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姑娘

2015-01-04 03:33李晁
文学港 2014年10期
关键词:罗罗

李晁

代子要回小镇,中学时代的女友结婚,半年前就接到消息,那个外号黑黑的女友说,可以准备假期和钞票了,到时见人见钱。有点绑票的意思了。其实黑黑就在这城里,在城郊的一所二甲医院任职,内科大夫,大学五年学的是针灸与推拿,无法揣测她是如何转型的,对外人来讲,这过于神秘了。那时,代子刚付完一笔房租,再看手里,竟只剩了一张票子,当月是没法活了,还得找人借。借钱的人通常是大她三岁的姐姐,姐姐都三十岁的人了,竟还未处过男友,这让人讶异。姐姐商专毕业就在酒店工作,从客房服务干起,八九年过去,如今也只是转岗做起了接线员,好像提升的事总与她无关。不得不承认,代子和姐姐都长得不漂亮,圆脸盘,矮矮的个子,又遗传了母亲的桶形身材,腮颊上还有斑,星星点点,时多时少,像阴晴不定的夜空。代子曾想去做激光祛除术,有一阵走火入魔,天天想月月想,但还是被黑黑阻止,黑黑权威,说了一通唬人的话,可代子听进去了,不得不正视,也就打消了念头。代子觉得这是男人们避而远之的原因。想到这里,不免神伤,但代子不像姐姐那样,如同哑巴。从前就是这样,上学的年月,姐姐没有朋友,至少代子从未见她带哪位同学回家,姐姐的身影永远是一个人的,就是回小镇,上街,也是和母亲隔得八丈远,说话是一问一答,很多时候就那么默默地凝视你,让你心生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代子还多少有些外向的,新闻系毕业以来,换了多份工作,都干不长,喊天不应,可是又如何呢,照旧只能一次次重来。怎么说代子也无法像姐姐那样,一辈子耗在一间四星级酒店里,做一个老姑娘,老了还是个低级职员,除了不时向代子透露谁谁谁哪个明星又来了之外,什么都不是。代子怎么说也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野心,相比起来,代子就为姐姐感到不值,一时没钱的窘况也变得可以忍受。

代子也有阵子没有回家了,小镇离省城不远,两小时车程,全程高速。不过如今客车站从老城迁出,去新车站还要搭乘近一小时的公交,这样算下来回一趟家似乎就远了,这或许是代子疏于回去的原因。

然而这次不同,是黑黑结婚啊,作为黑黑几个最核心的姐妹之一,代子怎能不到场呢。代子回去最晚,工作交接完毕已是一天中午,代子来不及吃顿简单的午餐就上了公司楼下的公交快线。说是快线,到客车站最快也要跑上近四十分钟。代子挎一只小提包就上路,衣衫都来不及换一身,代子看着自己那件许久未换的黑色羽绒外套和里面的薄棉针织衫,这才感到,又有一阵没有去逛商场了,不过最近手头紧,代子还不敢轻举妄动。黑黑结婚是要送大礼的,是工资的一半了,这是几个人早就商议定的,代子已经给过姐妹们数份大礼了,轮到自己,代子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那一个人又在哪里?

代子走得潦草,两个月前做的头发就已显得凌乱不堪,东一丝西一缕地奓着,鸟巢一样扣在脑门上,又像一只颜色难辨的水缸,阳光打上去都无法反射,就这么黯淡。黯淡的还有代子的心情。代子掏出手机,用拍照界面看自己匆匆赶赴婚礼的形象,才上了半天班,脸上的油就又冒了出来,均匀地分布在那张雀斑点点的脸上,尤其那只塌鼻子,像树干上一只分泌油性物质的瘤,绵软着,却尤为光亮。代子时常路过出租屋旁的地下人行通道,通道里全是整形广告牌,动人的词汇似乎天生就丽质,等待着像代子这样的女人。然而代子不敢,她还没有勇气面对整容后朋友们的目光,代子在他们心中应该永远是这个样子的吧,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了,如果一个脱胎换骨的美丽的代子出现(比如鹅蛋脸、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嘴),他们是否会感觉被冒犯?这不无可能,再说,代子更没法面对家人了,尤其姐姐,姐妹俩若同时出现,只会衬得姐姐更丑,这不是代子想要的……想象中的美丽让代子如此恐惧,竟比整容失败还让人难以承受了。

代子掏出湿纸巾揩面,一张又一张,直到冰凉的带有酒精气味的液体深入毛细孔里,微微爆炸,鼻翼上的油开始消退,代子才重又自在起来,觉得外面的天也没这么灰蒙蒙了。代子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晴天的。

车厢里循环着流行乐,歌里的世界,爱情无处不在,有一瞬,代子的心情明显好转起来。城区的高楼隐退之后,一些零星的土地出现,是真正的土地,种着绿得不那么新鲜的蔬菜,路旁的干脆整片蒙着尘土,似乎从来就没有人要来采摘,自生自灭的。代子想到自己,竟也是如此,无端触景伤情,苦水倒流。但那毕竟是土地呀,代子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她被两点一线的生活牵制,似乎是永远走在喧闹长街中的一个侧影,无暇顾及城市生活的另一面,比如到外面去,登山郊游,和自然亲密接触。代子从小就生活在镇上,镇子有山有水,就是自然本身,代子想不出为什么还要特意去玩这些玩意儿,所以踏青啦到湿地公园烧烤啦去农庄采摘草莓樱桃啦代子是全无兴趣的,她宁愿窝在屋里,看永远也看不完的韩剧美剧或者睡觉,如此消磨。

到达车站,车上已不剩几个人,代子注意多时的女人也下了车。女人瘦挑的个子,一头卷发,着秋装,身上香气适宜,有一瞬的沁人心脾,男人们的目光就不时靠拢过来,代子知道那不是看自己的,但因着那余光,代子还是不免紧张,本来懒散的坐姿也一点点纠正,坐得端正了。代子从不在陌生人面前自暴自弃,但这样的时刻,代子跟身旁的女人卯上了,女人似乎没有察觉,对前后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是司空见惯,应得的,因而表情显得自若,下车时也走得干净利落,手提包光泽一闪,人就不见了,代子在最后磨磨蹭蹭。

女人消失许久,代子都买好了车票,却还在回味女人身上的味道,那么得体,代子总是不得要领,不论学着怎样穿着打扮,总是缺乏一种风采,真正的女人味。代子开始责怪自己了,怎么说走就走的,也不换套衣裳,小镇家里只有从前的旧衣衫,如何能穿得出去?还是婚礼上!可汽车站附近都被小旅馆小饭店小吃摊包围了,脏兮兮闹哄哄的,还有股子代子说不出来的怪味,难闻死了。这样的地方哪来的服装店?谁会跑这个鬼地方来买衣服!代子气馁了,只好跟着拥挤的人群过安检,那些粗鲁的拎着编织袋的人一次次刮过代子的身体,代子像行李一样被他们推搡来推搡去,好欺负似的,短短一截路走下来,代子发觉自己的裤子都被蹭了好几块污渍,就在心里气,骂了也不解。endprint

代子就这样回到小镇。是下午光景,阳光难得地冒出来,蛋黄一样散开,锋芒不再,像马路边的狗,懒洋洋的,人过时,眼皮都不眨一下,一副土皇帝做派。但小镇终究有了变化,和过去的闭塞不同,城市的残影辐射过来,开发商们因了小镇的温泉而觅到了这里,几楼电梯房在小镇的中心地带开工,脚手架已搭到了第五层。班车就停在小镇的新街上,代子下车,又看见了西边的大坝,由于背阴,大坝永远看上去铁青着脸,一些绿色藓类逐渐遮蔽了水泥的本色,使大坝看上去多了一丝艺术气息,不再那么冷冰冰了。这风景代子看了有很多年了。代子还看见自己的新家,那片蓝色屋顶中的一间,安置房,是城里司空见惯的风格,整洁现代,却不再有家的味道,而从前的老房子如今只剩了一处地基,边边角角冒出野草来。

代子穿小巷,大路她一向不愿走,不然总有人拦住她,假装嘘寒问暖,其实看笑话似的,一再提及她的个人问题。

代子,今年多大啦,还单着呐,什么时候给我们带回来一个啊!

诸如此类,哪壶不开提哪壶,代子在心里讨厌死她们了。

代子的家就在河堤的后面,等她匆匆穿过那些尚未拆除的旧式砖房后,河堤就出现了,代子闻到河水的味道,那河还在艰难地流淌着,只是如今愈发显得捉襟见肘,冬日的凋敝一览无余,大片沙滩裸露出来,两只鹭鸟长长的脚杆伸在浅滩里,觅食。代子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象了,也以为鹭鸟们都绝迹了。

代子痴痴傻傻地看了一会儿,转身上楼去。

代子开门,防盗门上的塑料套封沾满了尘垢,手指按上去留下一道清晰的指印。代子想,明天一定要扒下来,难看死了。进门,代子就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木雕似的不动,打坐一般。听见响动,见是代子,父亲的表情终于软和几分,皱纹松弛,一张笑脸应景般浮现。父亲讪讪地说,回来啦。代子点头,然后房间再无声响,代子便知晓母亲又在麻将馆里了,不到晚饭时间,她自然是不回来的。代子不止一次说母亲,地主婆都没你好过,什么都让老爸做,日子不要太舒服哦。母亲听了脸上自然是白养了这个女儿的表情。代子又说,打麻将,就你那点心思,输不起赢不起,小心血压崩上来。母亲就大呼代子忤逆,还让老林评理,说养了一双女儿,一个不闻不问,一个竟诅咒她,真是前世作孽,欠他们父女的。

爸,没去钓鱼?代子找话讲。

你说要回来。老林削起茶几上的苹果,代子后悔来时没在街边买点什么了,虽然她总是一个人,但空手归家,总有点心欠欠的,失了礼数般。

代子接过父亲手中的苹果削起来,老林在一旁看着,看得出他的焦虑,想找话讲又最终没有开口。代子已习惯这样的沉默,代子想对父亲说点体己话也因了这沉默而没能打开局面。父女俩就是这样过掉了这近三十年的时光。前十多年,父亲随单位东奔西走,常年不见人,偶尔出现时,代子要过一阵才会想起,哦,那是爸爸。后十年,父亲倒是回家了,因矽肺病退养,可代子却出门了,两人像没有交集似的,永远平行在各自的世界,如此遥遥相望。

代子好不容易将那只苹果削完,一看,竟比之前小了许多,缩了水似的。代子将苹果递给父亲,可他却摇头,还是那句话,我不吃水果的。代子每次都信以为真,也从未在父亲面前撒过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找不到话说,父亲只好钻进厨房,早早忙活起来。代子也搬一张椅子去了阳台,发呆,看脚下的河及远处正在施工中的特大桥,大桥从小镇的两座山巅上横穿而过,竟比不远处的大坝还高了。代子看着那已然高耸的桥墩,像数柄巨剑一般直刺天空,天空却深邃,怎么也望不到头,代子望得眼睛都酸了。但无论如何,这是一年中难得的时刻,大脑短暂空白,代子也终于可以摒除所有烦心事,静静地一个人待上一会儿。是母亲的开门声将代子从那个似乎被大雪覆盖的世界驱逐出来的,母亲还是那般风风火火,关门声山响,看来是输了钱。母亲一时还没发现阳台上的代子,只冲着无人的客厅喊起来,老林老林,代子回来没有?该到了啊,我都看见罗老三的班车了。

代子这才在阳台吱了一声,母亲看着阳台上的那个脑袋说,你跑那儿去干什么,你姐姐打电话来,她发了两桶油,你怎么不带回来?

代子想,还真把自己当儿子了。名字就是明证似的,代子代子,代替他们再也别想有的儿子。母亲曾悄悄对代子说过,结婚后无论如何生两胎,两个孩子,一个随夫姓一个随老林,林家的香火也就传下去了。代子觉得不可思议,至今难以理解。她是这么回答那个心急如焚的女人的,找姐姐去,不要找我,我一个都不想要。她母亲就怪代子没良心,枉自父亲待她最好。

代子小时候差一点死掉。

不是疾病,而是一次意外。五岁的代子从老房子的二楼阳台跌落,人事不省,醒来时出事的记忆已被彻底抹去,那时父亲还在外地,披星戴月赶回来,陪伴了代子近一个月时间,那是奢侈的时光,也是代子记忆中与父亲相处的最长时间了。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代子活不下去了,但代子还是顽强地活下来,竟又活成了一个健全的人,也算一桩奇事。但幸运似乎就此打住,代子之后的生活和凡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在最为难熬的时刻,代子还想,还不如当初就离开这个世界,也少了这许多辛苦。

代子吃过饭,嘴一抹便出门,母亲在身后依旧唠叨“早点回来早点回来”这样毫无意义的话。代子觉得好笑,一方面巴不得自己早点嫁掉,一方面又想像姑娘一样管着自己,处处担忧。代子翻翻白眼。

到黑黑家时,黑黑家已涌进不少人,新郎在,新郎的那班人马却还未到,要等入夜后,两班人马才能聚首较量。没有人抱怨代子的晚到,大家都清楚,这女人疏慢惯了,仿佛因了胖的缘故,对自己对他人同等潦草,已没什么可再讲的。新郎代子此前见过,看上去清癯的一个人,眼神却精明,在城里卖房,收入可观。代子和他点个头,就算交代了。屋里的麻将果然已经支起,每人面色不同,代子就知道她们已鏖战多时,代子感叹,这班姐妹,见面愈发无聊了,除了打牌彼此攀比和议论周遭人,已没有别的消遣,她们已沦为当初她们自己最为反感的人。

见没人搭理自己,代子不得不用调侃的口吻问新郎,朋友里有没有单身的啊。endprint

新郎意味深长地笑,说,多着呢,到时给你介绍,机会自己把握。

代子就花痴似的拖长调子,说,好样的。

等真正换了地方,黑黑这边七个姐妹,组成七人军团,新郎那边也不示弱,清一色男人,计有八人之多。代子当即就抱怨起来,这不公平,我们全是女的。大家就笑,将夜宵摊点的三张桌子围拢。新郎说,岔着坐吧,不然没气氛。黑黑本能地不乐意,说把姐妹们分散,终究男人得便宜。于是按照亲疏坐下来,女人们一桌坐不下,代子就被有意排挤到了隔壁一桌。

代子酒量平平,这样的场合,陌生人一多,也就格外小心。新郎那边的人却个个虎视眈眈,跃跃欲试。果然,来敬酒的全是男人,来者不善,一轮接一轮,也不和你玩游戏,上来就干完,明显想把人灌醉。几杯下肚,代子直嚷嚷肚子胀,装不下了,眼神也跟着流转起来,人群里就逐渐注意到一个男人,那男人也频频朝代子看过来,大伙都互敬了一圈酒,唯独那男人没找自己喝,代子觉得奇怪,想着自己哪里不对劲儿了。就在这关口,那男人的目光又一次与代子的对上,代子一阵心悸,好像有什么心事被人洞穿,跟着好奇地朝对方举起杯子,没承想,那男人却站了起来,带着犹疑不定的口吻说,我好像见过你。那男人一出口,大家哗然,几个姐妹顿时起哄起来,代子,还不老实交代,什么情况啊?

代子自己都懵了,搞不清状况,忐忑地问,我见过你吗?什么时候?

那男人没有透露,只是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你是不是罗罗的朋友?

仿佛被这个名字敲了一棍,代子有几秒钟的晕眩。罗罗,好古老的名字啊!翻寻记忆,这个名字藏在代子人际关系的最底层,是她有意而为,曾经以为永远也不会想起了,今天却听见。代子的眼泪都差点迸出来。可因了这场合,代子只能强装镇定,她用不知不觉间喑哑了的声调问,罗罗,还好吗?

那男人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那么瞧着代子,代子傻傻地让他看着,仿佛赤身裸体,让对方一览无余,也不知羞愧。心思早已不在这里了,在这喧闹的婚前聚会上。代子想,这个原本称得上美好的夜晚就这么被毁掉了。

是啊,罗罗。

代子一仰脖将杯中酒灌了下去,比毒药还苦。

罗罗是代子高中时认识的人,在离代子不远的镇上,代子已经忘记是怎样去到那座小镇的,兴许是和朋友去玩,总之就遭遇上了,两人有了联系,开始时是通信,后来改成电话,然后去看对方,坐四块钱的面包车,过河,走盘山公路,上山又下山。代子还记得包面车异常老朽,是城里的淘汰货色,车胎都是干瘪的,翻着胶皮,破破烂烂,有时路上抛锚还要下车鼓捣一阵。开这种车的都是年轻司机,一身胆气,速度就惊人,每每过弯,代子都有种魂魄被甩出去的感觉。而车里的空气一贯的又闷又浊,七座的车子往往要加塞上十个人,男人们抽烟,喷出的烟气经久不散,令人作呕,然而代子承受下来,只为了那快。那时她是多么迷恋罗罗啊。有时礼拜五逃课,去桥头搭车,还要躲避熟人那几乎无处不在的目光。那时去看罗罗,只为看一场他的篮球比赛,嗓子喊到哑,晚了,又坐最后一趟车回来。

甘之如饴的时光。

如此一年有余,就是没有道破,两人非正式交往起来,直到彼此毕业,双双去了省城。接着是没完没了的电话往来,什么都说,除了爱情,好像防线依旧没有撕开,你打一枪,我打一枪,然后退下来,不成其为一场战役。通话的时刻,代子记得,永远的九点一刻,下晚自习不久。那个时段是属于代子的,她央求别的有电话需求的女生去打走廊的公用电话,她愿意端茶倒水伺候,如此交换。

那时候,说来也怪,每天盼着那个时辰,掏心窝子般期待对方的声音,可就是不敢去看他。两人的大学各在城市一头,两处遥遥相望的郊区,看一次要穿城而过,遇上拥堵时刻,几乎要用掉半天时间,如此繁琐。但这永远无法成其为理由,代子也知道,她之所以不去看他,完全是因为担心,担心见到想象中的一幕,罗罗搂着女友在校园徜徉或者结伴去打开水。代子受不了这个,也不敢问罗罗的交友状况,好像一经点破他们的关系就会因此完结,而之前所有的铺垫与漫长的倾诉就会成为一堆记忆的余烬。

如此的小心与自闭。到底通了多少次电话,已无法计算,只有一次中断,让代子刻骨铭心,付出惨痛代价。

是学院的晚会之后,原本代子无心学校的任何活动,只是班主任特意打了招呼,缺人手,代子只能去顶替一下,舞台自然与她无关,她不过是去服装组帮忙而已,代子去之前甚至连那些女孩子表演什么都不知道。与她同去的一个长相丑陋的男生悄悄问她,你有节目吗?演小品?代子白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才像演小品的。那男生也不恼,嘿嘿一笑了事。

晚会开始,演员在前台演出,代子就在后台的课桌上抽烟,听轰隆隆的舞曲和流行歌曲的哀婉唱调,没有人管她,道具组的男人们都围在幕布两侧,偷看演出吹口哨,又被指导老师哄下台来,那个丑男生也在其中,一脸悻悻然,用嘴形无声地骂一句,操。

代子觉得好笑,她看着女化妆间的镜子和衣帽架上的演出服,是旗袍,岔口开得极低,代子想象着自己穿上去会怎样,是否会变得漂亮一点?代子还想着时间,演出六点开始八点结束,不耽误给罗罗打电话,不然代子是断然不会来的。

这是百无聊赖的时光,枯燥、难熬。那些身材高挑化着浓妆的女孩子或妖娆或施施然地走过代子,目光都不斜视一下,仿佛宫里的妃子娘娘,而代子只是屁股后头任人使唤的丫鬟。代子便也学着丑男生,用嘴形骂了一句,小蹄子!

代子看她们演出完,那妆也是不舍得卸的,就那么换上服装,兴冲冲地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代子只是冷笑,等压轴节目上场时,丑男生又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代子在后场都待腻烦透了,正想找个人说说话,不想对方说,妈的,好没意思,去喝酒,你去不去?

代子看他一眼,仍觉得来气,但因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代子也就从那张课桌上滑下来,说,去。代子将最后那颗烟蒂随手灭在了化妆台上一盒Dior粉饼里。

在学校后门的南街,俗称堕落街的地方,本是座村庄,因学校落户,便发展起来,沿街开满店铺,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龙蛇混杂。而街道背面则更加惨淡,一栋栋民房,粗陋之极,就那么张牙舞爪地排列着,彼此倾轧,那些擅自加盖的隔层上还裸露着墙的缝隙,大得吓人,有的阳台连个像样的栏杆也没有,跳板一样,不设防,上面晾晒着似乎永远也无法干透的内衣裤。这样的房子也无法有更好的命运,他们生来就要成为一些人预习夫妻生活的场所和阿飞们的窝赃之地。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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