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与异化的纠结体
——《金锁记》中曹七巧的多维多向性分析

2014-04-17 08:14
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曹七巧金锁记物欲

王 渤

(定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 甘肃定西 743000)

矛盾与异化的纠结体
——《金锁记》中曹七巧的多维多向性分析

王 渤

(定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 甘肃定西 743000)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主人公曹七巧被誉为是继祥林嫂、繁漪之后的一位不朽的女性艺术典型。本文试图从压抑与反叛的统一体;清醒的痛苦主义者;物欲与情欲的双重束缚者;受虐、自虐、施虐的角色转换;理性与非理性的矛盾体等方面进行分析,揭示其呈现出的多维多向性。

《金锁记》;曹七巧;多维多向性

《金锁记》自诞生以后,就得到了评论界的充分好评,1944年5月傅雷在《万象》杂志上发表了《论张爱玲小说》的长文。在这篇长文中,傅雷特别指出“《金锁记》是张女士截至目前为止最完满之作,颇有《狂人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至少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1]美籍华人学者夏志清在他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一书中,把张爱玲誉为“当年文坛独一无二的人物”,[2]甚至称她的中篇小说《金锁记》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3]。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中也说到,“我的小说中除了《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4]

《金锁记》能有这么高的评价,和曹七巧这一圆型人物形象的塑造是不无关系的,曹七巧有着多重的精神指向,她的思想情感不是单向度的,而是一个复杂的多维多向的复合体。笔者试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论述:

一、压抑与反叛的统一体

自从曹七巧进了姜家的门,就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压抑,首先是亲情的离弃。兄嫂为了贪图钱财,将她嫁给了“没有半点人气”[5]的患有骨痨的姜家二少爷。其次,曹七巧从自由宽松的市井小巷来到等级森严的大宅门,这种环境上的错位势必会导致其心理上的错位。可是更有甚者,与她朝夕相伴的丈夫是一个无论在心理还是生理上都不能给予她慰藉的残废,这对于年青而富有激情的曹七巧来说无疑是一种扼杀。

在强大的压力之下,曹七巧并没有一味的逆来顺受,她有过反叛和抗争,不管是后来演变成畸形也好,变态也好,但毕竟在曹七巧的生命中留下了反叛的轨迹,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

面对出卖她的兄嫂,尽管曹七巧出手很大方,可是她尖刻的语言也足以让他们无地自容。面对这所谓的大户人家,曹七巧也没有流露出半点的低声下气,她总是想在众多的规矩中制造出一些不和谐。有一次因为老太太怠慢了她的兄嫂,她觉得很没面子就在丫头跟前对老太太破口大骂,显然曹七巧并不掩盖对老太太的不敬。对于那些所谓的清净人家的公子、小姐她也是很不以为然的。她对女儿说道:“别瞧你们家轰轰烈烈,公侯将相的,其事全不是那么回事……少爷们是什么都不懂,小姐们就知道霸钱要男人——猪狗都不如!”[6]

面对她残疾的丈夫,除了悔恨抱怨。她也并没有认命,而是想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寻求新的希望。她敢于突破伦理道德向小叔子季泽公然示爱,尽管季泽怕惹麻烦拒绝了她,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段经历让我们看到了她身上闪现的“反叛现存秩序”[7]的色彩。

事实上曹七巧的这种种反抗也不完全是徒劳的,正如她所说,怎么不呕气呢?一家子都往她头上踩,她若是好欺负的,早给作践死了。曹七巧的一生都在为她的压抑处境进行着抗争和反叛,但在这种反抗的过程中,她缺乏技巧和智慧,也缺乏自我疏导的能力,以致最后曹七巧在畸形复仇的同时也走向了自我毁灭。

二、清醒的痛苦主义者

如果说幸福和痛苦更主要的来源于一个人的主观体验的话,曹七巧要比别人痛苦的多。她对于痛苦的分析、追忆已经成了一种恶性循环,成了一种疾痛。正如她对兄嫂所说:“你们来一趟,就害得我把前因后果在心里过一过。我禁不起这样折腾”。[8]有一次当她对季泽说起她的丈夫时,痛苦得不像是哭,简直像在翻肠倒胃地呕吐,这情景都不免让季泽心中一动。她就像一只“玻璃匣子里的蝴蝶标本,鲜艳而凄怆”。[9]她的青春,她的激情都在这里慢慢风干了,如果她的情感麻木一点,思维迟钝一点的话,她的痛苦可能要少得多。

她的这种强烈的自我认知能力还表现在她对自我的定位上。更多的人可能是事后才意识到对错,曹七巧则是在事情进行当中就能意识到。当她当面揭穿季泽的谎言,将他连打带骂得赶出去时,她就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与浓厚的悲哀。这种清醒的自我意识加重了她的痛苦,也加深了她的悲剧意识。

可以说,曹七巧是非常清醒地一步步看着自己走向毁灭的。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仍然清醒地感受着痛苦,清醒地知道她婆家的人恨她,娘家的人也恨她,她的儿女更是恨透了她。她仍然清醒的意识到,她的一生永远没有得到过幸福,只能任由腮上的泪慢慢地自己风干。

三、物欲与情欲的双重束缚者

欲望像一炳双刃剑,既可以使人充满激情,又可以使其在欲火中毁灭。曹七巧的悲剧命运确实和欲望有关,但是如果像有些评论认为的那样,把她视为金钱的奴隶,物欲的追求者,则过于片面,也过于简单化。应该说曹七巧是在物欲与情欲的矛盾冲突中走向毁灭的。

一开始曹七巧并不是为了贪图富贵自愿嫁到姜家的,她是被兄嫂所逼。嫁到姜家后,她所有的痛苦都源于她从丈夫那里得不到半点生理和心理上的慰藉,这对于一个充满激情的青春女子而言无疑是非常残忍的。她对小叔子季泽的爱慕与其说是一种爱,不如说是对其健康身体的渴望,她大胆的向季泽示爱,却遭到了拒绝,她开始变得异常疯癫。

在这种情欲的折磨下,她的心灵变得异常扭曲。她对待在闺中的小姑子恶意中伤,恨不得把刚过门的弟媳妇捏出水来,将自己的儿媳妇折磨致死,因为受不了女儿幸福时露出的微笑而将一段美好的姻缘破坏掉,这全都源于嫉妒与失落。因为她们还有幸福的希望,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到了生命的最后,曹七巧仍然表现出了对于一种普通的婚姻生活的向往,可见曹七巧到死也没有走出情欲的控制。

曹七巧对于金钱的迷恋是从分家的时候开始的,之前她对于金钱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欲望,面对出卖自己的兄嫂,她尽管语言刻薄,出手却很大方。到后来曹七巧把钱看得很重笔者认为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为了生存,曹七巧在丈夫活着的时候,就没指望上什么,丈夫死了,孤儿寡母只能靠那笔死钱过日子,所以她据理力争也还说得过去。另一方面曹七巧是在情欲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是在备受欺辱的情况下才转向物欲的。她觉得一切都不可信,靠不住,只有那沉默的黄金是忠诚的,于是对于黄金的迷恋成了曹七巧维系安全意识的固态替代物,也成了她出卖一生唯一可以得到的一点补偿。在“本我”[10]、“自我”[11]、“超我”[12]的矛盾与挣扎中,她无奈地屈从了“本我”[13]。

曹七巧最终在情欲物欲的双重束缚下疯癫、迷狂地走向了毁灭,几个年轻的生命也成了她的殉葬品,“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14]。

四、受虐、自虐、施虐的角色转换

《金锁记》“讲述了‘家族制度’的机制和较量中阶级、性别、世代的桥梁——母亲为什么、何时、怎样由被害者变成加害者,权力交替是如何完成的”[15]这一过程。笔者认为在这个过程中曹七巧主要经历了受虐、自虐、施虐三种角色的转换。兄嫂为了贪图钱财,将她推进了火坑。从那一刻,她就是一个被损害被欺辱的对象。在姜家她得不到最起码的尊重,就连伺候她的丫头都觉得她不配。如果说她的丈夫可以依赖的话,她的痛苦和压抑也许有所缓解,可偏偏她的丈夫是她所有苦痛的根源所在。

来自外部的压力让曹七巧已经够不幸了,可是她的自我摧残又加剧了这种不幸。面对苦难她没有积极地正视,也没有正确地疏导,而是陷入了自己的心狱。她活在过去,没有未来也没有希望。试想,如果她能宽容地对待自己和别人,能够寻找生命中的其他支点,她的处境可能会有所改观,可能会寻找出人生的另一种意义。

可事实上,曹七巧在自我摧残的同时也在伺机报复。对于别人可能是鞭长莫及,于是不幸降临到了她的一双儿女身上,她的儿女最终成了她的殉葬品。

曹七巧从宗法家族制度的受害者、自伤者到这一制度的维护者的身份转换加剧了她的悲剧命运,她的自我折磨没有达到自我救赎的目的,反而使她远离了幸福,在孤独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五、理性与非理性的矛盾体

曹七巧是理性的。理性地以自我为中心,理性地活在过去,拒绝未来。理性地分析痛苦,品尝不幸。因为自己的不幸,她的内心充满了恨、嫉妒、不甘、失落,她花了一生的时间去恨、去诅咒,而忘却了人生还有别样的风景。曾经有一个短暂的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了片刻的幸福,然而她又非常理性地想到:“他难道在哄我吗?他想我的钱——我卖掉一生换来的几个钱?”[16]仅仅这一转念便使她暴怒起来,将季泽连打带骂地赶了出去。尽管季泽确实是另有所图,可是当一个女人正沐浴在幸福之中时,还能如此冷静,确实理智的有点害怕。

同时,曹七巧又是非理性的。她口无遮拦,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要么是破口大骂,要么是挖苦讽刺,亦或是喋喋不休的唠叨。不管是婆家还是娘家,都没人喜欢她。有时候即便是她给了别人好处,也不会领人情,这一点上她确实是缺少心计的。兄嫂来看望她,她明明出手大方给了他们很多值钱的东西,可结果却是骂的他们无地自容,悻悻离去。她的非理性还表现在她的离经叛道和歇斯底里,她变态地和媳妇争儿子,她不顾及长辈的身份在众人面前抖落儿子媳妇的床第之事。为了阻拦女儿的婚事,不惜向邻里败坏女儿的名声,在家里建造起了一个压抑的疯狂世界。这种非理性使她没有长远的打算,没有疏通的渠道,使她的心胸越来越狭隘,仇恨越来越深,最终迷失了自己。

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是纯粹的理性或非理性,但这二者的矛盾冲突却在曹七巧身上有着异常集中的体现,使其近乎疯癫,从而也增加了这一人物的悲剧性。

西蒙·波伏娃说:女人不是生成的,是变成的。[17]曹七巧在复杂、矛盾的境遇中,以其多维多向的精神指向体现着“时代的总量”[18]和人生的悲凉,也带给了人们更多的启示。

[1]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第四卷[М].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2][3]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М].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1,343.

[4][18]张爱玲.自己的文章[А].张爱玲文集(四)[С].安徽: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5][6][8][9][14][16]钱谷融.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选[М].(上卷一)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10):666,689,666,663,694,673.

[7]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М].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212.

[10][11][12][13]佛洛伊德.佛洛伊德心理哲学[М].北京:九州出版社,2010(8).

[15]邵迎建.传奇文学和流言人生——张爱玲的文学[М].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社,1998:197.

[17]西蒙•波伏娃.第二性[М].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4).

A Mixture in contradiction and alienation—— The Charactor analysis of Cao Qi-qiao in the Golden Cangue

Wang Bo

(Chinese Language Department,Dingxi Teachers College,Dingxi Gansu,743000, China)

The classic image, Cao Qi-qiao, in The Golden Cangue has been praised as an immortal female image fictioned by EileenChang.The paper tries to analyze the complexity of the role from five angles to reveal her multidimensional and diverse charactor.

The Golden Cangue ;Cao Qi-qiao;multidimension and diversity

I206

A

1000-9795(2014)03-0124-02

[责任编辑:董 维]

2014-01-12

王 渤(1981-),女,甘肃临洮人,讲师,从事文艺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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