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与现实之间癫狂——影片《Hello,树先生》的主题分析

2013-08-15 00:54吕辛福
传播与版权 2013年6期
关键词:小梅哥哥冲突

□ 吕辛福

影片《Hello,树先生》(导演韩杰)是近年来内地电影市场中的一朵现实主义“奇葩”。上映以来,观影者中褒扬者有之,贬低者有之,困惑者有之,引起了较大争议,这在于影片的叙事风格迥异于同时期的其他中国影片。影片的叙事空间在当下农村,世代居住的村落环境受到矿山开采的破坏,经济利益驱动下,村里的人们被迫搬迁,为采矿让路,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社会转型中,影片关注的是人们在这场变局中的精神困境。固守传统道德的树先生(王宝强饰)在现实中显得格格不入,最后只能在现实与超现实的想象中变得癫狂莫测,这不是遭受心理阴影的树先生的个例,而是折射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一种普遍社会心理,“树先生”只不过是反映这种心理的一个符号而已。

“傻样儿”、“走吧”、“咱走” 。不管是树先生真实听到的也好,还是他在想象中听到的也好,在影片《Hello,树先生》中,作为跟树关系最密切的人,张小梅一共开口讲了这么三句话。

这三句话给树先生带来的是美好生活的新希望。当他听到小梅情不自禁地说出“傻样儿”后,他心里乐开了花,嘴上也笑出了声,知道这门亲事成了。他从小梅对面座位上起身走过来,跟小梅并排坐到了一起,另外一只手也没有闲着,顺势就搭在了小梅的肩膀上,两人一起靠在了沙发上,镜头转到了他们两人的正面,停在中景的位置。

尽管在常人眼中,这是两个不完美的人,媒婆略带讥讽的话——“你瞅瞅你自己,再瞅瞅你那个家”,“小梅要是没有毛病,她能看上你呀”——可以算是直接又刻薄的写照,但在此刻,两人脸上的表情告诉观众,这是一对幸福的恋人,影片中欢快的音乐随之响起。对于树先生来讲,他已经把心爱的女人追到手了,坐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这很让他扬眉吐气,爱情给他带来的是自信,他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他这样的大龄问题青年也要结婚了,他可以憧憬他的美好生活。

在树和小梅正式约会前,树给小梅发过两条短信:一条是:“你知道吗?当我们相视的一刻,就是这世界最美的瞬间,就算给我个村长我也不当!”另外一条是:“相思是烟,相忆是酒,你就像那烟酒,搞得我烟不离手,酒不离口!”

尽管树能写出这样有诗意的短信,但是在真实生活中,树却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固守着他的传统道德价值观。比如对孩子的争吵打闹,面包车司机在呵呵笑着看热闹,他却怕发展成冲突,于是赶紧下车去制止他们,结果孩子们反问:“你是谁,你算老几呀,俺们谈判关你啥事?”比如跟小梅约会时,他说:“跟你爹妈说,咱结婚吧。”他认为婚姻大事应由父母来决定,甚至包括找媒婆上门提亲,这些都是非常传统的程序,但在他眼里看来这一切又很自然。

他又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自己因为事故损伤眼睛被修车铺老板炒掉后,跟自己的好友不说失业了,却说“干得没意思”;结婚时候,因为弟弟没有给他借来皇冠车当婚车,就说他弟弟“啥他妈也干不了,给我丢人败兴”,而跟弟弟大打出手;跟同村的高朋、小庄、陈艺馨等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哥们,他非常看重这种友情,但是除了陈艺馨,其他人都不能给他解决重新找工作的问题,即便是跟陈艺馨提起找工作的事情,他还是遮遮掩掩的。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却因为提出了一个占地赔偿的正当要求得罪了在村里开矿办厂的二猪,在高朋的婚礼上被迫给二猪下跪,这让他在现实中更加无地自容。

他的种种行为,显示出了跟现实的格格不入,成为正常人眼中的反常。他想改变自己的地位和处境,想过得有面子,可是,现实总是跟他开玩笑,最终只是在佯狂的状态下借助某些迷信的预言,在虚妄的尊严里,才觉得自己是个别人看重的人,是个有价值的人。

他瞧不起权势,但天生胆量又小,只能在酒桌上借着酒劲,说二猪靠着姐夫是村长而成了暴发户,语气中充满了对权势的鄙夷和不屑,可是,二猪却可以开好车,有人请吃酒,处处受重视。对比自己,无业,一无所长,连谈恋爱请对象吃饭都得跟弟弟要钱,说话没人搭理,到处遭人白眼和嘲讽。

这个日益衰落消失中的乡村社会,成了树印象中的失落和伤心之地,如同阿Q那样被身边的人嘲弄,被街上的小孩子们追打,被同辈人瞧不起。他看不惯那些“看钱太重”(这是他听到村长说他弟弟把他妈妈的那份拆迁款领走后说的话)的人,可又无可奈何,只好摆出一份无所谓的样子。树先生的那些招牌动作,张着手、撇着嘴、眯着眼,显示出了跟现实的极不和谐,他以反常的态度说出了现实人心中的隐忧和痛楚。

他想把自己结婚的喜事告诉哥哥,可是哥哥在哪里?那个爸爸失手吊死哥哥的场景再次梦魇般的袭来,如同好莱坞电影《飞行者》(美国,2004年)中,患了强迫症的霍华德·休斯(Howard Hughes)一样,他开始被这个场景带离了现实,进入到了超现实的场景。

他结婚那天不断地看见哥哥来给他祝福,在婚礼上看见了爸爸,在接新娘出来的路上,跑错了方向,甚至忘记了按照传统风俗给新娘穿鞋,这个时候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想象。现实中的他,仿佛中了魔法,灵魂出了窍,只是木呆呆地被人推搡着做这做那,眼前不断变幻的是哥哥的影像。因为只有哥哥是真正关心他并给他温暖和关爱的人,与其说哥哥的死给了他刺激,使得他精神飘忽跟常人不一样,不如说树先生从小就有点疯傻,“人格不稳定”,只有他的哥哥从小呵护他,把他当人看,给他指导,所以一旦失去了哥哥,他内心的脆弱和不稳定,顿时更加厉害,行为也更难让人理解,哥哥的意外死亡,无疑让他的不完善人格更加是雪上加霜。从他那呆呆的眼神里,看不出丝毫的快乐,他从自己的婚礼上“消失”了,他在梦想中的幻境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这个梦魇如此强烈地把他带离了现实,他急切地想从哥哥身上找回自己。即便是在新婚之夜,当性欲的高潮来临时,他还是活在自己的梦中,那棵吊死哥哥的大树,再次顽强地出现在他的梦里,在他的意识中,双手紧紧抓住的不是他的新婚妻子,而是梦里的那棵大树,他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看一下趴在自己身上娇喘吁吁的妻子。

“走吧”,“咱走。”这是小梅在《Hello,树先生》中第二次开口说话,这次说话给树带来了新的希望,小梅怀孕了,这让他有点欣喜若狂,语无伦次地说要搬到新房子里,把孩子生到新房子里,可是一转眼,眼前的一切又都不见了。这个亦真亦幻的镜头让人捉摸不透,但是,很明显的一点启示就是,他们显然想要去一个地方。对于树来讲,离开就意味着对这个让他毫无尊严、充满冷嘲热讽的现实的逃离,离开这个“活着没意思”(在高朋婚礼上跟陈艺馨说的话)的现实社会,至于要去什么地方,影片没有告诉我们答案,影片的结尾是树先生一个人在原野上郁郁独行,镜头的远景中才是太阳新城,只是,树的选择并没有走向那座钢筋水泥的新城,而是走向了别处。“走吧,咱走”这句话在影片中是虚拟存在的,树感受到的现实还是那么残酷。即便是去了新房,他的境遇还是那样,自己还是处于一种癫狂状态,还是会遭受身边人异样的眼光。

通过陷入癫狂的树的视角,展示给我们的是工业社会对乡村社会破坏过程中的种种矛盾,显然,这些矛盾和问题都没有答案。种种不解,以跟现实突兀对抗的形式展示出来,影片中充满了各种冲突:树和自己过去的冲突,树和自己弟弟的冲突,树和开矿的二猪的冲突,陈艺馨的家庭内部冲突,因为村里开矿而导致的搬迁与否的冲突。这些冲突都发生在一个更大的农村城市化进程、现代化进程中的大背景下,这本身就是一个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转型冲突,只是,这些冲突,让人看不到解决的希望,这也是当下现实中国社会的困境。

影片中提到的城市化进程,似乎就是一个由平房住进楼房的过程,影片结尾处,大远景中呈现出来的就是影片开头就告知我们的太阳新城,一座现代化的配套齐全的城镇社区,但是,从影片主人公树先生的遭遇和经历看,发生在人们精神层面的现代化转型却远没有完成,人的传统价值观,如何在现代社会的金钱物欲冲击下,得到很好的继承和发扬,如何调适这种不适感?

影片没有给出答案,影片中“走吧,咱走”的召唤,并没有给出理想的去处,也许这就是影片故意留下的悬念,留下了让观众思考的空间。影片提出了问题,展示了现代中国人在现实社会变迁面前的无助和不适感,但如何解决,似乎已经不是这部现实主义影片能够探讨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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