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物语集》在中国①的传播

2012-04-07 13:33刘九令
关键词:物语文学史校本

刘九令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300387)

《今昔物语集》在中国①的传播

刘九令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300387)

日本最大的说话集《今昔物语集》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被引介到中国,此后不断被翻译、研究。这些都是该部作品在海外传播的重要方面。《今昔物语集》在中国传播过程中,经历了不同的阶段,显示出不同的特色。中国人也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阅读和阐释这部作品,丰富了它的价值与意义,使其更具世界性。

日本文学;《今昔物语集》;传播;翻译

《今昔物语集》也称《今昔物语》,是日本文学史上最大的说话集,也是日本古典文学的代表作之一。日本学者芳贺矢一曾这样评论它:“今昔物语集三十一卷,作为用国文写成的最早最大的说话集,应该被视作世界文学的珍宝。”[1]事实上,《今昔物语集》在世界文学中的价值还表现在与周边国家特别是中国文学的各种关系上。众所周知,该书分为天竺(印度)、震旦(中国)、本朝(日本)三个部分,其中天竺部中的故事出自汉译佛典,而震旦部写的是中国的事情,故事多出自中国文学典籍。由此可见,中国文学对其成书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自20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今昔物语集》通过不同的方式被介绍到中国来,之后不断地被翻译、被阅读、被研究。算起来,从谢六逸所著《日本文学史》中的引介至今,《今昔物语集》被中国人接受已经有80年了。那么,中国人是如何接受这部外来文学作品,并解读、翻译、研究它的呢?日本的小峰和明在《有关〈今昔物语集〉的翻译》一文中,对中国人翻译该书有一些零星的论述。[2]除此之外,不曾看到比较有代表性的此类研究。基于此,本文拟围绕上述问题对《今昔物语集》进行宏观的考察,以期为相关问题研究的进一步展开做些基础性工作。

一、中国人所编日本文学史对《今昔物语集》的引介

据笔者考察,在中译本出现之前,最早将《今昔物语集》介绍到中国来的当是谢六逸的《日本文学史》。该书首先对作品的性质、书名、写作过程进行了大体描述,接着按照天竺、震旦、本朝三个部分概述其内容,然后对《今昔物语集》的价值作了简单评述,最后摘译了卷29第35篇《镇西的猿猴杀鹫报恩》供读者赏阅。

谢六逸的《日本文学史》有关《今昔物语集》的书写,大体沿用了日本当时已有学说。不过虽然是这种单纯的拿来主义,但毕竟它是首次将其引介到中国来。此外,这部《日本文学史》除大体概括作品内容之外,关于《今昔物语集》的价值也着墨颇多:“《今昔物语》的内容虽是浩瀚,但非创作,颇乏文学上的价值。在材料方面也未能精选,故无何等历史上的价值,但如要研究通行于当时各层社会的迷信或探讨各种童话传说的转变,则此书大有用处。文章虽是朴质,能保存当时的语调。”[3]

到了20世纪80年代,王长新用日文写作了一部《日本文学史》。该书第二章第五节说话文学部分,对《今昔物语集》有所介绍。书中首先对“说话文学”这一概念用中国文学中的概念进行了比附式解说,然后介绍了所谓“说话”的特点,在此基础上通过与“虚构物语”的比较,归纳出说话文学的五个特点。在对《今昔物语集》所属文学类别及其特点进行铺陈之后,引出对其内容的介绍。

王长新的《日本文学史》承袭了谢六逸所著文学史的部分内容,如对《今昔物语集》价值的认识,同时指出其虽缺乏文学的艺术性,但在研究当时社会史以及风俗方面具有一定价值:“《今昔物语》……给人感觉缺少艺术技巧性,不过却是研究古代社会、风俗的重要资料,值得重视。”[4]45另外,王长新在修正先前文学史观点的基础之上,进一步发展了对《今昔物语集》的认识。第一,关于作品的性质以及分类。谢六逸将《今昔物语集》归入散文类中,与清少纳言的《枕草子》等同视之,并称其为“杂录的文集”。与此不同的是,王长新则引入“说话”以及“说话文学”的概念,并在这一文学类型中阐发《今昔物语集》,认为该作品是“说话文学”的代表作。第二,关于《今昔物语集》的作者。与谢六逸肯定作者为源隆国不同,王长新提出了宇治大纳言源隆国这一说法,但并没有形成定说,比较起来,后者说法更为稳妥。概言之,王长新《日本文学史》的论说更加科学、准确地推进了《今昔物语集》在中国的传播,它使中国读者对该部作品的理解更接近真相。

吕元明的《日本文学史》是上世纪另一部有代表性的文学史,其中关于《今昔物语集》的介绍也较详尽。首先,书中介绍了“说话文学”产生的社会政治背景。接着,通过与《源氏物语》、《枕草子》之类的个人创作相比较,指出说话文学编撰方式的特征。其后,从佛教发展的视角揭示说话文学产生的另一外部条件。在介绍了《日本灵异记》、《三宝绘词》、《打问集》等先行说话文学的基础上,才引出《今昔物语集》。最后,从书名、作者、编撰时间、故事构成以及内容、文学特色等角度进行介绍。

可以说,吕元明《日本文学史》中对《今昔物语集》的介绍把该部作品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又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其理由有三:第一,关于该书的作者,吕元明认为“作者不详,古时书名叫《宇治拾遗物语》,因之有人认为是宇治大纳言源隆国撰写,其实不确。这本物语集估计并不是一个人撰写的……”[5]77不仅否定既有说法,同时提出非个人独撰的观点,依据现在的研究成果,这种认识更加准确。第二,在政治和宗教大背景下宏观考察《今昔物语集》的产生。第三,从同类作品的历时性发展坐标中发掘其独特的意义,认为“日本的说话文学虽然和佛教关系密切,但其优秀作品,却带有世俗倾向,就是说它的成就不是在宗教观念上,而是在描写社会生活的生动性和深刻性上。在这个意义上,《今昔物语集》是最有代表性的一部作品”。[5]77

毋庸讳言,文学史有其自身的局限性。大多数文学史都是关于某一问题粗枝大叶的简介,不可能进行细致的考察,因此读者也只能了解其皮毛。同时,文学史的写作也大抵沿用成说,鲜有作者本人的独特体会,这样一来难免在承袭旧说过程中人云亦云,甚至以讹传讹。即便如此,这些日本文学史终究是以中国的文学史家为写作主体,并且以中国人为阅读对象,因此《今昔物语集》被书写过程中也打上了若干中国式的痕迹。首先,用中国的概念解释“说话文学”这一文学类型。王长新认为:“日本文学史中被称为‘说话文学’的是指古代后期中世产生的诸如《今昔物语》、《宇治拾遗物语》、《古今著闻集》等。这些是说话与文学相结合的产物,或者说是说话的文学化,就像流行于我国宋代的《平话》、《话本》。”[4]44“说话文学”对于中国读者来说是一个陌生的概念,用中国既有的文学样式进行比附式的说明,更加利于理解。其次,上个世纪中国主流的文艺思想左右着对作品的价值判断。如前所述,谢六逸和王长新都基本上否定了《今昔物语集》的文学价值,只是肯定其社会学的意义。吕元明则对其文学价值有部分认可:“概括地说《今昔物语》是由‘佛法故事’和‘世俗故事’构成的。佛法讲的是善恶因果报应,虽然故事不无可取处,但文学价值是不大的。世俗故事情况却大为不同,单纯的故事,世间平凡事,显示出社会上不同阶级的人的性格和力量。短篇佳作主要集中在这部分,如果说佛法故事表现了浪漫主义手法的话,世俗故事则洋溢着现实主义性格,给人以鲜明的生活实感。”[5]78从引文可以看出,吕元明对宗教故事和世俗故事进行分门别类的评析,但总体上是否定宗教故事的文学价值的。对于世俗部分,他也从阶级分析的角度指出了其现实主义文学的特征。事实上,这三位文学史家的观点虽然有些许差异,但总体而言都是否定和批判宗教,肯定社会现实意义。这种文学价值评价标准根源于在中国占主导地位的马克思主义文艺观。

综上所述,20世纪中国大陆对《今昔物语集》的引介,既有对日本学界成果的引用,也有在中国文化语境下的再阐释,体现了《今昔物语集》在中国传播中承袭与变异的两个侧面。不过,三部日本文学史对其引介的意义有所不同:谢六逸是将《今昔物语集》首次介绍到中国,使其为国人所了解;王长新修正并发展了前部文学史,并让中国人知道了《今昔物语集》这部作品的文学属性;吕元明则从作品的产生、与同类作品的比较、文学性等多个视角对《今昔物语集》进行广阔的考察,使中国人进一步加深了对该作品的理解。

二、《今昔物语集》的中文翻译

与引介相比,作品的译介使《今昔物语集》渐渐展示出了它的全貌。

《今昔物语集》的翻译经历了不同的阶段,既有单独故事的选译,又有本朝部的分部译本,还有全译本。第一个被翻译的《今昔物语集》故事就是前文提到的谢六逸《日本文学史》中的《镇西的猿猴杀鹫报恩》。20世纪80年代,潘金生在《〈今昔物语〉“说话”一则》[6]一文中翻译了卷29第18篇《登罗城门门楼,见一死人的故事》,吕永清的文章《〈今昔物语〉二则》翻译了卷29第25篇《丹波国守平贞盛索取小儿肝脏的故事》和卷30第5篇《离开穷丈夫成为摄津长官夫人的故事》。内容较多的译本目前共有三种:2006年新星出版社出版的由北京编译社翻译、周作人校注的《今昔物语集·本朝部》译本(以下简称“周校本”),200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北京编译社翻译、张龙妹校注的《今昔物语集·本朝部》(以下简称“张校本”),2006年万卷出版公司出版的金伟和吴彦的《今昔物语集》全译本(以下简称“金吴译本”)。

上述不同的翻译在相应的历史时期,对《今昔物语集》在中国的传播起到的作用各有不同。谢六逸在文学史中的选译开启了该作品在中国翻译的序幕,让中国人窥得《今昔物语集》的一斑,为中国读者进一步了解和认识该作品提供了一个故事实例。从翻译风格来看,谢六逸不注重“信”(即一字一句与原文的对应)更注重“达”和“雅”(即侧重故事的完整性和流畅性)。总体来讲,他跳出原文,自己另起炉灶进行一番改编的倾向比较大。谢六逸所依底本无从考察,在此依据大系本举出两部分。如,原文中关于“镇西”后面的更为具体的地点缺失,而他将“镇西”及其原缺失部分含混地写成“九州”。为了忠实原文,周校本把这一部分写作“镇西国××郡”,金吴译本写作“镇西某国某郡”,张校本写作“镇西国□郡”。通过比较可以看出,谢六逸为了使读者读起来更为连贯,权且编造个当代的日本地名,瞒天过海。再如,大系本中汉字写作“贱者有”部分,谢六逸直接译作“渔夫”,周校本与金吴译本皆译作“平民”,张校本译作“卑贱之人”。笔者认为,若译作“卑贱之人”从汉字相近程度来看更接近原文,比较“信”,但似乎有点言过之嫌。如果译为“平民”,虽然不是很忠实原文,但似乎更容易接受。而谢六逸直接译作“渔夫”,距离原文字样差距较大,好像有更多的主观臆测在里面,但是这也有其道理,因为后文有他的妻子出海采贝的记述,由此推断他也是渔夫,虽是大胆,也不算太离谱。这样一来,丈夫是渔夫,妻子也出海,似乎更合乎人物身份的匹配。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谢六逸不拘泥于逐字逐句的对应,而是从一般读者的阅读来进行一些通俗化的处理,对于《今昔物语集》传入之初民众的普及阅读来看,这是一个很好的翻译方式。

另外,潘金生和吕永清的选译故事总体上也有谢译的倾向。潘金生所译《登罗城门门楼,见一死人的故事》,由于采用底本为有朋堂的《今昔·宇治拾遗物语》,该本已将难读的汉字和片假名混合文体改为朗朗上口的古日语,受其影响,其翻译也显得更易读。如,故事的名称翻译去除了底本中“盗人”字样,中间加了个逗号,隔成六七字句,参差有致。而周校本与张校本均译为《在罗城门上发现死人的盗贼》,金吴译本译为《盗人登上罗城门上见死人的故事》。这些更忠实于最初底本,但似乎读起来不如前者轻松。吕永清译《丹波国守平贞盛索取小儿肝脏的故事》中将有名的医生前加入“赫赫有名”的修饰词,更加符合中国人的表达习惯;在评价平贞盛取肝医病这件事的时候,用了“这真是一副豺狼般的狠毒心肠”,这与原文表述有很大差距,但是经过这种处理后更能和中国人嫉恶如仇的心理产生强烈共鸣。《离开穷丈夫成为摄津长官夫人的故事》中,描述那个穷汉的时候在“一贫如洗”后面加入“庸碌无能”的修饰语;描述他居无定所时又添加了“后来又寄身于某人篱下”字样,这些都是中国的叠加式的叙述手段,易读易解。另外,二人都以“某某的故事”来翻译小题目,这也比较符合中国人的惯用说法。

毋庸置疑,潘金生与吕永清的翻译也有问题:如意义不准的,像《丹波国守平贞盛索取小儿肝脏的故事》这一题目中“小儿”应译为“胎儿”,故事中取肝的对象是未出生的胎儿,而非年纪小的已经出生的婴儿。此外,作者有时脱离原文发挥过多,不是特别的“信”,从学术研究来讲可能不是很好的译文。当然,任何翻译都不必太过苛求,不准或错误在所难免。同时,有些问题换个角度看也许就会有正面意义。正是作者这种大胆的处理,增加了中国人对《今昔物语集》的亲近感,有利于其在中国的传播。可以说,这三个故事的特色性翻译,反映了20世纪80年代《今昔物语集》在中国传播的特殊阶段。

事实上,周校本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已经完成了,由于众所周知的时代背景,其出版事宜被搁置起来了。周校本中存在的问题也不少,关于这些问题,张校本《今昔物语集》前言中,从文体、注释、对文化背景的误解、地名和官名译法不统一、对表音文字的误解、对原文的理解错误等方面,指出周校本中存在的问题,并在其校本中逐一纠正。

到目前为止,张校本《今昔物语集》对于该作品在中国的传播之最大意义在于其学术研究的可信赖性。理由有五:(1)写有较为详细的作品周边的介绍,利于加深对作品的理解;(2)全面系统地纠正了周校本所存问题,避免谬误流传;(3)内容更加忠实原文,接近故事原貌;(4)参照了包括新古典大系本、新全集本等在内的多个底本,底本更为可信;(5)对关键和难懂的名词以及佛教用语作了详细校注,更具学术分量。虽然不能说张校本就是尽善尽美,无可挑剔,但是相对来讲,它确是一部十分严谨的翻译作品。

周校本与张校本只是《今昔物语集》的本朝部分,本朝部分毕竟只占作品的三分之一,代表不了该作品的整体风貌。金吴译本是目前唯一的全译本,使得研究天竺、震旦能有本所依。该书有大谷大学的村上学教授和石桥义秀教授写的序言,对阅读和理解乃至研究该部作品都大有裨益。村上在序言中首先梳理了“说话文学”这一词汇的中国源头,回顾了日本学术界作为学术概念使用该词的历史,并进一步界定了其所指范围。然后,又在此基础上按照“记”、“录”、“传”等不同名称列举了属于“说话文学”的代表性作品。接着,论述了“说话文学”的成立与中国文学的关系,以及与物语文学的区别。最后,介绍了“说话文学”的特征和历史背景。而石桥义秀的序文只是将《今昔物语集》主要内容进行了较为详细的介绍,并无其他内容。不仅如此,译者本人在自序中还从该书与芥川的创作关系、编撰年代、编撰者、与中日文献关系、印本介绍等方面做了描述,其内容并没有对已有文学史记载内容有太大超越。

总体来讲,大谷大学村上学教授的序言所介绍内容与张校本前言内容多有重叠之处,但是也有张校本中所未言之言,颇多可取之处。另外,正如前面所说,该书最大的价值在于它是目前唯一的全译本,由此《今昔物语集》在中国的译介基本上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完满。遗憾的是,这个译本也有败笔,由于翻译太过匆忙,其中的错误俯拾皆是。王晓平教授对这一译本中所存的错误在《日本文学翻译中的“汉字之痒”》一文中有详细论述,[8]笔者在此不再赘述。

三、《今昔物语集》在中国大陆的研究

据笔者所搜集的资料,最早开始这方面研究的是王晓平。他在《佛典 志怪 物语》一书第七章中以《史怪并采 梵秦同炉——论〈今昔物语集〉中的中国物语》为题,把《今昔物语》中的中国故事按照故事属性分为五类,列举多个实例,考察中国故事是如何被改造成日本故事的,并对早期日本文学史中对该书不恰当的评价提出修正的意见。其后,又在《佛典 志怪 物语》第八章中以《取彼一核 化育万千——〈今昔物语集〉与中国文学》为题,考察了《今昔物语集》对中国佛教文学接受的问题,指出该书中佛教说话在中日古代文化交流中的重要意义。

王晓平在大陆《今昔物语集》研究中扮演了领跑者的角色,他的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均对后来研究产生了重要影响。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对该部作品价值的认识上与以往的文学史家和《今昔物语集》的译者多有不同。比如前面提到的,他对谢六逸关于《今昔物语集》价值的认识的意见:“文学上的价值、历史上的价值,都否定掉了,只剩下研究迷信、探讨传说转变这点用处而已。这样的看法,今天实在有修正的必要。”[9]219另外,他还从文学交流的角度阐发作品的意义:“这部书对于我们研究佛教和佛经文学自印度经中国传入日本的发展演变史,追寻东方文学交流的过程,探究东西文学的关系,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料。”[9]197不仅如此,以往关于《今昔物语集》的文学价值大多停留在对本朝部的关注上,对其他部分视而不见。之所以周校本与张校本都只是翻译本朝部分,只因为本朝部具有民族性,且文学性较强。而王晓平却早在这些译本出版之前就提出了有关震旦部分文学性的说法:“在震旦物语中,最富于文学色彩的是第十卷。这一卷被题作‘国史’,编者却并不着意于展现各朝的重大历史事件,可以说在某些篇章中描绘人物的兴趣反而超过了阐述教义、陈述史实的兴趣。”[9]197由此可见,在中国的《今昔物语集》研究中,王晓平的研究不仅具有创见性,而且具有一定的超前性,这无疑对调动中国人阅读《今昔物语集》的兴趣和加深对其中故事的理解大有助益。

此外,李铭敬是另一位在《今昔物语集》研究中取得骄人业绩的学者。他在日本留学多年,一直从事包括《日本灵异记》和《今昔物语集》在内的说话文学研究,在该领域颇有建树。他最具代表性的学术著作是《日本佛教说话集的源流》,分为《研究篇》和《资料篇》。在《研究篇》中,李铭敬对《今昔物语集》中的故事与中国的《冥报记》、《集神州三宝感通录》、《三宝感应要略录》等先行文献的渊源关系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追考。[10]他在另一篇学术论文《日本说话文学中中国古典作品接受研究所存问题刍议——以〈日本灵异记〉和〈今昔物语集〉为例》中将该书中的重要观点进行了概括与重述,为不懂日文或看不到他著作的读者提供了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该文在解释了“接受研究”的基础上,指出了接受研究中存在的问题:“然而,对于这些中国古典作品,过去虽有不少日本学者曾经探讨或涉及过,但大都是在考证相关日本说话集中所收录的中国故事的出典时而触及的论述,至于作品与作品层面上的影响或接受关系的正面研究,则罕有其论。即使偶或有之,亦多流于肤浅,甚至错误迭出。”[11]该文的第3节中以《三宝感应要略录》与《今昔物语集》的接受研究为例,考察这种研究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其后他从研究者的成长背景和知识结构入手分析了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他最后提出:“要改善这种状况,我们必须加强中日学者之间的相互学习和学术交流,彼此取长补短,发挥各自的优势,共同推进日本古典文学和中日比较文学研究走向一个新的高度。”[11]这篇论文虽然主要针对的是日本在接受研究中存在的问题,但是对于中国学者也同样具有警示和借鉴意义。此外,这篇论文的学术水准达到甚至超越了日本学界的研究前沿,改变了以往文学史和译介中跟着日本学界观点跑的局面,发出了中国人独立的学术声音。弥足珍贵的是这种宏观性的分析与归纳,加之最后提出的意见,可谓高屋建瓴,对今后的说话文学研究具有极大的指导意义。

上述两位学者的研究在中国的《今昔物语集》研究方面具有开拓意义,起着指导作用。其他像计刚的《〈伊势物语〉与〈今昔物语集〉》、[12]张宏文的《芥川龙之介与〈今昔物语集〉》[13]等论文也从不同角度进行了研究,价值不容忽视。尤其值得重视的是,近年来有多篇硕士论文也以《今昔物语集》为研究对象。如马鹤的《〈今昔物语集〉中国部对中国出典的接受与再创作》、[14]董昀的《论〈今昔物语集〉的平民文化特色》、[15]武凤娟的《〈今昔物语集〉中的郭巨故事研究》[16]等。当然,关于《今昔物语集》的研究论文远不止于此。这些研究大多集中在比较研究和文本解读方面,且都有所创见。不管怎样,年轻的研究者对此课题的关注,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今昔物语集》的研究后继有人,将来会有更多人加入到这一研究队伍中来。

引介让中国人知道《今昔物语集》的名字和模糊姿容,翻译使中国人了解其全貌,而研究则令中国人对其理解进一步深化,研究更是《今昔物语集》在中国传播的更高层次的发展。

四、结语

《今昔物语集》自身的文学价值和学术价值决定了它必将会传播到世界其他国家,为其他民族的读者所阅读。《今昔物语集》从日本传到中国就说明了这一点。而它在中国的传播又有其自身的特点。首先,对该部作品及其周边的认识大多受日本学界的左右,中国人自己的声音较弱,尤其是作品被引介的初期,这一特征尤为明显。其次,对《今昔物语集》的文学价值认知上受芥川龙之介的影响很大,具体而言,影响到了其中故事的引介、译本底本的选择。关于这一点,已经另行撰文,进行更深入探讨。再次,引介过程中文学史家也曾用中国人比较熟悉的文学概念来解释《今昔物语集》的体裁问题。最后,研究中具有明显的中国立场。王晓平的两篇论文立足于中国文学与《今昔物语集》的关系考察,提出震旦部的文学性问题。李铭敬则强调接受研究中应该注重中国文学的全面影响。此外,其他研究者也大多着眼于日本文学对中国文学的接受角度。从流传学角度来看,《今昔物语集》传入中国,被中国读者阅读和研究过程中或许会出现误读或过度阐释的问题,但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误读和过度阐释也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它进一步丰富了《今昔物语集》本身的价值,使其更具世界性。

[1][日]芳贺矢一.考证今昔物语集·序论[M].东京:冨山房,大正二年:1.

[2][日]小峰和明.有关《今昔物语集》的翻译[M]//张龙妹.世界语境中的《源氏物语》.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3]谢六逸.日本文学史[M].上海:北新书局,1929:127.

[4]王长新.日本文学史[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2.

[5]吕元明.日本文学史[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7.

[6]潘金生.《今昔物语》“说话”一则[J].日语学习与研究,1985,(2):49-52.

[7]吕永清.《今昔物语》二则[J].日语学习与研究,1987,(2):50-54.

[8]王晓平.日本文学翻译中的“汉字之痒”[J].日语学习与研究,2010,(5):101-108.

[9]王晓平.佛典 志怪 物语[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0.

[10]李铭敬.日本佛教说话集的源流[M].东京:勉诚出版,2007.

[11]李铭敬.日本说话文学中中国古典作品接受研究所存问题刍议——以《日本灵异记》和《今昔物语集》为例[J].日语学习与研究,2009,(2):44-50.

[12]计刚.《伊势物语》与《今昔物语集》[J].日语学习与研究,1989,(3):46-47.

[13]张宏文.芥川龙之介与《今昔物语集》[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5):152-153.

[14]马鹤.《今昔物语集》中国部对中国出典的接受与再创作[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07.

[15]董昀.论《今昔物语集》的平民文化特色[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08.

[16]武凤娟.《今昔物语集》中的郭巨故事研究[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0.

KONZYKU MONOGATARI SYU in China

LIU Jiu-li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of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Tianjin 300387,China)

As the most comprehensive story collection,KONZYKU MONOGATARI SYU was introduced to China in the 1930s,and since then it has been constantly translated and studied,which are mainly attributed to the work’s dissemination overseas.KONZYKU MONOGATARI SYU experienced different stages and showed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s in the process of transmission in China.The Chinese read and understood the work in the Chinese context and enriched the value and the meaning,which made it more cosmopolitan.

Japan literature;KONZYKU MONOGATARI SYU;transmission;translation

I313.11

A

1672-3910(2012)01-0071-06

① 因资料所限,本文研究范围仅限于我国大陆地区,不包括台湾、香港和澳门地区。

2011-08-24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金资助项目(09YJC752020)

刘九令(1979-),男,辽宁锦州人,渤海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生,主要从事日本文学及中日比较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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