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叙事创作策略试探
——以微型小说为范畴

2013-01-22 03:56江世明
中州大学学报 2013年6期
关键词:羚羊

江世明

(河南艺术职业学院 教务处,郑州 450002)

微型叙事创作策略试探
——以微型小说为范畴

江世明

(河南艺术职业学院 教务处,郑州 450002)

微型叙事的类型包括微型小说、微电影、微纪录片、微博客等。其中微型小说发展已处成熟阶段。分析微型小说的微型叙事创作策略,对于其他微型叙事类型的创作可资参看。选材、时序、语言三个方面对于微型叙事,显得尤为重要。

微型叙事;创作策略;微型小说

微型叙事是“瞬间的艺术”。微型叙事的魅力点体现于:奇、巧、绝、妙、简。“奇”在于事件的选择奇特,“巧”在于情节因素的偶然性设计,“绝”在于叙事困境转变时的突然性设计,“妙”在于接受者的综合感受表述,“简”在于语言与事件数量的排繁性处理。这五点,是完成微型叙事的或然因素,即具备了这五点不一定是一则好的叙事作品,但好的叙事作品一定具备这五点。如何达到以上几点,使微型叙事“微”而不失其“妙”,本文从以下三点试论之。

一、选材的“凡精”原则

袁枚在其《随园诗话》中写到:“着意原资妙选材”,强调了素材对于立意的强大的支撑作用。微型叙事中的素材比其他文体中的素材的作用要再放大数倍也不止,这是由其时间空间有限所致。所选素材如无别致奇特之处,很难再征服读者。从微型叙事特征出发,其所选素材首先应注重一个“凡”字,即选择生活中俯拾皆是、随处可见的事物作为创作素材,使作品与认知的距离无限接近;其次要注重一个“精”字,即对素材的精心加工与点睛处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叙事创作最不缺乏的就是素材来源,最难的却是处理素材的能力。从“凡”到“精”的过程不仅关乎数量的变化,更是事物内涵的注入和提升的过程,是从生活到艺术的转变过程。

叙事者对于素材的获取与提炼应该有敏感之心、创作之欲和挖掘之力。如鲁迅的《一件小事》中写了“我”一次坐黄包车,车夫不顾自己阻拦,去帮助一位跌倒的“老女人”的事情,以车夫的高大衬托“我”的小: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事件虽然平凡至极,若人人之所经历,却通过知识分子的自我反省,完成了歌颂普通劳动者的主题表达。鲁迅先生写《一件小事》时正值“五四”时期,正是在这场运动中,知识分子在劳动人民身上找到了革新中华民族的希望所在,因而提出了“劳工神圣”的口号。所以,如果简单讲《一件小事》是歌颂好人好事则谬矣。可见素材来源似乎永远不必发愁,但必须具有挖掘素材赋予主题的能力。

“凡精”原则更加强调“精”字,从“凡”到“精”的加工过程需要有较高的想象力和思考力。对原素材的改变,成为叙事的核心,是作品焕发叙事魅力的关键所在。众所周知的关于民国韩复渠的一个搞笑段子:一次,韩复渠到齐鲁大学校庆会上演讲,痛斥总务处长道:“要不是你贪污了?那学校为什么这样穷酸?十来个人穿着裤衩抢一个球像什么样子,多不雅观!明天到我公馆再领笔钱,多买几个球,一人发一个,省得再你争我抢。”这个段子显然是在讽刺韩复渠的不学无术。但如果从创作角度而言,可以进行加工,完成再创作。如:

解放军某连队在一个山区驻军。平时,驻军官兵在训练之余常常帮助当地百姓修路、搭桥、耕种,当地百姓感激不已。一天,一位老大娘在部队门口张望。官兵询问,大娘说要见你们领导。连长过来了,大娘急忙把手中的篮子递了过来,说这是鸡蛋,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连长说我们怎么能拿老百姓的东西呢?大娘无奈,又掏出了一沓皱巴巴的钱,说这也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我们在山上忙农活的时候,看你们十个人抢一个篮球,你用这点钱去多买几个篮球,别苦了大家……

这则故事和韩复渠段子核心叙事因素一致,都是以对打篮球的误解作为叙事根基。可见,加工原素材能力才是创作者的真功夫之所在。

“凡”与“精”的转换有其变与不变的元素,不变的是事件的基础性,变的是创作者的再塑因素。意大利美学家克罗齐说过:“艺术家的全部技巧,就是创造引起读者审美再创造的刺激物。” 将原素材改造成材料的过程中所做出的改变,有可能为读者提供不一样的审美取向和角度,叙事创作的行为就这样发生了。

二、时序的顺补处理

叙事作品中的时序是指文本时间序列与故事时间序列相互对照形成的关系。当文本时间序列与故事时间序列处于一致时成为时空正常顺序,也称顺叙。当文本时间序列与故事时间序列处于不一致时称为时空异常顺序,包括倒叙、插叙和补叙。微型叙事的时序没有定式,无论时空正常还是时空异常都可以写出佳作。

(一)顺叙需介入震撼力“事件”

顺叙较为符合接受者心理,按部就班,一一接受事件信息,便于理解,但缺乏变化和跳跃,容易造成拖沓和平淡之嫌。微型叙事若选择顺叙,务必在题材本身上下足功夫,以事件天生的震撼力征服接受者。入中学语文课本的一则故事《斑羚飞渡》,其时间顺序如下:

A.猎人们分成好几个小组,在猎狗的帮助下,追捕七八十只羚羊。

B.羚羊们一路奔跑,始终与猎人们有一大段距离。

C.羚羊们面对一个悬崖,止住了脚步,羚羊们陷入了前有悬崖,后有追杀的焦急而无奈中。

D.随着猎人们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一只老羚羊一声令下,年轻的羚羊和年长的羚羊各成一对,一只老羚羊奋力向悬崖对面扑去,在达到至高点时,一只年轻的羚羊扑过去,踩着老羚羊的背越到了悬崖对面。就这样,一只老羚羊坠下,一只年轻的羚羊越到对面。

E.猎人们追至,年轻的羚羊已全部越到悬崖对面,怒视猎人。猎人震惊。

文本时间顺序和故事时间顺序都是:A—B—C—D—E,采用了顺叙的方式。尽管没有介入太多技巧性叙述方式,但随着时间的逐步推移和情绪的酝酿累积,凭借事件本身的“震撼力”,还是让我们感受到了故事的精彩。

(二)补叙对于微型叙事极为重要

在叙事过程中故意隐瞒一个重要信息,在结尾或接近结尾时予以披露,此即为微型叙事中的补叙。这其中有三点需要注意:一是故意,即补充叙事的点不是因为叙事者大意所致,而是在进行精心的设计;二是重要信息,所谓重要信息是对全篇产生重大影响,披露时足以引起全场震惊的信息;三是结尾或接近结尾。揭示信息的时刻,也是微型叙事的高潮时刻,放在结尾或接近结尾是最恰当最奏效的。在微型叙事中,补叙信息往往是故事的核心构思之所在,足以称之为该故事的故事核。补叙就像是在捉迷藏,叙事者是藏者,接受者是找者,藏到哪里了必须到最后才知晓。猜对了或猜错了,对于找者来说都是极佳的心理感受。当然,还是出乎意料最能达到叙事的效果。

《买葡萄》讲述了这样一则故事:一位老人在小区和一个孩子玩买葡萄的游戏,所谓葡萄就是在地上随意捡拾的石子,孩子负责收集,卖给老人,一元一斤。当他们突然决定不再玩这个游戏时,老人不解,问其详情。领头的小孩说:我们卖葡萄就是为了吃雪糕,我们总共五人,现在有五元钱了,够了。说完孩子们将手中的石头子扔在地上,撒腿奔向了门口的超市。老人愣住了,许久没有回过神来。结尾写道:这位老人二十年前是一个拥有500万人口的城市的市长,因为贪污受贿被判入狱二十年。而这一天,是他出狱后的第三天。这个故事的故事核显然是最后补叙的内容,如果将其去掉,显然构不成一则故事。但老人的身份若放在开头去讲,故事效果则会打一个大大的折扣。唯有如此安排顺序,才能使读者和老人一起思索:连孩子都知道,人不能有过多的欲望,而老人显然在二十年前没能理解到这层意义。

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巨匠欧·亨利、莫泊桑、契诃夫都极为擅长使用补叙手法。莫泊桑的《项链》中最后交待项链的价格;欧·亨利的《最后一片藤叶》中,也是在最后时刻交待了那片藤叶是贝尔曼先生画上去的。补叙的时刻,正是故事的最佳时刻。补叙对于微型叙事的重要性体现在:用节省的时间获得了突然的阅读快感,抚卷之时,仍在回味。

三、语言的简练、克制

叙事者的生命体验和心理图景必须经过语言化的过程才能成为叙事文本。语言作为一种符号,在能指和所指中尽情展现叙事者的叙事心态和叙事动机。亨利·米肖在《字母》中表达了符号创作的体验:“事物缩减,最终简化为一种字母。于是我解脱了,从大恐惧中解脱,我那当初和活过的一切永远隔绝的恐惧,因获得这个字母而坚强,而不屈……” 所以,符号并不是冰冷和无趣的,是对情绪的转化与表达,蕴含了使用者的审美感受。语言作为一种符号,审美感受的传达率是衡量语言水平的重要指标系数。

叙事语言形态由叙述、语象、语义三要素组成,与中国古典文论提及的言、象、意三者之间呈对应关系。言,是文本存在的基础,象是言与意的纽带,意是叙事文本的终极表达目的。此处的意指的是文意,文意也是叙事者的本意,但非全部本意。因为,意在寄托于言的过程中注定要流失一部分。如庄子所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庄子在此强调,“言”的目的在于“得意”,但“言”本身并非“意”,它是不能“尽意”的,然而它可以像“筌蹄”帮助人们获得鱼兔一样,可以帮助人们“得意”。“言”在此起到了暗示、象征和引导的工具性作用。

尽管言不尽意,但却无法绕过言的关卡来讨论叙事的意义。微型叙事的语言必须有所克制,这种克制不是简单的省略和粗暴的压缩,而是要具备“着墨不多,其意也丰”的叙事效果,以形成独立的微型叙事语言形态。要达到此目的,可从以下几方面考虑:

(一)留白

留白是一个美术术语,渐渐被运用于中国传统美学理论之中,用来说明“留出空白”的妙处。“看画,不但要看画的实处,还要看画的空白处” 。袁枚则把“空行”列为《续诗品》中的二十四品之一,认为“万古不坏,其惟虚空”。留白是一种艺术化处理手段,而不是粗心的忽略,也就是说要处理好实与虚的关系。实写固然是具象化的体现,这种体现是叙事者完成的。虚写是着笔的空白,但却不是内容信息的空白,只不过内容信息是通过接收者依据文本的理解和生活的经验填补完成的。所以,留白的处理调动了接受者的能动想象力,使接受者成为叙事者的合作者和助手,以共同完成意象的营造和信息的传达。

《送你一枝玫瑰花》讲述了卖菜的“丈夫”在情人节这天给一个鲜花店老板送菜,当老板劝他给老婆买枝玫瑰时,“男人低头想了想,就红着脸说:好吧!男人掏出了一把脏兮兮的钱,买了一朵玫瑰花”。简单的几句话,留给读者思考的空间却是极大的:男人为什么买花时还要想一想?为什么要红着脸?是不是因为“社会身份”的缘故买玫瑰不太适合?还是因为花钱买花太浪费了?为什么是一把脏兮兮的钱?是不是说明他的钱来的太不易了?那么他们平时的生活是不是有很多拮据的时刻?最终为什么又买了,是不是因为男人还是很爱自己的妻子?总之,在此不必说“很多”,但“很多”已经说了,不过是由读者完成的罢了。后来,到了家中,他为了隐瞒妻子(瘫痪在床)这枝玫瑰花因为残缺便宜买的,就揉搓了几下装着玫瑰花的上衣口袋。最终妻子转嗔怒为喜悦,愉快地接受了丈夫的赠花。最后当他背着妻子去卫生间时,妻子低头看见了丈夫上衣口袋里的两朵玫瑰花瓣,“女人的泪水就悄悄下来了。她突然用力,紧紧地搂着男人。”此时故事结束了,但却有很多空白要读者填上。叙事者没有点名女人发现了丈夫的“诡计”,也没有再赘述这对夫妻平日里彼此恩爱的种种往事,但读者可以想象和补充。故事的字数虽少,信息量却极丰,达到了“微而不微”的效果。

(二)镜头化

借鉴影视制作中镜头化的技巧,对于微型叙事来说大有裨益。不同镜头的组接,能轻松完成叙事,这是影视中蒙太奇手法的特点。蒙太奇(Montage)在法语中意为“剪接”,后来发展成一种电影中镜头组合的理论。它强调将摄影机拍摄下来的镜头,按照生活逻辑、推理顺序、作者的观点倾向及其美学原则进行组接,是摄像与剪辑的综合运用。比如要叙述某人一天的行为,不用镜头组合方式,就只能从其起床开始拍摄一直拍到其晚上休息。但如果采用镜头组接的方式只需要拍摄一组有主题合力的镜头,进行排序即可知道其一天的行为。比如同样表述一个人从郑州到北京可以有以下两种方式:

A.他决定到北京闯一闯。于是他就在网上订票,买了郑州—北京的K186车次的卧铺票。买票容易,进站难。他提着行李,在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经过了九个多小时的煎熬,列车终于到了北京西站。出了站口,北京城就在他的眼前,只是比他想象中的大多了。

B.他决定到北京闯一闯。出了北京西站,北京城就在他的眼前,只是比他想象中的大多了。

A中力求将每个环节都作叙述交代,但叙事的速度就慢了下来。B中则用镜头化叙事,尽管文字不多,但依然交代清楚了他从郑州到北京的过程。如果考虑到从郑州到北京的过程中没有主要事件(对主题有支撑价值的事件)的话,显然B的叙述方式更符合微型叙事的要求。

《契诃夫论文学》中谈过类似A的叙述教训:“我把每一页都写得紧凑,种种印象拥挤不堪,堆砌起来,互相压榨……那些‘闪光的东西’,彼此挤得紧紧的,穿成一根连绵不断的链子,因此使读者吃力。” 也就是说,那些所谓‘闪光的东西’是叙事者自以为的,和盘托出,适得其反。但如果真是‘闪光的东西’,即主旨事件,那必须进行较为合理的详尽叙述。镜头化叙事方式适用于非主旨事件的叙述,以推进微型叙事的叙述速度。

(三)慎议或不议

议,即议论。叙事者不仅要在语言上极力克制,还要在情感流露上进行适度克制。作为表达方式,叙述偏客观,议论偏主观。在叙事中过多地流露叙事者的心态、情绪和立场,势必会干扰接受者的注意力,最严重的就是阻滞了情节的推进过程。长篇叙事允许叙事者将自己内心深处难以自抑且有助于情节发展的情绪,通过议论的方式泄露一些,因为篇幅是允许的,在整个时长中议论部分被稀释的几乎可以不计。如路遥在其《平凡的世界》中多有类似议论:“可悲的是:悲剧,其开头往往是喜剧。这喜剧在发展,剧中人喜形于色,沉缅于绚丽的梦幻中”,“我们承认伟人在历史过程中的贡献。可人类生活的大厦从本质上说,是由无数普通人的血汗乃至生命所建造的。”这样的议论对于百万字的叙事作品来说,恰恰是阅读者情绪的暂时释放,而非蛮横的干扰。微型叙事则不然,叙事者必须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在叙事过程中,不可肆意袒露。微型叙事应坚守的原则是:第三人称叙事不议;第一人称叙事慎议。童话故事因接受对象是儿童,为了便于其理解,也多在篇末进行点题化的简单议论。第一人称因为叙事者在事件中的存在,难免有主观情绪的表达,但也要合理控制,否则就与叙事散文有了文体混淆之嫌。

短,是一种艺术;写短,是一种能力。“短”而不失其“美”,是所有微型叙事共同的创作目标。李渔在《闲情偶记》中讲:“能精善用,虽寸长尺短亦可成名。”尽管微型叙事格局短小,但只要巧于构设,仍然可以显示出艺术的魅力。通过分析和总结微型小说的叙事策略,对于微电影、微纪录片等微型叙事创作或有裨益。

[1]管宇.镜头语言的魅力[J].记者摇篮,2010(10).

[2]耿占春.隐喻[M].上海:东方出版社,1993:108.

[3]王伯敏.黄宾虹画语录[M].上海:上海美术出版社,1978:34.

[4]契诃夫.契诃夫论文学[M].汝龙,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7:121.

2013-10-26

河南省社科联、河南省经团联调研课题“微型叙事策略研究”(SKL—2013—473)

江世明(1980—),男,河南获嘉人,文艺学硕士,河南艺术职业学院教务处讲师,研究方向:影视传播及创意方向。

I206

A

1008-3715(2013)06-0051-04

(责任编辑刘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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