽美的理念世界

柏拉图把绝对理式看作永恒普遍的;而感官接触的经验世界则是理式世界的摹本。在理念世界假设的基础上,他通过灵魂回忆说中对天上世界的描写来引出理性迷狂的前因后果,认为该种迷狂是从世间美的形体中探究美之本体(永恒的美)的灵魂修炼历程。

(二)政治哲学理想——民主政制VS精英政治

在柏拉图时代,民主政治体制的弊端愈发显现。因公民大会即可表决事宜,故政治演讲看重感染力极强的修辞术,教授这门技艺的智术师因此也飞黄腾达、显赫一时。柏拉图已看出,这种民主体制只会造成真理被德性不一之民众提出的意见埋没。这些民众并没有都接受过理性的教育,大多很无知,并且有些公民还生性爱起哄、很容易受到表面上词藻华丽的字句的影响而轻易下决定,他们的理智水平令人怀疑。

柏拉图提出的理想国,正是一个精英领导下的国家。这种政治哲学理想本身就透露出他对民主制度的否认,这和他追求真理之愿是一脉相承的。理性迷狂说可以说是柏拉图带着对民主政治的极其不满而生发出来的,他希望通过这一学说向人们展现追求真理的精神和态度,引起人们对自己的民主意见进行反思。

(三)爱欲对象偏向男性——对古希腊女性的歧视

柏拉图在会饮讨论的开始,就想打发从事娱乐工作的吹箫女离开,箫也被柏拉图的理想国拒之门外,并且在《斐多》中苏格拉底(其实是柏拉图之化身)也说让克力同送走女人,这说明当时的很多女性不被重视,她们甚至被当作男性消遣的工具,且女子本身也有由于社会氛围的影响而贬低自己的情况出现。

另外,从泡赛尼阿斯的两种爱若斯的判定来说,属天的爱若斯更高贵,其性感神的血缘中没有女性。在社会上,即使是相对自由的民女虽为自由民,但父亲却是他们的主人。

实际上,不得不说的是,这会产生一个恶性循环。由于古希腊女性受歧视,社会普遍只赋予他们做母亲、妻子的职责。古希腊很多居民认为女性值得尊重也是因为他们有着母亲的身份。

因此古希腊女子受重视程度很低,在柏拉图书中也给人一点“生育机器”的印象。社会的整体氛围导致古希腊女子受教育程度低,反而很多男子受到了很好的教育。正是教育程度的不对等、对古希腊女性整体的歧视氛围,甚至有男子竟对性爱既享受又厌恶,并在一些时刻还将性爱等同于女人。这一系列原因导致男女在思想精神上无法交心和交流,因而出现不少男同性恋现象,且这种男子间的情谊被大加颂扬。而颂扬的行为导致女子地位更低,受教育程度更加无法保证。如此就是恶性循环。

(四)古希腊爱若斯神话——从宗教化到哲学化趋势

古希腊先民的神话性原始宗教随时代变迁而生命力减弱,最终需化为哲学形态才得保全,并让“精神的生活”更具真实性。[13]21

在柏拉图之前,希腊神明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并不是至善的;而到了柏拉图这里,神才真正变为了哲学高度上一个至美至善的存在。这标志着理性的胜利。古希腊神话故事上神明形象的转变,彰显了精神的自我实现历程中的死亡与更新代谢。在柏拉图之后,爱若斯就从神学化的变为了哲学化的,“爱第一次成了一种形而上学激情”。[14]151-169

总之,古希腊爱若斯神话从宗教化到哲学化的趋势,支持了柏拉图所说的天上诸神的神话故事,使之成为柏拉图理性迷狂说的故事背景,营造了崇高至善的美妙氛围。

四、后世基于柏拉图思想生发的与理性迷狂有关的

探索

(一)西方世界在柏拉图启发下对理性迷狂的进一步探索

1.對理性迷狂历史根源的探究

柏拉图的灵魂回忆说、神赐灵感说,揭示了灵魂在对前世所见真理本体的回忆过程中呈现出的理性迷狂状态。这一点被后世弗洛雷泽、弗洛伊德、荣格、尼采等继承并发挥出原始意向说、种族记忆说、集体无意识说、酒神精神说等。

这些后代学者皆从此处获得启发,结合心理学、精神学等知识,将柏拉图所说的关于天上(前世)世界的记忆视作关于原始社会经验的深层大脑记忆,认为那些关于天上神灵的神话(所谓的世人对天界天神的记忆)是遥远神秘的集体经验的残像。因此他们判定,所谓迷狂根源上正是这些原始经验所赐。这些探索从人类精神现象角度为我们进一步深层剖析了理性迷狂的历史渊源。

2.后世对是否要崇尚理性的一些思考

柏拉图的理性迷狂由艺术化的诗性迷狂境界提升而来。克罗齐在后世彰扬艺术直觉的同时,注重理念、概念、道德等理性因素对艺术的影响,这种做法和柏拉图此处相类似。

生存處于痛苦状态的克尔凯郭尔受到柏拉图等哲学家的影响,他同后者一般对这有如囚服般的肉体[15]23感到厌恶。

为了平复不安的灵魂,克尔凯郭尔努力学习哲学、通过反思存在来明晰自身、窥探真理。在学习与思考过程中,他愈发明白真理的相对性,人们习惯于从自己有限的角度来思考问题;那些既有经验或许充满着我们不自知的欺骗性,在他看来,要想获得真理就必须对此进行怀疑。

在对人世间各种人生样态进行观察与反思后,克尔凯郭尔指出人生共有三境界。

第一境界为感性阶段,这时人被各种感觉、情感支配,没有依循的原则和信仰,在感官的享受中度过生命,经历了这种享乐的世俗之人往往会生出厌烦情绪。

第二阶段为伦理阶段,处于这一阶段的人胸怀理性精神,主张禁欲主义、崇尚高尚的善良、正直等美德,且对社会抱有强烈的道德责任感;然而感性的诱惑总会让人不得不背弃道德,走向罪恶。

第三阶段为宗教阶段,这时人既摆脱了第一阶段中无聊的物质欲望的束缚,同时也摆脱了世俗道德准则的约束,转而为自己灵魂的安定寻求一个终极的宗教性依归——上帝。

在最后这一阶段中,人处于非理性状态,出于对上帝的信仰而行动。以上反思体现了他对现实生活中世俗感官的怀疑,对超越自我灵魂的渴求,以及对上帝的信仰。

从这三阶段来看,克尔凯郭尔虽然认为理性的思考高于纯粹的感性的世俗体验,该点与柏拉图看重理性的趋向相似,但最终他将灵魂的依归置于对上帝的信仰之上,他亦曾言“哲学的起点是个人,终点是上帝”。[15]16这些皆反映出他认为理性生活不是最终的良好归宿。

实际上,在古希腊和西方的中世纪时代,哲学家们基本上皆重视理性对人的建设性影响。莱布尼茨、笛卡尔、斯宾诺莎等在前人的基础上发展了理性主义之路。但近现代时期,人们也愈发强调非理性精神对人类灵魂的意义,如柏格森、尼采、萨特等人即有这类研究成果。

(二)当代“柏拉图式恋爱”与柏拉图理性迷狂下的爱情异同点浅析

“柏拉图式恋爱”始创自文艺复兴时的马尔西利奥,他是新柏拉图主义的坚定捍卫者。按费奇诺的解释,这种爱情超越了时空、性别等世间所谓的限定性条件,是排斥性欲的精神恋爱。

柏拉图的理性迷狂下的爱情与之有异同处。总的来说,两者都推崇灵魂、精神之爱,也皆含有性别、时间等层面的超越性意味。但不同之处在于,柏拉图所说的爱情实际上不单一局限在某一个肉体上,在最高层次上讲是对爱的本体、智慧、哲学真理、节制等美德的追寻,同时也较为赞赏男性间非肉体的精神爱情。而相对来说,当代“柏拉图式恋爱”是局限于一个肉体的,其中很多主张要施行此恋爱模式的人是异性恋,并且并没有涉及到对美的本体、哲学真理的探寻问题。它更多来说单单是一种当代年轻人想要追寻精神恋爱的方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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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静怡,女,汉族,河北邢台人,河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2021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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