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的后现代时期

2009-10-14 06:37王建仓
关键词:红学后现代

王建仓

摘要:从历史格局变迁的角度宏观观照当下“红学”的发展,认为《红楼梦》所蕴含的后现代叙事特征使得后现代语境下“红学”风生水起,迎合了时代文化潮流,生成诸多“红学”部落和现象,诸如“大众红学”、作家“红学”、学者“红学”、国学“红学”、网络电视“红学”等等。后现代主义思潮不但是当下“红学”热的主要原因,而且着实是“红学”大文化研究的新语境、新思维、新视野和方法借鉴;也可能促使“红学”有相应的文化选择和研究转换,开创《红楼梦》研究的一个新格局和新阶段。若给当下“红学”的发展和格局一个“共名”的话,就是后现代“红学”。

关键词:后现代语境;后现代“红学”;部落现象

中图分类号:I207.4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731(2009)05-0092-05

20世纪初,新文化运动促成中国现代学术。王国维借助异域视野和方法,运用叔本华、尼采理论剖析研究《红楼梦》,开拓了现代(新)“红学”的研究思路和格局,形成一次较大规模的“红学”热潮。20世纪末至今,消费文化大行其道,现代传媒尤其制造了话语狂欢,后现代主义思潮和文化渐呈强势,话语多元而相对主义和大众文化盛行。“红学”和其他现代学术一样在新的时代语境下与后现代主义思潮不期而遇。以作家刘心武先生的“秦学”考据研究和王蒙先生“红学”的“现代感悟”为先声,尤其是网络、电视、出版、报刊等等现代传媒倾情热捧,近年来迅速在大江南北兴起了一股“红学”热,生成诸多前所未有的不同文化背景、不同价值取向、不同目的因而具有不同色彩的“红学”部落和现象,让人一时间有“红学”新生之感。“何时《红楼梦》研究变得热门,往往有具体的文化背景。”后现代主义各种思潮俨然成为当下“红学”的新背景、新思维方法及新课题。那么“红学”可不可以、能不能包容后现代思潮和方法?时下的“红学”热,究竟是哗众取宠昙花一现还是很可能《红楼梦》研究面临一个新的研究转型?只是媚俗地迎合,还是有新的开掘?以怎样的姿态和心态去正确对待?本文论题正是基于当下的现实背景对这些问题所作的一点思考。

一、“红学”的后现代时期

从眼下看,“红学”与后现代主义遭遇无法规避。事实上,“红学”之与后现代主义结合不但必需而且可能:一切的主义思潮源自于对人性的理解阐释,现代、后现代主义之谓新,只是人的某些早已存在的认知方面在现代、后现代时期达成了一种普泛的共识并形成思潮而已,并不排拒这些意识存在超前认知的可能。像未有浪漫主义思潮之前就有浪漫主义作品,未有现代主义之前就存在现代主义创作方法一样,如果把后现代主义视作一种基本的创作原则和方法的话,那么,以此观察《红楼梦》,我们不能不惊异地发现她几乎是一部非后现代主义时期的准后现代主义作品。《红楼梦》的人性解读思想深度和方式维度,一开始就达到了一种跨越时空的、几乎是无限衡度的尺度,所以,无论说她是传统现实的,是浪漫的,或是现代的,甚至是非理性后现代的,这样的结论都不唐突过分。

以后现代主义思潮和方法观察评说《红楼梦》,着眼早、有影响的,我以为是王蒙先生。《王蒙活说红楼梦》中说:“《红楼梦》对于先锋们,永远先锋。对于时尚者,永远时尚”“我甚至觉得也不妨对《红楼梦》进行现代主义的研究,因为它的出现是对中国古典文学的一个颠覆,……所以我想如果从《红楼梦》突破古典、背叛古典、颠覆古典、超越古典的角度上来研究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在深圳大学演讲《(红楼梦)与现代文论》中大谈《红楼梦》叙事时间的宇宙性、人性荒谬孤独的精神分析、文化符号的密码意义和结构现实主义等等,肯定《红楼梦》文本内蕴超前的“现代主义”艺术精神。王蒙所谈的“现代主义”,实际所指皆“后现代主义”要义。避开概念使用的分歧,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王蒙以其敏锐感知,启蒙了后现代“红学”的解读机遇和热情。作为作家,王蒙是最早走进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甚至第一个吃螃蟹,最早尝试模拟意识流写作的人,也正是他这种早熟的觉悟率先觉察到《红楼梦》潜在的后现代主义写作的超前性。

似乎可以说,中国文学因为有了《红楼梦》,远在二百多年前就已产生西方人在20世纪60年代才集中讨论并被冠之以“后现代主义思潮”的文学思维和方法。且不说儒释道法墨,出世人世,宗族宗教,女性民主等尽收其中;且不说宇宙大荒意识、人性吊诡、世纪末情绪,颓废、虚无、无为、苍凉、悲绝……难以尽说;单是叙事策略而言,被惯常认为是后现代主义独特的策略技巧的诸如混沌非线性叙述、多元视点、非理性、荒诞、神秘、虚拟、异化、魔幻、梦幻、置换、复调、象征、反讽等等包罗万象、蔚为大观,实在叹为观止。“红楼之梦”是一场生命虚幻的梦魇,原本“借梦幻来叙说真实”“雾里楼台”般以“石头记”的空空渺渺整体象征,“大荒”“无稽”地演绎的就是人类生命的悖谬和悲剧,隐喻人生,虚无吊诡,喻示生命如梦。从现实文化的视角去看,“梦”之太虚幻境显然寄寓于道家话语谱系的宏观框架,从梦幻进入写实,建构起大道虚境和宇宙大荒苍凉凄绝的梦境。然而内在却以“通灵宝玉”和“木石前盟”为双线结构现实繁复人物故事,话语还原了现世的儒家文化生态,与整体的太虚幻境内外接榫虚实相即,以实写虚,以虚衬实,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整体的小说叙事有如“雾失楼台”,波诡云谲,警幻迷人。所以一些属于后现代主义思潮的理论和方法诸如后结构主义、新历史主义、魔幻现实主义、阐释学、叙事学等等,将都有可能会成为“红学”新武器,会大大开拓“红学”领域和视野。

《红楼梦》文本是一个关于人性的人生的终极暗喻和象征意义的“谜语”,一个设计给无数后人去猜测思考但似乎永远不得其解的大谜面。文本内里迷雾重重:命意多迷离,阐释不尽;结构似迷津,尤其残缺之美可能是永恒的谜;语言文字多“谜趣”,语意多歧解;阅读多迷人,说不完理不清,构成一个话语迷宫。“红学”也是多“谜问”:考据索引多猜谜,“曹学”多谜难,学术问题多谜团。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充斥不解的“红楼”之谜,正因此才有了无限可说的“红学”话题和无垠的话语空间。一切“红”谜,究其根源,在于文本本身太迷人;否则,不会有二百余年无数“才子佳人”为之殚精竭虑苦心孤诣倾心倾情,不会有千万人一代复一代的无休止的迷恋,不会有无数文坛英雄为之折腰,甘拜下风。并且几乎所有的“红迷”发现,越是入迷,就越是糊涂;越想弄清楚,就越是弄不清楚。倒真有些“美中不足,好事多磨……,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皆空”的浩叹!二百余年了,谜还是谜,反倒因为猜谜,引出诸多新谜。到底谁解其中味?

然而,以后现代思潮去研究《红楼梦》,或许对解谜有神力之助。譬如,从叙事学角度看这种迷雾般虚实相即的混沌叙事架构,就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一篇叙事作品的结构,由于它以复杂的形态组合了多种叙事部分或叙事单元,因而它往往是这

篇作品的最大的隐义之所在。它超越了具体的文字,而在文字所表述的叙事单元之间或叙事单元之外,蕴藏着作者对于世界、人生以及艺术的理解。在这种意义上说,结构是极有哲学意味的构成,甚至可以说,极有创造性的结构是隐含着深刻的哲学的。”中国文化儒道二元对立又融合,相互结构又相互拆解。《红楼梦》站在至下而上的民间立场,以道家的虚无观否定儒家教条。这样的文本架构正与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民间本位的千百年生生不息并一直衍生的对儒家批判精神同构,道儒交合、以道覆儒,梦幻华丽的道家思想外装包裹解构的正是没落残忍的儒家文化的现实。《红楼梦》正因为如此绝妙的梦幻写实、二元一体、二律背反地既对立又融合的象征大构架,一面天赋神功般熔铸诸多文化(还包括墨法杂诸家等)于一炉,集中国文化大成于一体,成为传统文化的载物和传媒;另一面一个包罗万象的思想体系正需要一个复杂有机的艺术结构体系去承载表达,与其内容博大相辅相成的是它熔铸诸多传统文学艺术精华,使其成为中国古典文学艺术的一个大荟萃。这几乎是完美的思想和精妙绝伦的结构的统一!若从当下所谓的新思潮新方法去看,它几乎又先天超前地、有机地熔铸了某些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思想情绪和叙事方法(很可能还有至今我们没有发觉的新的艺术技巧)。

自王国维运用现代主义思潮方法研究《红楼梦》始,现代“红学”就一直借用新方法新思潮拓宽研究领域,不论处在什么时代以什么新异思潮方法观察,她总也不会落伍。从后现代主义一路开掘研究《红楼梦》,有如以后现代思潮视野重新发掘中国老庄哲学一样,不是悖谬,不是荒唐,而是对经典的再阐释,再认知。后现代主义思潮之于“红学”,既是研究的大文化语境,又可能是新思维、视野、方法借鉴,在这种文化思潮面前“红学”必然能、也必须有基本的文化选择和研究转换。这极可能是“红学”发展的新时期,即后现代时期。

后现代“红学”不但不排拒索引、考据以及“曹学”、“脂学”甚至“秦学”,而且实际上为这些研究提供了新方法及新视野。但后现代“红学”显然更多指向文本内在的人性、思想、叙事、语言、架构、技巧等等“向内”的批评研究,是回归到王国维开刨的“红学”研究的典范本义上去。而这些正是“红学”一直以来的软肋,“检讨百年来的‘红学,研究者对《红楼梦》本文的研究反而多少忽略了”。

二、后现代“红学”的现象和部落种种

后现代语境下生成诸多“红学”现象和部落,这本身就是后现代“红学”鲜明的特色之一。下面择其要分别略加论述。

(一)作家“红学”与学者“红学”

作家研究《红楼梦》,等于文学家的后世徒儿徒孙们认祖归宗,是中国现代文学追溯自己的遗传基因!因其研究主体对于文学创作的源生性和实践性,作家“红学”虽缺乏体系建构但有难能可贵的返身求证于己的心得感悟和真知灼见,可视为一个特别的群体。中国现代作家(小说家)心中都有一个创作上的朝圣般的“红楼梦”心理——渴望从顶礼膜拜到得其馈赠创造出新的经典,使自己最终接近或者到达中国文学的耶路撒冷圣殿一《红楼梦》。然而随着生命体验的丰富和创作实践的积累,几乎大多数人终于绝望地明白,她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楼”。但心仪依旧,所以有闲之余不妨反复研读,结合个人写作的体会和观念,在“红学”的边缘打打擦边球,作作六经注我或者我注六经式的阐释工作,“当作经验学问来思索”。作家研究《红楼梦》实质以自己的生命经验和创作实践返身感悟“红楼”胜境,拿她作为参照并以此为标尺来衡度新的艺术,所以,纵横捭阖,任性随意,感性大于理性,多为感悟式杂谈。作家“红学”也因此有一个绝对优势和特征就是:经验的抗衡中,体悟“红楼”的语言叙事、宏大架构与包罗万象的思想话语机制及其之间的完美有机合成,从中觅得点滴心经。这似乎比单纯的学理阐释有力度,所以,中国作家乐此不疲。在“红学”谱系,从一开始就有作家客串现象,胡适、鲁迅、俞平伯、沈从文、茅盾、巴金、何其芳、张爱玲、舒芜、吴组湘、冰心等等,有专著专述的且难以尽述,片言只语式顿悟“红学”的作家就更不可计数。“红学”的生命延续,很大程度和作家永无休止的介入有关。王蒙、刘心武等作家“红学”,显然是后现代思潮时期当然又必然的发展。

与之比照,专职红学家优势似乎在于术有专攻和学理系统构建上。《红楼梦》研究谱系是一个独立又开放,自足而又再生力强的艺术体系,生命机能既源自内在无穷的生机,也在于与时俱进,在历史现实的不断启迪下获得新的方法和新的阐释的当下意义,从而不断发掘文本中深潜的永不枯竭的文化文学资源。几乎每一个历史时期,只要有新的文化因子生成,都有可能成为解读《红楼梦》的新方法。这实在是因为《红楼梦》自身内在的无限强大的文化再生机制。所以,专家学者的“红学”依然而且应该是《红楼梦》研究的领军和引路者,尤其是在“大众红学”散兵游勇点滴汇流正在迅猛增长的当下。学者们既要应时而动建言立说,建构高规格新论新言;要勇于承担引领大潮的重任,不丧失展示“红学”魅力的机遇;同时又要抵抗市场诱惑,警惕一味迎合市场,或甚至为哗众取宠,悖逆学术基本道德,沽名钓誉,移花接木,以学术谋取功名,拿“红学”作秀,媚俗拜金。“红学”因《红楼梦》而生,“红学”弟子务必秉承“红楼梦批判精神”,拒绝同流合污。学者化的专业“红学”已日渐式微,所以,方今之际学者“红学”要力求保证学术的纯粹性和学科独立,并以此来强身固本寻求突围,为中国学术和国学研究守护这一方圣地。对此,专职红学家责无旁贷义不容辞。

(二)“大众红学”与网络“红学”

后现代主义思潮与网络技术联姻全方位大幅度改变了我们阅读的方式。随网络文学崛起,“我们数千年来所形成的文学游戏规则被冲毁了,……传统的文学理念正在发生溃散,一场新的文学革命正在悄然兴起。”网络等现代传媒也生成了现代阅读者和现代大众文化的消费者,网络文学的“解构式阅读”正改变着我们的文学接受的方式和观念;网络更成为一个自由论说世事的平台,它改变的是整个人类的言语方式、结构和资源占有格局,尤其是传统的话语权被专家垄断的格局,最终改变学术的生存环境、格局和样态。文学审美批评包括“红学”的发展格局和研究范型的变迁,也是后现代语境下必然结果。对于网络草根而言,有了电视网络,一切皆有可能。正是在这种语境下“网络红学”应运而生,这是时下正在崛起的一个全新的“红学”部落。它借助网络传媒巨亨,自发无名但势不可挡。如果说曾经限于言语渠道不畅,“红学”拘泥于少数人,那么现代网络使《红楼梦》的阅读传播和普及有了机遇,更为“红学”自由言说大开方便之门,提供了最为便捷的话语平台。文化消费的观念生成休闲消遣的生活方式,后现代多元思维孕育着多元话语的机制,相对主义盛行淡化了传统经典的规范,尤其

是网络实现了自由平等的建言机制,这使得不同阶层、不同经历、不同视角、不同价值观、不同审美情趣的人们从方方面面进入《红楼梦》阅读和介入到讨论中来,于是众声哗然、浮躁喧嚣,网络时代的大众化的“红学”应运而生。更何况在中国,至少目前为止,没有第二种小说文本拥有比《红楼梦》更多的读者,没有哪一种文学现象能比“红学”更有持久魅力、民间声音更多元复杂。“大众红学”虽不无凑热闹之嫌,但辩证地看这却是“红学”回归民间原位的起点,最终实现“红学”的祛魅。

所谓“红学”祛魅,就是大众“红学”的现实实践。大众化一直是艺术走向民间的追求,现在由于媒介之故,正逐渐变为现实。网络电视等现代传媒正在改变着一切曾经自视神圣高贵的文学艺术品的存在状态。“网络文学是民间话语权的回归。”具体“红学”而言,我们似乎可以预见一种未来:“红学”逐渐由一种充满着神奇诡秘的魅力学术逐渐走出象牙塔,走向民间世俗的言语范围,逐渐剥离了外披着的有着无限耀眼光环的大红盖头,真正走向民间,结束其只是红学家的“红学”的历史时期。长期以来,“红学”显然是少数人的专权,以艰深繁复典雅高贵为其文化身份定位,常人似乎无缘进入。但是,真实的“红学”从脂砚斋评点一开始就是民间流布,基础应该是民间大众。《红楼梦》是民众的,“红学”就应该大众化,应该有大众参与。“红学”的祛魅就是把“红学”还给民众,让“红学”回归民间本位,让艺术还原生活本色。实际上“自由精神的家园”的网络等新的大众传媒已经无可争议地使得一切文化学术平面化、零散化,最终大众化了。大众传媒对文化趣味和走向的操控,已远远超出少数人的掌控之内,人们几乎是被动地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一切曾经自视高贵的学术象牙塔都被现代传媒击穿摧毁了,恐怕再也难以找到一种只是某些学者独尊的学院派阵地;与之相应,元话语、经典规则、崇高审美和宏大叙事也都正在被淡化和消解。“红学”自然难逃同样的归宿。所以,今后“红学”兴盛,或许不再只是作为学术正统的发现和探究的结果,而是作为在文化和艺术生活生命还原到民间所引发的交流对话。

(三)国学“红学”

如果不是为了区别概念,用“国学”限制“红学”,实属多余。“红学”作为一门学科,应有之义和研究重镇就是国学,“红学”可视为艺术化的国学。“红学”积百余年深厚的沉淀,本身具有巨大的文化魅力和潜在的被无限阐释的可能性,围绕着《红楼梦》所展开的“国学”“国术”研究,浩如烟海;何况民间存在的巨大《红楼梦》读者拥趸,就是因为阅读《红楼梦》而感悟民族文化的精神要义,《红楼梦》因此成为传统文化的集聚地、感悟圣坛、传播渠道和说教讲坛。“社会的复兴,文化的建设,总是伴随着回归原典的活动。”20世纪这一层关系尤显特出。“红楼梦研究”总是伴随着几乎每一次的文化抉择、兴衰而潮涨潮落。回顾20世纪文化发展和演绎轨迹,我们几乎是在现代化和全球化的大语境中不停地冲突选择和重建,走过了一个值得反思的圆形路线:从五四的竭尽全力地批判传统,追求西化即现代化,到世纪末20年,重新在后现代输入和介绍中发现了传统文化的美和价值,又回归传统,振兴民族文化。20世纪发生在本土的两次中西文化冲突,我们因势利导与时俱进作出两种文化选择:五四新文化运动,我们毫不犹豫地弃传统而选择现代;80年代以来,一度我们再次回归五四,但很快我们在现实要求和文化转型中调整了思路,走向了后现代视野下的传统回归和重构。这一现代化进程中,不论是五四的西化选择,还是现在的传统回归重振旗鼓,“红学”都热过。五四“红学”热,显然和当时的文化西化的观念和方法有关,开辟“红学”现代研究先河的晚清近代的王国维、梁启超、蔡元培、胡适、俞平伯等人,都是作为时代文化巨子或者开创者的身份研究“红学”的,也都是在现代化的宏巨视野中以现代眼光观念方法重新审视《红楼梦》的,所以有了“新红学”。当下民族振兴,国学复兴,“红学”再度成为热点,显然也正是在这种文化回归的大语境中,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被“老生重谈”进入人们视野的。如此说来,讲“红学”在一定意义上就是讲“国学”,两者不可分割,荣辱相依。

三、雅俗“红学”

雅俗共赏、兼容并蓄是一切经典文本最佳的阅读接受格局。《红楼梦》自诞生起命运就波诡云谲变幻莫测,有叫人欲说还休、言不由衷的困窘;尴尬两难的困境是《红楼梦》及其“红学”的永远的命运写实:有万众臣服高不可及的尊贵但总是遭遇众口铄金的随意亵渎,曲高和寡阳春白雪但偏偏总被“下里巴人”泛泛而谈,超凡脱俗却总是不得不低眉顺眼取悦世俗;似乎一切极致的美,都是遵循着超越与媚俗、尊贵与卑下,应然之理与现实之道的二律背反的生存法则;似乎真正的雅俗共赏的命运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风流总被风吹雨打。《红楼梦》内蕴的艺术思想潜力有如艺术原子反应堆,能量无群大,导致“红学”话语空间弹性极大,雅俗共赏、兼容并蓄必然致“红学”严肃与戏说并存。百余年的“红学”潮起潮落千回百转,恰似“好了歌”注所云的“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后现代的商业消费和大众网络文化使“红学”无可避免地遭遇低俗,但多元意味着多角度,多视野内蕴新探索,或许,前所未有的后现代思维和“后学”文化正在孕育着一次很令人吃惊的“红学”飞跃也不尽然,也可能使“红学”走出深闺还原民间本真。

我们应该有自信,《红楼梦》文本内在的雅俗兼蓄共荣的肌理所滋生出的强大的生命活力总能应对各种批评甚至诽谤。对其雅读何妨,俗读又何妨,甚至正常的误读又何妨?作为一门学科,后现代“红学”合理的学术生态应该是:既要立足民间,也要保持它的学术纯粹性;既让它借助现代传媒自由自在地存在,拥有广阔的生存空间,又必须保证它不被世俗低俗功利所侵吞;既要开掘新意,也要批判继承保证理论健康生态,从而形成一种良性互动的学科生长环境和格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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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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