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环境冲突中的诗意毁灭

2004-09-13 12:01赵郭明
长江文艺 2004年8期
关键词:秘境诗意隐喻

赵郭明

杜鸿的小说总让人的大脑在一瞬间衍生出许多无可名状的东西。然而一旦面对,人们又会情不自禁地被引入曲径,如同走进博尔赫斯描述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中篇小说《请你入画》就是具有明显的“隐喻与分岔”的特征文本。

在关于杜鸿的阅读视线里,人们总有一些较为表象的认识。尤其在这部小说的认识上,朋友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分歧。正如小说因为隐喻而引发了许多陷阱一样,他们好像都陷入了《请你入画》的文化表象的泥淖。作家元辰认为,作者在小说里想建立一套别人不熟悉的艺术秩序。小说里的“呕吐物,精血,交媾,狼,情人”等等不是确指,而是作家“全身心的积累与投入,做爱一样的疯狂,狼的野性和最钟情的情人性命”的代码。网友藤儿也认为,人们不难从芭芭拉成长的经历中看到艺术是怎样被环境扭曲的。作家林进友则认为,作者采用意识流和蒙太奇的手法,运用后现代的切割和拼凑,把芭芭拉的“秘境”和古兵寨两个互不相关的视景粘合在一起,构成野兽与美女的文化秘码,直抵人的心灵端口。从表象上看,我觉得这些各执一端的看法都不无道理。但是,我们阅读这个小说,必须完成一个由表及里,由开端到终结的过程。因此,我想从词到物,从现象到本质来指认和解读杜鸿这部小说。

小说故事很简单。作家设置了诸如双人床、车、“秘境”、酒吧、古兵寨以及“金属的声音”等众多生存空间的符号环境,直接构成了与人的诗意冲突的另一面。主人公沉河在酒吧喝酒,在“秘境”与情人作画,在古兵寨拍电视专题片,最后在秘境里和狼一起被女友芭芭杀死,成了她的作品《情人与狼的混合物》的绘画原料。小说在隐喻力量的作用下,步步为营,架设出环境与生命、环境与人的诗意的强烈冲突。但是,这些冲突的发端恰恰又是从妻子早晨光线适中的肉体镜像开始的,它从双人床上的记号,从妻子在床上的私秘性情态,一直延伸到双年展画廊的画上,继而延伸到监狱里最终被国家话语监禁的芭芭拉的身体代码上。杜鸿小说的叙事将发生冲突的每一个场景和人物的每一次出场都设置得相当连贯。

这种冲突的结果,自然导致的是叙事策略中的人类生命及其诗意的毁灭,即婚床的毁灭隐喻着家已失去的事实;艺术的变异和艺术成长机制的缺席包含着艺术对商业逻辑的别无选择的臣服,最终导致狼与沉河血性介入其中的无声沦丧等等。而在这种毁灭的背后,作者又是以丰富的词汇隐喻作基本元素来处理的,包括杜拉斯的生殖器暴露在沉河眼前作为性别陷阱的隐喻,芭芭拉在“秘境”中的处女血与艺术的延宕,乃至作为祭奠者和终结者通过杀人实现自己的意图后又处于国家机器话语监禁中的行为隐喻,狼的符号化作为男权与女性主义的对话隐喻,而狼的死亡正是对男性理想主义地位的悲怆祭奠……如果把狼与沉河的死,看成是父权被颠覆的指代,那么这里就有被祭奠和被毁灭的双重悲剧闭锁其间的可能。这种结果之所以得以形成,我想,它虽然有游戏和艺术互为因果的逻辑,但更主要直接的还是生命诗意的栖息愿望与环境拒绝它们进入的冲突所导致的。即使作者始终试图给小说人物找到一个理想的存在环境,但是现存的环境却一直在排斥人物,冲突在《请你入画》里最终没有得到调和。

需要说明的是,我不同意元辰他们的评论,小说指涉的川汉铁路和千古悬棺,在我看来它们并没与文本游离,相反,它们的存在,还提供了一些话语暗道可供人们破译《请你入画》的最终所指。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些地方暗藏的究竟是诗意的希望,还是又一次让诗意从毁灭到毁灭的路径?我们不得而知,对杜鸿来说可能是能指的过剩,是小说的闲笔,但对寻找冲突的话语释放空间——就读者的互动参与机制而言,我认为这又未尝不是一种属于作家的叙事诡计,只是大家在争论这部小说时因为技术层面的限制而被忽略掉了而已。

总的来说,《请你入画》是属于阅读年龄区别了本质年龄的界限后的观念小说。在符号与隐喻,现象和本质之间融入了他许多的激情和梦想,一些话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但同样可以增强杜鸿小说的文本内质,拉紧语言与故事,现象和本质的内在张力,从而达到拓展汉语小说书写空间的审美效果。我也觉得《请你入画》是一个长篇的构架。但是,不客气地说,小说结尾的杜拉斯的采访叙事,确实让原本态势凌厉的诗意生命与具体环境的正面冲突有所弱化。另外,从文本的动力方向来看,小说应当还有一个从毁灭到毁灭的叙事结构。遗憾的是,它们被文化机制中预先制作好的主流国家话语限制了,杜鸿显然无能为力,无法完成文化意识形态的自我审查,因而他就自我屏蔽了。这种自我屏蔽的裂隙和我对他原本动用的精神分析策略一样,是作为写作同道的另外的理解,无疑也是文化和学术之于这个浮华社会的宏大叙事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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