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路

2009-08-21 09:14蒋建伟
福建文学 2009年8期
关键词:兰花老婆妇女

蒋建伟

抢在冬天第一场大雪之前的雪,不是雪,像盐,叫“盐籽子”;而抢在“盐籽子”之前的,就是贴着地皮的风了。风比“盐籽子”还厉害,浑身长了白毛,专门往人缝缝里钻,眼一眨巴,骨头就上冻了,大地上伸展着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白。

白毛风就是顺着蒋寨的那条后路,勾着头,弯着腰,马虎着一张熊脸,“啪啪啪”甩开大脚,一头闯进村子里的。白毛风认识路,在村东头,连招呼都不用打,一扭头就奔了西,蒋毛蛋家,蒋全信家,蒋天长家,蒋更新家,蒋牙家,蒋栋梁家,蒋大肚家,蒋可奇家……撞大门翻墙头,咣当咣当一阵子,想凑凑热气,等等等等,可,没谁搭理啊!到村子的寨门旁,到斜坡子路,到村后园,再摸着后园的一条小路往北跑,跑着跑着,最后就没影了。三五分钟的工夫,放几个屁的工夫,说没就没了?

往北,一条长满白毛的大路上,正移动着匆匆忙忙的几个黑点,那路,还是后路。

大地上的蒋寨村就像一片树叶,白皑皑的树叶。是的,一个个庭院拼成了这叶子,大路小路斜路都是经纬在村子里的血管,偶尔出门的人,就是流淌在树叶血管里的血。可以想象这样冻死人的一个清晨,人虽说猫在被窝里,想圈住一点热气,但风还是从门缝墙缝窗棂子缝里钻进来,一个劲地满屋子跺脚,骂他娘的冷,结果越骂越冷。到后来,我们小孩听都不想听了,干脆蒙住头,一个个蜷在里面装赖,不起来,在里面学驴叫、学羊叫、学老母猪哼哼,学大队书记在大喇叭里瞎吆喝,谁叫都不起来。最先起来的,是娘,倒尿罐子,生火做饭,把每一个细节的声音都做得很响,生怕别人听不见她干活似的。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没有开门,一起来就闷着头子吸烟,爹吐出来第一口,我立马感觉味不对头,我的鼻子最“尖”,知道娘烧锅的烟和爹的烟味不一样,虽然都很呛,但爹的带拐味,就像揍你一顿了又返回来补充你几脚一样,你说坏不坏?当我们的堂屋东屋子都弥漫着爹的烟味,当我们用被子捂鼻子都不管用的时候,谁都希望把门开一点点,透透气,谁都想下去打爹几锤头子解解恨,结果谁都怕冷,谁都没有起来。娘做好饭了,又过来喊我们起来吃饭,干喊不见动静,娘气坏了,气得连说话都变成了结巴,说大懒二懒,一群猪,还有你,小懒,猪猪猪,到底起不起来?难道还叫我亲自喂你们这些小鳖孙?我们在里面嘿嘿一笑说,中!娘更来气了,“咣”,反手把堂屋门打开,一点缝儿都不留,白毛风“嗖”一下就进来了,躲都没有地方躲。娘马虎着一张熊脸说,我就不信,胳膊能拧过大腿?

我们一阵磨磨蹭蹭,光着脚去地上找鞋,刚一着地,一下子冻得蹦起来好高,都纷纷埋怨娘的心真狠,一点都不像亲娘。老二气得歪着嘴,小声嘟囔说,我就不信她不冷?我说,不冷是瞎话,谁不冷谁是孙子!老大点子多,说大人肉多,不怕冷,咱们也赶紧吃胖吧,吃胖了,就什么都不怕了!娘很不耐烦,问我们嚷嚷什么,我们说昨天吃饭没有吃饱今天没有东西屙,娘说“别打岔”,老二问娘刚才她说的是不是要我们“和泥巴”?娘说,你们聋啊?赶快吃饭,再不吃,都当成剩饭倒了喂猪!桌中间,放了一碗红辣椒,我们“呼啦”围了一圈,一人拿一个杂面馍,掰一块,就往辣椒碗里蘸,三五回蘸下去,碗里的辣椒汁就没有了,我还想蘸,娘一把打掉我的手说,别蘸了,没有了,赶快缩回你的爪子!我说不是爪子,这是手!娘说,都是一个意思,他爹,再往辣椒碗里加点水和盐籽子吧?老大眉头一皱问,就,就不能再加点别的什么东西?要不,吃了没有营养!娘说,营养好了光放屁,还不如不要营养呢!爹一声不吭,返回时,兑出了大半碗辣椒水,胳膊肘里还夹了一根葱,屁股一挨板凳,就把葱扔给了老大。娘心疼死了,一个劲地假咳嗽,老大假装没有听见,赶紧剥葱就馍,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娘干气没有办法,指着老大的鼻子说,你看你,馋得跟山猫嘴似的!爹打圆场说,不就一根葱嘛,又不是肉!老二帮腔道,俺爹说的对,又不是肉!娘瞪了老二瞪老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说死妮子,我看她能长几斤膘?就是长膘也是瞎长!老大忍不住反驳道,我非得长出来十斤,吃成个胖子给你看看!爹问,吃恁胖有啥用?我认真地回答,胖子不怕冻啊!俩大人“扑哧”一下笑了,娘连鼻涕都笑出来了,等笑够了,娘用拿馍的手背擦擦鼻涕,乘机咬一口杂面馍嚼了嚼,拿眼点点我说,还是俺这个儿子实性,哎,吃了饭,咱俩赶集卖兰花豆去吧?我说,中。老大和老二拖着长腔纷纷不满道,说一百圈子,还是闺女没有儿子亲呐!立马,我感觉自己变成了大英雄,你不知道呀,心里头喜欢得一蹦三尺高。

可是一出门,一走到后路上,大英雄立马变成了小狗熊,只会大口大口地喝风挨冻了。

好不容易到了蒋桥集,桥东头蒋军旗家的油果子店没有出摊儿,好在那大塑料棚子没有扯掉,我们娘俩在下面捡了个地方背背风,我问娘在哪卖啊?娘也不回答,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块塑料布摊开,四个角压上四个砖头子,再把我们家攒了半年的十来斤带荚的兰花豆全倒出来,一屁股坐在后面一块水泥墩子上,两只手互揣在袖筒里,等待买主。我也学作娘的样子,也把两只小手伸进小袖筒里,但是仍然止不住冷,我扭头看看娘,想问问她到底冷不冷,可是一看娘那副吊儿郎当的脸,就知道娘不仅会说她不冷,而且会骂我是稀屎鸭子,干脆不如不问。

说起来,赶集的人还真不少,只不过他们走得太快了,路过我们家的摊子前面似乎都不停,眼瞥也不瞥兰花豆一下,空留下一阵阵小风。好几次,摊子前面的砖头子不知道被谁踢跑了,小风险些把兰花豆刮跑,害得我跑出老远捡回一些稍大的砖头子,压住塑料布才顶事。我问娘,为什么他们都爱看别的摊子,没有人看我们的摊子呀?娘说傻瓜啊,我们卖的又不是大鱼大肉,谁来看啊?别着急,咱们等吧。我一想也是,就半蹲着背诵小学加法口诀,背着背着,就有一个人上前搭腔了,那男人三十多岁,老婆嘴,瘦得很,猛一看,长得像西头的蒋麻秆他娘,一只眼睛好像还有毛病。老婆嘴胡乱挑了挑,问娘,是论堆儿卖?还是论斤卖?娘嫌论堆儿太亏,就说论斤。老婆嘴愣怔了几下,半蹲下,从一个豆荚里揉出来三粒兰花豆,嚼了一粒,咽下去,问娘一毛五一斤卖不卖,娘苦笑了几下,最后说,他大哥说实话这价格太低了,你要是都要的话,全都卖给你算了。老婆嘴点点头,目光游离东游离西,说你称称多少斤。娘说最少也得有十二三斤,然后就去拿称,谁知道竟然忘了带了,娘让我好好看住兰花豆,自己起身去借别人的称。我两眼一动不动盯着兰花豆,生怕把兰花豆看丢了。等娘借称回来,那人连招呼都不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害得娘白借了一场。等还了称,我们开始骂那个老婆嘴,骂他那只眼珠子最好换成狗眼珠子,做人不实性。我问娘,老婆嘴像不像蒋麻秆他娘,娘想了半天肯定说,像,真像!事实上,就是像,因为,整个蒋寨村的人都知道,蒋麻秆他娘一只眼得了严重的白内障,手术后换成了狗眼珠子!不管是看谁,都把自己的好眼珠子贴在你脸上,喘着气,恨不得把你的一张脸像背课文一样背下来不可。

白毛风比先前更厉害了,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你的脸,一直把你的脸拍得凉冰冰的,木木的,就连你自己拍上去,都感觉不出来是自己的脸了。娘恶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说老婆嘴真不是个东西,买就买、不买就不买呗,干吗扎了个来回架子?我说,他这个家伙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家伙,不买去球!说这话的时候我还嘴硬,可没有过三分钟,风越刮越有劲儿,我就后悔了,央求娘把老婆嘴再找回来,把一堆兰花豆全都卖给他算了。娘拿眼狠狠剜了我一下,骂我没囔气,就是喂猪也不能卖给他。我想,不卖就等吧,等到天黑我都不怕,反正挨冻的不止我一个。又等了一会,我扭捏着对娘说想解手,娘嫌我不下劲,很不耐烦地问我,是大手还是小手?我说,大手。娘更加不耐烦了,说,你咋吃那么多哩?你看看你看看,现在全都想屙出来了不是?我说,你到底叫我屙不屙?娘说,管天管地,管不住老家伙屙屎放屁,去!我像苍蝇一样被娘赶了出去,猫在桥洞下一个旮旯里,刚一脱裤子,一肚子的汤汤水水全部都缴了公粮。我空着肚子,回到桥的东头,远远看见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搭她熊腔,不用猜,兰花豆肯定没有卖出去。我冲娘喊,娘我又饿了,你给我买一碗丸子汤吧?娘说,喝个屁。然后,再不理我。我开始假哭,干哭没有眼泪,一边哭一边观察着娘的动静,说实话,我当时多么希望娘有动静啊。娘呢,闭上眼睛,把我的哭声当成一种音乐来听,管也不管我,可把我的肺气炸了,一溜小跑过去,蹿到娘跟前大喊一声,娘!吓得娘猛一睁眼,但随即恢复一脸平静问,啥事?我说,大事,我想喝丸子汤。娘说,依我看呀,丸子汤喝你还差不多!去,到东边数数后路上又来了几个人?我大声嘟囔道,好!其实,我心里咒后路上一个人都不出现,咒娘的兰花豆全部卖不出去,让白毛风好好冻冻她!

老天爷真神,后路上一个人虾子都没有,何况天那么冷,整个集头上,赶蒋桥集的只出不进了。我幸灾乐祸地跑回去,跟娘说我不看了,反正后路上没人,看也白看,还不如看兰花豆呢。娘叹了一口气说,赶集的咋那么少呢?我说,一点都不少,只不过他们都不买我们家的兰花豆,谁叫你连皮带荚卖呢?娘说,咦,这样卖压秤,可以多卖好几斤哩。我说,就你聪明!人家都是傻瓜呀,咋没有一个人虾子来买呀?这时候,娘冲我努努嘴,示意我别再说了,紧接着冲我背后换了一张笑脸,我扭头一看,是一个胖妇女。娘问,他大姑,我咋看着你那么面熟啊?其实,娘跟她一点都不熟,娘是在跟那女人套近乎呢。胖妇女搭腔道,我是河东的。娘紧跟着问,河东哪庄的呀?胖妇女说,后来(吕)庄东头的。娘有些迫不及待了,问胖妇女,东头的?你们家旁边是不是有一道小沟?是在沟南沿还是沟北沿?胖妇女说,沟北沿。娘一拍大腿说,咦——咋恁巧哩!你是不是国货家的大媳妇?胖妇女说,是啊,你咋知道?娘说,我是蒋寨的恁姑奶奶呀!胖妇女迟疑着自语说,蒋寨的……姑奶奶。娘打断胖妇女的话茬,提醒说,你忘了,国货家娘跟俺小孩家大大爷,是亲老表,俺小孩他大大爷该喊恁太太喊二姨呢,蒋寨的小得岭,你回去问问国货,亲溜溜的亲哪!胖妇女的眼睛立马笑细了,细成了一条缝,连声说,我的老天爷啊,咋巧恁很呢?你真是蒋寨的姑奶奶吗?娘说,假了,你吐我一脸。胖妇女回过神来问娘,你们家不是也怪好?你跟前有几个孩子呀?娘说好好好,一共三个,俩闺女一个儿。胖妇女问,咦咦,你看你多有福,要是再要一个儿,就更得发了……这是老二吧?娘拽了拽我的大棉袄说,这是老小。胖妇女屈下一条腿,喊我,哎哟,是小表叔啊!多大啦?我说,六岁半。胖妇女问我,该掉狗牙了吧?我说,啥狗牙?胖妇女说,“八岁八,掉狗牙”啊,难道你不知道?我说,我又没有长狗牙。娘打圆场说,长了长了,但是还没有等到掉的时候呢,不是还有一年半吗?大风里,胖妇女一阵傻笑,边笑边拿眼睛往下看,这一看不要紧,笑就慢慢固定在了脸上,胖妇女一本正经地问娘,你赶集干啥呢?娘这才解释说,那,那不是,唉,秋上余了点兰花豆,吃又吃不着,这不,换点钱零打零用。胖妇女“嗷”了一声,说,我说呢,今这天儿赶集,肯定是……肯定。娘又叹了一口气,说,赶集的人就是少哇,问的人就更加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啦,既然来卖了,该等也得等啊。胖妇女就坡下驴说,那,姑奶奶,你先等着?我带着我的小表叔喝碗热汤去?我一百个想去,可娘死死抓着我的胳膊说,他出门时刚刚吃了一个大杂面馍,肚子里哪还有空?我小声说,早屙干净了,我饿。胖妇女就势打掉了娘的手,拉过我的胳膊说,走吧,我的小表叔!没有办法,娘只好在我们屁股后头喊,喝两口湿湿喉咙就行了,千万千万别喝翻肚子啊!我说,知道了,我就喝两口,多一口都不喝。

实际上,我逮住热腾腾的丸子汤,一家伙喝了一碗半,直喝得连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还想喝,但最后实在没有地方装了。回去路上,胖妇女问我喝饱没有,我拿舌头划拉着牙缝子里的葱叶子说,饱了。胖妇女高兴地拍着我的小脑袋瓜说,一看,就知道我的小表叔准能当大官发大财,等将来你当官发财了可别忘了我了。我使劲点点头,满是感激,但是什么话也没有说。等见了娘,胖妇女甜蜜蜜地跟娘说,你成看了,这孩子将来有出息。娘一脸愁苦相,说,有出息个屁!整天就知道花钱。我这才发现,集上的人连三十个都不到,娘的兰花豆根本没有卖出去,肚子里刚刚灌下去的热似乎降了一半。娘拖着愁腔,没精打采地问胖妇女喝汤花了多少钱,胖妇女说一毛五,娘慌忙要从裤兜里掏钱还给她,两个人就推让一处,让到末了,胖妇女还是收下了娘的钱。胖妇女想走,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娘,带荚的兰花豆能不能喂猪?娘说,猪可不吃这东西,猪吃面条红薯,只有牛,吃了长膘最快。胖妇女“哎呀”一声,说,我们家正好喂了一头老母牛,而且,快生了。娘喜出望外,从地上抓起一把兰花豆说,拿这拌草料喂它呀,你不知道呀,这东西还催奶、壮奶,大补啊!胖妇女问,真的吗?娘说,谁哄你谁是狗!胖妇女二话不说,摸出一张崭新的2元人民币,往娘手里一塞,弯腰兜起来兰花豆,扛着就走。好半天,娘才醒悟过来去撵胖妇女,但哪里还能撵得上?娘跺着大脚说,钱多了,用不完哪!胖妇女把一句话撂在后路上,胖妇女说,用不完,就留着给我的表姑表叔们买糖吧……

娘傻笑着摇了摇头,扯着我往蒋桥代销点的方向走,想买洋火买盐,眼看快到门口了,迎面一个大人撞了我一下,我差一点没被撞趴下,因为我们都勾着头走路,不撞才怪哩。娘起初也没有在意,等走老远了,才提醒我回头看那人的背,我说看啥看,我身上又没有撞掉一个零件。娘说,你看看那家伙嘛。我一看,那家伙特别像老婆嘴,就问娘是不是老婆嘴,娘小嘴一撇说,不是他个七孙家儿是谁?我的气立马上来了,攥紧一双小拳头,想挣脱娘的一只手撵上去找老婆嘴算账,娘先叫我消消气,让我看她手里头拿的是啥东西,我向上一看,乖乖,娘的手上竟然有两袋子盐!我问娘从哪里变出来的,娘甜蜜蜜地说,老婆嘴的!

干脆后来,我们也不去蒋桥代销点了,直接返回集东头,踏上了那条宽宽窄窄的后路。

风真厉害啊,忽大忽小,有好几次,险些把我小小的身子刮到路边子上,再往前刮一点点,就是一道长长的四五米深的干沟了。我吓坏了,一个劲地喊娘,娘不仅一点也不害怕,而且骂我是稀屎鸭子胆小鬼,怕干沟干啥,里面又没有一点水?我一想也是,就不那么害怕了。但是,白毛风一刮我,我就四下一通乱叫,娘管都管不住,怎么办哪?好在这时刻,一道白毛风也把娘刮到了路边子上,娘的蓝包头巾都刮跑了,我费好大的劲儿才追着捡回来,娘也害怕了,害怕白毛风把我的魂儿给刮跑了,干脆脱下罩在自己棉袄上的单衣裳,裹住了我的上身和头,拽紧我的一只小手,根本不顾我跟上跟不上,就往家的方向跑啊跑。

快到村子东头,也就是从后路往南拐弯的时候,白毛风突然没有了,扯天扯地的,是全世界一股股向下奔驰的把人朝死里逼的冰气。

“下‘盐籽子了!”我们什么都顾不上了,拼着命地往村子里跑。

终于,贴着蒋天长家屋檐下的一面后墙,我把头上的那件单衣裳解开,还给了娘。娘大口大口喘气,两眼失神,连话都说不囫囵了,半晌,娘抬了抬一只手,往单衣裳的左下口袋位置摸,摸着摸着,娘的眉毛就拧成一个倒立着的逗号。

娘问我,钱呢?

我也一惊,反问娘,啥钱?

娘说,卖兰花豆的钱呀?一张嘎嘎叫的新票子啊。我就装进这里面了呀?

我说,肯定是刚才,后路上,刮,刮跑了。

雪下大了,梨花棉花,芦花白玉兰花,一朵朵,一朵朵,一直怒放着,世界静极了。

我看见,雪花渐渐失去了颜色。

责任编辑 贾秀莉林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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