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剧《彩虹》的艺术探索及其意义

2010-08-15 00:53
文山学院学报 2010年2期
关键词:壮剧文山州原诗

刘 琉

(文山学院音乐系,云南 文山 663000)

壮剧《彩虹》的艺术探索及其意义

刘 琉

(文山学院音乐系,云南 文山 663000)

根据壮族民间叙事长诗改编的六场壮剧《彩虹》在艺术上的探索表现为意蕴的开掘、情节和人物的增减、表现手法的继承和创新等方面。它在壮剧发展史上的意义不容忽视。总结和剖析它在艺术创造中的经验,对后来者是大有裨益的。

壮剧《彩虹》;艺术探索;历史意义

1989年金秋时节,尚在读中学的我第一次与云南壮剧亲密接触,是在文山州委礼堂观看了由文山州壮剧团创作演出,参加“文山州首届民族艺术新花杯大赛”的六场壮剧《彩虹》。当时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舞台上那一个个美不胜收的场景,一次次突然转变的剧情,一曲曲清新悦耳的乡音,一段段优美动人的舞蹈,引发了观众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当时的感觉是:这个戏真是太好看了!想不到我们文山还有这么好看的戏。多年后,通过对云南壮剧的深入了解和广泛查阅有关资料,进一步体悟到了壮剧《彩虹》在艺术上的可贵探索及其在云南壮剧发展史上的意义。

六场壮剧《彩虹》是根据流传在文山州的壮族叙事长诗《幽骚》改编而成的一台古代戏。《幽骚》原名《逃婚调》,讲的是一对壮族青年为反抗土司的压迫,逃到远方去做夫妻的故事。原诗在富宁、广南、西畴等地广为流传。1958年,经云南省民间文学文山调查队收集整理,存于文山州档案馆。后又经刘德荣、张鸿鑫老师重新收集、整理并润色,更名为《幽骚》,于1984年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单行本。作为云南省对外交流文学作品,还曾经在日本内山书店出售过。全诗采用壮族民歌的五字句式,以男女主人公对唱的形式一贯到底,民族色彩浓郁,在叙事和抒情方面都很有特色。从叙事体的长诗《幽骚》到代言体的壮剧《彩虹》,改编者在艺术上作了哪些探索呢?我以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意蕴的开掘

毋庸置疑,《幽骚》本身就是一曲爱情的颂歌、抗争的颂歌。在土司统治的时代,决不可轻看逃婚这一举动的强烈反抗性。但仅仅表现爱情和抗争似乎还显得过于浅表,正如改编者在创作体会中所指出的那样,这一举动“不仅仅限于争取爱情自由,它本质上还包涵着人的觉醒,包涵着土民们对土司权势的藐视,包涵着他们对美好、幸福、平等、自由的社会生活的追寻”[1](P508)。基于这样的认识,原诗中的逃到“小朝”(指越南)去做夫妻自然就显得过于实在和不够理想了。于是,改编者采用了在阅读其他壮族民间传说中得到的意象,将彩虹这一深受壮族人民喜爱的自然景观,升华为美好、幸福、理想的象征,虚构了一个理想中的“彩虹喝水的地方”,通过反复吟唱的主题歌和一再出现的对这个地方的描绘,来表现壮族人民世世代代对美好、幸福、自由这一理想的苦苦追寻。彩虹这一意象的提炼和升华,使全剧摆脱了原诗中逃到“小朝”的过于实在的羁绊,进入了一种空灵飘逸的象征氛围和境界,表现了对该民族埋藏在心理深处的原始形象的探求,从而使全剧的意蕴也显得深邃起来。正如余秋雨教授所指出的那样:“在创作过程中,许多艺术家常常在尚未抵达人生价值的层次时就停步安驻,而出色的艺术家则能拾级而上,在处置各种题材时都能把目光投向那个通向众生的高度。这种目光是那样特殊,那样富有魅力,使艺术家在对生活的整体见识上明显地有别于旁人。”[2](P90)

二、情节和人物的增减

原诗共分十二章,第一章“抢亲”是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所唱的歌,描述了他们从小相爱,长大后女主人公被“官家”抢走后的悲惨遭遇和男主人公心中的愤懑。剧中将这一章中回忆童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的情景加以发挥,以二人天真无邪地在山坡上玩“做家家”为主要内容,编成了清新明快,童稚诱人的第一场戏“童年的歌”,并在这场戏的末尾设计了雨过天晴,彩虹悬空的美景,让这对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小伙伴欢蹦雀跃地向彩虹奔去。这样一来,既表现了他们儿时的向往,也鲜明地点明了主题。这一设计,不仅使开场不落俗套,给观众留下了一种新鲜可爱的感觉,还为全剧空灵洗炼、抒情写意的风格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接下来的第二场戏是“不移的情”,改编者在这场戏中,溶汇了原诗第一章“抢亲”,第二章“私会”,第三章“卜卦”,第四章“筹银”,第五章“选址”,第六章“约伴”所提供的情节和意境,设计了一个象征性极强的特殊道具——“号字红绸”和特殊的情境——风流土司在陇端街上号姑娘——用以表现抢亲。这样一来,抢亲变得更新颖别致了。号字红绸的突然出现,造成了直观的、强烈的戏剧效果。同时,为加强历史的厚度和纵深感,改编者又设计了一个原诗中没有的人物阿花——这是一个被风流土司号过而又休弃了的女人,她怀着对风流土司的强烈憎恨和对女主人公的深切同情,怀着对自己当初未能反抗的悔恨之情,幽灵般地出现在陇端街上。这就为揭露土司的荒淫无度,为推动男主人公沐郎和女主人公朵比的毅然反抗起到了催化作用,也使这场戏增强了惊奇和悬念的效果。原诗中“卜卦”一章用很有民族特色的方式——打鸡卦,表明男女主人公对爱情坚贞不移的心迹,在这一场中也有了更为直观和形象的体现。至于“筹银”、“选址”、“约伴”等在原诗中虽然是以专章叙写的情节,在剧中却只是简约地点到为止。第三场“迷茫的路”虽然基本上是从原诗第七章“逃婚”中化出,却也作了较大的取舍。原诗中从鸡叫第一声到鸡叫第十二声方才逃走的大段叙述被省略了,一开场便是男女主人公“双双携手离乡井,穿莽林,越深箐,白日躲藏夜间行”的动作性极强的奔逃场面,接下来在途中休息时一段散文诗似的道白,表现了主人公对“彩虹喝水的地方”的向往,充溢于其间的诗情画意,将男女主人公心心相印的炽热爱情和无所畏惧的反抗精神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再往下男主人公沐郎去寻野果后女主人公朵比的梦幻,实际上是女主人公心理的外化,也是对于残酷现实的隐喻。第四场“凄苦的命”所展现的是在沐郎、朵比逃走后家乡的情形,这是在原诗中没有涉及到而又可能出现的。土司来娶亲了,朵比的母亲姆比和阿花与土司进行了一番机智的斗争,最终被土司打入死牢,这也为后来全剧的结局预作了合情合理的铺垫。第五场“难全的愿”,展现的是男女主人公在“彩虹喝水的地方”与鸟兽为邻,和睦相处,怡然自得,无边幸福的场面,体现了人类与大自然的融洽、和谐以及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中的无限幸福感。这当然不过是虚幻的理想境界,也是与原诗相去较远的设计,但却是多么令人神往的理想境界啊!这场戏极强的观赏性和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自不必说,就人物塑造而言,朵比对小动物的关爱和对母亲的思念产生于这样幸福至极的时刻,则进一步展现了朵比善良的心地。这与原诗“遂愿”和“思亲”这两章中叙写主人公到了“小朝”,建起新房,成了亲,却又苦于“地霸红了眼,设法来诈骗,土匪也逞凶,时时来捣乱”的情况而产生了思乡的念头来说,改编者重写意传神,轻铺陈叙述;重内在情感挖掘,轻表面矛盾冲突的创作意图也是很明显的。第六场“不屈的心”省略了原诗第十章“回家”和第十一章“陷囚”的琐碎过程,着力表现主人公回乡探母不幸被土司抓住后双双被捆绑于耻辱柱上示众,受尽酷刑,宁死不屈的反抗精神,渲染了主人公那气贯长虹的悲壮情怀,基本与原诗第十二章保持一致。结尾让受尽酷刑的主人公在晴天霹雳、狂风暴雨中倏忽消失,化为一弯美丽的彩虹高悬蓝天,众父老乡亲向往地朝着彩虹走去。这是从现实到理想的升华,表现了壮族人民世代不息,前赴后继地对美好理想的追求。奔向彩虹这一意象式的结尾虽然是原诗所没有的,但它不仅满足了观众审美心理的需要,还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一种历史的承续性,使全剧终结于一种诗意隽永的韵味之中,首尾照应,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彩虹》应有的旨趣。从长诗《幽骚》到壮剧《彩虹》,从整体上来说是删削了许多琐碎的过程和情节,增添了一些必要的人物和场面。《幽骚》在叙事方面的许多扎实细微之处,《彩虹》未必能包罗无遗;《彩虹》空灵飘逸,写意传神的审美效应,却可以令人心驰神往。长诗《幽骚》与壮剧《彩虹》各领风骚,相得益彰,同为发掘祖国的民族民间文化遗产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三、表现手法的继承与创新

“以歌舞演故事”是清代著名学者王国维先生给戏曲下的定义。能歌善舞的壮族人民,在创造和发展本民族的戏剧过程中,从来就十分重视歌舞这一因素。《彩虹》全剧较强的歌舞性,正是这一传统的继承和发扬。把优美的壮族山歌运用于戏中,是《彩虹》在音乐创作上的一大特点,当观众所熟悉的郎恒山歌,皈朝山歌、八宝山歌、芬打劳等壮族山歌旋律在剧场中荡漾开来时,观众那种听到乡音的喜悦和兴奋的程度,确实为过去的戏剧演出所少见。在第二场表现壮族赶陇端街时的男女对唱中,采用了用壮语演唱加汉语字幕的方法,显然是传统壮剧中“半土半汉”的灵活运用,也发挥了突出剧种特色的作用。从舞蹈方面来看,《彩虹》一剧不但充分运用了壮族原有的手巾舞、扇子舞、棒棒舞、纸马舞等元素,在第五场仙境一般的场面中,又创造性地揉合了孔雀舞、芭蕾舞、柔姿舞和太空舞等现代舞的元素,使得剧中的舞蹈部分既传统又现代,为全剧增色不少。此外,全剧不遗余力地营造意境和沁人心脾的抒情性,也可谓是深得元杂剧之遗风。从整体风格上看,《彩虹》一剧的情节结构并不算复杂,戏剧冲突更多侧重于人物的内心世界而不是表面的剑拔弩张,它的长处是在以美悦人、以情动人上下大功夫,着力于开掘人物的感情世界,让那一缕缕沁人心脾的诗情从一幅幅优美动人的画面中渗透出来,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给人以一种美不胜收的强烈印象。难怪此剧在文山州首届民族艺术新花杯大赛中获得一等奖之后,又被选调参加了云南省弘扬民族优秀文化文艺展演,后又被邀请到楚雄、禄丰、广西那坡等地演出。《云南日报》、《春城晚报》、《昆明日报》、《云南戏剧报》、《文山报》都发表了对该剧的评论,一时盛赞如潮。壮族文化学者黄懿陆先生在云南日报上发表评论文章指出:“壮剧《彩虹》植根于民间叙事长诗《幽骚》,又跳出了长诗故事结局的樊篱,借助壮族人民中广为流传的彩虹传说,非常忠实地表达了壮族人民美好的理想追求,并且把这种追求的实现,淋漓尽致地展示在第五场‘难全的愿’中,昭示了只有通过斗争,才能实现美好理想的真理,致使全剧闪烁着理想色彩的英雄主题。”[3]《昆明日报》发表了这样的记述:“冬天的春城阳光明媚,一朵清新的艺苑新花开在春城大地上,格外引人注目。云南省弘扬民族优秀文化文艺展演活动第二轮的序幕拉开了,融民族艺术与现代意识于一体的六场壮剧《彩虹》紧紧抓住了观众的心:人们屏声静气,眼光在舞台和字幕间飞快地流动着。偶尔一个小孩高兴地喊起来,却遭到一些责难的目光,孩子的妈妈忙将他拉入怀中,堵上了他的嘴巴。要谢幕了,观众自动起立,继而掌声顿起,有的大胆地跑向后台向导演和演员们祝贺。观众们感叹:‘以前很少看壮剧,想不到演得这样好!’《彩虹》之所以能取得这样好的效果,关键在于创新。”[4]云南著名剧作家包钢先生在观看了演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评论文章后“兴致尤浓,为咏小诗一首:南国日暖花信早,乐见喜闻传《幽骚》,诗情又赋新格调,雨后《彩虹》分外娇”[5]。

《彩虹》在艺术上的探索得到了充分的肯定,那么,它的创作和演出,在云南壮剧的发展史上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呢?我以为至少有以下几点。

其一,开创了文山州将民间叙事长诗改编为戏剧的先河。

尽管将壮族民间故事改编为壮剧已有成功的先例,著名的有黎方先生等的《螺蛳姑娘》,将民族民间叙事长诗改编为戏剧的,在我省有著名的《阿诗玛》、《望夫云》、《葫芦信》、《梅葛》等,但将民间叙事长诗改编为壮剧在文山州却一直没有先例。民间叙事长诗是民族民间文化的精粹,将其改编为戏剧,以引起更广泛的注意和扩大影响,从而达到弘扬优秀民族文化的目的,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问题的关键是要有人去做,去实践。文山州壮剧团的艺术家们在这一领域进行的探索和尝试,无疑是值得赞赏的。

其二,使文山州壮剧团这样一个设置在边陲小县的剧团得以在全省的综合性文艺演出中展示了自己的风采、增强了团队的信心。

文山州壮剧团过去虽然也将《螺蛳姑娘》带到过省城昆明演出,但却只是在范围较小、情况较为特殊的少数民族戏剧观摩演出中露面,至于全省性的艺术展演,那是要通过严格的选拔才能参加的。从全省包括京剧、滇剧、花灯、民族歌舞等众多艺术种类的平等竞争中脱颖而出,从而跻身于春城舞台,对于文山州壮剧团来说也还是第一次。这样的第一次,对剧种的宣传、对剧团的宣传、对剧团从业人员的鼓舞和团队信心的增强,其作用都是难以估量的。

其三,锻炼和培养了一批艺术新人。

文山州壮剧团此前凡参加重大演出活动(如参加省、州会演、展演等),其主创人员、特别是导演和主演,大多要依靠省、州选派人员支援帮助方能完成,有时甚至会出现从其他文艺团队抽调来的参演人员比本团人员还多的情况。这样做表面看来是“举全州之力”倾力打造一个戏,体现了领导对壮剧的重视,但结果却是在重大演出任务完成后,其他人员走了,这个戏就无法再演出。《彩虹》的创作排演却一反常例,除编剧刘诗仁外,所有主创人员都大胆启用了本团的人才。导演农占成,音乐设计许六军、邹汉松,服装设计制作黎庆云,特别是主要演员,大胆启用了八十年代初期进团,在过去只饰演过群众角色的黄伟云、沐童、侬金佩、罗琦芬、李开金等人。通过排练和演出,使他(她)们得到了锻炼并从此崭露头角。在昆明演出时,不少春城观众为文山州壮剧团能够拥有这样一批青年演员而大为赞叹。剧作家包钢在评论中谈到这一点时说:“《彩虹》满台都是青年演员,看来确有满台生辉,朝气蓬勃之感。”[5]这一代新人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后来都成长为剧团的业务骨干,支撑了剧团此后的演出达十多年之久,有的还成长为文化部门、旅游部门的领导。《彩虹》一剧也因为演员都是本团人员,什么时候演出都十分方便,遂成为自壮剧团成立以来演出场次最多的一台大戏。通过《彩虹》一剧的排练演出,壮剧团在人才培养方面也积累了不少的经验。在这一点上,也可以说是意义重大且功不可没的。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掐指算来,壮剧《彩虹》首演距今已经有二十一年了。虽然《彩虹》的探索和创造已经成为往事,但总结和剖析它在艺术创造中的经验及其意义,对后来者还是大有裨益的。

[1] 刘诗仁.剧坛耕耘录[M].潞西:德宏民族出版社,1997.

[2] 余秋雨.艺术创造工程[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

[3] 黄懿陆.延续的生命——浅析壮剧《彩虹》[N].云南日报,1991-01-13(4).

[4] 冯德义.春城新葩——壮剧《彩虹》演出侧记[N].昆明日报,1991-01-19(3).

[5] 包钢.绚丽的七色花——壮剧《彩虹》简评[N].云南戏剧报,1991-11-06(2).

The Art Exploration and Its Significance of Zhuang Nationality's Dram a Rainbow

LIU Liu
(Department of Music,Wenshan University,Wenshan Yunnan 663000,China)

According to the art exploration,plot,character change in numbers,inheritance of style and innovation form Rainbow cited from Zhuang nationality's folk narrative long poem of six rounds,this paper points out that it has great significance in the development of Zhuang natioanlity drama' s history.To summarize and analyze its experience in art creation will be beneficial to new comers.

Zhuang nationality's d ram a“Rainbow”;the art exp lo ration;historical significance

J825.74

A

1674-9200(2010)02-0007-04

2010-03-15

文山学院科研基金项目“云南壮剧保护和传承研究”(09W SY11)

刘 琉(1976-),女,云南文山人,讲师,主要从事钢琴教学及文艺理论研究。

(责任编辑 王光斌)

猜你喜欢
壮剧文山州原诗
峨眉山月歌
改诗为文三步走
壮剧来啦
文山州第七次文代会剪影
广西壮剧的保护与继承研究
云南壮剧的舞台类型
广西壮剧南北路唱词押韵特点之异同
文山州扎实推进油茶产业发展
文山州“利剑”专项行动成效显著
文山州总工会:“四三二一”齐步走 贷免扶补争创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