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梁国辞赋论略

2015-01-31 03:13陈功文
镇江高专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游梁梁国辞赋

陈功文

(商丘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西汉梁国辞赋论略

陈功文

(商丘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受梁孝王喜爱辞赋的影响,西汉梁园文人集团皆善辞赋,西汉梁国辞赋创作逐渐走向繁荣。贾谊的《旱云赋》、枚乘的《梁王菟园赋》及忘忧馆七赋是骚体赋向汉大赋过渡性质的作品。而枚乘与司马相如的大赋创作,不仅将梁园辞赋创作逐步推向了高峰,同时也将汉赋定型并推向了成熟,从而使汉赋成为一代之文学。

西汉;梁国;辞赋;贾谊;枚乘;司马相如

西汉梁孝王爱好文学,喜爱辞赋,善待辞赋之士,他在梁园“聘贤待士”,令天下文人雅士心向往之。四方文人雅士云集梁园,很快形成了“梁客皆善属辞赋”(《汉书·贾邹枚路传》)的梁园文人集团。鲁迅先生认为梁孝王“招延四方豪杰,自山东游士莫不至。……又有羊胜、公孙诡、韩安国,各以辩智著称。吴败,吴客又皆游梁;司马相如亦尝游梁,皆辞赋高手,天下文学之盛,当时盖未有如梁者也”[1]409-410。梁国兴盛的文学,是以辞赋为代表的。而梁国的辞赋,也是当时西汉辞赋的代表。

刘勰《文心雕龙·诠赋篇》在论及汉初辞赋源流时说:“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枚马同其风,王扬聘其势,皋朔已下,品物必图。”在刘勰所论及的汉初这几位辞赋作者中,贾谊、枚乘、司马相如等人,都与梁国关系密切。他们来到梁国,创作了很多文学作品,而这些文学作品又是以辞赋为代表,曾一度出现繁荣局面。而枚乘《七发》及司马相如《子虚赋》的出现,标志着梁国辞赋创作高峰的到来,也标志着汉赋创作高峰时代的到来。

1 梁国辞赋繁荣的原因

1.1贾谊辞赋的奠基之功

贾谊少年时期就显示出非凡才气,“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于郡中”,深得文帝喜爱,多次提拔。后由于参与文帝的“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等变革,触犯了朝中权贵的利益,遭到陷害,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后不久被征召入朝,转拜为梁怀王太傅。汉文帝七年,怀王入京堕马而死。贾谊自伤没有尽到责任,忧伤岁余,亦死。

贾谊主政梁国文坛之时创作的赋现仅存《旱云赋》一篇。《旱云赋》作于汉文帝九年,当时贾谊为文帝少子梁怀王刘揖太傅。该赋与贾谊前期在长沙所作的骚体赋《吊屈原赋》《鵩鸟赋》是有区别的,是一种典型的咏物小赋。赋对干旱的描述较为细致,刻画了在干旱的肆虐下农民的不幸,寄托了对农民的同情。贾谊在赋中提及作此赋主要是“托咎于在位”,将造成旱灾的责任指向了统治者。章樵注《古文苑》云:“贾谊负超世之才,文帝将大用,乃为大臣绛、灌等所阻,卒弃不用,而世不被其泽,故托旱云以寓其意焉。”所言是有道理的。

《旱云赋》在咏物方面与后来在梁孝王组织下出现的“忘忧馆七赋”较为接近,只是在篇幅上比“七赋”略长。不同的是,《旱云赋》已经具有讽喻的目的,而“忘忧馆七赋”是有颂无讽的(以下将详细论述,此处不再赘述)。《旱云赋》的讽喻意识,对后来梁国大赋创作有很大的影响。不难看出,《旱云赋》对梁国辞赋的发展有奠基之功,是前期骚体赋向汉大赋演进中的过渡性作品。故而有学者认为,“《旱云赋》具有从骚体赋到汉大赋的演进特征,应该说为汉赋走向成熟作出了贡献,在辞赋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开启了后来梁国汉赋的勃兴”[2]。

1.2梁孝王的组织、倡导之力

梁孝王刘武乃汉文帝次子,汉景帝胞弟,在七国之乱中因拱卫皇室立下了大功,政治地位得以提高,“得赐天子旌旗,出入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于天子”;梁孝王入朝,景帝派使节迎于关下,“入则侍景帝同辇,出则同与游猎”,可谓风光十足。在经济上,梁孝王也开始不断地增强自己的实力,由于是窦太后少子,太后“爱之,赏赐不可胜道”,以至于梁孝王“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于京师”(《史记·梁孝王世家》)。随着政治、经济地位的提升,梁孝王个人私欲之心也开始膨胀,便着手在自己的封国内建起了离宫、别馆——梁园。

梁园的建造,凸显了梁孝王好大喜功的心理,所以整个梁园规模宏大,“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得赐天子旌旗,出从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于天子。出言跸,入言警。”(《史记·梁孝王世家》)梁孝王又在园中遍置假山、亭台楼榭,广植奇花异树,饲养珍禽异兽,西晋葛洪《西京杂记》卷二云:“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园中有百灵山,山有肤寸石、落猿岩、栖龙岫。又有雁池,池间有鹤洲凫渚。其诸宫观相连,延亘数十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毕备。王日与宫人宾客弋钓其中。”

梁园建成后,梁孝王滋生了一种养士以游的逸乐情致,开始“招延四方豪杰,自山以东游说之士莫不毕至”。一大批文人引领接踵,望风来游,梁园一时人才济济,形成了“帝子风流孰比称,鹤洲尧诸盛宾朋”(清陈履中《吊梁孝王》) 的盛况。在众多的游梁宾客中,有枚乘、路乔如、公孙诡、邹阳、公孙乘、羊胜、韩安国以及严忌、司马相如等人,这些文人雅士的加入,为梁园文学特别是辞赋的振兴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梁园广袤的空间、优美的环境、丰饶的财物,不仅能为文人雅士提供游乐场所,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了创作素材与创作灵感。作为诸侯王,梁孝王本人好辞赋,常亲自主持辞赋创作,并加以评骘,无形中促进了梁园辞赋集团的形成,也赢得“梁客皆善属辞赋”之名。

在梁孝王的组织与倡导下,不仅出现了“忘忧馆七赋”,也出现了枚乘的《梁王菟园赋》《七发》及司马相如的《子虚赋》。梁孝王在组织、倡导梁园文人进行辞赋创作时,懂得欣赏,并根据辞赋创作的好坏,给予一定的赏罚。当年在忘忧馆作赋时,因韩安国作《几赋》不成,邹阳代作。但邹阳作成后并未得梁孝王的赏识,故后来邹阳、韩安国遭罚酒三升。而枚乘与路乔如的赋作得到了梁孝王的赏识,便“赐枚乘、路乔如绢,人五匹”。今考察邹阳所作的《几赋》,文章短小,“文意浅显,似随口道来,艺术价值不高”[3]74,难怪受到梁孝王的责罚。再看枚乘的《柳赋》,不难发现其在赋中不仅道出了忘忧馆无限优美的风光,还写出了梁孝王门下济济一堂的人才,更在结尾处竭力替梁孝王歌功颂德。这样的文章,自然会得到梁孝王的嘉奖。

梁孝王的组织与倡导,对梁园辞赋的兴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梁园辞赋的兴盛,也促进了汉朝辞赋的勃兴,“成为有汉一代文学主流的发皇”[4]。

2 梁国辞赋的代表作品及其成就

2.1《梁王菟园赋》与“忘忧馆七赋”

《梁王菟园赋》“忘忧馆七赋”与贾谊的《旱云赋》一样,是介于骚体赋向汉大赋过渡期间的作品,属于典型的咏物小赋。《梁王菟园赋》在篇幅上也稍比“忘忧馆七赋”略长。

《梁王菟园赋》的写作,主要是夸赞梁孝王菟园之广大,风景之壮观,动植物之繁多,仕女之艳丽,生活之欢娱。末尾“于是妇人先称曰:春阳生兮萋萋,不才子兮心哀,见嘉客兮不能归,桑萎蚕饥,中人望奈何!”龚克昌先生认为其“规讽意味是极明显的”[3]58,所言是矣。

《西京杂记》卷四“忘忧馆七赋”条记载了“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集诸游士,各使为赋”的情况:其中枚乘为《柳赋》,路乔如为《鹤赋》,公孙诡为《文鹿赋》,邹阳为《酒赋》,公孙乘为《月赋》,羊胜为《屏风赋》,韩安国作《几赋》,不成,邹阳代作。关于《西京杂记》,历来学界争论颇多,包括作者、成书的时间及内容的可靠性等都是争论的焦点。跃进先生认为该书的作者虽然不能确定,但该书“成于西汉后到东汉时期的可能性最大”,并认为“《西京杂记》所记述的梁孝王宾客作赋事,虽然不能一定说确有其事,但是其文化背景还是很有可能的”,“《西京杂记》收录的《柳赋》《鹤赋》《文鹿赋》《酒赋》《月赋》《屏风赋》《几赋》等不能排除是汉代的作品,它反映了汉代对于梁孝王集团的文学想象”[5]。这种文学想象是符合“梁客皆善属辞赋”的实际情况的。

“忘忧馆七赋”既不同于西汉前期骚体赋,也不像汉大赋那样带有“讽谏”的尾巴,不具有“劝百讽一”的政治功能。当然,这些辞赋在咏物的同时,或不忘表达对梁孝王的歌功颂德,或表达自己的阿谀奉承之态等,是有颂无讽的。如公孙诡的《文鹿赋》与羊胜的《屏风赋》,均是以四言为主的咏物短赋。文章主要是借对文鹿、屏风的描写,抒发梁孝王的知遇之恩,旨在赞扬梁孝王的功德。对于《文鹿赋》,龚克昌先生认为:“此赋所写的文鹿,实指作者自己,广而言之,也可以说包括游梁的诸文士、谋士。作者笔下的鹿‘质如缃缛,文如素綦’。可谓文质彬彬,看出作者颇为自负。最后四句是写他们相处的欢快,以及对主子——梁孝王的知遇之恩。赋写来简洁、明快,颇有感染力。”[3]85《屏风赋》也主要是写“君王屏风的华美、实用。其实也可以理解为赞美梁孝王门下的文人谋士,他们也都是人间一流人物,是梁孝王的好谋士好卫士”[3]88。龚先生的看法是合理的。至于邹阳的《几赋》,文学艺术价值不高,末尾“君王凭之,圣德日跻”一句,阿谀奉承之气扑面而来。总之,“忘忧馆七赋”应该属于阿谀颂德之类的游戏文字。

“忘忧馆七赋”咏物时,只是“静态咏物,多表现了闲适富贵的风调。如邹阳《酒赋》所说‘哲王临国,绰矣多暇,召皤皤之臣,聚肃肃之宾,安广坐,列雕屏。绡绮为席,犀璩为镇’,确如萧齐随郡王《山居序》所说:‘所谓西园多士,平台盛宾,邹马之客咸在,《伐木》之歌屡陈。是用追芳昔娱,神游千古,故亦一时之盛事。’后来,隋代薛道衡《宴喜赋》等众多诗赋依然以‘游者美矣’的心态描写梁孝王及其文人的故事,依然保持着《西京杂记》的传统”[5]。而“《西京杂记》所记梁王菟园诸文士创作赋的情形,是我国较早记录文人活动风貌的宝贵资料,它具体生动地展现了汉赋兴起并形成自己特殊风貌的社会条件”[6]。

2.2枚乘《七发》——汉大赋的奠基之作

关于枚乘《七发》写作时间,历来存有争议。唐李善《文选注》说:“乘事孝王,恐孝王反,故作《七发》以谏之。”清梁章钜《文选旁证》引朱缓说:“《七发》之作,疑在吴濞时。扬州本楚境,故曰楚太子也。若梁孝王,岂能观涛曲江哉。”以上两种说法,后人均有附和。王增文曾发表《论梁苑辞赋》和《枚乘〈七发〉主旨新论》两篇文章,通过翔实的考证,证明《七发》作于枚乘游梁期间。王氏引证充分,材料确凿,本文从之。

《七发》是汉大赋的奠基之作,汉赋的艺术特色在此已初具规模。写于梁园的《七发》,以“述客主以首引”(《文心雕龙·诠赋》)引出全文,不仅开创了大赋“主客问答”的形式,而且善于运用铺陈夸饰的方式来敷衍全篇,形成了汉大赋铺采摛文的文体特征。《文心雕龙·杂文》云:“枚乘摛艳,首制《七发》,腴辞云构,夸丽风骇。”所言正是。《七发》气势开阔,体制宏大。篇首以“楚太子有疾,吴客往问之”发端,运用奇特的想象,以韵散结合的方式,用虚构夸张的笔墨,通过吴客之口来探寻太子得病的原因和治疗的方法,分别对音乐、饮食、车马、宫苑、田猎、观涛6个方面的情状作了充分的排比铺陈,最后归结到圣哲的“要言妙道”上来。由于作者善于铺陈夸饰,用词富瞻,并极力构建长篇巨帙,因此此文摆脱了此前骚体赋短小的体制,向着长赋迈进,是骚体赋向散体大赋过渡的代表性作品。

此外,《七发》在构思中还微妙地将讽谏功能蕴藏其中。通过作者的精心构思与层层铺垫,结尾处“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的“要言妙道”的出现,显然是水到渠成,而楚太子闻听“要言妙道”也已“‘涣然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涩然汗出,霍然病已”。可见,《七发》在结构上也具备了汉大赋“劝百讽一”“寓讽于颂”的特点。这种讽谏,刘勰在《文心雕龙·杂文》中将其概括为:“枚盖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挚虞在《文章流别论》也说:“《七发》造于枚乘,借吴楚以为客主。先出舆入辇,蹙痿之损,深宫洞房,寒暑之疾,靡曼美色,宴安之毒,厚味暖服,淫濯之害,宜听世之君子要言妙道,以疏神导引,蠲淹滞之累,既设此辞,以显明去就之路,而后说以声色逸游之乐。其说不入,乃陈圣人辩士讲论之娱,而霍然疾疹,此固膏粱之常疾,以为匡劝。虽有甚泰之辞,而不没其讽喻之义也。”其实,关于《七发》的讽谏意味,在字里行间中也时时表露出,如文章开头吴客回答太子的话说:“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内有保母,外有师父,欲交无所。饮食则温淳甘膬,脭脓肥厚。衣裳则杂逻曼暖,燂烁热署。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况其在筋骨之间乎哉?故曰:纵耳目之欲,恣支体之安者,伤血脉之和。”吴客所说的话显然有规谏太子之意,主要目的在于劝诫贵族子弟不要过分地贪图享乐。

枚乘《七发》对后世影响极大,不仅陆续出现众多仿作,形成了一种名为“七体”的文体,而且对后来司马相如《子虚》《上林》赋的创作也深有影响。《子虚》《上林》无论在主题、结构、主客问答的形式,还是在遣词造句等方面都有模仿《七发》的痕迹,“挹取自《七发》者很多”[7]。

2.3司马相如《子虚赋》——汉大赋的成熟之作

梁孝王藩国的“梁客皆善属辞赋”之名声,更是吸引了蜀中才子司马相如。由于汉景帝“不好辞赋”(《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而恰恰此时司马相如在朝中见到梁孝王带来的枚乘、邹阳、严忌之属,便义无反顾地开始他的游梁经历,也开启了他辞赋创作之路。

司马相如游梁,“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而这篇《子虚之赋》后来让汉武帝大为称善,并以“不得与此人同时”而感慨。《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 《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上。上许,令尚书给笔札。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故空藉此三人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园囿,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风谏。奏之天子,天子大说。其辞曰:……”司马相如游梁时所著的《子虚赋》(以下称游梁《子虚赋》)能让汉武帝称善,足见此赋迎合了汉武帝的口味。关于此篇《子虚赋》,学界争论颇多,目前尚无定论。现存《子虚赋》和《上林赋》最早收入《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后来《汉书·司马相如传》和《昭明文选》也皆收入。《史记》《汉书》收入时皆作一篇,名《天子游猎赋》。而《昭明文选》始分为两篇,名《子虚赋》《上林赋》。目前争论的焦点在于,载入史书流传下来的《子虚赋》是否为游梁《子虚赋》。在没有新证据出现之前,这个争论是不会有定论的。本文不想参与这一争论。我们认为,既然游梁《子虚赋》能迎合汉武帝的口味,肯定是有原因的。

司马相如所撰的这篇游梁《子虚赋》,是在梁园“与诸生游士居数岁”后才开始的,而他又是在梁孝王去世之后才离开梁园的。这说明相如对梁孝王在梁园生活的实际情况是有足够的时间加以了解的。梁园奢侈的生活环境、梁孝王“出从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于天子。出言跸,入言警”的豪华排场以及后来梁孝王的非分之想,这些都是瞒不过相如双眼的。相如在梁园多年磨一剑,“居数岁”后而撰成的《子虚赋》,应该是一篇体大思精并具备讽谏功能的辞赋作品。与司马相如同时代人司马迁在给他作传时称:“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司马迁指出了相如赋有“虚辞滥说”的特点,同时也指出了相如辞赋具有“讽谏”的特点,并认为其与《诗经》的讽谏无二。司马迁指出相如辞赋具有这两方面特点,当是综合相如所有辞赋作品进行总结的,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作为与相如同时代的史学家,司马迁在给相如作传时应该是有机会、有条件看见这篇游梁《子虚赋》的,毕竟这是一篇令当朝皇帝称赏的作品,与其它辞赋作品不可同日而语。这很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游梁《子虚赋》也是一篇具有讽谏意味的散体大赋。

另外,作为文人的司马相如,在政治上有着远大的抱负。康金声认为“在政治思想方面,司马相如先于董仲舒提出以儒学为治国理论,以儒家圣人为效仿的榜样”,“司马相如实为推动汉皇实行仁政德教,以儒学教义治理国家,追蹑儒家先圣的首倡者和第一个成功的建言者”[8]。司马相如在他的很多文章中,也多次提出要用儒家思想来治国,进而建立起强大统一国家的愿望;提出用儒家思想来教化人民、淳化世风的主张。那么,相如在梁园的所见所闻,定会让他感受到梁孝王生活的奢侈。而这种奢侈的生活、豪华的排场,与他心目中“实行仁政德教,以儒学教义治理国家”的政治抱负,是有距离的。在梁孝王膨胀的私欲面前,相如必须有所表示,以暗示他的不满。针对梁孝王的实际情况,以投其所好的方式进行委婉的规谏,是最合适不过的。因此,受儒家思想影响较深的司马相如,聪明地选择了用具有“劝百讽一”特点的辞赋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扬雄曾说:“如孔氏之门用赋也,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法言·吾子》)一方面,对梁孝王而言,进行规谏的文章自然缺少不了用“虚辞滥说”的方式对梁园进行虚夸与盛赞;另一方面,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必须利用辞赋创作来实现讽谏之目的。

相如游梁《子虚赋》撰成后,不知梁孝王看到没有,也不知梁孝王看后有何反应,反正后来汉武帝看到后是非常称赏的。为了博得汉武帝更多的开心,相如认为游梁《子虚赋》“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从《史记》的这段记载来看,游梁《子虚赋》与《天子游猎赋》的形式应相似,只不过是前者写诸侯之事,后者写天子之事。写诸侯之事,主要目的应该是针对诸侯生活的奢侈而发;写天子之事,主要歌颂了中央集权政治,维护大一统思想,显示出中央皇朝无可比拟的大汉气魄,进而表现出鲜明的尊天子贬诸侯的政治立场。《西京杂记》卷二记载司马相如回答友人盛览问如何作赋时说:“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揽人物。”由此段对话可知,司马相如作赋不仅注重赋的外在表现形式——赋迹,追求用华美的言辞与巧妙的构思来铺陈全篇;同时还注重辞赋的思想内容——赋心,以达到讽谏之目的。因此,从事理上来说,游梁《子虚赋》也应是一篇具有寓讽于颂的散体大赋。

“司马相如是两汉一代文宗,最顶级的汉赋大师”[9],他的游梁《子虚赋》博得了汉武帝的称赏,说明了这是一篇体大思精、成熟的辞赋作品。游梁《子虚赋》的撰成,代表了梁园辞赋创作进入成熟阶段,也标志着汉代散体大赋创作的成熟,同时也奠定了司马相如在汉赋发展史上的地位。

3 结束语

以梁孝王为核心的梁园文人集团,不仅生活在一个环境优美、规模宏大、档次很高的帝王园林之中,过着诗酒盛会、纵马驰骋的日子,而且还营造出和谐惬意、浓郁的文化氛围。而这种惬意、浓郁的文化氛围以及梁园文人集团的文学创作,已然成了后代文士向往和追求的梦想,成为历代文士萦绕于心的“梁园情结”。正如跃进先生所说的那样:“梁孝王文人集团就像中国历史上常常用到的‘胡马’‘越鸟’‘关山’‘代北’等词句以及‘燕昭王’‘黄金台’等历史典故一样,已经作为一种符号,溶进了中国古典文学的意象创造活动中。”[5]梁园,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符号。

作为一个诸侯大国,梁国文化事业尤为繁荣,文化名人群星璀璨,在辞赋、散文、经学诸方面留下了辉煌的文化遗产,为后世所称道。梁国辞赋创作,“实现了辞赋由俗到雅、由民间集体创作到文士个人创造的关键转化;梁苑辞赋不仅标志着文学已经从经学与大文学中分化独立出来,而且是汉代文学全面走向繁荣的转折点。可以说,没有梁苑文学的发展,就没有西汉文学的繁荣;没有梁苑辞赋的繁荣,就没有两汉辞赋的兴盛”[10]。而枚乘、司马相如的大赋创作,不仅将梁园辞赋创作逐步推向了高峰,同时也将汉赋定型并推向了成熟,从而使汉赋成为一代之文学。

[1] 鲁迅.汉文学史纲要[M]//鲁迅全集:第9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 王增文.试论贾谊对西汉梁国文化建设的贡献[J].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13(4):113-116.

[3] 龚克昌.全汉赋评注[M].石家庄:华山文艺出版社,2003.

[4] 余江.梁苑辞赋集团简论[J].漳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3):36-42.

[5] 跃进.梁孝王集团的文学想象[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1):111-119.

[6] 费振刚.梁王菟园赋的评价及其相关问题的考辩[G]//北京大学中国传统文化中心.北京大学国学文粹:文学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386-394.

[7] 何沛雄.《子虚》《上林》与《七发》的关系[J].文史哲,1988(1):46-49.

[8] 康金声.司马相如新论[J].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4):10-11.

[9] 张大可.论司马相如[J].信阳师范学院: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3):96-104.

[10] 李可亭.汉梁文化的内涵与建构特征[J].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06(3):21-24.

〔责任编辑:胡 菲〕

AnalysisonCiFuofLiangStateintheXiHanDynasty

CHEN Gong-wen

(School of Literature,Shangqiu Normal University,Shangqiu 476000,China)

Influenced by the King of Liang’s love for Ci Fu,Literati in the Xi Han Dynasty were all good at writing Ci Fu,which brought literary creation of Ci Fu to prosperity. Jia Yi’s Han Yun Fu,Mei Cheng’s Liang Wang Tu Yuan Fu and Lotus Hall Seven Fu were transitional works from Sao Ti Fu to Han Da Fu. Mei Cheng and Sima Xiangru’s Fu creation,not only brought Ci Fu creation gradually to the peak,also promoted Han Fu to be mature. The result was that the Han Fu has become a generation of literature.

Xi Han Dynasty; Liang State; Ci Fu;Jia yi; Mei chen; Sima Xiangru

2015-03-18

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15-GH-549)

陈功文(1971—),男,安徽六安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传统学术与文化研究。

I222.4

:A

:1008-8148(2015)03-00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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