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卡夫卡——川上弘美早期作品“异化”形象浅析

2011-03-20 12:18宋立坤
文教资料 2011年15期
关键词:川上美人鱼异化

宋立坤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30)

川上弘美,旧姓山田,1958生于东京。她从小学时开始接触儿童文学,高中毕业后考入御茶水女子大学理学部生物学科,在校期间已开始发表文章。她于1986年结婚生子,但并未停止写作,1994年发表《神灵》,以探讨拓展传媒与文学的可能性获得第一届帕斯卡短篇小文学新人奖,1995年凭《婆婆》获第113届芥川奖提名,成为备受瞩目的文坛新秀。1996年,她以《踩蛇》获第115届芥川奖,正式确立其文坛地位。她于1996年再度以《神灵》获紫式部文学奖,2000年以《沉溺》获得伊藤整文学奖和女流文学奖,2001年以《老师的提包》获得谷崎润一郎奖,2007年以《真鹤》获得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奖。另著有《微微发光体》、《西野的恋爱与冒险》、《二手杂货店之恋》、《爱怜纪》等作品。

作为日本当代著名女作家之一,川上弘美的创作多产又善变。其早期作品主题深刻,多展示一些有悖于常论、五光十色的世界,尤其是塑造的一系列有关动物的“异化”形象,独具特点。

川上弘美被冠以“东方卡夫卡”的名号,是因为她的作品中出现了一系列的“异化”形象,她自己称之为“谎言”的光怪陆离的世界。虽然卡夫卡的作品表现出许多“荒诞”、“异化”、“变形”的主题,但其中体现出来的异化主题,其异化的力量是来自外界的,如社会的不公,制度的腐败,人际关系的冷漠,等等,正是这种种不合理的外在现象存在,使作品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 “荒诞”,并通过一系列的“异化”形象,来反抗或逃避现实世界。川上弘美的“异化”和“荒诞”是轻松、明亮和充满希望的。她塑造了众多的“异化”形象:温而文雅的熊先生,美丽安静的人鱼,软绵绵的章鱼先生,白白壮壮的海马女人,拯救人类的鼹鼠,等等。她的作品中存在的异化形象不是在外力的挤压下用“变形”的,而是自然存在的,如同作品中所描绘的世界那样,人们似乎一直就与这些稀奇古怪的生物一起生活,毫不稀奇,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这些“异化”的形象也并不与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向对抗,他们适应人类的生活,甚至还乐在其中,是人类的朋友。帮助人们减轻压力,寻找前进的方向,等等。川上的作品使现实世界和虚幻世界、人的世界和动物世界和谐的融为一体。

川上弘美引起文坛注意并获得新人奖的短篇小说《神灵》[1](1994),讲的是“我”与“我”的熊邻居一起外出散步的事。虽然邻居一出场就是熊的姿态,但他极其自然地生活在人类的圈子,与人类邻居友好的交往,同绅士一样彬彬有礼。请邻居们吃乔迁荞麦面,送明信片;喜欢别人称呼他“您”。细心周到,到河边散步准备了捕鱼的一切工具,并且给“我”准备了午睡的毛巾,甚至要给“我”唱摇篮曲,简直是无微不至。这头毛茸茸的大熊使人感受到浓浓的关怀,有一颗人类的赤子之心。在短篇中,熊热络了邻里之间的感情,给“我”万分周全的照顾,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动物已经不单单是动物了,是友情、亲情的化身。

使川上弘美在文坛站稳的是1996年芥川奖文学奖的获奖作品《踩蛇》[2]。作品中“我”在公园无意中踩了一条蛇一脚,于是这条蛇“异化”成了女人,自称是“我”的妈妈,缠上了我。住在“我”家里,做“我”喜欢吃的菜,和“我”一起喝啤酒。“我”甚至都怀疑她真的是不是妈妈。一条蛇在我的生活中扮演者母亲的角色。而同时,“我”工作的店里,也有蛇幻化成的人存在,寺庙的主持家里也有,蛇的存在好像是很普遍的事情了。对于文中的异化的“蛇”已经有了多种解读:都市生活的孤独、苦恼;对日本传统家庭获传统家庭文化秩序的叛逆;传统变身文学表现而已。本应是人与人构成的家庭却由蛇代替了其中一员的位子,在“我”家中是妈妈的角色,在店里是老者的角色,在寺庙里是妻子的角色,暗示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及人与动物之间的交流来的畅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出现的问题可以借由动物的出现搭建桥梁沟通。

在《四脚蛇》[3](1999)中,出场的三个家庭主妇,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困扰。某天,从来不给推销员机会的真锅女士,竟然从一个奇怪的推销员手中买了幸运四脚蛇。她和平野内女士分别饲养一条,“我”怀着一种难以理解甚至有点恐惧的心态看着两家的四脚蛇快速地生长着。偶然间“我”在真锅家得知四脚蛇不仅可以割下肉来食用,而且骑在它身上还能使人忘记不愉快的事情,有放松心情、缓解疲劳等神奇的功效。正是借着骑四脚蛇这一机会,“我”和真锅女士、平野内女士的关系得到进一步巩固,“从这以后我们是朋友,真正的朋友”。[4]家庭与邻里之间的那些琐事抛之九霄云外。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四脚蛇,和《神灵》中那头熊、《踩蛇》中的蛇一样,抚慰了人的心灵,粘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不放开你! 》[5](1999)通过改写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赤裸裸地刻画出了人类的贪婪之心。“我”和榎本坦然地接受美人鱼的出现,甚至把它养在家中。漂亮的美人鱼引诱出了深藏在内心的欲望,“我”与榎本都难以自制地守在它身旁,接连地被美人鱼迷惑了心智。最终猛然意识到人类的欲望正同美人鱼仅有的一句话:“不放开你!”之后,榎本和“我”把美人鱼送归大海。美人鱼只存在于传说,川上弘美赋予它实体,给它旗帜一样的语言,像是一个警示,使人类意识到,人类不具备承受无限欲望的心理能力,要适可而止。

在《龙宫》[6](2002)这个短篇集中,“我”失业在家,做着啃老一族,时常去海边惆怅,这时出现了变成人类的章鱼(《北齊》),他虽然骗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钱去喝酒,讲话又莫名其妙,却隐约地指给“我”一条前进的道路。甚至是像小动物一样存在的厨房之神荒神(《荒神》),能够驱逐“我”内心空虚成为我心灵寄托的神灵。在世上已为数不多的鼹鼠(《鼹鼠》)担当起拯救人类的工作,每天下班就是捡“失去生命动力”,“变得不死不活,只是存在于那里侵蚀周围。然后,侵蚀自己”的“那个”。[7]将这些人类带回地底,给吃给住,给一个绝对自我,没有外界压力的环境,让这些人类恢复生命力,重新找生活的勇气。虽然受到了一些人类冷漠的对待,鼹鼠先生却并不放在心上,他对待人类,拿出了上帝般的慈爱。《海马》中的“我”是一个海马幻化的女人,上岸后被一个接一个的丈夫转手,各种各样的男人无论怎样对她,都默默地容忍,最大的念头是回到大海,连伤害人的念头都未曾有过。

川上弘美笔下的异化形象是在不断成长的。那些“异化生物”在《神灵》、《踩蛇》、《四脚蛇》中与人友好相处,在《不放开你!》中警示人类,而到了《龙宫》,则开始担当起人类的精神导师,开始保护人类、拯救人类,“异化生物”的形象越发高大完美,向上帝的角色升华,上升到一种物神化的境界。

川上弘美对于“异化生物”的高明驾驭,首先应得益于大学时所就读的生物专业,因此对于动物的习性非常了解,能够在写作中流畅使用。且自小就接触和创作文学作品,有扎实的文学功底,因此其作品中的“异化生物”在给人带来惊奇的同时又不会觉得突兀。其次,川村凑曾对川上弘美的作品评论道:“较之于同样是人的配偶者和同居者,与心爱的宠物生活在一起更为愉快、更为轻松。虽说多和田叶子与川上弘美的作品反映了这种倾向,成为了这种倾向的代言者,但我们并不能据此认为,她们是在谋求自己的利益。在同居生活中,再也没有比人更麻烦的生物了。选择作为‘家族’而共同生活的伙伴,不会开口说话的动物,倒是较之于人,较之于骨肉至亲更能慰藉心灵,是最为适宜的同居者。”[8]现代都市生活的压力巨大,出现了一大批心理孤独的人,借由豢养宠物排解心中的孤独。川上弘美在文学作品中将这一生存现状文学化,在文字中给人以安慰。这同样可以看视作是川上弘美作品中众多动物形象出现的原因之一。最后,借由“异化”的形象,可以对作品在空间和时间上全方位的掌控,不按人的思维套路出牌,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而且,“异化”换种说法,可以视为陌生化的一种,把我们通过生物的视角,把人类已经习惯的思想、行为,以初次审视的目光给人一种新鲜感,同时对人性的优劣进行可管理性的分析评价。

这种川上式的“荒诞与怪异”主要体现在川上弘美早期的作品中。在想象力丰富、手法多样、变化多端的女作家成为日本文坛的中流砥柱的时代,日本评论家川村凑说过:日本的女性文学会比较柔软地起着一种变化,而且是在不断地变化,不断地推陈出新,更年轻的作家会不断涌现。很难给这些作家和她们的作品下个定义。这不是一个恒久不变的东西,而是不断起着一些变化的东西。如果要作一个小结,只能说日本女性文学第一是在不断变化、柔软地变化和不太显眼地变化,第二是这种变化是多样性的,第三是具有丰富性,它不是一个终结,而是在不断地变化。

同卡夫卡一样,川上弘美的作品极受欢迎,不仅受到日本读者的喜爱,而且其大部分已有中文版本,在中国读者中也颇有誉名。其作品既文字婉转,笔调清淡,尽显日本古风的委婉细腻,又显现出她自己称之为“谎言”的一种卡夫卡式荒诞。在她刻画的一系列“异化主角”的指引下,读者通过看似不可思议、超乎想象的故事进入她编织的谎言世界,却又使她的谎言世界似真非假,创造了一个令人惊叹的、温暖的“成人童话世界”。

[1]周瑛译.译林[J].2004,(6):165-167.

[2]吴之桐译.沉溺[M].天津: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1-37.

[3]刘文星译.沉溺[M].天津: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157-180.

[4]刘文星译.沉溺[M].天津: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180.

[5]但然译.沉溺[M].天津: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38-51.

[6]王蕴洁译.龍宮[M].台北:尖端出版,2009.

[7]王蕴洁译.龍宮[M].台北:尖端出版,2009:136.

[8]川村凑.日本现代女性与“家庭”[J].世界文学,2001,(4):254-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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