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与改写——辜鸿铭英译《论语》探析

2010-09-25 05:21郑广荣
科学时代·上半月 2010年6期
关键词:辜鸿铭诗学英译

[摘要] 本文借鉴勒菲弗尔的操控理论分析辜鸿铭英译《论语》的动机和策略,指出:辜氏翻译选材是在其译者主体性尤其是文化意识形态作用下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超越,而其译文中对原文的改写是当时西方主流意识形态和诗学操纵的结果。

[关键词] 论语操纵改写意识形态诗学

引论

辜鸿铭是清末民初驰名中外的翻译家。在晚清中国的知识分子推行西学东渐的大背景下,他却逆向而行,大力向西方传播儒家文化,成为第一个翻译儒家经典的中国人。1898年,辜氏英译儒经的第一部作品《论语》在上海别发洋行出版发行。他不仅增添了副标题“引用歌德和其他西方作家的话注释的一种新的特别翻译”(黄兴涛,1996:344),还在译文中利用西洋文化观念和哲学名词解释儒经,增加了许多自己的理解。按照传统的“信、达、雅”或者“忠实”、“对等”的翻译标准,他的译文是不忠实的,其独特的翻译行为也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20世纪80年代,翻译研究出现“文化转向”,不再仅仅局限于语言层面,而是将翻译置于文化、社会、历史的宏观语境下进行探讨,同时译者的主体作用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因此,本文借鉴勒菲弗尔(Lefevere)的操控理论分析辜译《论语》,解释辜氏为何在“西学东渐”的社会主流下英译《论语》以及其在操纵作用下改写策略,还辜译《论语》一个客观的评价。

一、辜译选材——译者主体作用下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超越

在勒菲弗尔看来,意识形态泛指那些命令我们行动的形式、规范和信仰(Lefevre,2004:16) 。他进一步将意识形态分为显性意识形态和潜在的意识形态,前者指社会生活中对译者产生明显操控作用的主流意识形态,后者指潜存于译者思想中的个人意识形态(Hermans,1985:227)。所谓“主流社会意识形态”,简言之,是指一个国家或社会里占主导地位政治、伦理、审美、价值观等的倾向。

晚清时期,中国遭遇列强蚕食,满清政府政治、军事上进退失据,主权的沦丧不可避免地带来包括文明话语权等其它各方面平等权利的丧失;再者,汉学家、传教士大肆制造、撒播东方主义言论,将中国描述成愚昧、落后、野蛮、守旧的帝国,为西方的殖民扩张、输出文明制造口实。与此同时,国内“师夷长技”、“咸与维新”的现代化浪潮不断高涨,出现了“西学东渐”社会主流;而西方列强则仗着军事强势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宣扬西方文化优越论,歧视中国文化,严重损伤了中国人的民族自尊心。

辜鸿铭选择逆社会主流英译《论语》,是在其译者主体性尤其是文化意识作用下对当时主流意识形态操纵的超越。辜鸿铭在欧洲留学数十年,“精于别国方言,邃于西学西政”,虽接受了系统的西方教育,但由于深受西方带有文化保守主义性质的文学浪漫主义思潮的影响,对西方近世物质文明深深不满,所以在未回国之前他就开始向往祖国强调道德和古典价值的传统儒家文化,这为其后来形成儒家思想价值取向的世界观提供了沃上,而早期著名维新派人士马建忠和洋务派重要领袖张之洞则在其踏上通往儒家文化的道路产生了直接影响(王勇,2007:73)。

辜氏的爱国主义思想以及对儒家思想的笃信和捍卫促使其借助翻译《论语》向西方人展示中国文化的价值和魅力,最终目的是消除他们对中华民族及其传统文化的歧视,而给予理解与尊重。对此,辜鸿铭在《论语》译序中明确有表示:“借此表达这样一个愿望:即受过教育的有头脑的英国人,但愿在耐心地读过我们这本译书后,能引起对中国人现有成见的反思,不仅修正谬见,而且改变对于中国无论是个人、还是国际交往的态度。”(黄兴涛,1996:346-347)

二、操纵理论下辜氏改写策略

勒菲弗爾认为,“一切翻译都是改写,无论其意图如何,都反映了某种意识形态和诗学,据此以特定的方式在特定的社会操纵文学发挥功能。改写就是操纵。”(Lefevere, 2004: preface)而且在很多情况下,“若语言学的考虑与意识形态和/或诗学性质的考虑发生冲突时,总是意识形态和/或诗学胜出,这一表现可见于翻译过程的各个层面。”(ibid:39)下文结合辜译本中的实例分析西方主流意识形态的和诗学操纵下辜氏的改写策略:

1.意识形态操纵与辜氏改写策略

在翻译过程中,意识形态规定着译者采用的基本策略,为译者解决原语“论域”(universe of discourse,也称为“文化万象”,即原文中的社会文化因素,包括客观事物、观念、原作者熟悉的社会习俗)和语言表达(linguistic expression)方面的基本问题提供决策(ibid:41)。当原文所描述的某些事实与读者的主流社会意识形态相抵触时,译者往往舍“信”求顺,以求得到读者对译文的接受。

在辜鸿铭所处的时代,西方文明正处于繁荣阶段。“当一个文化系统处于或自认为处于世界文化强势时,它是不善于接受异质事物的”(张南峰,2000:4)。要使其译本得到处于强势地位的西方文化的认可和接受,从而实现其宣扬儒家文化和文化救国的伟大抱负,辜鸿铭认为儒经的翻译必须以译入语读者喜闻乐见的方式让他们感兴趣才行,这点在他的《论语》译序中也有明确表示“努力按照一个受过教育的英国人表达同样思想的方式来翻译孔子和他弟子的谈话”(黄兴涛,1996:346)。

基督教是西方主流的文化意识形态,为了消解宗教信仰的冲突,让西方人接受儒家思想,辜氏只好在英译《论语》时将儒家文化与基督教文化进行类比,在其外面裹上一层西方人所熟悉的语言色彩。例如,他将《论语》翻译为the Chinese Bible,将孔子的“弟子”译成disciple(类似于耶稣的门徒),将“天”、“天命”翻译为 "god"、 "the Laws of God" (上帝的律令),把“圣人”译为“holy men"(献身宗教之人)等。

他还经常以夹注和脚注注释的形式把中国的人物、地名、朝代、机构名称等与西方的进行比较,如把颜回比作基督教福音中的圣约翰(the St.John of the Confucian gospel) ,把仲由比作基督教福音中的圣彼得(the St.Peter of the Confucian gospel );把尧帝、舜帝、禹帝和武帝分别说成是中国历史上的亚伯拉罕、以撒克、雅各布和所罗门(the Abraham of [B.C.2356-2258])、(the Issac and Jacob of Chinese history...)、(the Solomon of Chinese history...);把周公说成是中国历史上的摩西或梭罗(the Moses or Solon of Chinese History )。这样,译文符合西方主流社会意识形态,让英语本族读者不仅能克服语言上的障碍,还能克服意识形态上的障碍。

2.诗学操纵与辜氏改写策略

勒菲弗尔认为,诗学形态则指一种文学艺术的美学观念体系,由两部分组成,一是文学手段、文学体裁、作品主旨、原型人物与情景、象征等等的总和(inventory),二是一种文学观念,即文学在整个社会体系中扮演的角色或应该起到的作用。并且,诗学功能受制于意识形态,在意识形态的作用下在文学系统内产生功能(Lefevere, 2004:26-27)。在翻译中,由于译者心目中的意向读者来自译语系统,译语系统的主流文学形式和当时社会流行的文学观在很大程度上作用于翻译文学创作的整个过程,译作就在这种“作用”下发生变形。

辜氏为了使译本顺利得到接受,从文体风格,主题和文学功能上模仿欧洲19世纪文学大师,迎合目的语读者的期待视野。他别具匠心地给他的《论语》英译本加上一个副标题“一本引用歌德和其他西方作家的话作注解的新的特别的翻译”。上文己经提到,辜氏的意向读者是受过教育的有头脑的英国人,而当时浪漫主义文学仍然流行于英国文坛,歌德等浪漫主义作家深受读者的喜爱。 因此,为了引起读者的兴趣,辜氏改写了原著题目,在译文中引用了歌德、卡莱尔、爱默生、华尔华兹等非常著名的欧洲作家的话来注释孔子的思想,通过征召这些欧洲读者熟悉的思想系列,让英国读者接近和尊重中华文明,进而将中国文化推介于西方。

另外,为了尽可能消除英国读者的陌生和古怪感,只要可行,辜氏都尽量去掉所有那些中国的专有名称。人名的处理方面,除了孔子、颜回、仲由以及一些帝王的名字保留外,其他人的名字他均去掉,代之以解释的方式,如孔子的弟子,一般翻译为a disciple of Confucius,“孟懿子”被解释为a noble of the Court in Confucius's native State,“孟武伯”译为a son of the noble mentioned above。辜氏对于地名的处理也采用了同样的方式,没有把地名翻译出来,一般处理为“某地”。

三、结语

本文借用操控学派(manipulative school)的代表人物勒菲弗尔(Lefevere)的改写操控理论分析了辜译《论语》。勒菲弗尔认为,“一切翻译都是改写,无论其意图如何,都反映了某种意识形态和诗学,据此以特定的方式在特定的社会操纵文学发挥功能。改写就是操纵。” (Lefevere, 2004: preface)翻译是一种社会历史现象,译者的实践必然受制于他所处的历史语境,受到译入语主流意识形态和诗学的操纵。但是,由于译者主观能动性在翻译过程中的介入,译者会在翻译文本的选择、翻译的文化目的、翻译策略以及译作预期文化效应等方面进行操纵。可见,翻译是操纵与反操纵的对立统一。

通过分析辜译《论语》时的社会历史文化背境和其个人意识形态,作者认为辜氏选择在"西学东渐"的社会主流下英译《论语》主要是受个人意识形态的支配,是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反操纵;通过分析影响辜氏英译本产生的社会因素,即意识形态,和作品的内部环境,即诗学因素,指出他对原文的改写策略,是译入语的主流意识形态和诗学操纵的结果;辜氏英译《论语》体现了译者受操纵和反操纵的对立统一。因此,从操纵理论角度看,辜鸿铭选择英译《论语》以及其改写策略都有着深刻的历史意义。

注释:

本文举例用到的《论语》原文均引自陈戍国编撰的《四书校注》一书;相应英译文均引自黄兴涛等译的《辜鸿铭文集》一书中收录的辜氏译文。

参考文献:

[1] Hermans,Theo.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ture: Studies in Literary Translation[M]. New York: St. Martine's Press Inc, 1985.

[2] Lefevere,Andre.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3] 陈戍国.四书校注[M ].长沙:岳麓书社,2004.

[4] 黄兴涛.辜鸿铭文集[M ].海南:海南出版社,1996.

[5] 王勇.辜鸿铭及其儒经翻译——从辜鸿铭儒经翻译的动因看其翻译策略[J].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2007(4):73.

[6] 张南峰.特性与共性——论中国翻译学与翻译学的关系[J].中国翻译,2000 (2):4.

作者简介:

郑广荣,中南大学外国语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方向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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