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卜惠珍／文

母亲出生于新中国成立前，是典型的中国式农民，纯朴、善良、勤劳、坚韧。七岁那年，外公去世，外婆一个人带着六个孩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母亲虽排行老四，但十五岁时已经比同龄人高许多。于是，母亲成了家里的主劳力。为了多挣工分，母亲跟着生产队的男人们一起去罱（lǎn）湖泥。在那个生产力相对落后的年代，湖泥是生产队重要的肥料。

每到秋收之后，生产队就会召集年轻力壮的男人摇着船只去河浜里罱湖泥，一方面可以用作农田的肥料，另一方面也可以清理河底的淤泥。只是，罱湖泥真是一个力气活，硕大的罱（注：捞河泥的工具）连带着两根长长的通天竹篙，提起罱需要费很大的劲。两根竹篙之间有一个巧妙的动力装置，用力合拢两个通天竹篙，罱就张开嘴，这时就得猛地往河里扎，直抵河床，让张开嘴的罱尽可能多咬住湖泥，然后再将罱拉上来。此时的罱里已经装满了湖泥，无力可借，得使劲往上拉才能将满是湖泥的罱拉到船上。再把两根竹篙合起来，罱就张开嘴，把刚刚咬在嘴里的湖泥吐到船舱里。

为了多挣点儿工分，到年底能多分点儿红，即使是这样的劳累，母亲从来也不肯歇上一天。那时候，母亲是村里唯一一个跟着男人们一起去罱湖泥的姑娘。或许正是母亲青年时的经历，练就了她的坚韧。

记忆里，母亲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孩子，不要急，别怕，我们总能熬过去的。”

年少不经事，读书那会儿，我也不是很努力，但中考失利，也是很低迷。农民的孩子，中考是跳龙门，是唯一改变命运的方法，可惜我就这样错失了一个宝贵的机会。

那时，正值农忙，看着情绪低落的我，母亲什么也没说，拉着我去田里插秧。火辣辣的太阳毒辣辣地晒在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像被灼伤了一样，秧田水面反上来的热气，熏得我满脸通红，还有水田里蠕动的蚂蟥……这一天，我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哭丧着脸回到家，以为母亲会安慰我几句，可是，母亲什么也没说，径直去做晚饭了。直到吃饭的时候，母亲漫不经心地问我：“喜欢这样的农活吗？”我惊愕地抬起头，还没等我开口，母亲接着说：“以后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就去复读吧。我已经问过你老师了，城里有复读学校。”

母亲没有多说什么，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农忙结束，我开始了城里、乡下两头跑的复读生活……

如今，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虽然享受着国家的养老政策，但她依旧受雇在帮忙烧菜。雇主家有个菜园，母亲常常会在工作之余开垦荒地，种点儿时令的蔬菜、瓜果。有时，我也会问母亲：“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就不会享福呢？再说了，老板家只是雇你烧菜，你怎么还给他们种菜了？”母亲笑了笑：“让地荒着，太可惜了，种点儿，多少也能吃一点儿。再说了，老板一家对我都很好，做点儿就做点儿了！我这点儿活，也不累的。”

或许是受母亲的影响，工作三十多年来，服务于岗位的需要，我已经先后奔赴五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因为工作地点的变动而心生怨气，反倒是把每一次的变动当作人生的财富！

感谢母亲，母亲的坚韧，是对我人生最大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