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和承诺,好女人带公公再婚

2008-01-28 07:40张文静
祝你幸福·知心 2008年2期
关键词:公公丈夫孩子

前夫临终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爹咋办?孩子咋办?你呢?”

每年清明,丈夫都会带着

孩子去给她的前夫上坟

清明,小雨,乡间小路。

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塔拉塔拉地往后山走去。女孩臂弯里挽着一只篮子,篮子里有一小瓶烧酒,几只显然是被精心挑出来的最红的苹果,两三个雪白的馍。

小女孩9岁了,这也是男人第九个清明节来后山的坟头祭奠。

孩子拽了拽他的手,问他:“爸嗳,咱这是给谁上坟?”

“给你姐姐的爸爸。”

“哦,那我问你,为什么姐姐姓李,我姓冯?”

“因为姐姐的爸爸姓李啊。”

“那你俩啥关系?”

“没啥。可从前,他和你妈妈是一家子。”

“那为啥我有两个爷爷,别的小孩只有一个?”

“因为姐姐也有一个爷爷。”

男人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孩子觉得这根本就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他们安静地离开了坟地——孩子不知道,在她还未出世前,她的妈妈邢连凤,带着姐姐的爷爷嫁给爸爸冯应全的时候,多少人在暗地里笑他们在唱一出现代版《红灯记》;她更不知道,当初这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走到一起,内心又有过怎样的挣扎。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想看笑话的人,开始羡慕这个家没有争吵没有计较;这个家,始终充满了安宁和欢笑。

这就是山东临沂蒙阴县野店村邢连凤的家。

苦命人遇到苦命人,

风雨同舟却突遭噩运

邢连凤命苦呵!6个月大的时候,娘就得病去世了。那时她的大哥四岁,二哥两岁。她爹怕娶了后娘虐待孩子,一直没动过结婚的念头。

邢连凤很感激父亲为儿女做出这样的牺牲,她家虽然很穷很穷,但她的内心,对亲人和生活比别人有更多的爱和感激。

1987年,邢连凤和本村的李兴法结婚,她喜欢他的聪明和帅气,更怜惜他的苦命——三岁时母亲去世,也是爹爹独自一人将他养大。

两个清贫的苦命人,彼此疼惜。邢连凤比李兴法大三岁,却得到了像小妹妹一样的宠爱:他从不叫她的名字,总是把她唤作“妮儿”;下地回来,她煮一个糖水鸡蛋给他,他一定要哄着她先吃几口;每次进屋,他抢先跑进去擦干净一只小板凳,让她坐下歇歇……

除了爱情,他们还有勤劳的双手。邢连凤的公公看他们这么能干,加之当地有结婚后分家的风俗,就提出分家。邢连凤说:“爹,这家就咱三个人,俺还能让你出去吗?”

这个家,因为有了一个女人,才像个真正的家。这样的生活,他们都很珍惜。

1988年,女儿兰兰的诞生,更是给这个小家增添了许多欢乐。可就在女儿6个月大的时候,邢连凤的丈夫老是说头疼。两年后的一天,他陪别人去县城看病,顺便也看了看头疼,回家却只字未提。过了几天,他又去了医院,邢连凤问丈夫到底得了什么病,他若无其事地说:“没啥。”

他得了淋巴癌。

癌症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把化验单撕了。

邢连凤一直不知道丈夫到底得了什么病,只知道他每个月去一次医院“烤电”。又过了两年,邢连凤无意间问起邻床的病人家属:“烤电到底治啥毛病啊?啥时能烤好?”

“烤电就是化疗,化疗的都是癌症。”听到这样的回答,邢连凤的眼睛,在那一瞬啥也看不见了……

她瘫在冰冷的台阶上,缓了好一阵才压抑地哭出声来。怎么办?怎么办?孩子还小,还有个老的……

丈夫出来找她,问她怎么坐在地下,她说歇歇。其实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但他们彼此都不挑明。

医生告诉邢连凤,治这种病需要花很多钱。邢连凤想,不管花多少钱都治!只要丈夫活着,活着。

他说:让我死,我不想拖累你

为了给丈夫治病,邢连凤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借了3万元的债。

有一年的正月十五,5岁的女儿兰兰见小伙伴都打着纸灯笼玩,央求邢连凤给她买一个。家里穷得连1块5毛钱都凑不起来,邢连凤执意不买,兰兰哭肿了眼睛。

看着哭泣的孩子,哀声叹气的老人,为难得要死的妻子,丈夫跺着脚,气极败坏地大喊:“我该死吧!我活着干啥?老老小小的让我拖累成这样!”

全家人都开始哭。那个正月十五,是浸泡在泪水里的。

丈夫已经失去劳动能力,田里的活都是邢连凤和公公一起干。一天,邢连凤和公公在麦场打麦,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当他们跑回家的时候,浑身已经被淋得透湿,衣服粘在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丈夫蹲下去,托着脖子嚎啕大哭——他托着脖子是因为脖子上的淋巴肿得很大,已经不能支撑他的头颅——“我活一天,你们受一天累!让我死!”

邢连凤强忍着泪,喉咙里就像堵了一只烫山芋:“你不能死,你要死了,就像那煤油灯,那一点亮儿都没了。有了那点亮儿,全家老小还有点盼头啊!”

邢连凤从没嫌弃过丈夫,她只有一个愿望,求他活着。在这样的信念支持下,丈夫含着一口气,挺了7年。

这7年,邢连凤每天在田里干着干着活,突然就会想起什么,飞一样往家奔跑……当她远远地看到家门依旧敞着,她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跌跌撞撞地按原路返回——门敞着,丈夫活着,她才能安心。

这7年,邢连凤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她只能在屋里一圈圈地快走以释放内心巨大的压力,到后来,走也不管用了,她就在天井里一圈一圈地跑……

丈夫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谈起了死的话题,“妮儿啊,你还年轻,我死了,你嫁人吧。可我爹就我一个孩子,我死了,他咋活?”

“你放心,真要那样了,我不能撂下爹不管。我嫁的时候,带着他,给他养老送终。”邢连凤这样安慰丈夫,但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你说了算吗?人家娶了你,你得听人家的。”

“我就说了算,说了不算的我不跟。再说,世上真没有那样的好人吗?有。你放心吧。”

1995年的一个夜晚,好不容易入睡的邢连凤,梦见自己漂在冰冷的水里。她打了个冷战,醒了。睁开眼睛,看到丈夫的脖子正往外喷血!她不知所措地拿卫生纸去堵,惊声问这是怎么了?

丈夫挣扎着坐起来,蹲在院子的角落,不让邢连凤近身。他喊:“妮儿,别过来!别吓着你!”

邢连凤疯了般奔跑着去叫医生,一路上跌跌撞撞,眼泪倾盆。在月光下,这个女人的身影是那么悲凉和绝望……

丈夫已气若游丝,见邢连凤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爹咋办?孩子咋办?你呢?”

时间静止了一秒钟。

血,还在流;人,已经去了。

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善良的心在挣扎

料理完丧事,公公跟邢连凤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年轻,你走吧!”

“我不走,要走我也要带着你……”

热心人给邢连凤介绍对象,因为当时她还不到30岁,完全可以重新开始。有的男人说帮邢连凤还完欠的那3万块钱就带她走,但孩子、老人都不能带;有的男人说不帮她还债,但可以带着孩子,老人不能带。

邢连凤声明,要找个能住到家里来的,帮她干活的,对她公公好的男人。

有人嗤笑她,觉得她脑子是不是有病。带公公结婚的事,只在电视上看过,怎么可能发生在他们身边?而且,邢连凤有什么资格挑别人?

邢连凤跟女儿兰兰商量:“妈妈再找个人撑起这个家来行不?”

女儿哭着说:“妈,找一个吧!我不想让你累死。”

说媒的一波一波地来,又一波一波地走。公公闷闷地说:“能找到才邪门了!”

很多次,天黑了,放牛的公公还不回家。邢连凤漫山遍野地找,远远地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头,蹲在河沿上,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哭,牛也不知去了哪里。风声、湍急的水流声淹没了老人的哭泣,但邢连凤能分辨出来,更觉得那哭声的悲惨和凄厉,也更坚定了她带公公再婚的决心。

邢连凤的嫂子说村里有个叫冯应全的小伙子,家里弟兄五个,穷,盖不起房子,三十多了还没娶媳妇,可是他很能干。

没有爱的道白,没有甜言蜜语,冯应全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甩开膀子帮邢连凤干农活。

两个月后,他们领了结婚证。

结婚那天,冯应全惟一的财产是一床新套的被子。他太穷了,秋天了,他还穿着单薄的衣衫。

邢连凤心酸地说:“要不是你穷,你会找我这样的吗?”

冯应全说:“是啊,我穷,你又是这样的,咱俩才能在一起啊!老天爷让我们在一起。”

站在一旁的公公冷冷地看着他们,突然,他拔腿就跑,边跑边放声大哭。嫂子也哭了,说:“凤,你看你家真唱起《红灯记》来了,祖孙三代都不是一个姓,这可咋办?”

一连几天,公公都不说话,邢连凤知道他心里难过。儿子死了,儿媳又找了一个,还住在自己家里,老人肯定接受不了。

她必须用行动获得公公的理解。每次做饭,她都给公公开小灶;公公冷不丁地骂他们是“要饭的命,受穷的命”,她也不发火,告诉公公,即使是要饭,也会分一口吃的给他……

邢连凤还怕丈夫为难,开导他说:“别跟爹计较,千万不能吵架,别让别人笑话咱家打穷仗。”然后,她还得去公公婆婆(冯应全的父母)那里问寒问暖。

一边要感化公公,一边还要劝导丈夫,可邢连凤内心的苦,只有她自己在漫漫长夜里化作枕边的泪水和无声的叹息。

结婚的第二年,小女儿出生了。孩子的名字里有个“梦”字,因为邢连凤觉得她经历的这一切,就像梦一样。

要相信苦的尽头就是幸福,因为在他们身上已经验证了

有时,邢连凤干着活,会停下来,呆呆地看着冯应全。看他在那么下力地干活,她的眼圈会泛起阵阵潮湿……尽管这个男人长得既不英俊也不高大,也不会甜言蜜语,闷得邢连凤都想跟他吵架,但他是个多么好的男人!

邢连凤和冯应全结婚10年了,这10年中的9个除夕,邢连凤的公公都要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哭上一整天。

看着起起伏伏的被子,邢连凤既心疼老人,也羡慕老人——因为他想哭,他就可以哭,而她,不能。难道她就能忘掉以前的丈夫,忘掉那些相濡以沫、刻骨铭心的日子吗?

邢连凤和冯应全承包了5亩果园,种了地瓜、花生、玉米,喂了60只长毛兔,10几头猪,20多只羊,还有很多鸡;他们买了台手扶拖拉机帮人耕地挣钱,还加工馒头和面条到集上卖……

两个拼命干活的人终于把债还完了。经济上刚有起色,他们就给公公买了台彩电。

渐渐地,公公的心给暖过来了,他会在两个人干活回来时,给他们倒一碗烧好的茶。平日里还帮他们看孩子、卖面条,“李大爷面条”已经成了集市上的小品牌。人们都知道这个大爷有个好儿媳,有个好“儿子”,有两个懂事的孙女,他们的血缘关系一句话讲不清,但是他们家的日子比其他家过得还好。

终于,第10个春节,老人没有哭,他张罗着和“儿子”儿媳做顿好吃的,给两个孩子发压岁钱。懂事的大女儿,把自己的钱给了妹妹;冯应全哄着让小女儿把手里的钱一起给了大女儿,说让她上学的时候别再那么苦自己了,买点好吃的……

又是一个清明节,冯应全带着两个女儿又去上坟了。邢连凤看着他们,埋在坟墓里那个男人的笑脸,浮现在她眼前,恍如隔世。

冯应全回头,看看她,嘿嘿地笑着,神秘地跟孩子们说:“快看快看,你们的妈又发痴了。”

这是来自民间的,最真实、最朴素的有关爱情有关亲情的故事。

当我坐了很久的汽车,又走了很长的山路找到邢连凤的家时,看到笼子里的长毛兔,看到挂在屋檐下灿若黄金的玉米,看着坑洼不平的院子里这一点、那一点的鸡粪时,生活的烟火让我感觉是那么亲。

以前,我对“带公公再婚”有种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觉得女人何苦非要死撑着做这样的牺牲?她是否真的发自内心?是否真的幸福、快乐?

当我坐在邢大姐的对面,与她一起流泪,一起大笑,一起感激生命感恩生活的时候,那一刻,我的内心再也没有喧嚣。

“孝老爱亲”的证书都在邢连凤家的柜子里,她说这是意外收获,真正的日子需要自己扎扎实实地过。

我看到屋瓦上的积水,一滴,一滴,铿锵有力地砸在石阶上,那里已经有了一弯浅浅的痕。我们这些人,平凡得不就像是这屋瓦的滴水吗?只有不放弃爱,相信爱和永恒,生命才会留下烙印……

sdznxf@126.com

(编辑:张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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