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网民成为无意识传谣者的原因与治理对策探究

2024-03-17 13:53顾亦周贾恩慧赵勇陈尚秋
新闻研究导刊 2024年4期
关键词:网络谣言互联网

顾亦周 贾恩慧 赵勇 陈尚秋

摘要:60岁以上的银发网民在过去的研究中常被定位为因媒介素养低下、真伪辨别力差而有意识传播网络谣言的群体,但其中为数众多的无意识传谣者尚未引起学界、业界的广泛重视。文章对苏州地区95名退休老人日常使用手机社交应用(微信、抖音等)的情况研究,采用线下半结构访谈方法,并参考使用—满足理论,对银发网民在微信、抖音等平台中的社交行为进行考察,重点分析银发网民热衷信息转发并成为无意识传谣者的心理与现实动因。研究发现,在银发网民中,无意识传谣者比重较大,心理代偿、信息流瀑及技术陷阱是其不辨真假大量转发的核心因素,行为背后充满了仪式、从众、失控、冲动等力量刺激。文章由此警醒学界、业界对这一现象和相关群体予以足够重视,并从普法教育、亲情关怀、技术保障等视角提出了具体可行的治理对策,旨在呼吁全社会正确认识并重视银发网民的现实需求,帮助银发网民更好地适应网络,在社会层面减少谣言,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环境。

关键词:互联网;银发网民;网络谣言;谣言治理;无意识传谣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4)04-0072-03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2023年度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市域治理视角下网络谣言生成、传播与管理机制建构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23SJYB1481

一、传谣研究视角下的银发网民

当前,学界和业界对网络谣言的定义尚存在争议,但不过“消息虚构”“消息与事实不符”和“消息未经证实”几种[1]。当前,大量网络谣言最终被证明是谎言,传播目的是吸引流量、蓄意攻击,其迷惑性、反复性与传播的快捷性易引发群体恐慌、决策失衡乃至社会不稳定[2]。主要由退休老人构成的银发网民往往因为文化程度低、媒介素养差等,被认为易被谣言“洗脑”,成为有意识传谣的群体。他们网龄普遍不长,又受身体条件和学习能力的制约,在提升媒介素养上存在障碍。屈俊侠指出,“从主观层面来看,老年群体对新生事物存在原生的‘恐惧,老年人需要走出传统生活的舒适区……从线下面对面的真实世界进入线上的虚拟世界”[3]。薛金燕表示,老年人缺乏辨别和筛选有效信息的能力,很容易掉入“标题党”“养生党”的陷阱[4]。

在银发网民和网络传谣关系方面,吴静等人表示,“媒体融合的高速发展……引发了老年信息传播中谣言肆虐的社会问题,损害老年人身心健康和社会信任”[5]。张才行认为,“老年人对网络谣言缺乏理性的认识和准确的判断”[6]。李嘉豪则提出,“社交因素中家庭微信互动、信息素养反哺、社交活跃度在一定程度上对中老年群体的微信谣言传播产生影响”[7]。然而,银发网民并不纯然因“阅读—接受”机制才开展转发活动,很多时候他们会在草草浏览甚至完全没有读过的情况下转发,这使得网络管理部门习惯通过普法教育等形式唤醒有意识传谣者的行动失去效率。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5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6月,我國网民数量为10.79亿人,其中60岁及以上网民占比13%[8]。这一庞大基数说明关心、扶持、引导和管理银发网民将成为营造风清气正网络环境工作的重要内容。课题组试图厘清银发网民中无意识传谣者的比例有多少,他们进行无意识传谣的动机是什么,以及该如何对此进行管理。

二、线下调研成果

由于银发网民文化程度相对偏低[9],课题组主要借助线下访谈开展研究。2023年7—8月,课题组随机抽样选定苏州10个社区,随后以“滚雪球抽样”的方法选择95名受访者,其基本信息如下:性别上,男性占比44%,女性占比56%;年龄上,55~65周岁占比39%,66~75周岁40%,76~85周岁占比17%,86周岁以上占比4%;学历上,高中及以上学历占比17%,初中学历占比61%,小学学历占比16%,文盲占比6%。

调研主要成果如下:第一,所有老人都将手机视为第一上网渠道;第二,几乎每个老人都深度使用微信和拍照,八成以上使用抖音,少量使用电话、短信、拼多多、QQ等;第三,信息主要转给微信群和微信好友,其次是抖音好友和微信朋友圈;第四,转发信息主要是为了“响应好友”“展示网络存在感”以及“认为内容很重要”;第五,大部分老人参与过网络普法教育活动,少数因外出、生病等原因未参加;第六,在课题组最为关心的“是否认同自己转发的信息”问题上,约25%的老人表示“充分理解和认同”,50%的老人表示“看标题比较吸引人就转了”,25%的老人则表示“无所谓是否认同,有时候根本没看就转了”。课题组对最后这部分群体加强了访谈力度,在此列举一位典型人物A。A为男性,73周岁,小学学历,使用华为Mate40手机,是微信、抖音重度使用者,以下是经过整理的部分对话内容:

问:您每天通过微信、抖音转发多少条信息?

答:加起来100条以上。

问:为什么转那么多?

答:我是几个老年微信群的群主,为了活跃气氛必须每天坚持转发;同时我自己文化学历不是很高,我觉得转发各种各样的文章可以显得自己比较有见识,赢得群里同龄人的支持。

问:您转的文章里自己看过的比例大约有多少?

答:不超过一半吧,可能还要少一些,有的文章我是看不懂的,更多的文章我也没时间去看。一般标题吸引人、让人看到就想点进去的文章,我就会转发。

问:您每天进行大量转发,心里期待收获什么呢?

答:肯定是群里其他人都去看啊,然后点赞、评论、转发。我就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让群里热闹起来,如果没有人转发,群很快就会没有热度的。

问:那您有没有想过,每天转发的内容里可能包含网络谣言?

答:这个也许会吧,也许不会,我不清楚。现在网上谣言是比较多,但是我们这种退休老工人又不是科学家,哪里都搞得明白,你都要弄清楚了才能转,那就都不要转了。

问:那您觉得谁应该对网络谣言甄别负主要责任呢?

答:我觉得肯定是国家啦,还有科学家,普通人管不了的。国家应该做到网上流传的都不是谣言,谣言文章自动打不开就行了。

三、银发网民成为无意识传谣者的原因

A的观点具有一定代表性,无意识心理的存在会导致网络普法教育对他成效不彰[10]。如果按群体比例放大到全国,这样的A或有10.79亿×13%×25%≈3500万。在全国上下为净化网络、消灭谣言而努力时,大量无意识传谣者的存在会对相关工作带来不利影响。那么,在并非主要受到谣言内容蛊惑的前提下,他们为什么热衷于大量转发信息呢?

(一)基于心理代偿的仪式性活动

银发网民在网络技术文化层面处于弱势,又不同程度存在情感缺失问题,倾向于借助对某些网络活动的“使用”来获得“满足”。“使用与满足”理论的提出者E.卡茨曾表示“媒介不能影响一个不使用媒介的人”[11]。但无意识转发表明网民可以既使用媒介又不受其明显影响。对A这样的人而言,转发什么不重要,转发本身很重要,它作为仪式性行为承载着技术与话语的双重权力[12]。波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说,“机器曾是工业社会的标志,而消费社会的标志则是摆设与游戏”[13]。银发网民在网络中既缺失权力,又缺失媒介素养,无意识转发是其寻求心理代偿的高效方式。

(二)基于信息流瀑的从众性活动

美国学者桑斯坦将“一定量的人开始相信一则谣言,其他人也会相信,除非他们有更好的理由相信这则谣言是虚假的”定义为信息流瀑[14]。对银发网民而言,小区是线下聚集空间,微信群、朋友圈则是大型虚拟空间。为了在此充分展示自己,大量转发(获取点赞、评论、跟转)成为很多人提高社交知名度的捷径。当这样的行为变得频繁,其他原本保守观望的人就会在信息流瀑的作用下加入队伍。对此A表示,他作为微信群群主曾用发红包的方式奖励成员转发,同时对不积极响应者提出批评。不难看出,A的行动正是为信息流瀑不断赋能的典型例子。

(三)基于技术陷阱的失控性活动

银发网民媒介素养较低,一些网络应用的不起眼变化都可能让他们无所适从。例如,他们往往分不清公众号推文里的广告,多次点击导致手机中的无用APP大增;他们也不易理解“摇一摇直达”“一键分享好友”等方式,往往毫无知觉地充当了转发桥梁。很多老人的手机都设置了大字体,这使得微信、抖音的部分界面功能无法呈现,老人们会在焦虑中随意点选各个按钮,为无意识转发进一步增多的一个渠道。

四、无意识传谣的治理对策

课题组认为,相比有意识传谣可以有的放矢地批评教育,无意识传谣在纠正、规范上要更为困难,但也更为重要。

(一)提升网络普法对银发网民的触达

当前有关部门不遗余力地开展普法工作,但银发网民会因为旅游、卧床、抵触等游移在外。同时,普法活动主要劝诫有意识传谣者,只要不能缓解银发网民的内心焦虑,后者依然会无意识传谣。因此,相关部门有必要调整、丰富教育模式,针对无意识传谣者开展工作。

(二)实现应用适老化对银发网民的庇护

为银发网民打造安全、舒心的老年版APP能对网络谣言起到釜底抽薪作用。2020年,工信部印发《互联网应用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专项行动方案》,要求网络产品逐步提供大字体、大图标和简化界面、简化功能的适老化布局[15]。目前微信、抖音等平台都已提供适老化版本,但课题组在访谈中很少见到老人使用,可见这是一个服务盲区。

(三)开展活动加强对银发网民的关怀

虽然网络已全面融入主流生活,但銀发网民的重心仍然是现实空间,他们热衷网络转发可视为在现实中缺乏慰藉的移情。因此,可以基于家庭、家族、社区多开展慰问、联欢活动,采用戏曲、相声等老年人喜闻乐见的形式,有效增强银发网民的现实归属感。

五、结语

2022年底起,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AI技术席卷全球。它大幅降低了网络信息生产(包括造谣和传谣)门槛,未来可能吸引更多银发网民沉醉数字快感,深陷无意识传谣。因此,网络管理部门、相关应用平台和老人家庭成员需要共同努力,把科学普法、技术护盾、亲情关怀有效结合起来,让银发网民在充分自省的前提下摆脱无意识传谣,共同营造清朗健康的网络环境。

参考文献:

[1] 孟凡壮.网络谣言扰乱公共秩序的认定:以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25条第1项的适用为中心[J].政治与法律,2020(4):71-80.

[2] 陈安安,陈继红.全媒体时代网络谣言的危害及治理:基于主流意识形态安全的视角[J].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38(5):20-28.

[3] 屈俊侠.数字鸿沟背景下“银发族”的数字化生存现状研究[J].传播与版权,2023(20):92-95.

[4] 薛金燕,王文晶.“银发低头族”手机依赖行为的成因及策略分析[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35(3):67-70.

[5] 吴静,孙媛,李华博.谣言在老年易感群体中的传播研究:信息、渠道与受众[J].青岛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35(3):81-87.

[6] 张才行.老年人受网络诈骗或网络谣言侵害原因探究[J].法制博览,2019(9):112-113.

[7] 李嘉豪.中老年群体的微信谣言传播与影响因素研究[D].深圳:深圳大学,2019.

[8] 第5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R].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2023-08-28.

[9] 罗强强,郑莉娟,郭文山,等.“银发族”的数字化生存:数字素养对老年人数字获得感的影响机制[J].图书馆论坛,2023,43(5):130-139.

[10] 周玉鑫.数字时代的全民普法:语境分析与路径探寻[J].中国司法,2022(7):50-55.

[11] 蔡骐,刘维红.对传播学中使用与满足理论的再探索[J].湖南大众传媒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4(1):5-10.

[12] 张东赞.古代祭祀活动的仪式性与群体成员的身份认同[J].宁夏社会科学,2017(1):231-235.

[13] 波德里亚.消费社会[M]. 3版.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194-195.

[14] 桑斯坦张楠迪扬.谣言:On rumours[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35.

[15] 信息通信管理局.工信部发布《互联网应用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专项行动方案》[EB/OL].澎湃,(2020-12-26)[2023-11-21]. 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0574697.

作者简介 顾亦周,讲师,研究方向:媒介文化。 贾恩慧,研究方向:大众文化。 赵勇,工程师,研究方向:计算机多媒体、网络工程。 陈尚秋,工程师,研究方向:通信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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