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四大件”

2024-04-22 09:52张武昌
三角洲 2024年3期
关键词:钟山缝纫机收音机

张武昌

傍晚,我朝着海旁的人行道走,金黄的夕阳伴我前行。路旁种有许多花树,我手里拿着手机,一边走一边细心察看微信群上朋友的聊天,对有些话题饶有兴致。

20世纪七八十年代,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加上收音机,称之为“三转一响”,农村家庭要得到其中的一件非常不容易。拥有“三转一响”的婚嫁,那是豪嫁,并不亚于现在的“有车有房”。若是谁家有其中一件,那绝对是极有面子和值得炫耀的,它是身价的象征。

红色收音机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资匮乏,70年代末,混乱的社会刚刚恢复正常的秩序,省城的二叔公也恢复了工作。二叔公是一个有文化的知名人士、副厅级干部,大半辈子从事新闻工作。爷爷已经快80岁了,二叔公为了让我们家更加了解外面的世界、掌握更多的新信息,以及学到更多的新知识,叫堂叔叔买了两架红色的收音机,一架给我爷爷,另一架给仍在家乡定居的满叔公。

由于小山村地处山沟里,无线广播的信号非常微弱,常常接收不到信号。收音机播出的内容也经常会串台、走台,有时候还会发出很难听的“叽叽”声。信号不好时,我会拿一根电线把它的一端接到收音机的天线上,另一端则缠绕在带有绝缘体的电灯线上,以增强接收无线电波的信号。

收音机还可以收听到台湾等电台的广播。那时,收听到的台湾电台经常会播放邓丽君演唱的歌曲。比如她唱的《阿里山的姑娘》以及《甜蜜蜜》,脍炙人口,至今仍然可以哼上几句:“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啊……”

我喜欢用收音机来收听轻音乐节目以及流行歌曲。广播电台还会推出点播时段,让喜欢听歌的人通过电话、书信去点播自己喜欢的歌曲。

由于好奇,我经常用螺丝刀打开收音机的塑胶盒,对它进行探究、调试。

俗话说“久病成医”,我的红色收音机经常坏,小毛病自己可以修好,修理不好时再拿到维修店里去修。我也曾买过《无线电》书籍,对它进行进一步的研究。或许我当时的想法非常幼稚,没有“雄心壮志”,看到维修行业容易赚钱,就想通过自学,掌握维修技术,将来加入此行业,赚钱帮补家用。在维修的过程中,我学会了很多关于电器维修的技巧,同时也知道了收音机有矿石收音机、二极管收音机和电晶体收音机等。而我的收音机是二极管半导体的。

电子管收音机,是20世纪初的产物,随着电台的开播,很快成为那个年代的“新宠”。由于科技的不断发展,晶体管的出现,致使20世纪六七十年代电子管被晶体管所取代。90年代人民生活富裕了,对音质有了新的认识以及更高的追求,又回到了电子管收音机(音响)的时代。

半导体晶体管收音机在刚刚推出来的时候,只是一个小众产品,主流的收音机还是采用真空电子管。为了区分采用半导体晶体管制作的收音机和电子管制作的收音机,半导体晶体管收音机被直接称为“晶体管”或者“半导体”。这也是现代收音机被称为“半导体”收音机的原因。

在信息闭塞、物资匮乏的年代,一架收音机,既是山区群众了解外面大世界的窗口,又是时下山村收听天气预报信息最快的工具,还可以增添村民生活的乐趣,其意義非凡。

20世纪80年代末,我离开学校步入了社会。因为以前对无线电感兴趣,第一次去福州探亲。在东街口百货商场的电器柜台买了一个中音喇叭,以及制造音响用的功率放大器,回到家后自己动手做了一个音箱。因为没有达到音箱配置的需求,音质可想而知,也是“有限公司”。但它是我自己动手做出来的,不管好坏也用了一段时间。

科技的发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集成电路、半导体的发明到现在还不到一个世纪,世界就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我们的生活方式也在不断改变。

不同的时代,我们每个人的经历和回忆都是见证历史发展的有力佐证,值得被记录、被收藏。

钟山牌手表

一个休息日,我在整理家中的橱柜,在一个抽屉里,突然发现了一块用塑胶袋包装好的手表。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那是20年多前我从家乡带来的一块“精工”牌手表,它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手表是非常稀罕的物件。也是当时婚嫁“三大件”之一,谁家姑娘出嫁,要是男方给送一块手表,能轰动整个村庄,因为那是身份的象征。

20世纪70年代,在香港居住工作的叔公每个月会汇钱给爷爷当生活费。爷爷收到汇款后,凭汇款单到银行兑换,银行都会附赠一张等值的“侨汇券”。“侨汇券”又叫侨汇物资供应票、侨汇商品供应券。这类“侨汇券”里有工业品票、粮票、油票、布票,还有糖票等。只有侨眷才有机会得到这样的票证。用这些“侨汇券”可以到友谊商店去购买当时紧俏的商品,如缝纫机、自行车、手表、电视机等。父亲用“侨汇券”加30元托人买了一块“钟山”手表。

1977年,大哥初中毕业,当时入读高中需“走后门”,家里也确实缺乏劳动力,因此离开了学校,回到农村加入了农耕大军的行列。因为“文革”,大哥入学比较迟,所以初中毕业时的年纪比较大,已经到了17岁。他赶上了大集体生产的尾声,参加了生产队的专业队,专业队的任务就是搞副业,哪里需要劳工就会被派到哪里去。父母为了让他表面风光一些,母亲用9个银圆给他换了一块“海欧”牌走私手表。

1979年,大舅恢复了工作,分配到石培小学教书,父亲把“钟山”手表送给了大舅。几个月后大舅买了个闹钟,又把“钟山”手表还给了父亲。

20世纪80年代初,大哥获公安部门批准,前往香港定居,“海欧”手表就留给了父亲,父亲把“钟山”手表给了二哥。

二哥在村庄附近的学校当代课老师,四年后,也经公安部门批准前往香港定居,“钟山”手表就名正言顺地留给了我。

初初以为“钟山”手表是广州制造的,因为广州有个地名叫中山市,后来才知道它的厂址在南京市。“钟山”手表给我后,我把它戴在手上,并带到读书的学校。心里有点得意,因为我不但有手表,还有收音机以及照相机。我所读的学校刚由普通高中转制为职业技术学校,本来不想入读,当时当地的教育部门为了保证职校学生不流失,下文规定其他普高不得收录被职校录取的学生,我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转入普高,硬撑着读完了两年的职校。

20世纪80年代,由于手表是稀缺物品,一律凭票购买。当时结婚都讲究家里有“三大件”,即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手表排在首位,这既是婚后新生活的用品,也是家庭生活水平的体现,拥有这“三大件”的婚礼才叫体面。想买手表即使有票有钱,也要找关系。

“钟山”手表伴随我度过了五六年时光,其间也不知道修理了多少次。后来,市场上开始流行的石英手表走时精度高、不用上弦,而且价格便宜、外观时尚,要上发条的机械表逐渐被淘汰,我也换上了一块二哥从香港带回来的石英手表。后来,我在一家百货公司上班,也有卖钟表,于是,我也换了一块日本制造的“西铁城”全自动机械手表,之后又换了一块“精工”牌手表。我的“钟山”手表也就成了历史,被父亲存放在抽屉里。父亲离开我们时,“钟山”手表被二哥收藏起来了。

随着智能手机的出现,戴手表的日子逐渐减少了。“精工”手表戴在手里显得有点重,智能手机里的时间非常准确,而且智能手机还可以调校闹钟,我的“精工”机械手表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完成了它的“使命”,也“退役”了。

时光记忆的老手表,它们是有故事的。听着“嘀嗒嘀嗒”的聲音,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

走过了几十年,那些遗落在某个角落里的记忆,有些已经开始模糊,但是老手表却让我找回昔日的美好回忆,重现家的温馨。

蝴蝶牌缝纫机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缝纫机、手表、自行车、收音机都是紧俏物品,普通市民很难买到,我家已经拥有手表及收音机。后来,父亲利用“侨汇券”加现金、委托熟人花费了一番心机,再为家里买到了一台蝴蝶牌缝纫机。

蝴蝶牌缝纫机是上海生产的中国名牌商品,它不仅是民族的记忆,更有着时代的烙印,它是中国缝纫机的杰出代表,在那个时代,无论在城市还是农村,它都是最受民众欢迎的品牌之一。蝴蝶牌缝纫机最早可追溯到1919年,生产蝴蝶缝纫机的上海协昌缝纫机厂,前身只是一个小铁车铺,当时人们把缝纫机形象地称为“铁车”。

缝纫机按照它的用途,可分为家用缝纫机、工业用缝纫机和位于二者之间的服务性行业用缝纫机;按驱动方式可分为手摇、脚踏及电动缝纫机。闽江牌缝纫机是福建省的品牌,也曾红极一时,福建省内百货公司的配送车每天都在工厂的仓库门口排队等候,只要货一出来,马上就被装车拉走。那个时候,闽江牌缝纫机比蝴蝶牌缝纫机便宜,在福建市场的占有率高达80%。

初期,家用缝纫机基本上都为单针、手摇式缝纫机,后来发明的电动缝纫机,一直成为市场上的主流。当年农村流行“学个手艺好傍身”,泥水、木匠、裁缝是比较大众化的。20世纪80年代,我被一所职业技校录取,当时学校开设的专业课程就是“裁缝”与“种植”,因为教我们数学的老师懂得照相,后来经全体学生的申请,再加入摄影课程。

我家里有缝纫机,虽然我学的是裁缝专业,但是我家的缝纫机没有被充分利用,因为我对制衣行业没有真正的兴趣,自己缝纫出来的衣服屈指可数,只为自己做了一套米黄色的西装,为妹妹及邻居做了一件时髦的青春夏装。我从职业学校毕业后,想圆自己的大学梦,又到下洋侨育中学插班读高中二年级,把所学到的裁缝知识给慢慢地遗忘了。我在那个年代也未能如愿进入大学的大门,几年前的一个偶然机会,我终于迈入了清华大学的校门,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

离开学校后,我也没有利用学到的裁缝知识为生,而是到坎市镇汽车站打工,工作的方式完全是另一种尝试。后来,妹妹也去学裁缝,家里的缝纫机又被使用了一段时间。其实,我们两兄妹对制衣都没有真正的兴趣。其后,妹妹去深圳打工,缝纫机被彻底遗忘了。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后来在全国各地城镇开了很多售卖成衣的商店,请师傅量体制衣的越来越少。

到了20世纪80年代后期,缝纫机厂的产量开始下滑。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市民对缝纫机的需求也慢慢降低了,结婚“三大件”的名单里也没有了缝纫机,改为彩电、冰箱。

20世纪90年代,由于大型制衣厂的飞速发展,家庭式的制衣模式逐渐式微。福州市生产缝纫机的工厂后来转产摩托车配件,停产缝纫机,闽江牌缝纫机也成了历史。

半个世纪过去,家用缝纫机已成了“艺术品”,我的蝴蝶缝纫机也不例外。

五羊牌自行车

在科技发达、交通方便的年代,脚踏自行车代步的模式已经逐渐式微,并开始改变了它原有的用途,成了以锻炼为目的的用具。

1987年4月,我到永定区坎市镇汽车站食堂做临时工,每月工资51元。工作时间分早中晚三段,早晚各两小时,中午则为三小时,每个月有10天凌晨加班煮粥,其余时间均为私人空间。下班后便会想找老乡聊天,每天走路感觉到不方便,便想买一辆自行车代步。当时,一辆普通的自行车要200多元,一个月的工资才51元,要买一辆自行车得筹一年半载。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回家向父亲借钱,父亲节俭惯了,初初是不同意的,后经不起我的“蛮缠”,才给了我200元,买了一辆“五羊牌”自行车。自行车到手了,午饭以及晚餐之后,急忙收拾好东西,骑着五羊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跑到老乡工作的单位,去炫耀自己的“宝贝”。

买了自行车之后,我的生活变得更加多姿多彩,工作之余即使没有去老乡的单位,也会骑着自行车周围走动。工作单位的附近有很多煤矿、石灰矿,还有水泥厂,在公路上穿梭的车辆基本上都是重型货车。它们从身边经过时,“地动山摇”,发动机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更会扬起一串串长长的黑色灰尘,有时连眼睛都睁不开。回到单位,衣服脏兮兮、脸黑黑的,赶紧洗刷干净。附近的居民基本上是煤矿的小股东,相对来说他们是比较有钱的。我们这些外地来打工的人,有时候还会受到他们的歧视、欺负。幸好我只在当地工作半年时间,便辞职回家,回到农村不久便张罗着搬家到城区居住。

我也是比较迟才拥有自行车的,那个年代自行车是代步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生活在基层人的宝贝。搬到城区居住后,自行车给我带来了方便,与住在城区的同乡、同学、朋友交流多了。

在读职业技校的时候,流行一种通信交友方式,即在信中提供3个朋友的通信地址,收到信的人便给排在第一位的朋友寄一份礼物,然后将信的内容重复10封,把排第二位的放在第一位,再将自己放在第三位,如此寄给自己的10个朋友。如果每个朋友按信的要求做,预计一个月后将会收到许多礼物,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单纯啊。然而,我也从中认识了一位朋友,她收到我寄的礼物后给我回了信,这样一来一往的通信维持了相当长的时间。

离开学校之后,我与她还有书信来往,但大家都没有见过面。书信来往多了,也就有了那种微妙的想法。后来找了一个机会,约好了见面的方式,终于揭开了那层神秘的面纱,我与她始终保持着信友的关系。之后,她也加入了到广东打工的行列,我虽然对她有那种微妙的感觉,可我的心一直想离开家乡。

一天,她从广东回到永定,跟我摊牌谈婚论嫁的事。我用五羊牌自行车,载着她爬山越岭,去离城区约15公里的她的闺蜜家。在路上,我与她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思,她一心一意想跟我结婚,而我因为事业仍然没有着落而犹豫,跟她挑明我不想那么快结婚,彻底伤了她的心。我虽然用五羊牌自行车载过她,可是我与她始终没有跨越那道鸿沟。我的五羊牌自行车最终没有把她载回自己的家,这就是我的初恋。

五羊牌自行车,给我带来了许多酸甜苦涩的故事,也给我提供了锻炼身体的机会,它伴随着我度过了8年的青春时光,给我的人生留下了一笔“财富”。如今,我写作的时候还常常会想起它,是它把我摔醒,也把我送向远方。

作者简介:

张武昌,60后,笔名自由人,供职于香港《文汇报》,香港文联副理事长、香港文学促进协会常务副秘书长、香港作家联会会员、蔡丽双研究会副会长、蔡丽双博士艺术团副团长、香港国际诗歌研究会理事,《香江文艺》《香港文学报》编委,福建省龙岩市作家协会、散文学会会员,永定区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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