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与读

《误打官家人》(2010年第30期)

几年前余华出版小说《兄弟》之后，忠实读者都有一种感觉：中国作家的想象力正在被时代所淘汰。当他们试图以文字逼近残酷的底线，发现残酷的现实根本就没有底线可言。在这个神奇的时代。超乎想象的故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要论残酷程度，实在比任何小说更让人毛骨悚然。贵刊上周封面报道《误打官家人》就是一例，尤其是文中警察首长到医院里去道歉。不忘反复申明，当事警察不知道是“领导家属”，下如此重手。纯系误伤云云。新闻变得如同魔幻现实主义的小说。小说的式微并非没有理由。六个身强力壮的警察，不容分说地围殴一个形似上访的瘦弱妇女，围观者目不忍睹上前劝解，反而受到威胁。这些都没错。错就错在信息有误，打了自己人。如果说权力的粗暴已经耳熟能详，当权者事后能大大咧咧到这种程度，毕竟还相当军见。这样的权力——以及他们为自己做的辩护——让人感到恐怖。

据说事发时的情形完整地录在湖北省委门口的监控录像里，该省政法系统不少官员也看过这段录像，不知这段录像什么时候能够成为法庭上的物证。

不过是半个多月之前，各级检察机关纷纷集体宣誓，要“忠于宪法和法律”，最高检检察长曹建明要求全体检察官“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去守护社会的公平正义”。现在正是湖北省检察机关兑现誓言的绝佳时机。一些警察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后果严重，影响恶劣，湖北省检察机关如果不提起公诉，力图将凶手绳之以法，今后还有什么颜面花湖北省纳税人的钱，以“社会公平正义的守护人”自居?

当然，我这是挪揄湖北的检察官。因为没有外部监督的权力，也不可能从内部加以监督和纠正。司法权不能制衡行政权向来被人所诟病。加上政府在主导经济的过程中，掌握了越来越多的资源。正在形成行政权力独大的政治格局：不断膨胀的行政权如同漩涡，最后拖垮了权力制衡机制。

行政机关违法屡见不鲜，司法机关的放任或无能为力也由来已久。随着双方在“预算”、“维稳”和“打黑”中的合作越来越深入，中国的司法权越来越有被行政权吸收的迹象。任何可能动摇行政权力独大这一局面的事态，都可能被冠以“不稳定因素”的帽子，被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维稳”已经花掉了纳税人很多钱，还会消耗更多的财政资金，并且为湖北省委门口施暴的警察壮胆撑腰。这也是前往医院看望被害者的警察首长们能够这样大大咧咧的原因。

为了掩盖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对说谎成性的人来说，这样做既不困难，也不会在乎。不受监督的权力必然遭滥用，而为了掩盖一个错误，也绝不在乎错上加错：如此循环往复，终究会有失控的一天——这才是中国社会中真正不稳定的因素。

这样说来。我们要想看到那16分钟的录像，可就难上加难了。

上海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