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第3期,总第144期——编辑室日志

1991-07-15 05:29
读书 1991年3期
关键词:围城读书

赵一凡先生读钱钟书先生著作入迷,毅然暂停《哈佛读书札记》,写成读《围城》心得。文改两稿,始成。属稿之日,正是电视剧《围城》放映之时。赵作不是为配合电视剧而写,但对深入理解《围城》,甚有助益。慎重起见,原稿曾复印若干,请一些专家提示意见。一位与钱先生极为相熟的学者对我们谈到一些往事,颇有可与赵文互相发明者,述录于下。

这位学者说,他曾遇一捷克人,对《围城》极为赞扬,大致说:此书整个气氛是“悲”的,而体现的细节是“谐”的,是个特色。又说,英国小说五十年代的anti-hero,不料《围城》中早已出现,写了alie-nation。这两段话,这位学者认为,抓住了《围城》的要点,比较中肯。

这位学者说,KinsleyAmis,LuckyJim中主角演讲时忘掉讲稿,胡诌一通云云,几乎是“抄袭”《围城》中之一节,但Amis当然没见过《围城》;“暗合”,确是有的。Jim是个anti-hero,但结局很Lucky,不像方鸿渐那样倒霉。

满城争说《围城》的风光已为时潮所取代,但《读书》仍愿为这一不朽名著长期效力。

访吕叔湘先生。先生八十余高龄,怕感冒,不出门。见面即谈《读书》,说目前有精力竟读者,唯此刊。谈到舒禾文,颇赞赏。不过说,此类文字,年轻人大概不感兴趣了。我们向他解释,舒禾其人,也才四十出头,文虽老成,人还年轻。至于年轻读者是否爱读,我们也说不清了。

归来翌日,忽得四川江油读者王锡强先生来信:“《读书》第十一期一到,偶一翻到舒禾《丹青华髯两飘萧》,不觉便一气读了下去。读到张大千‘玩儿起来真玩儿,干起来真干,什么都讲究好,高兴得蹩不住,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书扔在床上,头不回,门不带,到户外去手舞足蹈一阵,同时怒骂舒禾:‘亏你真写得出来!兴尽回家,再检起杂志,把自己‘钉在凳子上,读了下去。”

如此读《读书》,没准是位年轻人。当然是年轻人中的少数。

广西公安管理干部学院读者吴海乔先生来信,说读十一期唐《怀敬容》后,“心情非常沉重,既惊愕,又困惑不解”。“敬容在中国文坛上,颇有名望,著作甚丰,在我们五、六十岁人中,是有一定影响的。四十年代后期,她在香港耕耘,主办《文汇报》文艺副刊,很得读者崇尚。以后我们一道北上,参加建设,一同到华北大学学习,在同一班里,她对我们年轻人帮助不少,我一直在怀念她。”现在忽而知道,“她这一生经历了多少悲剧,尝过了多少爱与生命苦果,也经历了多少年诗的艺术的悲剧,两次喑哑了三十年。到晚年可以振翅飞翔了,却又死于茕茕的孤独的悲剧……”

吴海乔先生说,“这些是摧人落泪的。为什么这样一位女作家,在晚年会这样凄凉?”希望得到解答。

来信已转唐先生。由此可见,读者普遍关注中国有成就的知识分子的运命!

摘抄武汉读者武毅云先生来信:“我年将七十,退休金月一百八十元,家用开支排队,《读书》只可按月零购,订阅则力有未及。住家的邮局辖区内有大学二所,学校、机关不算少,但邮局每月只零售《读书》五本,书到的当日下午到次日售完。而到书日期不定,错过就买不到。我从每月十六日起,每天下午要抱着十来公斤重的小孙儿,往返三公里去邮局买《读书》,一天松懈不得。每月总要跑上十多天,天阴下雨,临时有事,甘苦自知。去年十二个月坚持下来,总算成绩不差,只缺一本未买到。”

《读书》同仁,每感人少事繁报酬低,不免心烦。读此信,蓦然心平气和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照例是“《读书》服务日”。又逢圣诞佳节,会场上奏放平克劳斯贝《平安夜》短歌,与会场上几十位客人的尽兴谈论,气氛倒还融洽。“服务日”活动已恢复数月,宗旨仍然不变,即所谓“自动开始,自行结束,乘兴而来,兴尽而归”。是日八九点光景,闻讯的客人陆续入场,彼此有识有不识,或交谈或不交谈,但均欣欣然,怡怡然。清茶一杯,蛋糕若干,近十二点,嘉宾渐散,想必大多另行觅地果腹,靠会场上几小块蛋糕,是当不了午餐的。会后,编辑部同仁互询:来了谁?谈些什么?大多茫然,或则人言人殊。所能有者,只是一个感觉:欣欣然,怡怡然,若此而已!

近来,关于读书的活动多起来了,这是很可高兴的。这类活动,大多井然有序,宗旨明白。不若“《读书》服务日”,总是一个“乱”字。也颇思改进,而终不可得。

莫非这正反映了《读书》的一种性格——无序。你看,要问每期《读书》究竟分几栏,每栏的名称、要旨在哪里,组稿计划是什么,某人的文字为什么是头条,某人又何以排在其后……大概从主编到编辑,不少也是茫然。只觉得自己在为文化建设尽力而已。

因“《读书》服务日”活动之无序,编辑室内部谈到某些文章之写作意图。这是从第十一期《话说赵姨娘》说起的,因为颇有读者想从索隐角度了解本文。我们诸人研讨良久,终未能达此境界。为难之际,读到上海沪东工人文化宫范浦先生来信评《赵姨娘》一文,他说,不能凭贾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就根据“儿子较多体现母亲的遗传基因”的逻辑,推断赵姨娘相貌之猥琐。说不定,赵姨娘“颇有姿色”,而“有着明显贬赵姨娘倾向的《红楼梦》才不去描写她的外貌”。此论不从索隐着眼,而着意讨论对一个文学角色的理解,不论所见对否,似较合我们发表时的原初想法。用特绍介,以供参阅。

写到此,忽又想起刚读到的江苏海安县南屏葛桥中学徐健先生来信:“教师的穷,似不必由我来说。凭着胡子的多少去领薪水,每天一顿肉加一包烟的话,不吃父母,就不必谈全毛西装和攒钱娶老婆了。然而停了一年之后,还是订了九一年的《读书》。读《读书》有多少收获,长了几寸见识,我说不出——何况不懂的还很多。然而酒肉之后,人总喜欢喝杯茶。《读书》之于我,便为茶。”

喝茶,倒是不必太讲究“有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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