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力量

王静

那是1998年，我从幼儿师范学校毕业来到幼儿园任教。班里有个男孩叫小巩，他不太喜欢画画，我采用多种方法激发他的绘画兴趣，但效果不佳。直到有一天，当他知道我家住济南，回家不方便时，他对我说：“老师，我给您设计一辆车！”第二天，我收到了小巩画在纸上的一辆多功能车，车厢分三层：第一层是卧室；第二层是客厅、餐厅，有一个放满水果和冰淇淋的超级大冰箱；第三层是浴室。我高兴极了，小巩也因此变得喜欢画画了，此后他几乎每天都为我设计不同的车。

那时，作为新手教师的我总觉得自己专业知识不够，所以经常会看一些教育类文章。一次，我看到一篇文章讲了这样一件事：师傅为了提高徒弟的绘画水平，每天看都不看就把徒弟的画团起来扔在一边，以此激励徒弟不断突破自己，后来徒弟果真成了著名画家。我觉得这个办法值得借鉴。第二天，我只看了一眼小巩给我的画，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那个瞬间，我注意到他的眼里充满了失落，可我自认为是在帮助他提高绘画技能，因而并没有太在意。但是，此后我再也没收到过小巩那温暖的画。记忆中，小巩后来慢慢地与我疏远了。更令我难过的是，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过失时，小巩因搬家转园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弥补。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在后来的教育教学中，我特别关注孩子的感受，与孩子之间有了更多的交流。我对自己的教育行为更加谨慎，开始有了思辨的意识。此后，为了更好地理解孩子们，我会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记录下来，以便正确判断他们的发展需要。

菲菲是一个3岁的女孩，入园焦虑情况比较严重，她会毫无征兆地大哭，并且持续很长时间，有时一天能哭十多次，哭的理由也很奇特，比如，天气忽然变了，树叶落到了她的鞋子上，别人的小椅子夹住了她的上衣丝带，等等。我们几位教师试图与家长沟通，但发现家长并不重视孩子的分离焦虑，通常没说几句话就抱着孩子走了。

我以日记的形式把菲菲的事情记录下来，一共记了60天。每次写完，我心里就会亮堂很多，好像一个声音在说：“菲菲一定会好起来的。”事实确实如此，后来家长发现我如此用心记录菲菲的变化，态度明显积极起来，我们之间的沟通也开始变得顺畅。

两个月后，菲菲终于度过了分离焦虑期，而我也发现记录让自己释放了很多压力，推动我不断审视自己的教育行为，并且帮助我基于证据对孩子做出适宜的回应。如今再读这些记录，我发现自己记录的不只是孩子的生活，还有自己的反思和成长。

2011年9月，我接了一个新的小班。因为当时自己的孩子也正好入园，所以我特别能理解家长们想了解孩子在园生活和学习情况的心情。于是，我开始对全班孩子做记录。日积月累，我把这些记录整理成了41篇文章，它们有幸变成铅字连载于一家专业杂志。从山东、江苏等地的读者来信中，我发现很多同行因为看了我写的《小六班》而对幼儿教育有了更多的热情，这赋予我成长的力量，也促使我进一步思考如何实现自我价值。

为了能更好地走进孩子的内心世界，我有意识地回溯自己的童年，以孩子的视角看他们遇到的问题，对他们的境遇感同身受。比如，看到某个孩子因为一件事情发脾气，我会在理解他的前提下陪伴他，同时帮他梳理问题的关键原因，给予他积极的引导。我觉得，让自己回到童年状态，是走进孩子内心世界的一种路径，它让孩子感受到教师的真诚。

慢慢地，我明晰了自己内心一直在追寻朴素、自然、灵动的教育，而我的日常教育行为也因此变得温暖和有力量。

浩浩对自己画的自画像不满意，便顺势涂成全黑。见我走来，他紧张地说：“老师，我……我……我画的是黑森林。”我很自然地冲他一笑，说：“这是晚上的森林吧？一定有很多好玩的故事，是吗？”后来，我把这幅“黑森林”布置在了“六一”画展中。

普普突然出现了口吃的现象，当班里的孩子露出惊讶的表情甚至想取笑普普时，我告诉他们这很正常，并用行動告诉他们我会耐心地听完普普的每一句话。

琪琪因为有轻微脑瘫而行动困难，上台阶的速度很慢很慢。但我每次都会在楼梯拐角处静静等待，微笑着注视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上台阶，他知道我无比相信他。

欣欣不小心尿裤子了，已经上大班的她紧张地缩在一角，不肯换衣服。见状，我找来窗帘给她搭了一个“帐篷”，这令欣欣感到足够安全，从而放松了下来。

在这些教育生活的每一帧画面里，我是富足的、放松的，也是积极的、向上的。当然，我也有感到无力的时刻，比如面对孩子出现心理问题时，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于是尝试引入沙盘游戏，探寻走进孩子丰富的内心世界的多种路径，支持和帮助孩子建构健全的人格……

回首25年的成长历程，我总能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生长的力量，让自己敢于一次又一次面对困境，在平凡与坚持中实现不断的成长。我知道这份力量来自对生命、对童年、对学前教育的敬畏和尊重，也来自与孩子们在年复一年的共同生活中产生的使命感。珍惜与孩子的相遇，互相关爱和信任，成长的力量便会不断积聚，生生不息！

（作者单位：山东东营市海河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