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展阶段人口高质量发展的机理、困境与路径

2024-05-07 12:48郭义盟
关键词:人口高质量发展

郭义盟

(中共四川省委党校 经济学教研部,成都 610071)

随着我国经济进入新发展阶段,围绕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心任务,我国确立了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着力推动高质量发展,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战略任务。与此同时,我国人口发展面临新形势,呈现出少子化、老龄化、区域人口增减分化的趋势性特征,这些变化对人口长期发展和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带来巨大挑战。2023 年5 月5 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二十届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一次会议,提出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1]。在新发展阶段的战略任务要求下,有必要正确认识人口发展新常态与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科学内涵,深入研究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的逻辑机理、现实问题与实践路径。

一、人口发展新常态与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科学内涵

(一)认识、适应、引领人口发展新常态

人口发展新常态是客观规律的反映,需要理性认识和主动适应我国人力资源发展新形势,进而引领人口发展的新趋势和新常态。

首先,正确认识人口发展新常态。从全球来看,多数发达国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普遍经历了生育率下滑至生育更替水平以下且生育长期低迷的情况,“低生育率陷阱”成为发达国家不得不面对的人口现实问题。当前,我国人口发展呈现出低人口增长率、劳动年龄人口减少、人口老龄化、人口素质显著提升、区域人口增减分化等新常态特征,这是人口发展规律的必然趋势。人口发展新常态对我国经济和社会发展带来新挑战,从供给侧来看,劳动力减少会导致劳动力要素供给能力降低和劳动力价格提高,人口老龄化会提高抚养比,进而导致储蓄率下降和利率提高,企业生产成本将随之上升,社会潜在增长率降低。从需求侧来看,人口负增长和老龄化都会直接改变消费结构和抑制社会总需求水平,特别是居民消费不足成为制约经济增长的常态因素。

其次,人口红利不是永恒的经济增长源泉,人口素质提升、产业结构升级、技术进步、机制优化等因素才是经济发展的本质要求,因此要正确认识我国人口转变的未富先老特征,着力转变发展方式和培养增长新动能,适应和引领人口发展新常态。一方面,人口发展的少子化趋势不会改变我国人口规模巨大的特征,劳动力规模庞大的基本国情将长期存在。2022 年,中国人口首次出现负增长时,总人口达14.1 亿人,其中劳动年龄人口为8.76 亿人,充分说明我国劳动力资源绝对量依然庞大[2]。到本世纪中叶,我国人口规模大概率仍将保持在13 亿以上,人口规模巨大将贯穿于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整个过程。另一方面,我国劳动力质量和劳动生产率持续提高,人力资本红利正在加快形成。从1985 年到2021 年,全国劳动力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从6.14 年上升到了10.75 年,劳动力受教育水平持续提升[3]。截止到2021 年,我国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达到2.4亿,新增劳动力平均受教育年限达13.8 年[4]。广大劳动者的素质持续提升,技能水平不断提高,为高质量发展提供人力资源支撑。

(二)正确认识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科学内涵

二十届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一次会议提出:“着力提高人口整体素质,努力保持适度生育水平和人口规模,加快塑造素质优良、总量充裕、结构优化、分布合理的现代化人力资源,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1]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概括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科学内涵。

第一,符合科技革命新趋势的人口整体素质。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对劳动者的传统技能甚至传统认知能力构成巨大挑战,受教育程度低的劳动者难以适应产业和技术的急剧变化。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在于提高人口整体素质,促进人口的科学文化素质、健康水平以及思想道德素质等全方面提升,增强人口综合竞争力,加快从人口规模红利转向人口质量红利,推动中国由人口资源大国向人力资本强国的转型。

第二,符合新发展阶段的适度生育水平和稳定人口规模。通过合理的生育水平来保持人口总量的稳定是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底线要求。我国进入新发展阶段,虽然生育率下降总体上是经济社会发展的结果,但是受前期生育政策的限制,生育潜力仍可进一步挖掘。应从中国式现代化的整体框架出发,通过合理的人口政策和措施,助力个体发展、赋能家庭发展,保持人口数量增速适宜且可控,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

第三,符合劳动力资源有效供给的人口年龄、性别结构。抓好后继有人这个根本大计,是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基本要求。只有实现人口年龄结构的合理平衡,才能实现劳动力市场年龄结构的平稳过渡;只有实现人口性别结构的合理均衡,才能实现人口的良性再生产和社会稳定。同时要千方百计提高人力资源利用效率,培育让更多女性和老年人参与劳动的市场环境,尤其是开发利用老年人力资源及其蕴含的消费需求和能力,增强经济和社会发展对人口老龄化的适应性。

第四,符合国土空间要求的人口区域分布。我国人口布局最重要的趋势性特征是区域人口增减分化,即人口从农村向城市的城乡间流动、内陆向沿海和北部向南部的区域间流动,区域人口增减分化本质上体现的是近年来区域经济发展差异。因此,优化人口分布具有人口和经济两个层面的要求,一方面要促进人口和劳动力在城乡、区域间流动更加活跃,形成畅通有序、合理的人口流动和分布格局;另一方面,要根据不同地区的资源禀赋与环境承载能力,以产业结构布局调整带动人口密度调整,促进人口空间均衡和可持续。

二、新发展阶段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的逻辑机理

(一)人口高质量发展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具体要求

人口高质量发展是我国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的主动选择。从世界发展经验来看,人口新常态与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具有一定的相关性。工业革命以来,许多国家人口由高增长转向低增长甚至负增长,经济也由粗放发展转向集约发展。我国进入新发展阶段,经济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人口总量也开始转向负增长,对人力资源的要求从数量密集型向知识密集型、技术技能密集型转变,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提高人力资本质量和劳动生产效率,成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主要路径。

高质量发展是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发展,人口高质量发展同样应该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一是坚持创新发展,解决好人口发展的动力问题。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必须以强大的科技实力和创新能力作为依托,而创新驱动实质是人才驱动,人才是创新的第一资源。二是坚持协调发展,解决好人口发展不平衡问题。顺应人口变化新趋势,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把握人口城乡流动进程,促进城乡区域间人口均衡布局、合理集聚、有序流动。三是坚持绿色发展,解决好人与自然和谐问题。在人口与生态环境的关系中,抓住人口减量发展蕴含的新机遇,推进环境保护和生态建设,促进人口规模和分布与当地资源环境承载能力相适应,更好统筹人口与资源环境协调发展,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四是坚持开放发展,解决好人口发展内外联动问题。我国要培养更具全球竞争力的高素质人才,必须坚持“引进来”“走出去”相结合,加强人才国际交流,为全球治理贡献中国人才,提高我国在全球治理中的影响力和规则制定能力。五是坚持共享发展,解决好人口发展的公平正义问题。让广大人民群众共享改革发展成果,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集中体现,通过全面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和社会保障制度改革,增强普惠性、均衡性和可及性,不断增进民生福祉。

(二)人口高质量发展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现实选择

面对传统国际循环明显弱化和全球人才博弈空前激烈的新形势,只有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以高水平的创新人才和技能劳动者队伍支持科技自立自强,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创造高收入的就业岗位,从而扩大内需,促进构建新发展格局。

以人口高质量发展促进经济循环的畅通无阻。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关键在于经济循环的畅通无阻。构建新发展格局是以在全国统一大市场基础上的国内大循环为主体,而我国仍需进一步畅通城乡经济循环、打消区域壁垒,防止各地搞自我小循环。要通过探索构建统一的人才要素大市场,推动地区间的产才优势互补和错位竞争,避免贪大求洋、低层次重复建设和过度同质竞争对人才开发资源的浪费;通过推动乡村人才振兴,优化农村创新创业环境,激发农村创新创业活力,有力支撑全国统一大市场。

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推动实现高水平的自立自强。构建新发展格局最本质的特征是实现高水平的自立自强。科技自立自强是决定我国生存和发展的基础能力,而我国在发动机、材料、数控机床、工业软件等领域的一些关键零部件、关键装备仍存在诸多“卡脖子”问题,产业链、供应链存在“断链”风险,主导权需进一步加强。产业链、供应链主导权的国际竞争归根结底是拔尖创新人才的博弈。应“坚持创新链、产业链、人才链一体部署,推动深度融合。”[5]促进创新链、产业链双链融合,在重点环节打造产业人才生态,持续在“高精尖缺”和“卡脖子”技术人才培养上发力,充分发挥人才在现代化产业体系构建、产业高质量发展中的引领驱动作用。

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扩大内需。构建新发展格局要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大国经济的特征都是以内需为主导、内部可循环。我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具有超大规模市场的巨大优势,依托国内大市场是应对外需下降与化解外部冲击时保证我国经济正常运行的基本立足点。而我国劳动力、土地等生产要素趋紧制约投资增长,供给结构不适应广大群众个性化、多样化消费需求等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制约我国内需潜力的进一步释放。因此,要推动产业的高端化,就必须提高要素生产效率,促进数据、人才、技术等生产要素在传统产业进行创新性组合与数字化改造,创造更多更高质量的就业岗位,提高人民群众的收入水平和消费能力;推动产业的精细化,提高供给体系对国内需求的适配性,推动生产方式向柔性、智能、精细化转变,以自主可控、高质量的供给适应满足现有需求。

(三)人口高质量发展是促进共同富裕的基础支撑

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必须把人口高质量发展同人民高品质生活紧密结合起来。人民群众需要的高品质生活呈现出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特点,包含更好的教育、更稳定的工作、更可靠的社会保障等,承载着广大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殷切期盼,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终极追求。

首先,教育是提升人力资源水平最直接、最有效的途径,不仅是个人成长和发展的关键,也是实现国家发展稳定与社会公平的基石。教育强国是人口高质量发展的战略工程。我国要在解决城乡间教育差距、贫富家庭间教育差距、职业教育供给与社会需求脱节等问题的过程中,进一步优化教育资源配置和促进教育公平,阻断贫困代际传递,实现人的社会纵向流动。

其次,就业是广大人民群体获取收入、夯实物质基石的主要手段,高质量充分就业是提高人民生活品质的应有之义,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径。与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的客观要求相比,我国就业结构性矛盾依然存在,迫切需要采取质量替代、结构优化等发展策略提高人力资源利用效率,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和比重,强化就业困难群体和易返贫致贫人口兜底帮扶,提高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水平,促进形成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型分配结构。

最后,社会保障体系关乎广大群众切身利益,是人民生活的安全网和社会运行的稳定器,是全体人民共享国家发展成果的基本途径和有效的制度保障。通过社会财富再分配调节收入差距等社会保障制度,有助于强化互助共济功能和维护社会公平,对共同富裕具有重要促进作用。少子老龄化趋势对我国社会保障体系提出更高要求,要进一步聚焦农民工、灵活就业人员等未参保群体,精准提升社会保障体系覆盖面;在统筹考虑各方利益主体的经济承受能力的基础上,不断提高社会保障待遇水平,逐步缩小群体间的基本保障待遇差距;加快发展多层次、多支柱养老保险体系。

三、新发展阶段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问题

(一)人口负增长的经济困境

我国人口主要矛盾已从过快增长压力转化为保持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压力。人口负增长将直接影响我国的社会总需求和总供给,并会改变二者的均衡条件,可能给国家或地区的社会和经济持续发展带来诸多隐患。

从社会总需求角度来说,人口负增长会对国内消费和投资产生潜在的不利影响,从而削弱经济发展的动力和活力。第一,从消费需求看,人口负增长和老龄化会直接改变消费需求的水平和结构。一方面,在人均消费水平不变的情况下,少子化会从降低母婴市场需求,并梯次传导到基础教育、住房等领域的需求,老年人口的消费需求较低,人口规模的下降导致消费市场萎缩和消费规模下降,部分产业即将面临产能过剩风险。另一方面,与中青年的消费结构不同,老年人主要面临健康风险,更倾向于增加医疗保健等享受型消费支出,以及文化娱乐和服务的发展型消费支出,对衣食住行等生存型消费支出具有一定抑制作用。第二,从投资需求看,人口负增长会影响厂商的市场预期和政府的投资需求。一方面,人口负增长导致的有效需求不足影响企业的投资预期,由此形成的“预期效应”会制约投资和生产的规模,不利于资本积累。产品生命周期越长,人口负增长带来的投资负效应越强[6]。另一方面,政府加大养老保障体系建设必然会挤出政府投资性支出,政府投资的公共基础设施也可能因人口减少和规模效益降低而被放弃。

从社会总供给角度来说,人口负增长和老龄化将使劳动力供给趋于紧张,社会抚养比提高和储蓄率下降导致社会成本提高,这些都会形成对供给的约束。第一,人口负增长和老龄化带来的劳动力数量减少会导致劳动力成本加速提升。一方面,不断减少和较快下降的劳动力人口规模以及劳动力结构不断老化,劳动力成本预计将会明显上升。另一方面,年长劳动力的劳动生产率相对较低,其劳动规模的过大将会导致整体劳动生产率的下降。此外,市场规模的扩大能够促进劳动分工形成和产业专业化,人口负增长还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产业的分工协作条件,导致劳动生产率增速下降。第二,老龄化带来的社会成本的提高,影响社会总供给。一方面,老龄化会抑制个人储蓄倾向,一定程度降低未来储蓄率和提升利率,从而提高生产成本,抑制社会整体投资。另一方面,老龄化加剧非劳动年龄人口比例及人口抚养比的上升,社会总体抚养负担的加重会提高健康和公共服务等社会保障成本,削弱经济活力。

(二)人才队伍的结构性短缺

我国已建成世界上最大的教育体系,人才队伍建设整体上取得显著成效,2022 年我国新增劳动力平均受教育年限达到14 年,高等教育毛入学率提高到59.6%[7]。现阶段,我国人才队伍建设的主要矛盾集中在高技能劳动者和高水平创新人才匮乏。

高技能劳动者不足。技能迭代导致高素质技能人才需求旺盛,“技工荒”成为一种普遍现象。根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发布的《2021 年第三季度百城市公共就业服务机构市场供求状况分析报告》的数据显示,市场对高级技师、技师、高级技能人员求人倍率较高,分别为3.05、2.7、2.51[8]。一方面是由于我国同时面临全球价值链升级要求与智能化时代生产方式变革要求,主流生产方式由“大规模生产”变革为“定制化生产”“柔性化生产”,对人才的技能要求从传统从事规则性、体力劳动的中低技能转向非规则性、智能劳动领域的高技能。这要求高技能人才不仅要掌握扎实的专业知识和精湛的操作技能,还需要吸收、改进、优化现有的技术和工艺,在生产一线与科学家和工程师协作实现产品迭代和服务升级。另一方面是由于我国教育错配导致的技能错配。我国技能人才培养普遍存在人才培养目标适应性不足、校企合作育人机制尚不健全、课程结构在对接核心职业能力培养方面乏力、教学模式在支持实践性知识增长上的失能以及复合型评价体系建设滞缓等问题,技术技能人才培育制度仍需一体化设计和深化落地。

高水平创新人才不足。我国科技人力资源总量已稳居世界首位,但创新人才质量存在“均值高、方差小”的结构性问题,尤其是高水平创新人才严重匮乏制约我国创新型国家建设[9]。2018年5 月28 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两院院士大会上的讲话中明确指出:“当前,我国高水平创新人才仍然不足,特别是科技领军人才匮乏”“顶尖人才和团队比较缺乏”。一方面,我国人才创新、创造活力的激励机制还可以进一步完善。“唯论文、唯职称、唯学历”的人才评价制度虽常为人诟病,但目前适应科技创新要求和符合科技创新规律的人才管理制度还未能有效建立;高校科技人才与社会生产实践脱节,有效的科技转化激励制度还需要进一步完善。另一方面,高层次人才自主培养体系还可以进一步健全。我国高水平创新人才的自主培养能力仍与世界一流水平有一定差距,科研人才外流仍比较严重,其中不乏一些顶尖人才。

(三)人口结构的少子老龄化趋势

当前阶段,我国人口性别结构持续改善,人口结构的主要矛盾集中在少子老龄化方面。事实上这也是发达国家普遍面临的问题,从世界普遍经验而言,这也是工业化、城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客观结果。

少子化特征持续加重。改革开放后,我国人口死亡率相对稳定,而出生率的持续下降大幅削弱了人口增长的源动力,低生育率已经成为人口长期均衡发展所面临的最主要的风险挑战。我国在20 世纪90 年代中期总和生育率就降低到更替水平,国家陆续采取了全面二孩、三孩政策等一系列生育政策,但并未扭转我国出生率继续下降的趋势,2020 年总和生育率下降到了1.3 的极低水平。一方面是由于育龄人群的主观生育意愿低。随着我国经济高速发展和高水平的女性劳动参与率,家庭的生育、养育、教育和住房等直接成本和时间、机会等间接成本都大幅上升,而社会保障体系的不断完善降低了对子女的养老诉求,生儿育女更多地被视为一种情感体验,于是居民生育需求转向减量保质、少生优生。另一方面是由于育龄妇女规模下降、结构老化压缩了生育空间。我国第三次生育高峰的人口(1981—1990 年)逐渐退出育龄主力,人口生产的周期性特征使得20—34 岁生育旺盛期妇女规模自2012 年起逐年下降,在2015—2022 年平均每年下降超过500万[10]。再加上受教育程度不断提高等因素导致居民初婚和初育年龄不断推迟,拉低了同一时期的总和生育率。

人口老龄化持续加重。2012—2022 年我国65 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数量从1.28 亿上涨到2.1 亿,占全国总人口比重从9.4%上涨到14.9%,按照联合国关于老龄化的划分标准,我国已步入中度老龄化社会[11]。根据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2022》预测,随着20 世纪60 年代和80 年代两次出生高峰的人口进入老年阶段,未来我国老年人口比重将加速上升,到本世纪中叶我国65 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规模占比将突破30%,步入老龄人口规模超大、老龄化程度超高、老龄社会形态超稳的超级老龄社会。当前我国老龄化社会呈现两大主要特征:第一,社会抚养负担加重。在老年人口与少儿人口“一增一减”的过程中,老年人口抚养比从2000 年的9.9%快速攀升至2021 年的20.8%,同期少儿抚养比从32.6%持续下降至25.6%,家庭和社会正在由传统“养小”社会转向现代“养老”社会。与此同时,我国劳动年龄人口规模和比重近年来持续下降,叠加我国劳动者退休年限与工作年限比值的持续上升,直接引发社会劳动力紧缺和总体抚养负担的加重。第二,老年劳动资源利用不足。我国人口负增长和老龄化社会的交汇,亟须提高老年人口劳动参与率以维持社会保障体系的可持续性。然而,我国“一刀切”的法定强制退休制度忽视了老年人劳动意愿和能力的异质性,也缺乏与之配套的劳动保障和反就业歧视制度,老年人参与社会和家庭生产的激励不足。

(四)人口分布的城乡阻碍与区域失衡

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进程相对滞后。2021 年末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为64.72%,而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仅为46.7%,这就意味着超过2.5 亿人常住城镇工作和生活但没有取得城镇户籍。这类群体的迁移模式已经从个体迁移向举家迁徙转变,在城市往往已经具有非农经济来源和基本生活保障,在物质基础方面与传统农业的直接联系较弱,“入城化”就业趋势明显,生活方式愈发城市化,与乡村的联结疏离,具有更强入城安居倾向。但在市民化进程中仍面临以下问题:第一,社会身份的转变。农业转移人口未能落户一方面是因为难以满足“购房落户”“投资落户”“人才落户”等大城市的落户条件;另一方面是因为农村户口的迁出意味着作为村集体成员的农民丧失了土地承包权和宅基地使用权,农业转移人口自身不愿放弃农村土地权利。第二,基本生存条件的市民化。农民工就业和抗风险能力较低,在经济收缩时更容易受到影响。而且大部分转移人口进城务工难以安家落户,居住场所的安全、卫生条件缺乏保障。第三,平等享受基本公共服务的程度不高。农民工享受务工城市基本公共服务的覆盖程度在不断提升,但整体覆盖程度仍然不高且提升速度趋缓,超大、特大城市覆盖程度较低[12]。

局部地区人口塌陷和中小城市收缩。一方面,我国人口空间分布的“西人东迁”和“北人南移”趋势性特征造成局部地区的人口塌陷。东北地区人口塌陷程度最为严重,因经济转型困难长期处于人口流出的困境,老龄化和老年人抚养负担明显加大。2000—2020 年东北三省人口总量从1.06 亿下降至0.98 亿,占全国人口比例从8.23%下降至6.95%。同期全国老年人口抚养比从9.92%上升到19.74%,而东北则从低于全国水平的8.78%提升到高于全国水平的22.58%(1)。齐齐哈尔市、伊春市、鹤岗市等都是塌陷比较严重的代表性城市。另一方面,中小城市收缩成为一种比较普遍的现象。由于地理环境恶劣、资源枯竭、产业结构不合理、虹吸效应等因素,部分中小城市出现持续性人口减少与经济衰退等收缩现象。基于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数据,按照人口缩减超过3%的城市定义为收缩型城市,2010—2020 年我国人口收缩型城市达到111 个,占比达到35.58%,16 个城市出现超过20%的严重收缩。收缩型城市劳动力缺失叠加更重的社会负担将进一步制约地区经济的可持续发展,造成恶性循环。

四、新发展阶段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实践路径

(一)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提升经济活力

我国人口负增长趋势和经济高质量发展都要求对供给侧和需求侧进行升级管理,着力扩大国内社会总需求,构建顺应人口变化趋势的现代化产业体系,调控人口相关因素,促进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保持经济高质量健康增长。

一方面,着力扩大国内社会总需求。第一,随着人口素质的提高、人口结构的转换和消费观念的升级,要聚焦高质量、个性化以及面向老年人需求的产品服务体系,进一步扩大数字消费、绿色消费、健康消费等新型消费,积极培育智能家居、文娱旅游、体育赛事、国货“潮品”等新的消费增长点,提升教育、医疗、文化等公共服务的消费需求。第二,加大全社会人力资本投资力度,鼓励个人、家庭、企业和社会对人力资本投资,建立全民终身教育体系,提高人力资本投资收益率,以构建高效、公平的人力资本市场推动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

另一方面,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构建顺应人口变化趋势的现代化产业体系。第一,以应对劳动力减少为重点,加快产业数字化转型和智能化升级。要以科技创新推动产业创新,加快建设工业互联网平台和数字化转型促进中心,率先在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完成数字化转型和智能化升级。第二,发展银发经济。养老服务业是具有巨大发展潜力的朝阳产业,要聚焦基本养老服务需求,培育智慧养老等新业态,推动养老事业和养老产业协同发展。

(二)提升人口综合素质增加高质量劳动力供给

我国单纯依靠廉价劳动力粗放式发展的时代已经过去,人口高质量发展关键在于提高经济活动人口的综合素质,以增加高质量劳动力供给,扩大技术技能人才供给,加强高层次人才创新能力培养,走劳动力素质驱动的高质量发展之路。

一方面,扩大技术技能人才供给。完善以就业技能、岗位技能提升为主的培训体系,全面推行企业新型学徒制,增强劳动者技能与用工岗位要求的适配性。开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人才培养改革试点,加强应用型技术人才培养。健全职普融通机制,打通职业教育学生上升通道。大力发展技工教育,建设一批优质技工院校和专业,提高技术技能人才社会地位。

另一方面,加强高层次人才培养和服务体系建设。以双一流高校和学科建设提升整体高等教育质量,深化研究生教育改革创新,提升研究生教育质量。加大对职业早期青年科技人才的科研支持,为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夯基蓄势。政府应牵头集聚多方主体共建实质性“产教联盟”,鼓励校企人员进行点对点沟通交流,形成双向转化深度融合的高层次工程科技人才培养体系。

(三)以“一老一小”为重点完善人口服务体系

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是我国应对少子老龄化趋势与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重要举措。要在正确把握人口发展大趋势和老龄化规律的基础上,制定人口长期发展战略,以“一老一小”为重点不断完善人口服务体系,确保经济和社会发展始终与人口老龄化进程相适应。

一方面,加快完善生育支持政策体系。将生育、养育、教育融为一体考虑,加快建立健全全方位、立体化、多层次、能落地的生育支持政策体系。第一,在生育方面,积极推进妇幼健康全程服务,建立健全生育特殊困难家庭全方位帮扶保障制度,提高孕产妇与婴幼儿健康水平。第二,在养育方面,健全婴幼儿成长政策,增强家庭科学育儿能力,推进婴幼儿照护服务专业化、规范化发展,依托公共空间资源转化发展普惠托育服务体系,降低育儿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改善育儿环境。第三,在教育方面,按照常住人口规模合理均衡配置教育资源,大力发展学前教育,进一步巩固提高义务教育发展水平。

另一方面,加快建设基本养老服务体系。第一,发挥家庭养老的基础作用,探索推进家庭照护者培训、赡养老年人照料假、喘息服务、住房和环境适老化改造等政策措施,加强家庭、家教、家风建设,引导人们自觉承担家庭责任。第二,充分发挥基本养老服务体系的关键作用,深化公办养老机构改革,完善公建民营管理机制,完善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网络,构建居家与社区机构相协调,与医养康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第三,健全基本养老服务体系的兜底作用,完善特殊困难失能留守老年人探访关爱制度,扩大养老机构护理型床位供给,更好满足高龄失能失智老年人护理服务需求。

(四)统筹人口与经济、社会、资源环境的区域协调发展

经济、社会和生态建设都要适应人口发展新形势,要通过建立与人口增减相挂钩的要素资源保障机制,构建人口与经济、社会、资源环境协调发展的新格局。

一方面,要顺应人口流动趋势,优化产业发展布局。坚持人口布局引导产业布局基本方针,引导高端产业向区域中心城市集聚,加强都市圈与区域中心城市、中小城市产业分工协作。实施县城特色优势产业培育行动,促进大城市周边县城承接中心城市优势产业转移。支持中小城镇因地制宜发展特色产业,促进农村人口就地就近转移就业。

另一方面,合理规划和配置城乡资源。第一,推动城镇建设用地同常住人口规模增减挂钩,优先保障人口集中流入地区的教育、医疗、住房、市政等用地需求,严控人口流失县城城镇建设用地增量,盘活存量。第二,根据人口流动趋势,前瞻性规划建设公共设施和开展公共服务,促进基本公共服务设施布局、供给规模与人口分布相适应。建立健全基本公共服务由常住地供给的机制,稳步提高非户籍城镇常住人口基本公共服务实际享有水平,进一步优化农村居民点布局和农村教育医疗卫生资源配置。

注释:

(1)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数据库整理,https://data.stats.gov.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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