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把刀子(中篇小说)

2008-01-28 02:19董立勃
安徽文学 2008年1期
关键词:副社长刀子烤肉

董立勃

早想好了,一毕业就工作,去挣一份钱。不是不想考研,不想读博,没法去读。原因只有一个,爹妈是农民,没有钱。供他上学,借了别人不少钱。这个钱不能让爹妈还,得自已还。找工作,这年头不好找,大学生多如牛毛,一份工作,不知有多少人在抢。一般人,很难抢上。

快毕业时,吴猎分析了一下自己。方方面面看,吴猎都很一般,长相一般,脸黑,还长了一些青春痘,成绩一般,有两门功课补考过,英语四级要不是作了一点弊,很可能连证都拿不到,社会关系,全在深山老林里,自已都活不好,别说帮他了。清楚了自己,也就清楚了要走的路。吴猎上学的这个城市,是个大城市,道路很多,也很宽阔。但吴猎知道,这里没有一条路是给他修的。据说,这个城市目前至少有5000个研究生找不到工作,而本科生有多少找不上工作的,就没法统计了。吴猎在了解到这个情况后,他想了一下,好好想了一下,一直到快毕业时,有好几个晚上,他睁着眼睛想到天亮。那天早上,他站到窗前朝西看,看到了一条路,在远处晃荡。当然,他能看到这条路,也不全是靠他自己。那阵子,他每天买报纸看,还去参加一些报告会,明白了在一些偏远的地方,尤其是西部,很缺人才,特别是大学生。

一拿到毕业的相关手续,吴猎就坐上了开往新疆的火车。

新疆很大,有许多城镇。吴猎早想好了,去新疆只去一个地方,别的地方不去。这个地方就是乌鲁木齐。不管怎么说,吴猎也是名校的学生,也是个大学生,得让母校有面子,自己也不能太丢脸。到新疆来,不但想好了要去的地方,连干什么工作都想好了。学的是文科,中文专业,可选的行当并不多。想了一下,吴猎把要找的工作排了个队。排在第一个位置的,是公务员。公务员好,国家工作人员,工资年年涨,什么都有保障,干好了,还可以升官。有钱还有权,老家人知道了,父母多荣耀啊。万一当不上公务员,就去报社当记者,这个工作也不错,不是官,有时比官还厉害,官见了都怕。干好了,一样有出名发财的机会,好多名记,和明星没两样。如果当不上记者,也可考虑去当老师,老师也不错,受人尊敬,地位在不断提高。吴猎所以会给自己找的工作这样排队,不是他看不起别的工作。主要还是因为这几样工作,说给别人听,能说得出口。还有一样也重要,那就是月月能拿到工资。本来还打算再往下排几样工作,但想了想没有排。不是没有排的了,是吴猎觉得没有必要排了。如果跑到新疆,不能从这三样工作中给自己找一碗饭吃,那他这个大学等于是白上了。

到了乌鲁木齐,一下火车,放眼一看,愣住了。以为这个地方,还落后很得,没想到会这么繁华,比好多大城市一点儿也不差。愣过了,高兴起来。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好,工作还好找。实在没有理由不高兴。

地方好,没有看错。往市区走,好像走进了山谷,只是两边不是峰峦,而是高楼。除了楼,还有车,像河一样,多得不行。这年头,看一个城市发展怎么样,主要是看楼看车。一看到乌鲁木齐,吴猎就喜欢上了,觉得来对了。

说是来对了,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说这个地方好,一个意思是说工作好找。说这个地好,吴猎没说错。不光他这么说,到乌鲁木齐的人,都有这么说。但说到工作好找,吴猎好像没有说对。这一点,吴猎很快就会知道,不用别人告诉他,他自己就会明白。

吴猎出了门,去找工作。身上背一个书包。上大学时,背的就是这个书包。书包还是那个书包,但里边装的不是书。看起来,书包没有那么大了,没有那么沉了。但吴猎却觉得它很重,重得难以估量。因为,里边装了毕业证学位证身份证及所有参加工作需要的手续。他将要凭着这些东西,打开理想的大门,开始新的生活。

先去了一个部门。这个部门是管公务员的。接待他的干部态度很好。吴猎说,我想当公务员。干部说,好啊。现在民主了,平等了,全是公开招聘选拔。只要合乎条件,谁都可以当。吴猎说,我刚毕业。干部说,刚毕业的大学生,可以直接考。接着干部看了吴猎的毕业证及相关手续。干部看得很认真,看完了,干部说,你可以考。吴猎说,怎么考?干部说,每年招一次,今年已经考过了,你想考,就明年考吧。吴猎说,不考行不行?干部笑了,说这可是原则问题,谁也不能破这个规矩。吴猎说,好考不好考?干部说,差不多200多人里能考1个吧。吴猎说,是不是比考大学还难?干部说,光考试成绩好还不行,还得面试。吴猎问,长得不好也不行?干部说,那当然,歪鼻子歪眼的肯定不要。吴猎问,是不是只要考上了,就可以在乌鲁木齐工作了?吴猎说,像你这样的不行。吴猎说,为什么?干部说,刚毕业的大学生,就算考上了,也得先下基层锻炼。吴猎说,锻炼多久?干部说,至少也得两年。吴猎说,我知道了。说完了,转身出门。干部喊住他,说小伙子,你要是想考,明年4月份过来。吴猎回过头,说了一句,谢谢了。

离开这个干部,吴猎还不死心。看见挂了政府机关牌子的楼房,就走了进去。看大门拦住了他,问他找谁?他说不出找谁,只好说找工作。看门的有点不信,看他的目光有些怀疑,要看他的证件。他没有证件,只有毕业证。看门的看了他的毕业证,又打量了他一下,有点信了。告诉他,找工作不能到这里找,这里上班的,全是领导。要想进到这里工作,可没有那么容易。吴猎说,我不想当官,只想当公务员。看门的说,公务员就是官,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你真是刚出校门,啥都不知道啊?看门的劝吴猎如果真想找工作,就去人才市场。

人才市场是干什么的,吴猎当然知道。吴猎所以没有去人才市场,是吴猎觉得他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去人才市场招人的单位多半是些公司和企业,多半都是民营和私营的。到这些单位做事,在吴猎看来根本算不得工作。有点像给过去给地主干活的长工,也许能混一口饭吃,但却不会再有一点尊严。人才市场说好听点是给大家创造就业机会,说不好听点,那就是做买卖,用来交易的商品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人。所以说,从一开始,吴猎就没有想到要去人才市场去找工作。

公务员不想了,至少这会儿不想了。当不成公务员,并没有让吴猎丧气。尽管知道西部找工作要容易些,但还是做了比较困难的准备。早就想好了,当不了公务员,就去当记者。买了一份报纸,是份晨报。买报以前,问了卖报的,哪份报纸看的人多,卖报的人说,晨报。看的人多,发行量大,需要干活的人就多。翻开报纸,看到一个通告,说招收记者。按照报上说的地址,吴猎去了。负责这个事的是个副社长。叼了个烟,那样子不像办报的,像是开饭店的。同样先看了毕业证和相关手续。看完了以后,副社长说,你不符合条件。吴猎说,怎么不符合了?副社长说,你不是新闻专业的。吴猎说,我会写文章。副社长说,当记者,不能光会写文章。吴猎说,那还要干什么?副社长说,你真想当记者?吴猎说,当然。副社长说,这样吧,我们可以试用你一下。吴猎说,好啊,我愿意让你们试,你说,怎么试?副社长说,一个月内,发展50个订户。吴猎说,这么当记者有什么关系?副社长说,这是考察你的能力。吴猎说,就试这个?副社长说,还有呢!吴猎说,还有什么?副社长说,还要拉广告。吴猎说,拉多少?副社长说,50万块钱。吴猎说,工资多少?副社长说,试用期没有工资。吴猎说,那就是白干了?副社长说,当然不白干,完成任务了,可以拿提成。拿提成好,可以拿到几千块。吴猎说,要是完不成任务呢。副社长说,笑了笑,把烟灭了,耸耸肩膀说,那就没办法了。吴猎说,我想当记者,不想当推销员和广告业务员。副社长说,你不是学新闻的,你只能先干这个。吴猎说,让我想想。副社长说,行,小伙子,想好了来找我。

走出报社大门,吴猎回头看了一下,他想不管今后他遇到什么情况,他都决不会再进这个大门了。这是个很大的城市,有许多家报纸,用不着在一棵树上把自己吊死。接下来几天里,又去了几家报社。另外几家报社,看了他的毕业证,也说他不是学新闻的,不好办。说就是学新闻的,都不一定能安排,因为编制有限。不过,虽然没有像那个副社长说的那么露骨,但也暗示,如果他想去发行报纸和拉广告,可以考虑把他留下,但一样没有保底工资,只能是拿提成。干得多拿得多,不干,什么都没有。

想当记者,这么难当,让吴猎有些意外。不过,这么一折腾,不知为什么,吴猎就有点不想再当记者了。吴猎决定去当老师。

了解一下,这个城市有近100个中学。100个中学,找一个教书的位置,应该不是个难事。确实不难,不管走进那个学校,问人家缺不缺不老师,都说缺。再问,我想来教书行不行。人家一看文凭,一看毕业的学校,马上说,欢迎。可再往下说,人家为难了。老师归教委管,学校自己当不了家。要想来当教师,得去教委办手续。

去了教委。教委负责的人一看文凭,说不是学师范的,不行。说这些年,师资不缺了,一般来说,不是学师范的不要。吴猎说,那不一般的情况呢。教委说,如果你真想当老师,也有个办法,可以去县乡,比较起来,那里还缺老师。吴猎说,我想在城里教书。教委说,你刚毕业,下甚层去锻炼一下,不是坏事,你知道吗,每年都有大学生志愿者,去边疆偏远的农村支教。吴猎嘴上没说,心里想,我可没有那么伟大。到西部,除了乌鲁木齐,别的地方决不去,这是底线。这个底线不能破,破了,就太丢人了。看出吴猎的失望,教委一个女同志,有些同情他,对他说,你去民办中学试试,兴许行。

民办中学,也就是私立中学。到这样的中学当老师,吴猎没想过,可到了这个份上,摸摸包里的的钱,吴猎有点慌了。想到找工作会有困难,但这么困难,还是让他没有料到。不管怎么说,得赶紧找个工作,再不找到工作,怕是吃和住都成问题了。这么一想,吴猎不犹豫了,决定找私立中学试一试。

这些学校,老在报纸上打广告,不但招学生,还招老师。要找到它们很容易。买了份报纸,按照一个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校长。一听吴猎说了他的情况,马上说,我们要你。这个私立中学有点远,差不多是在郊区了。吴猎不想白跑路,就在电话里和他谈。听声音,校长年纪不小了,可能是在公立中学退休了,不肯闲着,想多挣些钱,就自己办起了中学。吴猎说,我不是学师范的。校长说,没事,我也不是学师范的,一样教了一辈子书。吴猎说,这么说,你肯定要我了?校长说,当然,这个学校,我说了算。吴猎说,你还没见到我本人,就能决定?校长说,只要你的毕业证不是假的,我肯定会要你。吴猎说,那一个月工资多少?校长说,如果你愿意当班主任,保证你每个月至少收入2000元。吴猎说,那吃和住呢。校长说,全部由学校安排。吴猎说,那好吧,我下午就赶过去。

放下电话,吴猎一下子不愁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当上老师了,尽管不是最理想的,但还属理想的范围。尤其让他满意的是,管吃管住,还一个月给两千块钱。据他掌握的情况,这个待遇,在这个城市是很高的了,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冲着这一点,吴猎没有理由不让自己高兴起来。背着书包,走到了街上,看到天空很蓝,好像别的地方的天,没有这么蓝。吴猎仰起脸,对着天空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一出,觉得肚子有点空了。决定好好吃一顿,吃饱了,再去见那个私立中学,见那个老校长。正好闻到一股香味,转过脸,顺着香味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买烤肉的摊子。这才记起,这些天只顾找工作了,还没有吃过烤肉。新疆的烤肉很有名,来新疆以前,就想了,到了新疆,一定要尝尝。结果来了以后,只顾找工作了,把这个事给忘了。现在工作找上了,才记起了这个事。吴猎不再多想,只想着吃烤肉,吃完了,去见那个校长。

正是中午,大家都在找吃的。人有些多。一个烤肉摊前,放了一条凳子,上面坐着吃烤肉的人。一时没有位置,站了一会儿,一个人吃完了,站起来走了。吴猎才有了地方坐。坐下后,要了十串烤肉。摊主说,喝不喝啤酒?他想了一下,说喝一瓶吧。一个手拿啤酒,一个手拿烤肉。他就把书包放在了旁边,放到了凳子上。

烤肉的肉,是鲜羊肉,刚宰的羊。烤肉的料,除了盐和辣子面外,还有一种调料叫孜然,只有西域才有。烤肉的火,不是电火,也不是煤火,是灌木的火,一种叫叫索索柴和红柳的灌木,只有沙漠和戈壁滩上才长。这样的烤肉,当然会很香。想到了会很香,吃到了嘴里,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真是太香了。边吃,吴猎边想,以后还要来吃,经常来吃。一个月来一回,不行,太长了,要一个星期来一回。工作了,有工资了,一个星期吃几串烤肉,不算个啥。

吃好了,擦了一下嘴角的油,要走了,问摊主多少钱。摊主说,十三块。去拿包给摊主付钱。一伸手没有抓到包。觉得怪,包就在身边,怎么会没抓住。再抓又没有抓到包。回过头一看,没有看到包。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站起来,朝凳子下面看,想着是不是掉下去了。看到凳子下面也没有,吴猎又坐到了凳子上,不是他想坐下来,是他站不住了,没有办法,只能坐下来了。

吴猎的书包丢了,真丢了。

吴猎坐了一阵子,好像在想什么,想明白了。明白这会儿,坐着没有用,待说点什么,干点什么。他先站了起了,说,我的包没有了,谁见我的包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好多人听见了。听见了,只是看看他,看了一眼,不再看了。该干什么又去干什么了。只有一个老头接了他的话,老头说,可能是小偷把你的包偷了。又一个人接着说,刚才我看到有一个小伙子在这里乱转,样子有点像贼,弄不好就是他偷的。吴猎说,他偷我干啥?里边没什么钱,只有一点儿零钱。老头说,小偷不管那么多,只要是包,偷了再说,钱不多就好,让他偷了白偷。吴猎说,可里边的东西,比钱还重要。说着,吴猎往四处看,看他的包。谁偷的,吴猎不知道。但那个包,上大学4年,吴猎天天在背着,和它太熟了,只要有一点影子,他就能看见。看到吴猎四处看,分明是在找小偷,找他的包。老人说,别看了,看不到的,小偷偷了东西,马上就跑了,才不会让你看到的。吴猎说,我的包不能丢,我得找到我的包,说着,吴猎离开烤肉摊,朝一片人多的地方走。刚走了两步,摊主喊住了他,说你还没给钱呢。吴猎说,我的钱在包里,我的包丢了,我没有钱了。摊主说,那你也不能白吃呀。吴猎说,等我找到了包,我会把钱给你的。摊主看出吴猎是真丢了包,不是想赖账,只好说了一句,算我倒霉,就放吴猎走了。

顺着马路,走了好几个大街。边走边看。主要是看人,街上人多,成群结队。吴猎挑着看,别的人不看,只看小伙子。小伙子也不是每个都看。只看背了包的小伙子。一看到背包的小伙子,就凑到跟前,看人家背的包。多数情况下,看上一眼就不看了。只有一个包,他多看了一会。猛一下看到那个包,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因为那个包,和他的包是一个样式的。不过,细一看,还是看出差别。人家这个包很新,不像他的包,天天背,背了4年,已经很是有些破旧了。一看不是自己的包,只好抬起头,又在人群里找。本来打算一直找下去,直到把包找到。没想到,因为他老盯着别人的包看,引起了别的人注意。以为他打别人包的主意,把他当成了扒手,向巡逻的警察报告了。

两个警察走到了他的跟前,让他站住,问他是干什么的。警察的样子很严肃,把吴猎弄得有点紧张。这一紧张,警察就更怀疑他了,让他拿出身份证。他说我的身份证在包里。警察说,不管在什么地方,先拿出来。吴猎说,我也想拿出来,可我拿不出来。警察说,那就跟我走一趟,说着,抓住了他的胳膊。吴猎说,我说的是真的,我的身份证在包里,我的包丢了,让小偷偷了。警察不相信,还要带吴猎走。吴猎说,不信你问那个烤羊肉串的,我就是在他那吃烤肉时丢的。

和两个警察一块,又回到了那个烤肉摊前。摊主说,他的包是丢了,他说他的钱在包里,连吃烤肉的钱都没有付。

听到摊主说吴猎的包真被小偷偷了,警察信了。不过,警察还是要带吴猎回派出所。吴猎说,我不去,我要找我的包。警察说,小伙子,你知道吗,丢了东西,要先报案。你不想警察帮你找包吗?一听说警察可以帮他找包,吴猎再没说什么,跟着警察去了派出所。

进了派出所,警察很尽职,先落实了吴猎身份,问了吴猎是什么大学毕业的,就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问清楚了后,知道吴猎确实是个大学生,刚毕业正在找工作。警察就让吴猎把丢包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把吴猎说的话全都记了下来。警察说,我们给你立案了。吴猎说,立案了是什么意思?警察说,立案了,就是说,我们也会帮你去找包的。吴猎说,那太谢谢你们了。

在派出所做了笔录,已经是半下午了。这时,吴猎突然想起和那个私立中学,想起那个老校长。刚要走出门的吴猎,又转过了身,对给他作笔录的警察说,我想打个电话,能不能让我打个电话。警察说,你打吧,别打时间长了。

接通电话,老校长说,我一直在等你,也没有来,怎么回事?吴猎说,出了点事。老校长说,什么事?吴猎说,我的包丢了。老校长说,报案了没有?吴猎说,报了,我这就在派出所。老校长说,忙完了,你就过来,我等着你。吴猎心里一热,赶紧说,我马上过去。老校长说,对了,别忘了,把你的毕业证和相关手续都带来。吴猎说,我的手续在包里,一块丢掉了。老校长那边一阵子不说话了,好像在想什么。吴猎说,我是有毕业证的,只是现在丢掉了,等我过去,再详细给你说。老校长说,如果是这样,我看你就先不要过来了。吴猎说,校长,你相信我,我真是什么手续都有的。老校长说,等你的包找到了,手续齐全了,再来见我吧,好了,就这样了,我很忙。不等吴猎再说什么,老校长就把电话挂断了。听得出来,老校长不相信他是包丢了,而是认为他压根儿就没有毕业证,没有学位证书,是在哄他。

就这样,丢了包的吴猎,又把工作丢掉了。不过,吴猎不生老校长的气。不管换了谁,也一样会像老校长一样的。这年头,光凭几句话,想让别人相信,已经没有可能了。

放下电话,吴猎不走,还坐在派出所。警察说,你可以走了。吴猎说,没事,我在这等着。警察说,你等在这干什么?吴猎说,等着拿我的包呀。警察笑了,说,我们给你立案,帮你找包,可又没有说马上就能给你找到包。吴猎说,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帮我找到包?警察说,这样吧,我们尽量帮你找,等找到了,我们给你打电话,把你的联系电话留下。吴猎没有手机,没有钱,买不起。房东家有电话,说好了,他打电话,一次五毛钱。接电话不要钱。吴猎把房东的电话告诉了警察。

没有了包,没有了毕业手续,也就没有法找工作了。只能在屋子里等,等派出所警察的电话。吴猎给房东说了,说只要有他的电话,马上喊他。

在屋子里等电话,想干点什么,却什么都干不下去,拿着一本书,翻来翻去,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电话铃响了,马上竖起耳朵听。这一天,已经这样听到十几次铃响了。每次听到,心都乱跳。不过,只跳了一下,就不跳了。因为房东没有喊他。光电话铃响还不行,还得房东喊他。

天黑了下来,电话铃又响了。他的心不乱跳了,不是不想有他的电话,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警察已经下班了,不可能给他打电话了。完全没有想到,房东接起电话后,说了一句,好吧,你等一下。说完,大声喊起了吴猎的名字。

吴猎愣了一下,赶紧冲了过去。拿起听筒扣到耳朵上,不等对方说话,他就叫了起来,是不是我的包找到了?那边说话了,说,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明白。一听说话的声音,听出来了,不是警察打来的。吴猎说,爹,是你呀,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到了乌鲁木齐后,怕家里担心,给家里去了个电话,说他在乌鲁木齐找工作。还把电话号码留给他爹,说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他。家里没有电话,打电话要到村长家去打,很不方便。爹一般没有重要事,是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

果然爹在电话里说,他打电话来,是想问问吴猎找上工作了没有。吴猎想了一下,说,爹,你放心吧,我已经找上了。爹说,你真的找上工作了?吴猎说真的找上了。爹问是啥工作?吴猎说,是中学老师,每个月工资两千多块。爹说,好好,找上了工作,就好了,有个事,我一直想给你说,你妈不让说,说怕难为你。吴猎说,啥事?爹,你就说吧。爹说,你妈病了,住院了。吴猎说,啥病?爹说,你妈胃了长了个瘤子,医生看了,说发现得早,说得赶紧切掉,不切掉就会变成恶性的,活不了几年。吴猎说,咋得的?爹说,这些年,为了给你省学费,你妈从没有好好吃过饭。吴猎说,那就赶紧做手术呀。爹说,做手术要钱呀,咱家的情况你知道的,你上学借的钱还没有还呢,再给别人借,张不开嘴呀。吴猎说,我知道了,爹,这个钱我来想办法。爹说,可你刚工作也没啥钱。吴猎说,爹,这个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把给妈做手术的钱凑齐的。爹说,儿啊,这回我们可全靠你了,回去我把你的话告诉你娘,她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这个电话,让爹娘高兴了,却让吴猎发愁了。刚才怕爹娘担心,就撒了个谎。谎好撒,可不好圆。娘做手术,等着要钱,他得想办法搞到钱。娘为了他上大学,真是连命都不要了。现在他大学毕业了,也该报答娘的恩情了。可现在这种情况,他能从什么地方能搞到钱呢。如果包不丢,去了那个学校,可以先把这个月的工资领出来。再给那个老校长说明情况,向单位预支一些,再说,有了工作,就有了同事。同事有难都会互相帮助的。再向同事借一部分,这样凑一下,娘的手术费就可以凑得差不多了。看来,要想弄到一笔钱,首先得有个工作。如果说,这以前找工作,只是有一些急,那么现在,找工作就变成了十万火急。因为这个事关系到娘的命。要是因为他找不到钱,耽误了娘动手术,娘有个三长二短,那他这一辈子再怎么活,也活不好了。

按说,大学毕业,只要别太挑,找个工作并不太难。但现在,这个事,对吴猎来说,就变得特别难了。因为能证明他是个大学生的东西让他给丢掉了。

他试着打了几个电话,向人家说明,自己的手续丢了,问人家能不能先让他工作。人家在电话里听他说毕业证丢了,全笑了起来,说如果你真想得到一份工作,就是去找做假证的做一个文凭,也不要说你的文凭丢了。第二天,他想了想,又去了人才交流市场。里边人很多,比自由市场里的人还多。看来,许多人都和吴猎一样,都在着急找一份工作。但同样找工作,吴猎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手里都拿着相关手续,至少也会拿着一个身份证。只有吴猎两手空空。只能挤到招聘单位的桌子前,给负责招聘的人说自己的情况。说的时候,人家直点头。点完头了,人家伸手给他要东西。一要东西,吴猎傻眼了,没办法了,只好说,东西丢了。不过,他让人家相信他,他说的全是真话,没有半点假。听他这么一说,负责招聘的人,看他的目光马上变了,语气也变了,冷冷地说,等把你的证件找到了,再来吧。

看来,想要给娘看病,就得有钱。要想有钱,就得先工作。而要有工作,就得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也就是说,对他来说,现在要做的事没有别的,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到那个丢掉的书包。

不去找工作了,去找包。先去了派出所。警察认识他,一见他,就说,你的包还没有找到。吴猎说,怎么还没有找到?警察说,抓了几个小偷,是偷自行车的,不是偷包的。吴猎说,能不能早一点把我的包找到?警察说,我们只能帮你找,但并不能保证一定会帮你找到。吴猎说,这么说,还有可能找到不我的包。警察说,不是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吴猎说,那我怎么办?警察说,我给你出个点子。吴猎说,你快说。警察说,根据我们办案的经验,你的包,肯定已经被小偷扔掉了,小偷偷包,是为了钱,除了钱,别的东西他们不会要,一看包里没钱,就会顺手把包扔掉。吴猎说,扔到什么地方了?警察说,这就说不准了,垃圾箱,一般往垃圾箱里扔的多,一般来说,小偷拿了包,走不出1000米就会把包丢掉。我办过的案子里,有好几个当事人,就是这样把他们的包又重新找了回来。吴猎说,你是说,我去垃圾箱里找,也可能会找到我的包。警察说,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但并不保证你一定能找到。吴猎说,我知道了。

又回到了那个烤肉摊,摊主认出了他,以为他是来还钱的,问他是不是找到包了。吴猎说,还没有找到。摊主说,那你来干什么?吴猎说,警察说,小偷偷了包,把钱拿走了,就会扔了。摊主说,是的,前几天一个顾客的包丢了,结果马上就从垃圾箱里找到了,除了钱没有了,别的东西都在。说着,摊主还指了指那个垃圾箱。听摊主这么一说,吴猎不再跟摊主多说了,转身走向了十几米远的垃圾箱。

两天,200个垃圾箱,吴猎挨个和它们亲热了一番,有的垃圾箱太大了,为了把垃圾箱底层的东西翻出来,他差不多把半个身子钻了进去。垃圾箱里什么东西都有,不过这些东西前边都要加两个字,那就是脏和臭。当他和200个垃圾箱亲热过后,已经一点看不出他是个大学生了,当他实在累得不行,想坐在路边歇一会时,路过的行人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不想靠他太近,有意绕开了他。只有三个人和他过不去,看到他在垃圾箱里乱翻,就冲了过来要和他打架。这三个人主要是靠垃圾为生的,他们不想多一个竞争对手。不过,弄清楚了吴猎确实只是为了找了一个包才对垃圾有兴趣的,他们就没有再阻止吴猎打开别的垃圾箱,而且还说,如果在捡垃圾时,捡到了他的包,一定会还给他。听了这个话,吴猎一个劲说谢谢。还说帮他找到了包,会请他们吃烤肉,喝啤酒。

翻完了第200个垃圾箱,天黑透了,吴猎回到了租住的屋子,刚一进房子,房东就喊他接电话。电话是爹打来,问他把钱寄出来了没有。吴猎只好说,他已经筹好了钱,明天顶多后天就把钱寄回家了。放下电话,房东说下个月的房租该交了,吴猎说过两天给你。房东说,你身上怎么这么脏,全是泥土,还有股臭味,快去洗一洗。

房子后面有一条水渠,里边流着很大的水。吴猎跳了进去,穿着衣服跳了进去。水渠里的水是远处天山流过来的,水不但流得急,还有些凉。钻进水里,把自己交给了水,让带着的寒意的水流冲了个痛快。

水渠边有一片草地,把湿了的衣服脱掉,光着身子躺在了青草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和那个缺了一半的月亮,吴猎突然觉得这两天他正做的事,是一件很傻的傻事。别说找到那个书包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就算是真的找到了那个书包,他的困难就可以解决了吗。也就是说,找到了书包,他真的就能有一笔钱可以给妈妈治病了吗?

明白了自己做的是一件傻事,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后,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傻事做下去。尽管这件事很傻,可至少还有一件事可做。真不知道除了这件事傻事外,还可以做别的什么事时,不管这事有多傻也只能继续去做了。

在一条人很多的大街上,因为这条街上有许多家银行,又被称作是金融街。在这条街上走动的人,多半是去银行存钱或取钱的。只有吴猎朝着一个垃圾箱走去。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面对的第201个垃圾箱。

这是个方形的绿颜色的垃圾箱,看上去和他前边所遇到垃圾箱没有两样。所以,就在他把手伸进垃圾箱时,他压根儿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垃圾箱改变了他的命运。

读到这里,也许不算太笨的读者会说,他一定是在这个垃圾箱里找到了他的书包,当然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一种结果,那么这篇小说就可以不写了。当然,我想还会有更多聪明的读者会说,他一定在这个垃圾箱里找到了一笔钱,或者是一个可以卖大钱的宝物。当然,这种可能性也一样会有。只是这样的结果,那么这篇小说写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那么吴猎在这个垃圾箱里到底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呢。说实话,这是一样谁都不想到的东西,它既不是吴猎想找的书包,也不是吴猎想要的钱和宝物。它是吴猎从来没有想过的一样东西,它是一把刀。

如果光看这把刀,一样看不出这是一把特别的刀。把柄是木头的,两片木头夹着刀柄,用牛皮绳缠起。刀身虽然钢铁的,但布满了铁锤锻打过的痕印。刀刃虽然很薄,但一点儿也不亮也不锋快,也一看就是来自民间乡村的铁匠铺。这样一把刀来到了城里,被扔到了垃圾箱里,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是不知为什么,吴猎的手刚握住了这把刀,心就像被它划了一下似的,疼得让他一下子坐在到了路边台阶上。心里想这是把什么破刀,搞得我好难受,就想把它再扔进垃圾箱里。但奇怪的是这时像有一种什么胶,把他的手和这把刀粘在了一起了,使他怎么甩都不能把它甩开。同时,像是有一道闪电,在他的脑海里划过。

闪电过过后,吴猎的目光慢慢地从手中刀子上挪开,移向了那个垃圾箱,不过,只是在那个垃圾箱上停了一会,又继续朝前移去,一直到移到了那个写着银行字样的大门上才停了下来。

大门是玻璃的,从外边可以看到里边,里边有许多人正在办着和钱相关的业务。一个40多岁的女人,递进去一个信用卡。过了一会,从里边递出了一撂子钱。女人不急不忙把钱往挎包里装。稍稍注意看一下,就会发现她至少往挎包里装了6次。也就是说,在她那个不大的挎包里,现在已经装了至少6万块钱。6万块钱究竟算是一笔多大的钱,这要看对谁来说了。从看到了6万块钱进了那个挎包,吴猎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个挎包。而那个女人好像知道吴猎在看她的挎包,很想让吴猎看个清楚,竟穿过马路朝着吴猎走了过来。看到这个女人越走越近,吴猎不由自主地从坐着的台阶上站了起来。同时手里的那把刀也握得更紧了。刀子并不大,握在吴猎的手里,旁边的人不注意看,看不出来。女人好像和吴猎认识似的,要走过来和吴猎打招呼似的,吴猎已经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散发的香水味了,她还是没有停下脚步来。眼看就要和吴猎脸对脸了,这个女人转了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挎包在的微弯的胳膊里前后摆动着,好像因为装了很多钱,故意要摆出了不起富贵样子来。吴猎没法不把它继续吸引,当看着那个女人走出一段了后,就像有一股力量推着他似的,让他跟着那个女人,准确说,是跟着了那个沉沉的挎包。女人有点胖,走得不快,吴猎几下子就追到了挎包跟前,现在他的那只没有拿刀子的手,离那个挎包只有20公分左右了。也就是说,只要伸手就能拿到那只挎包了。吴猎心里想,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能把手伸出去,但那把刀子却通过他手心把另一个声音传给他,抓住这个机会啊,抓住这个机会,你娘就能活下去了。吴猎的一下子坚决起来,朝着挎包伸了出去,同时闭上了眼睛。

突然这时吴猎听到天上响起了一声雷。这声雷是一个女人的喊叫声。吴猎睁开眼一看,看到胖女人已经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捂着肚子,大声喊着,有人抢钱了。吴猎再一看,那个他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的挎包,现在正抓在一个飞奔的年轻男人手中。吴猎不由得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同时觉得抓着刀子的胳膊像是被谁抓住用劲一甩,刀子就从手中飞了出去,直直地飞向了那个年轻人,飞到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腿肚子上。当然和刀子同时飞出去的还有他的身体,所以当刀子扎进那个年轻男人的腿肚子上时,他也伸手抓住了那个他熟悉的挎包。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他的那把刀子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他,他被那个年轻男人握到了手里后,就变得格外凶恶。它几次进去吴猎的肚子,想让吴猎把抓着挎包的手松开。但吴猎直到眼前发黑,栽倒在了地上也没有松开那个挎包。

好像只闭了一会眼,就醒过来了。刚一睁开眼,看到一片白,好像是一个屋顶。偏了一下头,看到一张脸,很好看的一张脸,是个姑娘的脸。姑娘看到他睁开了眼,先是轻声地问了一句,说你醒了。接着,不等吴猎回答,又用很大的声音说,他醒过来了。她的话音还没落下,马上有一群人冲了进来。一些人手里拿着鲜花,还有一些人扛着摄影机,举着话筒和照相机。吴猎不知这些人要干什么,有点被吓住了。不过,他马上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长着好看一张脸的护士,拦住了那些冲过来的人,告诉他们只有10分钟采访时间,因为他才醒过来,身体还很虚,要好好休息。接着,又转过脸,轻轻告诉吴猎,他们已经过道里等了三天了,你就把你和抢劫犯博斗的经过,给他们讲一讲吧。

正想着怎么讲,记者已经等不及了,开始朝他提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在什么地方工作?你为什么会那么勇敢?你为什么能连中数刀后,还紧紧地抓着劫匪不松手?你为什么会不怕死?你是不是很想做一个英雄?

其实用不着吴猎把过程讲得很详细,因为当事人包括劫犯,还有街头的许多目击证人,已经把吴猎的英勇行为描绘的很生动了。等着他醒来,只是为了落实他的身份和他的当时内心的想法。因为当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任何证件,看他的装束打扮好多人想着他是个民工或者是流浪者。所以当他说出是一人从内地边城找工作的大学生时,在场的人都噢地一声叫了起来。记者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因为这个身份会大大增加这个新闻的价值。

第二天一大早,女护士拿来一张报纸让他一看。这张报纸他很熟悉,他找工作时经常看这张报纸。尽管很熟悉,看到这张报纸,他还是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在这张报纸的头版上,登了一张很大的照片,是他躺在病床上接受采访时照的。接着他又看到了一条醒目的通栏标题,见义勇为血洒街头,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书写英雄新篇。

登着自己英雄事迹的报道,还没有看完,就有人进来看望她,一看是那个被抢的有点胖的女人,她带着她的家人,带着鲜花,还带来了五千元钱作为对他的感谢。随后,来看他的人就再也没有断过,什么人都有,不管什么人,来了以后,不光是夸他,还给他鲜花。除了鲜花,还有钱。少的十块二十,多的有给上万的。最多的一笔是“见义勇为”基金会的,一下子就给了他三万。有个老板知道了吴猎连手机都没有,马上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送给了吴猎。好多人都说看了报道后激动得不行,还说尤其是知道了他因为找不到工作,不得不去垃圾箱里捡破烂挣钱给母亲看病时,就是铁石心肠也得流出眼泪。不但好多老百姓来了,连当官的也来了。来了一个很大的官握着他的手,和蔼地夸了他以后,问他有什么困难需要政府解决,并当场对身边的随从说,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要满足他,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让吴猎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私立中学的老校长和那个报社的副社长也来了,说只要他愿意去当老师和当记者,他们将无条件地接受他。吴猎说他的毕业证和相关手续丢了。他们说这不会成为问题。不过,吴猎最后并没有去他们那里工作,因为吴猎想当公务员。吴猎的想法刚一说出,管理公务员的那个部门的领导就来了,带来了接待过吴猎的那个工作人员,让工作人员给他办理成为公务员的手续。给吴猎办理手续时,吴猎说我的文凭丢了。那个工作人员说,没事,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接着又告诉吴猎,你不用去乡村锻炼了,直接留在政府机关。吴猎说,这行吗?工作人员说,当然行,你用自己的血证明了你的品质。

不过,最让吴猎意外的是派出所的两个警察也来了,他们带来了吴猎丢失的书包。吴猎问他们怎么找到的?他们说,被吴猎扎伤了腿的劫匪正是偷了吴猎书包的家伙。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把吴猎的书包扔到大街的垃圾箱里,而是拿回了家。抓住他后,到他家里,从他家的床铺下面的搜查出来的。听说是这么回事,吴猎不由得说了一句,真是太巧了。警察说,这不是巧,这是报应。

到了半夜,没有人再来看他了,只剩了女护士和他了。女护士边给他换药边夸他,他说,其实我没做什么,你们用不着这么对我。女护士说,你说什么呀,你知道吗?当时那把刀只要再偏一公分,就会扎到你的心脏上,就会连命都没有了。吴猎说,真的吗?女护士说,当然是真的!吴猎不说话了,说真的,听到护士这个话,他才有了那么一点后怕。女护士又说,我注意到了,别人夸你时,你还脸红,还不好意思,你真不用这样,你是个当之无愧的英雄,像你这样的英雄,得到什么样的待遇,都是应该的。不知为什么,听到女护士这么说,吴猎还是脸红了。

脸红不是缺点,在别人看来,会更觉得吴猎了不起。只是几天时间,来看望吴猎的人,已多达几千人次。捐款数目也达到了10万块钱以上。那天,吴猎就用老板送给他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父亲,他马上会寄十万块钱给母亲做手术。父亲激动地在电话里一句话说不出来,到后来竟哭了起来。吴猎没有说刚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事,只说他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放下电话后,吴猎让女护士陪着他去邮局汇款。女护士问他身体怎么样。他说我已经好了,可以工作了。女护士说,你真了不起,你伤得那么重,想着你能活过来都不错了,没想到你会好得这么快,你真的很伟大。吴猎说,千万别说我伟大,我真没有那么伟大。女护士说,伟大的人都是这么谦虚。吴猎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吴猎说,我要去工作了,找工作太不容易了,要找个好工作就更难了。

吴猎真的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他分到了政府办公厅做了一位重要领导的秘书。别人告诉他,这位领导的秘书做不长,顶多做个三四年,就会被提拔,几乎全都成了厅级以上的干部。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干了几个月了,吴猎还老是有一种做梦的感觉。直到有一天,他从市中心一条大街上经过,看到了那个烤肉摊,他才似乎真明白他这时已经拥有了什么。

当天晚上他抽了个空,去了那个烤肉摊,把欠的烤肉钱还给了那个摊主,并让摊主给他再烤几串烤肉。不知是烤肉没有烤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吴猎觉得这羊肉串没有以前那么香了。也是这天晚上,吃完了烤肉顺着大街往回走时,路过了银行门口的那个垃圾箱,他一下子想起了那把刀子。第二天,他把电话打给了办这个案子的警察,问那把刀子的下落。警察说,那把刀子作为物证已经用完了,现在放在档案柜里。吴猎说,那是我的刀子,能不能还给我。警察说,当然可以,说他明天就给吴猎送去。但是第二天,警察没有来送刀子,而是打了个电话告诉吴猎,说他打开柜子没有看到那把刀子。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因为许多人都看见刀子是真的放进了柜子,并且再也没有人去打开过那个柜子,怎么可能会一下子不见了呢?听到这个话,吴猎没有再说什么,放下电话后点起了一根烟。也就是从这一天起,他常常会没有一点理由地想起那把刀子。他知道这一辈子不可能再有机会见到那把刀子了,但这一辈子,他一定会经常怀念那把刀子。

责任编辑:蒋建伟赵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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