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男权文化的牺牲品

2010-09-25 05:21
科学时代·上半月 2010年6期
关键词:男权底层老舍

谭 君

[摘要] 《骆驼祥子》揭示了当时“小人物”的奴役心理和无法实现的希望的破灭,不仅是祥子一类车夫们,还有小福子一类下层劳动妇女都无一幸免,在困境中各自挣扎,却最终落入绝望的深渊。以小福子为代表的特殊底层女性群体,她们作为封建社会男权文化下的牺牲品,其悲凉命运更让人看到,阻碍她们正常健康发展的、影响她们命运及前途的,除了人自身心灵上的原因,影响更大的是社会文化原因。这进一步预示了:要解救她们,不仅需要来一场思想革命,更需要一场社会革命。

[关键词] 底层女性命运悲剧封建社会男权文化

老舍是在“五四”新文化运动落潮的情势下登上文坛的,他作为作家最重要的特点是其人民性。其每一部作品,都始终保持着最贴近人民的姿态。

对于《骆驼祥子》的研究,以前大都是从客观社会背景上来看的。包括政治、战争、国家内乱,社会黑暗等,其实还有文化的影响和制约。这些东西全都可以统一到一点上,那就是“命运”[1]。1930年代在齐鲁大学讲授文学概论课程时,老舍专门讲到西方写实主义小说的人物命运,他特别指出,读这些写实主义大师的作品,可以看出“人们好像机器,受着命运的支配”[2]。作品中小福子一类特殊底层女性群体,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躲不过悲凉的结局,因为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处境、那样的性格的驱使下,谁又能成为一个例外呢?纵然希望是她们坚持的起点,终点却只能是绝望。

1 逃不掉的命运之网

1.1 命运是什么

命运是人们自己无法抗拒的生存境遇。特别是对小人物而言,他出生和生活在一种特定的境遇中,就不可避免地要受周围环境以及历史文化的影响和制约,他们的努力和挣扎都只是徒劳,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1.2 底层女性群体的共同命运

作品《骆驼祥子》中的“小人物”们身处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们觉得世事无常、没有希望,最终带着遗憾、带着怨恨,走上向命运屈服的道路。其中小福子一类底层女性群体,她们也曾在暗无天日的黑夜中挣扎,也曾期望着实现理想改变命运,然而当理想的实现遥不可及,从某种意义而言,毁灭成了一种轻而易举的诱惑,使她们脱离现实的悲苦,得到精神和肉体的解脱。这种毁灭无疑是对当时黑暗动荡社会的沉痛控诉,叫人无奈和痛惜。

2 社会环境与文化笼罩下底层女性的命运悲歌

人是社会性动物,不可能脱离社会环境而单独生存,良好的社会环境能为人们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空间,而《骆驼祥子》中所描绘的社会环境,只能将人们连同他们的希望一并吞没。加上文化的制约和压迫,人们所受精神奴役的创伤,生存的窘迫与困顿,性爱的贫乏与畸形以及自身性格和心理上的弱点都将仅存的一点希望啃食干净。这更加重命运的悲惨色调,让这悲剧演绎得更加彻底。

2.1 封建社会环境中底层女性的悲剧命运

老舍说:“世界上最古老的悲剧总是表现命运怎么捉弄人,摆布人。”[1]他认为:“后代的悲剧主要是表现人物与环境或时代的不能合拍,或人与人在性格或志愿上的彼此不能相容,从而不可免地闹成悲剧。”[2]这里强调的是人与环境、人与人之间的冲突所造成的悲剧。生活在20至30年代北平的人们,就像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沼泽地,无论你如何谨慎小心,怎样痛苦挣扎,最终会被吞没得不留痕迹,那是令人绝望的残酷命运。

作品中对小福子一类下层劳动妇女的凄惨生活也有贴切的描绘,更透彻全面地揭示了当时的社会弊端以及处于当时旧社会的劳动妇女的命运。

小福子与车夫们同属下层劳动者,他们面对的是同一个吃人的社会,受着相同的压迫与制约,所不同的是,作品中小福子是下层劳动者中女性的代表。她不像“五四”时代女性具有积极追求个性解放和自我幸福的叛逆精神,她并没有对自己喜欢的祥子有半点逼迫,最直白的方式也只是哀怨地请求。遗憾的是,她的单纯和人世的险恶,让她的人生成为一杯苦酒。梦的破碎带来的巨大痛苦,不仅让她在男权主义封建社会无法建立女性的自尊自信,更让她陷入了一个迷失自我灵魂的黑色世界里。

倘若是在和平年代,她许能重获女性的尊严和自信,点燃追求自我独立和个人幸福的希望之火,然而动荡黑暗的社会把她的梦想和幸福给裹挟而去。小福子长的不算难看,“正如一切贫而不难看的姑娘,像花草似的,只要稍微有点香气或颜色,就被人挑到市上去卖掉”。她十九岁时被亲爹二强子卖给了一个军人,当她被那个无耻的军人遗弃后无处可去,就又回到了大杂院;生活的窘迫让人变得冷漠,二强子见女儿回来只觉得“多添了个吃饭的”,在一次酒醉后竟然对她吼:“有现成的,不卖等什么?”无论爸爸怎样不要强,小福子想照顾好两个弟弟,于是含着泪租了虎妞的房卖身;祥子对她的好感被虎妞觉察,她失去了招待客人的地方。她不怕死,但“她要作些比死更勇敢更伟大的事”,她要看着两个弟弟都能挣上钱,“自己早晚是一死,但须死一个而救活了俩!”没有地方,她只能选择将自己押给“班儿里”。虎妞难产死去,小福子曾向祥子求助,希望能与他成了“家”,她觉得“假如祥子愿意娶她,她便有了办法”,但祥子因负不起养她一家四口的责任而没有答应,她只能带着无奈与委屈艰难地继续她别无选择的暗娼生活。

2.2 男权文化笼罩下底层女性命运的毁灭

由于受两千多年来封建思想、男权文化的影响,女性的地位一直处于社会的最末端,她们的自由和欲望被压制、没有做女人的真正的权利,她们只能做为男性世界的附属品、牺牲品而存在。究其这一悲剧的根源,一方面是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残害、男权制对女性的压制;另一方面是她们自身的软弱、蒙昧,她们无奈的受这种摆布与牵制。这一悲剧在《骆驼祥子》中底层女性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作品通过这些人物的刻画,旨在使人们正确看待妇女的地位,并呼吁妇女的解放。

从小福子被亲爹卖给一个军官,到她租用虎妞的房子卖身,再到押给“班儿里”做暗娼,可以看到一个聪慧、要强、勤劳的小福子肉体的沦陷和精神的创伤。这是她在一种强大的具有专制色彩的现实力量压迫下的无奈选择,她受制于外部现实世界,受制于男权主义社会中的男权文化,因此无法满足自己最基本的做为人的尊严和情感需要,对于祥子与她的未来她也无能为力,只有无尽的期待。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使她再无生存的勇气,在这个希望渺茫的世界,长久痛苦的非人生活使她无奈地选择了自杀这一解脱的方式。这体现了长期在封建伦理和父权文化宰制下的女性的悲惨命运,以及它对那个时代女性个人意志的野蛮剥夺,对女性自我情感的阉割,对女性独立价值的无情施虐,对女性话语力量的宰制。

作品对大杂院中下层女性的生活片段也作了描绘:

“那些妇人们,既得顾着老的,又得顾着小的,还得敷衍年轻挣钱的男人。她们怀着孕也得照常操作,只吃着窝窝头与白薯粥;还得去打粥,兜揽些活计——幸而老少都吃饱了躺下,她们得抱着个小煤油灯给人家洗、作、缝缝补补……那长得丑的,将来袭承她们妈妈的一切;那长得有个模样的,连自己也知道,早晚是被父母卖出,“享福去”!”(第十七章)

生活在那个大杂院中的女性的命运,是当时生活在底层的女性共同的悲苦命运的浓缩,她们没有获得和男性同等的自由权力,她们卑微地活着,不知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甚至失去了对自己生活和命运的选择权和决定权,更谈不上什么自尊和人格了。二强嫂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二强子酒醉后的一脚,使她躺在地上半天没出声,醒过来后却始终不能下地,几个月后她的呼吸停止了,这“一脚”夺去了她的生命。

像小福子、二强嫂这样的下层劳动妇女们,大都没上过学、不识字、没有个性意识和自我意识,更无女权意识、自由思想。在男权主义社会,在男权文化的压制下,她们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是他们宣泄欲望和不满的工具。她们死死地困守在家庭关系的链条上,默默地尽着或妻或母或媳妇的职责,她们不太了解社会,也不想过多地了解;她们没有过高的理想和追求,能做和想做的,就是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孝敬老人;她们与丈夫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和情趣,但她们不干涉丈夫的生活和自由,甚至不过问丈夫的事情,她们服从丈夫、尊重丈夫、依赖丈夫,以丈夫的喜怒哀乐为自己的喜怒哀乐;她们有时受到伤害,感到委屈,也只是哭哭而已,她们不想与丈夫分庭抗礼,更不想凌驾于丈夫之上。

大杂院中的下层女性,全心全意地操持家务,无论多么艰难都把家里操持得有条有理,她们安分守己、恪守妇道、三从四德、善良贤惠、能够忍耐、伟大无私。有时善良得有些软弱,贤惠得有些愚昧,忍耐得有些奴性。她们委屈或者说牺牲了自己,成全家人和家庭。造成她们悲剧命运的正是当时沉重黑暗的社会环境和千百年来已成为规定的男性历史和男性文化,它压抑着女性,磨损着女性,使女性在生命的消耗中认同并循环了悲哀的运命。

3 结语

《骆驼祥子》中小福子一类生活在封建社会男权文化缝隙中的、贫苦的、底层的弱势女性群体,她们生活的艰难、温饱无保障、婚姻的窘迫与畸形等,都深受传统文化尤其是男权文化的压迫宰制。在封建社会男权文化面前,她们无能为力,既没有冲破文化羁绊的意识,也没有冲破文化制约的能力,成了文化的被动存在物;几千年来封建奴役的思想还浓郁地存在于她们的头脑中,因而也就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自我的主体精神,也许是自动或被迫地将自己交付于“别人”,让别人来主宰自己的命运。这个“别人”是文化、是制度、是人,也可能是鬼神,总之不是自己。她们就好像压在磐石之下的可怜的小动物,只剩下微弱的呼吸、悲哀的叹气、无声的流泪。愚昧、软弱又使她们命运的悲苦痛楚更加深重而可怜,这种悲剧中还含有一定的悲壮因素,这与小人物的死亡和毁灭是分不开的,这些因素最终合奏出一曲凄凉的命运悲歌。

从她们逐渐毁灭的悲剧命运中,更让人看到阻碍其健康发展的、影响其命运前途的,除了其人自身心灵上的软弱,显然社会文化的影响更为深刻。这也进一步预示了:要解救她们,不仅需要来一场思想革命,更需要来一场社会革命。当今时代,我们再读老舍的《骆驼祥子》,仍然能够从其中底层女性悲剧群体的命运中,得到启迪,受到教育。

参考文献:

[1] 老舍.《骆驼祥子》[J].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7月版.

[2] 谢昭新.《老舍小说艺术心理研究》.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3] 老舍.《老舍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

[4] 洪子诚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

[5] 老舍.《我怎样写<骆驼祥子>》[A].曾广灿,吴怀斌.《老舍研究资料》:上[C].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

[6][苏]苏珊·朗格.沈尹乔编译.《情感与形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8月版.

[7] 老舍.《老舍选集>自序》[A].曾广灿,吴怀斌.《老舍研究资料》:上[C].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

[8] 老舍.《文学概论讲义》.北京:北京出版社1984年版.

[9] 老舍.《老舍文集》:第15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

[10] 宋永毅. 《伦理与心理》.《文学评论》1987年第6期.

[11] 陈思和.《骆驼祥子》:民间视角下的启蒙悲剧.《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2004年第11期.

[1] 陈思和,《骆驼祥子》:民间视角下的启蒙悲剧,《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2004年第11期,第61页。

[2] 老舍,《文学的倾向》(下),《老舍文集》第15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08页。

[1] 谢昭新,《老舍小说艺术心理研究》,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第170页。

[2]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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