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海峡，去交换

王睿

在登上飞机前，九九察觉到有什么正在体内蠢蠢欲动，将要冲破身体，一头扎向台湾海峡对岸。海峡在漫长等待后变窄，她将作为疫情防控措施全面调整后的第一届大陆交换生抵达台湾。停滞近3年后，两岸的教育交流再次重启。

漫长等待

时间回拨到2011年，彼时的台湾地区正式迎来了第一批大陆学生。

那一年共有928位大陆年轻人跨越台湾海峡，注册成为台湾地区的大学生，两岸教育交流由此翻开历史性的一页。而2015年赴台大陆学生（简称“陆生”）数量更是达到顶峰，新入学的大陆青年超过3000名。加上老生以及短期赴台的交换生，在台湾地区求学的大陆年轻人超过4万人。

陆生赴台交换是在2020年暂时中断的。2019年秋季至次年春天，湖南大学、中国海洋大学、暨南大学等多所高校都曾发布2020年陆生赴台交换通知，一切进度如常。2020年3月11日，暨南大学学生处官网发布了一则更新通知，正文中以红色字体写明，“由于疫情全球扩散，暂停交换生选拔工作，开启时间另行通知”。

不过，在2020和2021年，仍有西北政法大学等多所院校发布赴台短期交换项目的报名通知，中国人民大学、深圳大学等还组织了学生面试。但高校的注意事项中普遍提到，受疫情影响，不能保证学生一定能成功赴台。最终，这些通过面试的学生确实未能成行。

合作的开展很重要的一点是在两校之间达成一致，双方高校针对合作内容、合作形式等进行交流探讨，并签署合作协议，随后便可按照项目计划进行学生的互派交流合作，而疫情成为过去三年陆生赴台交换中断的主要影响因素。

2021年，九九刚升入大二，在内蒙古大学读会计学专业。她并不喜欢这个专业，相反，她对充满创意与冒险的事情充满热情，例如摄影、旅行。九九自大一起就开始探索成为一名人像摄影师的可能性，努力经营着有数千粉丝的摄影账号，奔波在校内外拍摄。

2021年11月，当她看到学校发出的2022年春季学期赴台湾师范大学交换通知时，立刻就做好了决定。“我想学一些新的东西，并且交换本身就很酷”。九九递交了申请材料——申请表、读书计划、推荐信、成绩单、在读证明……尽管她在跨专业申请上并不具备学科背景优势，但一个月后她收到了录取通知。“或许是我的学习计划写得比较详细，并且相关的选修课都拿到了高分。”

因为疫情影响，原定的2022年春季学期赴台计划被无限期推迟，学校提供了二选一的方案：要么网课，要么延期。九九选择了后者。

“被录取后我就陷入了漫长等待……2022年底，当我已经等到觉得没有希望了的时候，我的负责老师发来了邮件，告诉我台湾教育部门开放大陆学生来台了。 ”

终于成行

飞机落地前，九九心中的弦一直都在紧绷着。“我们是疫情放开之后的第一届交换生，很多东西都是未知的。我一直跟爸妈说，抵达台北之前都不能百分百确定一定能去。”

2022年底，九九和同期的交换生们每天都在担心最终是否能成行。“去台湾的申办流程比较繁杂，办理的具体日期和流程都要自己摸索。”九九还记得那时的仓促。按照流程，在大陆办理大通证（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之前，需要先拿到台湾颁发的入台证，而九九拿到入台证时，距离赴台只剩不到一周时间。

好在大通证拿到很及时，九九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2023年2月15日，九九落地台北桃园机场，此时距离她提交申请已经过去了465天。她对台湾的第一印象是台湾同胞说话“和台剧里一模一样的腔调”，再次被惊叹则是走进校园时见到的建筑。“椰林大道真的美，台大和台师大真的美。”九九的台湾交换生活徐徐开始了。

松弛感

九九在台师大选择的专业是东亚学——一个研究东亚地区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的学科。而根据台湾三校联盟（即台师大、台大、台科大）的政策，她可以自由跨校选课。在台师大的美国外交政策、东南亚区域文化、日语和当代东亚电影四门课程之外，九九兴致勃勃地选修了台大的戏剧课，尽管“编写剧本并导演一出舞台剧”的课程要求对于零基础的她来说有些困难。她发现身边的同学是如此不同，却又同样地对戏剧充满热情。

九九的大部分时间仍然在台师大的课堂上度过。“每节课都有小组讨论，而且讨论的内容还不少，更多是引导思考。”课堂讨论的主题也是五花八门的，不同背景的学生就不同议题畅所欲言，每个人都有发言的机会。

在当代东亚电影鉴赏课上，九九被鼓励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选题。她对《过春天》里的单非家庭（父母一方是香港人，而另一方不是）颇有兴趣。和台湾电影界小有名气的老师对话时，还需要“在会议室拿着麦克风陈述选题的由来”。

而在日语课上遇到的一位老师更让九九觉得与众不同。在一次日语课时，九九迟到了几分钟，而不巧赶上了随堂小测，此时试卷都已发到了学生手里。下课后，九九主动跑去和老师解释，迟到是因为没赶上公交车，而那位老师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你刚刚考试了吗”，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就挥了挥手把她赶走了。

这样的松弛感构成了台湾大学教育的底色。“这边的学习相对来说挺轻松的，社团活动也很多，比如文化周、东亚之夜、杜鹃花节……”

九九对身边的台湾同学印象不错。“我感觉他们是有自己的目标的，我认识的台湾同学，他们中许多人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会勇敢去追求。”

九九所接触的台湾青年大多都会把双主修作为学习的标配。他们如果不喜欢一个专业，就会延毕（延迟毕业）、降转（转专业后降一级）或是申请交换，也会因为双主修多上一年大学。九九认识的一位台湾朋友选择了自学法语、打工挣钱，为的是能得到去法国交换的机会；另一位在杜鹃花节上偶然认识的朋友，也表达了“想去大陆读硕士”的愿望。

“他们对社会时钟不是很敏感，不会因为‘一定要赶紧学完四年，然后工作，成为螺丝钉’而匆忙地赶路，似乎也看不见他们的就业焦虑。他们很少会火急火燎地去做这个作业，去刷那个绩点。他们会去参加社团，或是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并且坚定自如。”

交流、对话与理解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至少已有22所大陆高校发布了2023年春季的赴台交换通知，其中14所为985或211类院校，另有8所是普通一本、二本院校。笔者采訪结束后的几个月里，社交平台上关于通过台湾交换申请的帖子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学生们兴奋地晒出来自政治大学、世新大学等台湾地区高校的录取信件。评论区中，有热情的台湾网友分享着台湾琐碎而具体的美好，也有曾在台湾完成四年本科学业的大陆学生，感慨“真想再回去那片土地走走”。自然流露的友好中，会发现两岸的年轻人并无不同。

“正常地感受差异，然后努力去和台湾年轻人接触、交流、沟通。”九九认真说道：“我也在向他们展示大陆大学生是怎样学习、怎样生活的。”

责任编辑：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