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角下《愤怒的回顾》中的女性形象解读及思考

2024-03-11 05:18彭慧
今古文创 2024年8期
关键词:替罪羊奥斯本他者

【摘要】《愤怒的回顾》是约翰·奥斯本的重要作品之一,故事围绕生活在底层社会的吉米·波特尔和艾丽逊·波特尔的日常生活展开,讲述了这对夫妻从短暂分离到重归于好的故事。剧中,“愤怒的青年”的代表吉米将自己对社会不公的不满和愤怒发泄到出身于上层社会的艾丽逊和海伦娜身上,作者在突出描写主人公吉米的愤怒的同时,也细致地描绘了两位女性角色的身份困境和生存危机。本文结合20世纪五六十年代英国的社会背景和世界范围内女性主义运动的影响,细致分析剧中两位主要女性的替罪羊和他者形象以及她们所面临的身份困境和生存危机,深入思考女性自我身份构建和认同的重要性,为本作品的研究带来新的阐释和解读,旨在呼吁女性更加关注自身发展,建构独立、独特的个体。

【关键词】约翰·奥斯本;《愤怒的回顾》;女性主义;替罪羊;他者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08-004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8.012

一、引言

约翰·奥斯本是英国文学中最杰出的文学人物之一。他的代表作《愤怒的回顾》于1956年在皇家宫廷剧院首次上演时,被视为英国戏剧界的一场 “革命”。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该作品以其深刻的主题和社会意义引起了知识分子和评论家的极大兴趣。学者们非常关注它对政治和社会现实的反映,这一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吉米的愤怒的探源及分析吉米的人物形象。然而,对于剧中两个女性角色的研究相对来说不太全面。因此,本文将结合作品的创作背景,从女性主义视角探析《愤怒的回顾》中的女性形象,丰富对该作品的女性主义思考,使读者们更加深刻地认识文本中女性角色的身份困境和生存危机。

在《愤怒的回顾》中,艾丽逊出生于英国上层阶级,有着较好的外形条件和家庭背景,与毛头小子吉米相识到相爱的过程中,她被吉米的男性气概吸引,之后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嫁给了他,婚后和家里鲜少联系,和吉米及他的好友克里弗挤在一间阴暗狭窄小屋里过着经济拮据、枯燥压抑的生活。艾丽逊的好友海伦娜同样出身于上层阶级,她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经济自由且不受家庭束缚,在帮助艾丽逊短暂逃离困境后,她成了吉米的情妇,代替艾丽逊负责家务活且成为吉米泄愤的对象。尽管剧中的两位女性角色都有着良好的出身和教育背景,她们在困境中试图逃离和抵抗男性权威,但她们并未能脱离资产阶级和父系社会的禁锢,在阶级斗争和两性关系中受到残酷剥削,是阶级斗争中的替罪羊和两性关系中的他者。

二、阶级斗争中的替罪羊形象

作为“愤怒的青年”的代表的主人公吉米对英国中上层阶级深恶痛绝,但他整日游手好闲、玩世不恭,一心想跻身上层社会,却无力改变现实,于是他将矛头指向来自中上层阶级的艾丽逊和海伦娜等女性角色。有学者认为此剧的突出特征就是吉米針对女性群体无休止的言语讥讽和精神施压,不管是妻子艾丽逊、情妇海伦娜还是在剧中并未出现过的艾丽逊的母亲,这些女性角色都是吉米泄愤的对象。[1]同时,艾丽逊的父母也因不满吉米的出身和阶级背景竭力阻止女儿与吉米相爱,强烈反对吉米和艾丽逊的婚事。然而艾丽逊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嫁给吉米,她放弃了自己良好的家世和上层阶级的背景,过上贫穷困苦的生活。在剧中,以艾丽逊为代表的女性是英国上、下层阶级互相斗争的替罪羊。

在《愤怒的回顾》中,吉米对上层阶级的不满显而易见。因阶级差异及艾丽逊家人对他们的婚姻的强烈反对,吉米一直对他们怀恨在心,但他无法改变现状,于是将大部分怒气和不满发泄到剧中的女性角色及她们的家人和朋友身上。首先,吉米对艾丽逊一家及她的朋友发动了令人发指的言语攻击。吉米将艾丽逊的朋友们形容成“一堆臭狗屎”,并接着谈到她的父母说:“他们那些人,要么跟她妈和爹一样莽撞。莽撞、傲慢,一肚子的坏。要么迷迷糊糊。她却是介乎这两者之间。”[3]20不仅如此,吉米将艾丽逊的大哥尼格尔起了个“外层空间废话专家”的绰号,认为以尼格尔为代表的政治家通过高等教育和家庭背景进入议会后一直在愚弄所有人,在掠夺人们的财富。吉米还认为中上层阶级的人们逢人巴结、软弱无用、谨小慎微,想通过一些野蛮行径惹怒、报复上层阶级。与艾丽逊结婚后,吉米和艾丽逊借住在好友休家中,吉米整日游手好闲,靠着艾丽逊手里的一点股票和收入过活,不仅如此,他们还做出去艾丽逊以前的朋友家蹭吃蹭喝的强盗行径,并为此觉得洋洋得意。正如艾丽逊所说:“他们俩都把我看成是从社会的另一阶层弄来的人质,而对那一部分社会他们早已公开宣战了。”[3]57尽管艾丽逊面对这些冷嘲热讽和无礼行为心生无奈与怒火,但她深知每次反抗只会让吉米更加的得意,因此她选择沉默和躲避。虽然剧中吉米对艾丽逊的父亲和哥哥也讥讽了一番,但从吉米的用词和语气,如在第二幕中,吉米将艾丽逊的母亲比作一头母犀牛,说:“粗野得像孟买妓院里的夜晚,健壮得像水手的胳臂。”[3]71可以看出他对艾丽逊的母亲的恶意远远大于其对两位男性家人的恶意。另一方面,艾丽逊的父母一直对吉米持有不满和偏见,即使在艾丽逊的母亲在她婚后寄信给她,信件中也从未提及吉米,这使吉米对他们更加痛恨,在发现艾丽逊妈妈写的信时对克里弗说:“她妈妈经常有信给她,可在那些信里从来也没有提到我,就因为我的名字本身就肮脏得不值一提。”[3]47这使吉米对更加痛恨上层阶级,上下层阶级间的矛盾也因此激化。因阶级和性别的差异,艾丽逊、艾丽逊的母亲及海伦娜都是上下层阶级相互斗争的受害者和替罪羊。

三、两性关系中的他者形象

《愤怒的回顾》中吉米和艾丽逊来自不同的社会阶级,有着不同的家庭教养和价值观。同时,他们之间也存在着不平等的性别关系。波伏娃认为:“一些陈规旧俗依然束缚着妇女。世代相传的男女间的不平等。使女人具有卑下情结,而男人则有着高贵的优势的良好感觉。”[4]207这种卑下情结促使女性逐渐内化被男性“物化”和“他者”化的合理性。剧中,吉米对艾丽逊施加的言语暴力和身体暴力都是顽固不化的陈规旧俗和父权思想的体现。20世纪60年代正值第二波女性主义运动的开端时期,尽管女性在第一波女性主义运动浪潮中在选举权、受教育权、就业权等方面取得了成绩,但并没有触及传统的性别角色规范,女性仍处于受压迫、从属的地位。[5]女性仍然处于一种由男性所确立的被动客体状态。伴随着父权社会体系的完善,女性越加受到压迫,这种历史趋势也导致了女性地位的“他者”状态。即使结婚已有三年之久,艾丽逊还是无法适应吉米的怪异性情和生活方式。吉米对她和她的家人无止境的言辞羞辱使她感到痛苦,生活的重压和情感的麻木使她逐渐失去在婚姻中的自主权利,逐渐丧失了对自己的身份认同,陷入身份困境。

从家庭分工来看,自由主义女性主义派别反对“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自由派采取一种温和折中的态度,认为家庭生活的安排、角色的分工应是本着责任、协商的原则由男女双方根据自己的情况去设计。[6]然而,剧中吉米整日无所事事,而艾丽逊却负责着大部分家务活。剧中第一幕,吉米和克里夫出场时便一左一右分别坐在两把扶手椅上抽烟看报,而艾丽逊的出场则是:“艾丽逊站在台左食品柜的前面。她正俯身在一张熨衣服的案子边工作。身旁堆着大堆的衣服。”[3]4在这个过程中,吉米还使唤艾丽逊给他煮茶、买烟。第三幕开始时,当艾丽逊离开小屋回到自己的家,海伦娜与吉米互诉衷肠后成了这个家新的女主人,熨衣服、煮茶、买烟便成了她的日常琐事。可见,在家庭分工中,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根深蒂固,影响着大多数人对家庭分工的看法。与“男主外”相悖的是,虽然剧中男主人公吉米受过高等教育,但他并未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还需依靠艾丽逊微薄的婚前财产生活。与此同时,吉米对艾丽逊一直待在案子前熨衣服的辛苦完全不理解,甚至觉得她很无聊。吉米对艾丽逊说道:“差不多四年以来,我一直就日日夜夜跟你待在一间屋子里,可我一看到你敢这么一些——无聊的事,整天靠着一张熨衣服的案子,我照样禁不住要满身冒汗。”[3]41波伏娃曾指出:“男人将女性束缚在闺房与厨房中,却惊叹于其视野的狭窄:人们剥夺其自由翱翔的权利,却好奇其无法飞翔。”[4]354这句话对女性的他者地位进行了清晰明了的诠释。在大多数两性关系中,女性的职责是服务于男性的不同需求,这使大多数女性以男性为中心,只能固定生活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得不到发展的机会的同时还要被男性抱怨、诟病。艾丽逊晚上外出前一直对着镜子梳妆打扮的行为使吉米感到奇怪且愤怒,并认为这种行为只能带来苦难。这种将妻子占有为个人所有物,认为妻子必须听从自己的要求,限制妻子自由的行为是物化女性的典型体现。吉米无法意识到他有义务在经济上和精神上给他的妻子提供支持。[2]在个人隐私和交友方面,当艾丽逊下楼去接海伦娜的电话时,吉米若有所思地翻检艾丽逊的手提袋,克里弗提醒他说:“你不认为那是她的私人财产吗?”[3]46吉米毫不在意且随意打开手提袋里的信件。这种不尊重个人私有物品和隐私的行为是传统男性权威观念的一种体现。吉米在侵犯艾丽逊个人隐私的同时还不断干涉艾丽逊交友。他先是将艾丽逊的朋友形容为“一堆臭狗屎”,听说海伦娜将前来借住是直言不讳地将她说成是“臭女人”。海伦娜到达后,吉米拿出喇叭对她进行示威,让海伦娜觉得“在一个人的眼睛里,我还从没看到过那么深的仇恨。那有点儿叫人觉得可怕。”[3]53在暴力行为方面,吉米不仅对艾丽逊和海伦娜施加无休止的语言暴力,而且还有意对艾丽逊进行身体暴力。

在第一幕中,艾丽逊忙着熨衣服,吉米和克里弗扭打在一起,他故意将克里弗使劲往艾丽逊那边一推,桌案被压垮,导致艾丽逊被熨斗烫伤。然而吉米为了逃避责任只好躲进房间,并未向艾丽逊道歉或加以安慰。在第二幕第一场戏中,海伦娜为了维护艾丽逊及其家人与吉米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当吉米为了试探故意走近海伦娜时,海伦娜说道:“你要再走近一步,我就敢给你一个嘴巴子。”[3]78吉米回道:“中学里的那一套不打女人的道德经我可是全不理会的。你要敢打我一下——老实对你说,我就敢剥了你的皮。”[3]79吉米毫无风度且凶狠的威胁让人毛骨悚然,这句回答也体现出吉米是一个具有暴力倾向的男性。同时,吉米曾对艾丽逊进行过语言上的性羞辱,他蔑视女性贞洁,正如艾丽逊所说:“就因为我没破过身,他真的把我狠狠地挖苦了一番。他对这件事情非常生气,仿佛我莫名其妙地欺骗了他。他好像觉得一个没跟人睡过觉的女人对他简直是一种侮辱。”[3]36第一幕接近尾声时,艾丽逊向克里弗透露她因避孕不力而怀孕的消息。事实上,结婚近四年来,这对夫妻因经济拮据从未考虑过生孩子,艾丽逊因了解吉米对此事的厌恶态度,所以不敢告诉吉米怀孕的事实。吉米在未得知此事的情况下对艾丽逊进行了一番诅咒,提道:“希望你能生下个孩子,可他很快就死了。”[3]48由于缺乏生育经验和经济支撑,同时法律对于女性的生育自由也没有明确的保障,丈夫对尚未出世的孩子的诅咒使艾丽逊感到痛苦迷茫,最终不幸流产。吉米的怪异性情和对艾丽逊和她的家人无止境的言辞羞辱使她痛苦不堪,生活的重压和情感的麻木使她逐渐失去在婚姻中的自主权利,逐渐丧失了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成为典型的两性关系中的“他者”。即使她在好友海伦娜的帮助下获得短暂逃离,但她并未决心做出改变脱离吉米。在故事结尾处,艾丽逊接受了吉米的道歉并选择与吉米重归于好,继续延续着“熊与松鼠”式的爱情。

四、《愤怒的回顾》的女性主义思考

在《愤怒的回顾》中,尽管海伦娜做出了有悖伦理的选择和行动,但她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英国新女性形象,她有思想、有胆识,勇于挑战传统的男性权威,勇于捍卫女性个人自由和权利。与艾丽逊的出场不同,海伦娜一出场,作者就将其描述为“她的年岁和艾丽逊不相上下,中等身材,穿着富丽精雅……她心中的母性的权威感使得大多数见到她的男人,都仿佛把她看成是什么代表王室的善良的钦差,不但急于想对她讨好,而且力求得到她的赏识。”[3]50她的外在气场是稳定内核的体现。艾丽逊向海伦娜吐露这段不快的畸形的婚后生活后,海伦娜鼓励她奋起抵抗,并主动联系艾丽逊的父亲接她回家,使艾丽逊获得片刻宁静。在吉米对艾丽逊的母亲进行低俗的言辞羞辱时,海伦娜愤怒地回道:“哦,看在上天的面上,别那么蛮横无理!你没有权利这样侮辱她妈妈!”[3]72当艾丽逊拖着流产后虚弱的身子回到吉米家中,海伦娜良心发现,她因插足艾丽逊的婚姻向她道歉,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并决心离开吉米,尊重艾丽逊的选择。从故事发展来看,海伦娜的到来和离开都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是她让艾丽逊意识到自己离不开吉米,在一定程度上她也促使了艾丽逊和吉米和好。从人物形象分析来看,她有着自己的道德标准和辨别是非的能力,敢于用她清醒的头脑和尖锐的言辞对传统男性权威奋起抵抗。然而,即使女性拥有挑战男性权威和争取自由和独立的意识,但由于男性长期在社会和两性关系中占据着主导地位,女性仍然认为她们需要依附于男性而生存,因而她们无法坚定地追求自我认同。然而,不管是在阶级斗争还是两性关系中,女性应更加重视自我,追求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关注自我的发展。

五、结语

本文从女性主义视角出发分析了以艾丽逊和海伦娜为代表的女性形象在阶级斗争和两性关系中的角色和困境。在《愤怒的回顾》中,上、下层阶级相互之间的不满和斗争靠以艾丽逊和海伦娜为代表的“中间人”联系起来,她们成了两个对立阶级泄愤的对象,是阶级斗争的受害者和替罪羊。在两性关系中,女性通常处于弱势地位,以男性权威为主流的社会促使大多数女性內化男女不平等的思想,不平等的两性关系使艾丽逊逐渐失去对自我身份的认同,也使海伦娜在挣扎中迷失了方向,沦为两性关系中的他者。本文通过解读角色,认识、理解女性在社会和私人领域的困境,呼吁女性应重视自身的成长与发展,追求自我身份认同,构建独立的个体。

参考文献:

[1]Hall Linda.Sex and Class in John Osborne's Look Back in Anger[J].Women's Studies International Forum, 1984,7(6):505-10.

[2]Haque Salma.Alison Porter in Look Back in Anger: Is She Responsible for Her Sufferings[J].IIUC Studies, 2014,(10):65-80.

[3]约翰·奥斯本.愤怒的回顾[M].黄雨石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62.

[4]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M].桑竹影等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5]王秀花.论英国女性主义文学理论[D].贵州师范大学,2007.

[6]陈一筠.西方女性主义派别及其对现实问题的探讨[J].妇女研究论丛,1992,(01):43-49.

作者简介:

彭慧,西安外国语大学英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英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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