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传奇中的人生悲剧
——评端木蕻良的《雕鹗堡》

2010-08-15 00:48
关键词:端木蕻良石龙景物

许 敏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兰州 730070)

爱情传奇中的人生悲剧
——评端木蕻良的《雕鹗堡》

许 敏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兰州 730070)

从端木蕻良创作的奇谲题材中传奇人物的塑造、浓墨重彩的艺术氛围渲染,以及为体现作品深度象征手法运用的三个角度,分析端木蕻良在耐人寻味的文字背后对悲剧命运、悲剧人生的思考,以及对民族文化进行的深刻反思。

端木蕻良;雕鹗堡;象征;民族文化

在中国现代文坛上,提到端木蕻良,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他笔下充溢着磅礴雄健之气的《科尔沁旗草原》、《大江》、《大地的海》等长篇小说。然而“端木蕻良的作品不仅有宏大、阳刚、雄迈之风,而且也存在着阴柔、和婉、俊秀之美”[1]。后期创作中有回忆童年的温情之作《早春》、《初吻》,凄婉的爱情传奇《雕鹗堡》、《红夜》,浪漫的神话传说《蝴蝶梦》、《女神》等作品都是精巧隽永的短篇,形成其作品蕴藉柔美的艺术魅力。

《雕鹗堡》是端木蕻良 1942年继《早春》写的一篇取材于民间故事且经过发挥的寓言小说。雕鹗堡是一小村子的名字,主人公石龙是村子里谁也不在意、谁也不理睬、谁也不喜欢的外人。然而就是这个被村民认为是最“惫懒”的人,居然成了唯一一个毅然决然攀上悬崖、去擒拿世世代代主宰这个小村子命运的雕鹗的人,成了唯一一个为改变自己和他人的命运而敢于献身的英雄。面对这一壮举,所有的村民扮演了冷漠又险恶的看客形象,唯独村子里最漂亮最让人喜欢的姑娘代代向石龙表示了同情和爱慕。从此,代代取代了石龙的地位,成了人们嘲笑讽刺的对象。作者从一个独特的角度凝视世态人心并感悟人生悲剧,从而进行民族文化的反思。

一、丹青之笔塑造生动传神的人物

小说必须刻画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在《雕鹗堡》中,端木蕻良以娴熟的技巧,刻画了孤独、勇敢的石龙,使现代文坛上又多了一位殉情者的形象。

端木蕻良曾说自己当初没有想当作家,自幼喜欢的是绘画。当然,幼年时期对绘画的热爱及早期的训练培养了他勾勒人物形体特征的能力。寥寥几笔,他笔下人物的肖像顿时凸现出来。早期的作品中,他写过“古铜色的皮肤,一副鹰隼,黑绒镶的大眼睛,画眉碳子画的眉毛,铁腱,栗子肉”[2]的大山;他写过“一身青绸紧身,包头,短打,青裕链,手中掐着枪,坐在海水浪牙的大堂照壁前,凶光满面”[2]的天狗。而描写石龙,作者没关注他的脸、他的穿着,只是在石龙坠崖之前,给了他一个远镜头:“像一个倒挂着的小虫子似的。”[3]在村民眼中,这也许是对石龙最恰当的定位:弱小,卑微,无用,让人厌弃。正如文中所说,“石龙是这村子里最惫懒的孩子,……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他不懂得装出好看的颜色给人家看,他也不会讨人喜欢地笑一下,他不懂得把最好的笑纹堆在眼角,他不去猜测别人的心里喜欢什么东西,他也不大注意别人。原因都是因为他不被旁人注意。”[3]而有一天,村子最美的代代却主动和他说话,并请求他的帮助,这个惫懒的孩子尘封已久的自尊心被唤醒了。接下来的情节中,作者连用了 8、9个“无关心”来描写他的言行:他无关心地走,无关心地背柴,无关心地回答,攀到悬崖无关心地向下望。其实,和最关心看他坠崖的村民们相比,他有他自己的关心:他关心山崖下边的垂杨、柳树、白沙、绿水,他关心画眉柔媚的叫声、啄木鸟清脆的敲击声……然而这一切“好看的好听的都被遮盖住了,看不见了”[3]。他毅然攀上悬崖,要擒下那遮住这一切美的东西的雕鹗。然而石龙的行为不为其他人所理解,他失足跌下悬崖死后,村人编了歌谣来嘲笑他。

小说刻画了性格复杂的石龙,他乖张顽劣的个性中隐藏着热心善良,我行我素中却隐藏着孤独与寂寞,反叛世俗的他最终为了捣毁那雕鹗的老窝而坠崖身亡。

二、浓墨重彩渲染作品的艺术氛围

端木蕻良的小说中关于景色的描写占有很大或者说很重要的成分。因此,小说史家们称他为“土地与人的行吟诗人”[4]。并且幼年时期的绘画功底也为他这一方面提供了成熟的经验。

端木蕻良写景物,特别注重写出景物浓重的色彩,造成强烈的反差,突出其艺术效果。《雕鹗堡》中,作者在介绍雕鹗所居住的断崖时对断崖下边的景物做了这样的描绘:“山崖下边是垂杨柳树林,沿着山脚像四月里过黄色的麦田似的,都是柳树的堆从。……沙是白的,细得和蚌贝砸的面儿一样。水是绿的,绿得和冲洗过的冬青叶子一样。”[3]“空气带着山影反照出来的蔚蓝,深棕色的土壤里泛滥出一种黄色的汁液。”[3]这里黄色、白色、绿色、棕色,色彩是强烈的,反差是巨大的,给人的印象深刻。可见,这种景物描写上的色彩感,强化了景物的效果,从景物的层面增添了作品的艺术强度。

作为左翼作家,端木蕻良作品中的红色和当时其他作家一样都是不可回避的色彩。红色是热情、是革命、是抗争、是牺牲。同时,作为东北作家,“日神文化遗风 (太阳、血)”[5]在作家的心灵人格中发生潜移默化的作用,日神文化精神体现和投射在其作品中,并由此形成一种独特的文学审美态度,所以在端木蕻良的笔下,经常出现与日神文化精神相关的红色。

在《鴜鹭湖的忧郁》中,作者用“一轮红澄澄的月亮,像哭肿了的眼睛似的”[3],这样的意象来为小说苦难的主题渲染背景;在《爷爷为什么不吃高粱米粥》中,作者以“青豆碗里闪着红盈盈的油光”[3]来预示作品悲戚的主题。而在《雕鹗堡》中,作者用红色透视生命消逝的迹象。在石龙爬上高高的悬崖,任凭断崖下的代代怎样地呼喊,他依旧笑了一笑,又往上爬去。这时,“整个的山村像一口烧红了的红钟,……它只是又红又热……”[3]而到了文末石龙在周围人鉴赏的目光中坠入深崖后,“河水反映了血红的霞光,像一匹鲜红的锦缎钉绷在白色的沙流上”[3]。这里,作者不但描绘了景物,也烘托人物的遭遇,推动情节的发展,为主人公的死渲染了悲戚的气氛。

三、象征手法实现作品的深度

端木蕻良在香港经历了生死离别的震撼,经历了沦陷前后的种种磨难,生活的颠沛流离使得他将关注的目光从之前的时代主题角度移开,而投向凝重深沉的文化批判。同时端木蕻良认为“文章的深度就是思想的深度”,一个作家如果“没有一个精纯的思想体系,而想写出了不起的作品,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可以说,“深度”是他小说创作中一个主要特征。为了追求其深度,作者往往在创作中设置潜流,即让呈现在读者面前的生动形象的故事情节后面潜存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基于这样的追求,端木蕻良有时甚至走上了象征的路。

象征是文艺创作中一种极为重要的表现手法,即用一个具体的事物,即象征物,暗示某种事理,主要是一些抽象的概念、思想和感情,即被象征物。这样的作品,呈现在我们读者面前的虽然是具体的现象,但它的意蕴却远远超出了这些现象本身,令人进入一种象征的境界,使得小说的思想内涵充满了张力。

《雕鹗堡》中的雕鹗主宰着小村子的命运,被视为“风水”,被看成这村子的性命。雕鹗显然是一个象征物。它的能指意义具体包括人们僵死的生活秩序、固有的陈规陋习、亘古不变的价值判断等,总之是一种妨碍正常生命发展、阻碍社会进步的象征,即封建传统意识的象征。而石龙作为雕鹗的对立物出现,要掀掉它捣毁它,其目的是还生命生活以自然与健康,所以石龙成为离经叛道的象征,一个要突破传统束缚、追求光明的力量的象征。作品的悲剧意蕴则体现在村民 (旁观者)的冷漠与险恶——渴望从石龙的失败中获取心灵的慰藉以填补平淡无味的僵死生活。联系作品产生的背景,我们不难看出作家把目光指向现实的人生存在的境况:社会的黑暗一如既往,“离经叛道”的先觉者们的革新不仅得不到民众的支持,反而遭到无聊“看客”的嘲弄、蔑视,甚至阻碍。正如王富仁所说:“当觉醒者背着因袭的重担艰难地肩起了沉重的黑暗的闸门,企望孩子们赶快逃离这黑暗思想的王国到光明的地方去的时候,若他们还在黑暗中愚昧的嬉戏,讪笑着肩负闸门人的扭曲的身姿,将此作为一出观赏取乐的戏文,这不是悲哀到出离悲哀的悲哀吗?”通过浪漫的传奇作者给我们诠释了人生的悲剧,这岂不体现了作者“为人生”的一种终极关怀。

小说《雕鹗堡》在端木蕻良创作中,无论从奇谲题材的选取、寓言人物的刻画、景物色彩的描绘,抑或文化审视的深藏都体现出作家创作的发展与纯熟,其润泽蕴藉的风格,体现出该作品在作家创作与文学史上的重要价值。

[1] 逄增玉.论端木蕻良小说创作的两种追求与风格[J].河北学刊,2001(1):72.

[2] 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第一卷 [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85,397.

[3] 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第三卷 [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7,18,462-470.

[4] 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三卷 [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275.

[5] 逄增玉.黑土地文化与东北作家群 [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7:43.

Tragic life of legendry lovein Duan Mu Hongliang’s Diao’ebao

XU Min
(L iterature School,north-West nor mal University,Lanzhou730070,China)

The paper from the legendary figures shapes in perp lexing subject matter by the writers, using deepcolor renders artistic atmosphere and using symbolism in order to reflect the dep th of the work analysis the thinking of DuanMuHongL iang for tragic life, the tragic fate behind the intrigued text and deepreflec tionsend of national culture.

Duan Mu Hongliang;Diao’ebao;symbol;national culture

I206.6

A

1009-8976(2010)04-0080-02

2010-09-09

许敏 (1978—),女 (汉),甘肃靖远,硕士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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