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她与他之间

1986-11-01 04:16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6年8期
关键词:罗汉大雨感情

曾诚

她和他沉重地走出法院,然后各分东西,融入那茫茫的人流中。就这样,一个家庭消失了,无声无息。这或许是生活中的一个小镜头。他们本来已经拥有了生活中最可珍贵的,为什么又那么轻率地失去呢?

他叫罗汉斌,是省级一文艺团体的副导演;她叫姚羚,是某市一所中学的外语教师。

两年前,她是那样热烈地爱着他,他也同样钟爱着她。在结婚仪式上,她感到幸福得有些眩晕,心里只是想:我们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分离。

他们的生活是从哪里开始转向的呢?

那是他们结婚后第八个月,罗汉斌参加了一次全国文艺界的会议,回家后神情有些黯然,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仰卧在床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她看出他心事重重,便缠着追问,最后他说出了原委。在开会期间,他意外地碰见了十几年前参加建设兵团时的女同学乔亚琴。那时他俩有着象《磋跎岁月》里的男女主人公近似的境遇和感情上的纠葛,只是没有明确捅开薄幕,彼此心照不宣罢了。那时,“同是天涯沦落人”,情感那么容易滋长,又是那么使人难以忘怀。可是因为客观原因,事实上他们没能再发展感情。随着岁月的流逝,初恋之情渐渐淡化,后来终于消失,他又结识了姚羚,这次与乔的邂逅,触动了他的记忆,揭开了他心灵那久封的角落,这怎能不激起一点点感情的浪花呢?他对姚羚反复申明,并不想去追寻失去的过去。他说,大家东奔西忙,难得会见,想把乔亚琴约来,你们认识一下,叙谈一番。罗汉斌没有想到,就连这一点,她也不能容忍。她沉吟良久,脸色突变,扔出了一句话:“我没有那么高姿态,先生!”他呢,口张了几张没说出话来。

从此以后,他们相互觉得对方有些陌生,以前那种炽热、融洽的气氛,变得冷漠了,象是罩上了一层隔膜。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约而同地有一种想和好的愿望,因此,说话都很注意分寸,可谓“相敬如宾”,但内心却感到别别扭扭。爱,是心灵的契合,是一种高度和谐的感情,单靠理智和愿望,是难以奏效的。何况,这理智的本身,就包含着危机。

果然,她又做了件更不明智的事。罗汉斌出差刚一回到家,她便阴阳怪气地说道:“你那位‘相好的来信了,呶,在那儿供着呢!”罗汉斌把眼睛移向书桌,只见信已被拆开,三张信纸凌乱地摊在上面,显然是拆阅后又被鄙夷地扔撒在那儿的。他的心象被蛇咬住一样,自己都感到脸已扭曲变形了。他的自尊心很强,他的人格容不得别人侮辱。此时受到如此嘲弄,他怎能受得了。他脸色由黄变白,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幸好,他咬着牙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没再发作。

从那以后,这个家庭便“内战”不休,双方的心灵难以得到片刻的宁静。乔亚琴每来一封信,她几乎都要大吵大闹一次。一场“战争”后,他感到孤寂。

焦燥,烦恼,气愤,最后他忿忿地想:无非是离异。他,一个男性家庭成员,一旦产生了这种可怕的思想,还能为这个家庭担负什么责任呢?此后,他麻木得简直失去了知觉,不感一点痛楚。管她怎样大叫大闹,就是缄默不语……

转眼第二年的夏天到了,罗汉斌被聘为一部电视剧的副导演,与另一个中年丁导演配合。一次共同工作和生活,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亲如兄弟拍摄外景回来,罗汉斌执意邀丁导演到家里吃住。由于家里添了位客人,姚羚没再和丈夫拌嘴。一连两个多月,他们关系出奇地平静。

一天,罗汉斌在朋友家喝了点酒,倒在床上一睡不醒。第二天早晨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他推开家门,看到的是两双同样关注的眼睛:“汉斌,你可回来了!真把我们急坏了。”姚羚温情地说。夫妻两人一直比较冷漠,现在突然这么热情,他仿佛又感到了一些什么。

“昨夜,我陪她等到很晚,你一直未归。”丁导演说着递过一支烟,又对汉斌说:“昨晚,姚羚跟我谈了许多你俩的事,你应多体谅她。”

不知是哪个信号触动了他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他欲言无语,只是审视地看了他俩一眼,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仰面躺在床上,他心绪烦乱:是怀疑,是妒嫉,还是什么别的?最终一种报复的情绪升腾起来,咬噬着他的心。

晚上,罗汉斌也模仿姚羚曾用过的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说:“你说,他,是不是挺理想的啊?”姚羚被他的话弄傻了,惊呆了。看着他,两眼直直的,嗫嚅好久,竟没吐出一个字,但心却紧缩成一团,不寒而栗地颤抖了一下。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下起大雨,姚羚未带雨具,冒雨低头跑着。突然,她觉得雨点停了,是一顶大伞罩住了她。“丁导演!”“你这样,是会淋坏身子的。”姚羚对他微微笑了笑。

罗汉斌正站在窗前观望外面的大雨,一个意想不到的镜头进入了他的视野:丁导演和姚羚正打着一把伞走着。由于用着一把伞,两人自然离得很近,而这一镜头,电视剧中通常是安排给一对情人或夫妻的。罗汉斌恍然大悟——我上次出差回来,见他俩之间那么随便,其中象是蕴含着不正常的亲密。她当时还说:“你怎么提前回来了?”——突然,耳边又响起了姚羚第一次和他吵架时的声音:“你出去有好友,我在家里也会交朋友”……“乓!”他一拳重重地落在桌子上。这时姚羚和丁导演推门进来了。“汉斌……”丁导演的话还没说出,罗汉斌便铁青着脸冲着姚羚吼道:“姚羚,你……你好自在啊!”“汉斌!”丁导演试图缓解一下爆炸式的气氛。罗汉斌把手一挥,截住他的话,说:“你,你可真够意思!”

吵嚷自然引来了邻居劝解。姚羚遭此羞辱、冤屈,哭泣着跑进了大雨中……

这之后,姚羚回了娘家,这个家名存实亡了。

离开了罗汉斌,使姚羚有了个静思的机会。她从自己所受的屈辱中受到了一些启示,她忽然意识到,是否也象罗汉斌冤枉自己一样,当初自己也同样冤屈了他,她很想找汉斌好好地谈一谈。

姚羚踏上她所熟悉的楼梯,顺手抚摸着栏杆,这里的一切自然都会触发着她的感情。但当推开家门,看到罗汉斌铁青的脸时,一切又凉了。她把小包扔到沙发上,静了静心,回身对罗汉斌说:“你和乔亚琴的事……”也许这就是条件反射吧,当“乔亚琴”三字刚从姚羚口里说出,虽然是友好的口吻,罗汉斌的脑袋还是感到一下子膨胀起来,没等她说完下半句——“是我冤枉了你”,他便反唇相讥:“我‘爱她、还想和她结婚呢!”

“既然这样,我不妨碍你,咱们去离婚!”

“这句话你早就想说了吧,丁导演还等着你呢!”

姚羚以冰冷的口气顺势说道:“说真的,我还真有点爱他哪!你不觉得我和他挺合适吗?”

“你滚!我们明天就去法院!”

“好吧!那我恭候了。”

…………

假如当初,她不对他……或至后来,他不对她……那么,他们的婚姻也许会出现另一种结果。

(摘自《知识与生活》1986年第3期)

(题图:秦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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