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现代书斋文化的特征

2006-10-04 09:16王明洪
文史月刊 2006年9期
关键词:书斋书虫书屋

王明洪

以1840年鸦片战争为开端的中国近代史,是中国从封建社会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苦难时期。这一时期,西方列强加快了瓜分、掠夺中国的步伐,有识之士则在黑暗中探索振兴中华、救国救民的道路。也是在这个时期,中国的近代文化一直在挫折与奋斗中缓缓延伸。“五四”之后,新文化运动掀起的思想解放高潮冲破了封建文化的束缚,中国的近代文化从此进入了一个倡导科学与民主的新时期,呈现出以下特征:

一、反映了当时知识分子爱国爱民追求真理的精神风貌

鸦片战争后,一些爱国知识分子面对危亡的祖国,奋起抗争,他们或拍案而起,不惜浴血奋战,反抗列强侵略,失败后虽身居书斋,但仍念念不忘祖国的安危;或远离故土,飘洋过海,到国外去寻求真理,以图唤醒沉睡中的中华民族。回国后,他们有的在书斋中写出振奋民心的激昂文字,有的则利用书斋从事革命活动,为民族的解放做出了不朽的贡献。

近代诗人丘逢甲自小在台湾长大,对故乡有着深厚的感情。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后,日本垂涎台湾,而清政府腐败无能。丘逢甲毅然毁家纾难,组织义军,抗敌保台。日军进犯台湾,他亲率义军阻击敌人,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退回大陆后,他把自己的寓室命为“念台精舍”,在“念台精舍”写下了2000多首诗篇,多为眷念故乡之作,临终前还嘱咐:“葬须东向,吾不忘台湾也。”现代作家郁达夫赴日留学回国后,曾在杭州蒲场巷场官弄构筑“风雨茅庐”,该茅庐为三间普通的平房,内有郁达夫自撰的对联一副:“烽火满天殍满地,书生何处可逃秦。”转过月门,另有小斋两楹,即郁的聚友写作之处。据当年与郁达夫交往甚密的黄萍荪先生在《风雨茅屋外记》中说:“秦王登基以来,为时不足十年,刮腥风,下血雨,明的,暗的,没有一年、一月、一天和一小时中的每一分钟停过!为了没齿不忘这种历史上罕见的‘风雨,便以之冠于吾庐之上。”当时正是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10周年的日子,再对照那副对联,其意不言自明。

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陈独秀赴日回国后,住在广州泰康路附近,他把寓所命名为“看云楼”。看云本是文人墨客的雅举,而陈独秀却以此来掩护其革命活动。他在“看云楼”中会见各阶层的人士,广泛宣传马列主义,还在这里会见了苏俄远东局来指导中国革命的佩尔林等人,并成立了共产主义小组。其他如谭嗣同、徐悲鸿、杜国痒、陈望道等,他们或以斋名表其心迹,或以书斋作为没有硝烟的战场,积极投身于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中,成为先进知识分子的典范。

二、体现了部分知识分子怡情书画、不忘传统的高雅情趣

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初,中国的大门被打开后,西方资本主义文化汹涌而来,强烈地冲击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堤岸。然而,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却不为所动,他们热爱中国传统文化,倾其所有,保护和收藏着各种文化典籍、历代字画及其它艺术品,为继承和繁荣祖国的传统文化做出了贡献。

瞿启甲是我国近代四大藏书家之一,“铁琴铜剑楼”是瞿氏历经四代至瞿启甲才完成的我国近代著名藏书楼。书楼由瞿启甲的曾祖父瞿绍基草创,名为“恬裕斋”,其子瞿镛继承父志,除藏书外,也旁及金石,因他藏有一把古代铁琴和一柄铜剑,遂将书斋易名为“铁琴铜剑楼”。他曾赋词“望江南”来描述自己的书斋生活:“吾庐爱,藏弃一楼书。玉轴牙签颇自检,铁琴铜剑亦兼储,大好似仙居。”传到瞿启甲时,书楼藏书已达十余万卷,仅宋元珍本就有200多种,其它抄校本更是不胜枚举,藏书之富,名闻吴中。解放后,瞿氏后裔将全部善本书籍捐献给了国家,后归北京图书馆。

著名书法家于右任喜爱碑文书法,留意收集古代碑石。有一年,他在关中获魏碑七件,均为夫妻同瘗墓志,他赞叹不已,故将书斋命名为“鸳鸯七志斋”。他在斋中临习了《郑羲碑》、《石门铭》等碑帖,从中汲取精华,丰富草书的技法,从而形成其宽博雄强的艺术风格,曾著有《鸳鸯七志斋藏书目录》。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梅兰芳也十分钟爱丹青艺术。一次,他喜获“扬州八怪”之一的清代画家金农手绘的“扫饭僧”,甚为珍爱。不久,他又得金农所书“梅华诗屋”斋额,于是便将自己的书斋命名为“梅华诗屋”。他将一书一画悬于斋壁,朝夕揣摩,细细品鉴,天长日久,其画艺及表演艺术亦大有进展。梅兰芳之所以把书斋命名为“梅华书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喜爱梅花的高洁之志,励己行,抒己情。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梅兰芳自香港返沪定居,他杜门谢客,不参加任何演出。次年,汪伪头目诸民谊欲请他率京剧团赴南京、长春、日本演出,梅兰芳当面拒绝。为避免纠缠,他在自己身上连打三支伤寒针,使体温上升至42度,日伪头目只得作罢。日本战败后,他喜作“梅花图”,并题名“春消息”,挂于“梅华书屋”中,以示曙光在前;其爱国之心、高洁之志深受人们称颂。由此可见,这些知识分子的书斋变迁,同样与社会风云相联系,有着深深的时代烙印。

三、显示了当时知识分子锲而不舍、潜心读书的好学精神

自鸦片战争后,西方文化冲击着中国的文化,一些先进的知识分子为追求真理而远涉重洋,也有一些知识分子潜心书斋之中,保持着文人的品格和操守,在十年寒窗之后,终成一代文杰。

近代学者廖平在年少时,家境十分清贫,兄弟数人无钱上学,只能跟着父亲经商。一天,廖平在铺板上写下了“我要读书”四个字,其父在了解他求学的心愿后,答应送他进校读书。按当时的规矩,入校须交“束修”(学费),哪怕家境贫寒,也要有相当的礼物才能入学。廖平苦于无礼可送,他在河里捕了三尾鱼,以此作为贽品,始遂其入学之夙愿,其书斋命名为“三鱼堂”。入学后,廖平读书勤奋,经常手不释卷。一次,家中吃玉蜀黍,以红糖助食,他读书入神,竟将一旁砚台中的墨汁误作红糖,吃得津津有味。家人看到后,又好气又好笑,问他味道如何,他回答:“好吃,甜得很。”成年后的廖平受张之洞影响,经学方面愈变愈奇,著有《励经学四变》、《六变记》等书60余种。

作家许地山入燕京大学读书时,恰值“五四”运动前夕,他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类书籍。据周俟松在《回忆许地山》一书中介绍,当时,“宿舍里堆满了图书,他夜晚把灯涂黑,只留一光圈,读书写作到深夜。”并将此室自题为“面壁斋”,以寓读书要神情专注、心无二用之意。许地山在《东归闲话牛津书虫》一书中说:“书虫诚然是无用的东西,但读书到死,是我所乐为。假如我的财力、事业能够容允我,我诚愿在牛津做一辈子底书虫。我在幼时已决心为书虫生活。我破笔受业至如今,二十五年间未尝变志。”

现代教育家陈垣的书斋名为“励耘书屋”,其父名田,号励耕,陈垣取斋名为“励耘”,意在继承父辈遗志,励节亢志。陈垣在书斋内治学六七十年,日日辛勤耕耘,从不怠懈,无论冬夏,每天都是四时起床,盥洗后就看书写作,午饭后只在椅子上稍事休息便继续治学。他在“励耘书屋”里完成了200多部专著和论文,计300多万字,其中有8种专著命名为《励耘书屋丛刊》。他在元史、中西交通史、中国宗教史、目录学、文献学等方面也颇有成就。

由此可见,书斋,既是文人墨客追求雅致、治学求新的港湾,更是这些处于世事动荡中的知识分子寄托理想和抱负、避乱求静的宝地。平凡的书斋中,显现着不平凡的中华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书香气息,充满了知识分子的灵性和反思。

(责编 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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