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不及你美丽

文/柏颜

他说你知道吗，世界上有很多小狗，是你摸一下它的头，就会跟你一辈子。

001 “我将来可是要嫁进豪门的”

众人皆知，我26 岁的生日过得有多风光。

男友沈从明送了我一辆红色的轿跑，价格足够抵上一间小户型的首付。

他故意把车子停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好让整栋楼的同事都看到，我这位富二代男友有多么出手豪阔。

庆祝的餐厅选在明珠酒店的21 层，一边吃着牛排，一边俯瞰整条长江。当他把燃着小烟花的三层蛋糕推上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两个小姐妹已经热烈地尖叫出声。

她们夸张地对我挤眉弄眼，男友对你这么好，今晚可得好好表现。

于是3 个小时后，沈从明搂着我走进威斯汀酒店的旋转门。

房间里非常非常安静，就连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仿佛偌大的酒店里，只有我和沈从明两位客人。他指了指偌大的白色浴缸说，不如一起。被我拒绝后，他也没有生气。

不久音乐声和水声一起传出来，我坐在超软的沙发里，把照片一一发到家族群，然后就关掉了手机。

大约20 分钟后，等到沈从明裹着白色浴袍，光着上身走出来，就会看到我留在床脚，他衣服旁边的水晶车钥匙。

从酒店出来，门口的侍应生很热情地打算帮我叫车。我说谢谢不用，然后快速过了马路，总算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

窗外灯光明灭，时不时闪过堆满霓虹的广告牌。影影绰绰照见我现在的样子，穿着一般人看不出真假的仿版，带着廉价却闪亮的首饰。

而那张疲惫又招摇的脸，许多年前，我亲妈就亲口跟别人说过：我女儿将来是要嫁进豪门的。

那时我以为她是夸奖，还暗暗很得意。后来才明白，她对我的爱意，很难不透着算计。

002 “他不会喜欢上你吧”

那就简单交代一下我的情况吧。

26，不，已经迈入27 岁。在我妈眼中，已经是日益贬值的赔钱货。

就职于某间以加班闻名于行业的上市公司，一年14 薪。同等收入的单身同事，大多租着宽敞的一室一厅，养猫养狗，周末爬山旅游、聚餐看演唱会。

而我跟人合租在三环外的老破小，没有物业和保安，好处是房租便宜。运气不错的是，室友也很省心，是个跟我差不多忙的程序员。

不过他一个月有一半时间都可以在家办公，时常通宵，作息毫无规律，但他最大爱好却是做家务。

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他正蹲在厕所的地板上清理我早上掉落的头发。

我顿时有些过意不去，他却不介意，指了指厨房，给我留了晚餐。打开才发现，是一锅长寿面。保温键一直亮着。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他笑笑说，你不是经常问我能不能黑进你电脑吗？现在怕了吧。

他洗了个手帮我盛好面，把准备好的小葱撒上去，喷香四溢。我才发觉，晚上几乎没吃两口的我，已经饿到肠胃翻滚。

再介绍一下这位室友吧。

林沉，28 岁，IT 从业者，D 大高材生，但可能家境不太好。否则也不会跟我一样租这么个破房子。

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刚搬出来，他几乎没有什么话，除了会默默地修水管，疏通下水道，固定防盗网……一直到他某个深夜写代码到瞌睡，整个人倾斜地倒下来，右手骨折。

我出于人道主义照顾了他两个月，没想到他就感恩戴德到从此包揽了一切家务，甚至下厨。

有一次我们难得地因为某些原因，被安排隔离居家办公。百无聊赖的时候，会相约在客厅看一场电影。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去，醒来才发现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

等我跳起来道歉，并且打着呵欠，问他怎么不回房睡时，他用极其难以启齿的语气小声说，上半身全麻了，动不了。

当时给我笑得不行，完了还特地发微信跟闺蜜吐槽，结果对方问，他不会喜欢上你吧。

也就是隔离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我特意请了闺蜜来家里吃饭。

让闺蜜话里话外透露给他听，“我这姐妹将来可是要嫁进豪门的。”但他听完之后，脸上也不太能看出悲喜，想想大概是我自作多情。

一直到三个月后的某天，我回了老家一趟。掏光所有积蓄给弟弟买了一辆出租车。

他19 岁，没有考上大学，爸妈怕他游手好闲，逼着我想办法。可我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只好送他去考了驾照。拿到车他特别开心，只是妈妈不太满意。

她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最好婚后能把弟弟一起带到上海，再帮他找个上海姑娘，那才算勉强弥补了这么些年的亏欠。

回上海5 个多小时的距离，我站在车厢交界处无声地哭了一场。

下车时候还收到妈妈的微信，叮嘱我，别谈太廉价的恋爱，要多为弟弟着想。毕竟当年，要不是我没有看好他，他也不会……

也许太久没有喝水、吃东西，出站时我几乎被人流推着往前走。直到快要被人撞倒，一只手扶住了我。

这些年，我一个人奔波各处，求学，工作，搬家。出入大大小小的出站口、地铁口。

父母、弟弟、朋友，从没有一个人接送。可是那天，林沉稳稳接住了我。他穿着浅蓝色衬衫，深色长裤，怀里抱着一捧热烈的向日葵。

一直到许多年后，无意间翻到一条短视频，听了解读才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003 他吻我那天，日出美到让人落泪

那晚雨声很大，我假装没有听见林沉在耳边呢喃地说，他爱我已经很久很久。

我轻轻拥着他瘦削的肩膀，只觉得周遭时光都错乱着，扭曲着，让我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不记得到几点才睡着，我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中我不过10 岁的模样，弟弟刚满3 岁，顽皮地在家满地跑闹。我当时在解一个奥数题，老师说要帮我报名市里的比赛。

我大概已经迫不及待想象着，要是拿了奖，就能被爸妈多夸几句的样子，全神贯注在笔尖的算式，完全没有留意，弟弟溜进了厨房，打翻了小火炉上炖着的羊肉汤。

滚烫的汤汁从他的脖子灌进去，一直烫到小腿上。他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刚好爸妈从外面回来，我爸一把抱着弟弟往医院跑，我妈急得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我脑子嗡嗡的，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什么。直到渐渐长大，才知道自己亏欠了弟弟一生。之后的十多年，提起这件事，我妈无不咬牙切齿，让我必须补偿弟弟的一辈子。

大学的暑假，有男同学打电话到家里来找我，我妈接了以后，从对方的父母工作，问到家里几套房子，最后用一句“你也配追我女儿”，堵到对方哑口无言。

从那以后，全班没有人不知道，我只会喜欢有钱的男孩。

就连我暗恋一年多的学长，也在听说这些八卦后调侃：反正早晚要嫁豪门，何必这么努力拿奖学金。

而我没有送出的情书，只能亲手撕碎，扔进岁月的深处。

沈从明追了我半年，公司无人不知。他是老板合伙人的表弟，含着金汤匙出生，长相俊俏，行事高调。交往过的女友两只手都数不清。

我问过他，为什么是我。他说有次从公司出来，看见我在一个老奶奶的小摊前买茉莉和栀子。别人都挑三拣四，只有我不介意她递过来，快要蔫掉的一大束。

“还有当然就是，你好看呗。”他第一次请我吃饭，是在A 大的大排档。

一身名牌的他，明明跟那间苍蝇小馆格格不入，但他仍然吃得很尽兴，还跟我感慨，便宜得跟不要钱一样。

他说从前追女孩都是看电影、吃饭、购物，换了十几个女友，却永远逃不过这老三样。可是跟我在一起，却是吃路边摊，看江水，爬山。

他第一次吻我是在山顶，日初美到让人落泪。他轻轻靠过来，流连了一会，最后吻在额头上。我没有推开他，他便顺势牵起我的手。

他不知道那天我签了一笔大单，拿到奖金，妈妈打来电话，说弟弟失恋了，其实不过是表白失败。她却哭得比弟弟更伤心，她说要不是当年我害他留下那么长的伤疤，现在也不可能被人嫌弃至此。

可她忘记了，这么多年，无论我拿到大学通知书，还是找到工作，她再也没有夸奖过我一句。

一直到她知道了沈从明的存在，破天荒地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关心我够不够钱打扮自己。

生日那天，我把沈从明送我的车，项链，晚餐，拍照发到了家庭群里。只是想让她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可她却忘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打开手机的第一件事，就会收到妈妈的手机轰炸。

无非是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对方打算给多少彩礼。

而我只回了她两句话，第一句，我跟沈从明已分手。第二句，下个月我就会去往非洲。

相对我妈的歇斯底里。沈从明倒是洒脱得多，他说早就隐约猜到，我并不爱他。他说只是有些挫败，毕竟这些年来没有女孩拒绝过他的礼物。

我躺在黑暗中拉黑沈从明的微信，打开公司行政发来航班信息。只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和林沉告别。

004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11 月的摩洛哥依然温暖如夏季。

这已经是我被外派来工作的第二年。林沉没有责备我的不告而别。因为在我离开的第二个月，他就办好了离职手续。退掉了那间老破小，定最快的航班。抵达我所在的，地球另一端。

他说你知道吗？世界上有很多小狗，是你摸一下它的头，就会跟你一辈子。

那日晚风温柔如水，我哭得不能自已。林沉帮我擦掉眼泪，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姜宁，10 岁那年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此生，你不必再对任何人觉得亏欠。

一路从机场到市区，车辆飞快奔驰。林沉趴在窗户上咔嚓摁下快门键，我突然觉得心中灌满了风。

往事如烟，吹散殆尽。林沉递给我一张偷拍的照片，晚风中的我，宁静安然。他在照片背后写道：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也不及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