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那年落花香

杨卫平

教室的门口，有6株白玉兰。洁白的花朵，逢春盛开，零落，年复一年，成为生活中的习惯。

花开之时，我常会在树下站一站，有时是为了嗅花香，有时是为了听花落，更多的时候，是为了陪一陪那树——想一想，那黄昏时，树下一缕黄晕的灯光下，两个亲爱的女孩。

2010年春的某一天，下午放学前，孩子们拿到了批改过的数学测试卷——作为班主任，我从来只是发试卷，不念分数。孩子们也和我一样，脸上没有太多的悲喜，收拾好书包，放学。

待孩子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我也走出教室——蓦然地，我看见，光影里，冰儿走到白玉兰树下，蹲下来，抱着瘦弱的肩膀，哭泣。

冰儿是外地的农家孩子，爸爸出了工伤，日子很艰难。在省城工作的姑姑，把她和姐姐一并接到身边，让她们接受更好的教育。冰儿很坚强，很懂事，可是，她刚刚拿到的数学卷子满是红叉。想来她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就一个人躲起来哭泣。

我正要走上前去安慰，有人先我一步，走到她身边。她头上的光线被那人遮挡。冰儿似乎也有察觉，但她没有抬头，只把头埋得更低。定睛一看，站在她身边的，是小浅。小浅把一只手搭在冰儿的肩上，没有说话，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四周很静，隐隐约约听见啜泣的声音。就这样，在寂静的校园，在玉兰花下，一个13岁的女孩，陪着另一个13岁的女孩，哭泣。安静地陪伴，不说一句话，一个字。我唯恐惊扰了她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等着。

冰儿哭了好大一会儿，站起来，转过身，抬起泪眼。满眼泪花的小浅，轻轻地用纸巾在冰儿的脸上擦了擦，冰儿乖乖地任由她安抚。她们的头上，是一道美丽的弧光，足以照亮阴霾。她俩相视一笑，牵手从玉兰花下走开，顺着悠长的小径，消失在校园里。

我目送她们走远，悄悄走到玉兰花下。彼时，在她们停留过的地方，在路灯黄色的光晕下，无数的玉兰花在静悄悄地飘落。满地都是闪烁着光华的花瓣，满世界都是花的香啊。这或许，是花儿对童心的礼赞吧？

罗曼·罗兰说：“当有一双忠实的眼睛陪我一道哭泣，就值得我为生命而受苦。”从来没有人知道，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陪伴中，还有我，是观众；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一晚，我是怎样的心潮起伏、泪雨滂沱；但我自己知道，从那一天起，我对我的学生，陪伴多于安慰和批评。少了空洞说教的教育，朴素而慎重。桃李不言，自有其无声的力量；沉默是金，更是对陪伴的褒扬——师生间，彼此懂得，相互需要，互为依存，心有灵犀。你的世界，我在；我的世界，你不曾离开。这种领悟，让红尘人海中的我心，更平和，更醇厚，有一种坚定不移的淡泊宁静。

如今，两个女孩已经毕业离开我一年了，但我常常“小园香径独徘徊”，犹记那年，落花香。

（作者单位：河南省郑州十九中 责任编辑：朱蕴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