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作家丁玲》看茅盾的“作家论”批评方法

2014-10-27 03:30廖梅清
小作家选刊·教学交流(下旬) 2014年7期
关键词:茅盾丁玲女作家

《女作家丁玲》是茅盾八篇“作家论”创作的其中之一,是探讨丁玲创作思想和艺术最早的专论。在这篇专论中,茅盾运用“作家论”批评文体,紧握特殊时代背景,沿着时间线索,描述了丁玲的思想变化轨迹,论述了丁玲初期和左联时期的文学创作。

左翼时期,大概是1928年到1935年,茅盾吸收了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滋养,力图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注重对文学现象作阶级分析,摸索并形成了“作家论”的批评文体。茅盾“作家论”体式的构成,主要有三方面的要素:时代、作家和作品。在这三个要素中,时代是起决定作用的。茅盾用时代性衡量一部作品的价值,考察作家思想是进步还是落后,从而对作品所反映的时代特征做出批评。而作家的政治立场与时代具有密切关系,它们决定了作品的思想倾向,这也是他在构造批评文字和进入作家作品的“着眼点”。具体的批评方法最主要是阶级分析方法,即对作家的写作立场进行阶级性质的判断,以此作为评论作品意识形态性质特征的主要根据。其指导思想是,作为观念形态的文学作品,本质上必然反映作家特定的阶级意识与情感,因此评判作品的价值不能就作品论作品,而必须充分考虑到作家的阶级出身、社会阅历及政治态度,等等。从政治的角度分析作家的传记材料,成为论评作家创作道路的前提,其阶级分析的基本思路则是:寻求时代需求——作家立场——作品倾向。

在《女作家丁玲》中,茅盾对于丁玲及其作品的论述和评价也主要是围绕着时代、作家和作品三要素展开。时代性因素于丁玲思想及创作的影响贯穿于整篇评论的始终。茅盾于开篇说道,在“五四”时期,丁玲是一名深受“五四”新思想影响的叛逆青年女性。逃离“大家庭”,走出闺门,就读上海平民女学,把父姓(蒋)改为母亲的丁姓等一系列行为事件,都是丁玲追求自由、平等的新思想的具体表现。这时期的丁玲,茅盾说其“有很浓厚的无政府主义的倾向”。[1]丁玲这一时期的代表作《莎菲女士的日记》,深深的打下了五四新思想的烙印。因此,茅盾把丁玲笔下的莎菲定位为“心灵上负着时代苦闷的创伤的青年女性的叛逆的绝叫者。”“‘五四'以后解放的青年女子在性爱上的矛盾心理的代表者。”左联时期,“中国的普罗革命文学运动正在勃发。丁玲女士自然不能长久站在这空气之外”。[2]1930年丁玲加入“左联”,成为“左联”作家,之后创作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一时期,丁玲先后创作了《韦护》、《一九三○年春上海》(之一、之二),是作者思想转变时期的作品,也是作者跟随时代前进的标志。茅盾认为那个时代需要“比《莎菲女士的日记》更深刻更有社会意义的创作”,《韦护》就是适应当时时代需求的作品。茅盾认为这部创作是丁玲首次以“革命与恋爱”题材写作的长篇小说,也是“丁玲思想进步的第一步”。[3]《韦护》以五四运动前的社会现实为背景,以瞿秋白与作者的挚友王剑虹为模特儿,描写了革命者韦护与小资产阶级知识女性丽嘉的恋爱冲突。韦护一方面站在不可动摇的革命立场上,另一方面又站在生命的自然需要上(指恋爱),经过思想斗争,终于革命战胜了恋爱,离开了丽嘉到当时革命中心广州去了。韦护走后,丽嘉虽然感到幻灭的痛苦与悲哀,但她还是在时代浪潮的冲击下,想要去做点事业出来。这部小说明显表达了革命最终战胜了爱情的主题思想。由此可以看到丁玲努力摆脱小资产阶级思想束缚,走向无产阶级革命道路的思想转变轨迹。茅盾肯定了丁玲开始有意识的把握时代,以无产阶级立场进行革命文学创作的行为,赞许了丁玲服务于革命的进步思想。也因此,茅盾肯定了《韦护》的价值。但与此同时,茅盾也指出这部小说的不足:“在全体上,除写了丽嘉那种热情的猾傲的个性以及模糊的政治认识而外,那位男主角韦护是表现得并不好的。那时候(大约是一九二三年——二四年罢)的社会情形没有真切的描写也是一个缺点。”[4]这些不完美在随后丁玲创作的《一九三○年春上海》(之一)有所改善,并得到了茅盾的肯定。对于这部作品,茅盾给予相应的内容阐释后,指出“作者努力想表现这时代以及前进的斗争者——这种企图,却更明显而且有意识的。”[5]应该说,茅盾的评价是中肯的。丁玲的《一九三○年春上海》(之一)这部作品,相当真实的揭示了现实生活中革命和恋爱的矛盾,提出了当时流行的思想——为革命要不惜牺牲爱情的思想。随着左翼文艺运动的深入,丁玲的视野更加开阔了,她的注意力开始从知识分子转移到贫苦农民身上。在这个阶段,丁玲创作了反映时代现实生活的短篇小说《水》。《水》是茅盾非常看重、评价较高的一部作品。小说以1931年中国十六省的特大水灾为背景,摄取了这一重大的现实题材。丁玲怀着对灾民的阶级同情和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深仇大恨,以鲜明的阶级观点,粗犷奔放的笔触,生动地刻划了一系列的农民群像,描绘出农民与洪水博斗的惊心动魄的场景,表现了他们在严重的自然灾害和残酷的阶级斗争中的坚强性格和巨大力量,以及从与水灾斗争到与官府斗争的逐步觉醒、反抗的过程。这篇小说在题材的选取上,突破了作者过去惯于描写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生活,特别是突破了当时流行的“革命加恋爱”题材的模式,而直接面对黑暗的社会,以广大农民的苦难和觉醒作为作品的内容,这不仅有直接的现实意义,而且有着开拓的意义。因此,丁玲这部本着无产阶级立场及时反映时代生活,热切关注贫苦农民的创作得到了茅盾的肯定。茅盾认为“这篇小说的意义是很重大的。不论在丁玲个人或文坛全体,这都表示了过去‘革命加恋爱 '的公式已被清算。”[6]《水》既是作者创作历程转折性的代表作品,又是整个左翼文坛带有方向性的作品。一方面,于丁玲个人,茅盾认为“《水》在各方面都表现了丁玲的表现才能的更进一步的发展。”[7]这是对《水》的成就和丁玲的创作能力的肯定。另一方面,《水》的出现,尖锐地提出了左翼文学应该怎样突破狭小天地,反映更广阔的生活现实问题。因此,它发表以后曾震动了左翼文坛,受到冯雪峰、阿英、茅盾等左翼作家的高度评价。茅盾肯定《水》的成就和意义的同时,也实事求是地指出作品“多用觀念的描写”的缺点。这主要是因为作者对自己所描写的对象不太熟悉,认识不够深刻。正如茅盾自我反省所说的,“徒有革命的立场而缺乏斗争的生活,不能有成功的作品”。[8]因此,茅盾在评价《水》之后又提到丁玲继续以上海的革命斗争为题材进行写作,并充实个人的生活经验,参加许多实际斗争。也因此,茅盾认为“在‘左联的干部中,她是一个重要的而且最有希望的作家”。[9]这是对丁玲非常高的评价。

茅盾的“作家论”及其批评方法影响深远,对至今的文学批评仍有其可借鉴的意义。其一,茅盾的批评注重时代性和现实意义,表达了当时作为知识分子的批评者们忧国忧民的的责任担当和使命诉求。对于今日的批评者来说,同样需要这份责任感和使命感。其二,茅盾把作家的生平和作品作为批评的基点,这在至今仍是批评着不容忽视的基础工作。其三,批评者的批评眼光非常重要。茅盾能深刻并通过比较研究的角度去挖掘作家的独特之处,这需要批评家独到的眼光才能实现。当然,茅盾的批评体式和方法有其历史的局限性,这在当时的社会是无法避免的。关于这点,温儒敏提出要理解和思考“时代怎样为茅盾的社会——历史批评提供了广阔的舞台,却又怎样在某些方面限制了他才华的发挥”。[10]这样才能较为客观、公正地评价茅盾的社会——历史批评。

注释:

[1]茅盾:《女作家丁玲》,《茅盾现代作家论》,郑州大学中文系一九七九年十月印,第99页。

[2] [3] [4]茅盾:《女作家丁玲》,《茅盾现代作家论》,郑州大学中文系一九七九年十月印,第101页。

[5] [6] [7]茅盾:《女作家丁玲》,《茅盾现代作家论》,郑州大学中文系一九七九年十月印,第102页。

[8]茅盾:《茅盾选集·自序》,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第78页。

[9]茅盾:《女作家丁玲》,《茅盾现代作家论》,郑州大学中文系一九七九年十月印,第103页。

[10]温儒敏:《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24页。

作者简介:

廖梅清(1989-),女,汉族,广西贵港人,2012级硕士研究生,就读于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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