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变翼

2015-02-06 13:47邱冬夏
椰城 2015年2期
关键词:小蝶妈妈

■邱冬夏

蝴蝶变翼

■邱冬夏

“呱——”一声清脆的蛙鸣,在大清早寂静的厨房里突然响了起来,吓得女人哇地发出一声尖叫往房间跑着喊:李固救命呵!男人正在埋头静心写作,冷丁被女人的叫声吓了一跳,急忙跑出去问道,稚娉你怎么了?这时,那蛙声竟奇怪地消失了。

男人在汽车厂、女人在纺织厂上班,两人工作的地点只隔着一条繁华的大街。纺织厂女工多,她因为自信自己长得漂亮,就过街找了个大学生。原本幻想嫁个有本事挣大钱的老公,好在姐妹面前风光点,谁想大学生家在农村,结婚时没房子,只好从单位借了一间临近汽车城郊边的房子暂住。楼外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男人常说,这很像我们乡下的风景!她看着荒凉就讥讽说,那你干码不回农村找个老婆过呀!男人听了也不生气,他知道稚娉是一个纯粹的城市姑娘,她又怎会懂得一个农家子弟通过高考努力才一步登天跻身省城的心情呢?因为他没有钱,她整天一肚子怨气,两人一见面她就抱怨,时间一长,他被吵烦了就跑到厂图书馆去避难,每次直待到闭馆才回家。这种时候她多半不在家,即便在家也只是对着镜子一遍遍化妆玩儿。

林稚娉每天总是离不开那面大衣镜,上班前仔细化好妆,穿上连衣裙两手用力掐着细腰,故意用一只脚尖轻盈地一转,将裙子下摆旋出一道荷叶型,又提起裙摆,用力嘻开两片如水红唇,冲镜中自己靓丽的影像,做一个媚气的少女状微笑。晚间下班一进家门不下厨房,总是先走到镜前,抚弄一番并没有被风吹乱的大波浪披肩长发,再学模特儿向前走两步再转身朝镜子抿嘴动情一笑。那些女工哪个比得上我呢?要不厂长也不会一来客人就请我去陪了。她常愤愤地想,她们总在她面前吹嘘自己的老公如何挣着大把的钞票给女人潇洒,她发誓一定要逼李固下海去挣大钱,否则就跟他离婚。

那天晚上,稚娉一进家门就向李固摊牌,谁知他死活不肯,气得她同他大吵了一通,失望地哭着骂他是穷光蛋。李固第一次勃然变色,生气地一摔门走了。因为没处可去,他照例又钻进图书馆,便忘了生气的事,临走还借了一本书回家,发现稚娉不在,她大概又跳舞去了。他看天晚了就一次次去路口迎她,没接到只好回家看书等,直到夜深她才回来。李固挺生气的,看她进屋也没从书上抬头,她却冲他喊道:李固你还有脸回来呀!一把从他手上抢过书恨恨地摔在地上,没想到竟从书里掉出一张少女照片。稚娉脸上花容变色扑上去,两手在他身上胡乱抓着骂道,李固你是一只讨厌的癞蛤蟆,你还妄想吃天鹅肉,你太无耻了!便放声大哭起来。李固吓得忍气吞声地说,稚娉我求你小点声,你听我解释好吗?她尖声叫着我不听,你背叛我,我要跟你离婚!一摔门绝望地跑出楼去。那时候外面正淅沥地落着夜雨,她不顾一切地冲进雨中。李固抓把雨伞追出去,她却没命地跑着,李固生气地追上去将雨伞举到她头上说,稚娉求你回家好吗?她哭着两手死命地搡他,伞掉到地上,李固气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回猛一拽,稚娉没当心一个趔趄倒在泥水里,李固慌忙伸手去拉她,稚娉尖叫道你别碰我——这时正巧一辆出租车开到跟前,稚娉跳上车跑了,李固无助地站在雨中伤心地哭了很久才一身湿地走回家,一夜没睡。第二天李固赌气上班,正巧单位有急事让他去南方出差,他没跟她说就走了。一周回来以后听说,稚娉晚上陪单位客人跳舞喝酒,半夜从酒店楼梯上滚下来将胎儿摔流产了!李固双眼猛然噙满了泪水,用手指着她大声骂道,林稚娉你是一个杀人凶手,我要跟你离婚!……当乡下的公婆听说是个刚成形的女胎儿,倒长松了一口气说,一个臭丫头片子,不值钱的,离什么婚?早晚叫俺抱上大胖孙子就中咧!两人虽然没离,可是一晃三年过去了,稚娉却始终没有怀孕!……

“呱——”那神秘的蛙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当稚娉第一次听到蛙声时,竟怔住了,她还以为是那只癞蛤蟆成精了,要来向她寻仇呢!因为她总不怀孕,急坏了乡下的公婆,他们一打听到什么民间秘方就叫她试,她不知因此吃了多少苦药。上周日婆婆从长白山林区花高价买到一只奇异的大癞蛤蟆,兴冲冲地一进门便眉开眼笑地冲她说,要马上清炖给她吃,说是治妇女不孕,一吃就灵!稚娉冷丁看见那怪物身上一层粘粘的癞皮花纹,恶心得差点呕吐出来。婆婆精心炖了小半天,让她喝,她死活不肯,李固是孝子,怕母亲失望,直劝得她强忍着眼泪喝了两口,没想到竟吐得一塌糊涂。第二天刚好一点,婆婆又热切地端给她,她刚闻到那股油腻的怪味,突然绝望地一摆手,碗啪地一声掉在水泥地上碎了。婆婆当天就伤心地回了乡下,李固生气地同她大吵了一架,不理她了,没想到那只讨厌的癞蛤蟆竟这么快就找她追债来了。现在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只奇怪的蛙便哇地一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她吓得不敢睡,就无助地推推熟睡的丈夫。李固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去厨房搜寻半天,并没发现什么,回到床上没好气地埋怨道,你又发什么神经,哪来的蛙声,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倒头又睡着了,气得她将冷冷的后背对着他,吓得用毛巾被蒙上头无声地流着眼泪,最后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却真的开始做起了怪梦来。

一个头上扎着一对蝴蝶结的漂亮小女孩,身后生出一对灿若蝴蝶的彩色翅膀,冲她张开两只雪白的小手扑过去,嘴里一声声脆甜地叫着妈妈,冷,我要花裙子,妈妈抱呀!稚娉忽然满心惊喜地蹲下身去迎接小女孩,可是竟扑了个空。只见一只彩色蝴蝶轻盈地扇动着两只亮丽的翼翅在她眼前一闪消失了。她突然伤心地嘤嘤哭出声来,口里大声叫着小蝶,你别走呵!李固被稚娉的哭声惊醒了,慌忙将她一把推醒了,稚娉醒了半天还在轻声抽泣。他问:你怎么了?她也不答,因为她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女儿痛楚的声音:妈妈,我是你的小蝴蝶,我还没长大呢,你就把我的翅膀给折断了,妈妈你好狠心哪!眼泪又一次无声地涌出了她的眼眶,李固拿起枕巾替她揩了揩脸上的泪水说,稚娉快睡吧,别怕,有我呢!两人紧紧相拥着,她才慢慢睡着了。

“呱——”那个神秘的蛙声又照例响了起来,像在提醒林稚娉平淡无趣的生活里,要是有个宝宝该多好呵!她听了心里愈发烦恼,因为睡不着,稚娉就起来读李固刚刚发表在一本杂志上的小说。今天下班一进家门,李固挥着手上的刊物洋洋得意地说,稚娉你看,我的作品又发表了!她接过去一看,李固写的竟是他们那个夭折的女儿的故事,他写的仿佛就是她梦中的情景。第二天,稚娉上街买了一条花裙子回来,李固不解地瞅着花裙子问,你怎么赶时髦买这么短的裙子呢?她只笑不答。当晚她又梦见了那个小女孩,稚娉拿出那条小花裙给她试穿时,发现她一夜之间竟长高了些许。后来她终于明白了,那个梦中的小女孩,稚娉每一夜梦见她都在神奇地飞速长高,原来她那个未出生的女儿小蝶一袭白裙飘渺的倩影早已融入了时间之外!

一个周日的午后,李固正坐在汽车城图书馆阅览室翻杂志,只见一位戴眼镜的长辫姑娘,文雅地一推眼镜羞涩地走到他面前,指着手里杂志上的那篇《蝴蝶变翼》说,请问您是这篇小说的作者李固老师吧?李固笑笑不好意思地望着她点点头,因为杂志上刚好登了他的照片。那姑娘激动地说,李老师,您写得实在太感人了,您一定非常爱您的女儿吧!那天,他同她轻声交谈着时,她一次次摘下眼镜来揩着濡湿的眼睛,李固突然发现她就是五年前夹在他书里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那时候她大概还是中学生呢,一问她果然刚从医大毕业,才分配到汽车城职工医院做医生。李固笑说,你一转眼就长成女医生了。她盈盈一笑说,李老师,您叫我依纯吧!那天两人一起走时,他才发现她穿着一袭绛紫色束腰长裙竟显得身材异常地高挑,也许是因为她身后那条如流水般直垂到臀部的独辫,那是乡下纯情女孩所特有的;也可能是因为她尖俏的下巴上一点妩媚的凹坑,当她扯开润红的薄唇冲他甜甜一笑时,那道凹坑便自然填满了光彩。

第二天,当李固将孙依纯少女时代的照片还给她时,依纯竟惊喜地问道,我的照片怎么会在您手上呢?真是太巧了!他就向她讲述了那个悲伤的故事。依纯当场感动得泪流满面地说道,原来是我在不知情之下害了你可爱的女儿,您以后就把我当成你的女儿吧!李固苦涩地一笑摇摇头说,这事根本不能怪你,再说我只比你大八岁,我们还是做朋友吧!依纯内疚地说,你的宝贝女儿是因为我没的,您不会恨我吧!他摇摇头,半晌才说,我一想起那个永远也无法见面的女儿,就会心痛,因为是我这个爸爸不好!她仿佛被他感动了,冲他瞪大泪汪汪的双眼说,李老师您真的想要个女儿吗?李固脸上掠过一道阴影说,我们一直没有孩子!她恢复了医生的职业表情说,李老师,您明天带嫂子来医院,让我替她好好检查一下!他只是冲她客气地笑笑,并没有带稚娉去医院。

李固的单位和依纯的医院正巧对着,中间只隔了一条大街。她没事就愿意跑过来找他,因为他发现依纯竟是一个热情的文学发烧友,她把在大学时写的一大堆文学作品拿给他看,李固帮她修改后,竟有两篇散文在市晚报上发表了,于是她非要请他吃饭,李固推辞不过,两人就去了街边一家小饭店。李固只喝了一杯啤酒就酡红着脸歉然笑道,依纯,这可是我婚后第一次同一位漂亮的女孩子单独出来呀!依纯瞪大双眼笑道,真的吗?只见她两道细眉向上轻轻一挑,脸上自然挂起了一对妩媚的问号!李固点点头微微一笑,她又冲他善解人意地调侃说:李老师,你绝对是一个好男人,如果我改日请你去情人酒吧,你更不能去了!他冲她宽容地一笑,回家后发现稚娉还没回来,心里长舒一口气便释然了。

“呱——”地一声,稚娉又醒了,心里愤恨地操起拖把跑进厨房又搜寻那只该死的蛙,直到现在她仍不知道那只捣蛋添乱的蛙藏在什么地方?可是今晚稚娉心里特别烦,拿着拖把这里敲敲那里捣捣,因为什么也没发现,就泄气地一扔拖把跑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今天一上班,厂里女工全罢工了,原来纺织厂效益不好,女工又多,厂里决定搞下岗分流。稚娉以前因为长着一张漂亮脸蛋,厂里一来客人,厂长一个电话拨到车间,她就换上光鲜的衣裙冲姐妹们一摆手潇洒而去,这样一来二去的,她织的布总出废品,仗着自己是厂长身边的红人,竟连车间主任也拿她毫无办法。

一天,厂里突然从南方来了一个大客户,厂长一个电话命令似的让稚娉快点上街去美美容,特意叮嘱她一定要打扮得靓一点,稚娉就上街开心地做了头美了容。那晚,稚娉使出浑身解数陪客人玩得十分尽兴,第二天就愉快地签了供货合同。厂长特满意,一高兴就问稚娉想要什么奖赏?她得意地一笑,便将那天的美容发票拿出来说,请厂长给我报销吧!厂长接过去一看,满脸笑容便凝固了,半晌才冲她不以为然地笑道,小林你是不是在跟大哥开玩笑呵,谁不知道脸是个人的私脸,个人美容怎么能报销呢?稚娉满心的欢喜顿时一扫而空,不觉冲厂长生气道,谁说我的脸是私脸?你每次来客人都找我陪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这张对得起观众的脸蛋吗,所以我的脸应该叫公脸才对呀!厂长冷哼一声笑说,就算你的脸是公脸,但是公脸美容也不能报!稚娉气得一下子提高了嗓门说,噢——你们臭男人喝公酒、抽公烟可以报,甚至扒赌台、找小姐都能名正言顺地用公款报销,那我这公脸为什么就不能报呢?你这不是歧视我们女性吗!哼,那我以后再也不出卖我的公脸了!稚娉一跺脚噔噔扬长而去。当晚回家向李固一学,他却笑着调侃道,你就是时下最流行的一位公脸女人,现在哪个单位都有,你也不必生气,这是新世纪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时期的必然产物。不过,即使你们厂有再多像你这样漂亮的公脸女人也救不活企业的,我看早晚也得垮。最近我听说汽车厂正在洽谈兼并纺织厂,将来要做合资生产轿车的基地,你就耐心等着好消息吧!

可是从那以后,厂长再也没请稚娉去做公脸女人,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她竟然下岗了!气得稚娉一摔长发噔噔跑去找厂长理论,发现整栋办公大楼都空了,那帮官僚一定是躲出去了!她情绪恶劣透了,内心猛地涌上了一股绝望的念头,整个人没精打采地晃出厂门沿着门前那条繁华大街低头伤心地走着,就在她准备过街时,一辆豪华摩托车突然停在她面前,吓得她尖叫一声后退了一步,只见车手摘掉头盔冲她亲热地叫了声:林稚娉。她惊魂甫定,一看竟是她高中同学方大轮,就惊喜地问道,大轮,你不是去海南了吗,是不是发达啦?大轮一挺显得很有些暴发户形象的大肚子嘻嘻一笑说,我只不过在海口开了一家公司,你怎么样?他一问稚娉竟满脸绝望地说,我今天下岗了!大轮冲她无所谓地笑道,那你干脆辞职过来帮我忙好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计划在本市再开一家分公司。稚娉满脸惊喜道,好呵,你真的打算请我吗?大轮豪气地冲她拈了一个响指说没问题。稚娉心情一好开玩笑说,怎么没带夫人一块出来逛街呢?大轮很随便地说,离了!她就调侃道,男人是不是一有钱就学坏呀?大轮故作一脸正经地说,咱老同学哪是那号人呢!哎,你们纺织厂漂亮女人多,能不能帮老同学介绍两个呀?她故意挑逗说,你看我还有机会吗?大轮一咧嘴嬉皮笑脸道,你在学校时就一直看不起我,要不我也不能因为追不到你一个人伤心跑到海南去闯天下了。我听说你嫁了一个帅气的才子?她一听生气道,他呀穷光蛋一个,跟他倒老霉啦!大轮一指摩托车后座嘻嘻哈哈劝道:别生气了,咱们老同学久别重逢,不如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稚娉犹豫了一下就上车了。

那晚,两人玩到很晚大轮才送稚娉回家。第二天,李固单位正巧有急事派他出差去了,稚娉因为刚刚下岗正闷得发慌,所以大轮又来找她就愉快地跟他走了。当大轮同她跳舞时,这才发现稚娉搭在他肩头上的纤纤玉手没戴戒指,于是就领她来到首饰金店故意骗她说,我想给女朋友买只戒指,你帮我参谋一下。她帮他挑了半天选中一只钻戒,大轮毫不犹豫就买了下来。两人逛够街,大轮带她走进一座大酒楼,在一间包房里,大轮频频同稚娉干杯,看她直喝得脸泛桃花,就乘机拿出钻戒,一把抓住稚娉的手说,送给漂亮小姐的礼物!稚娉大吃一惊说,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敢接受呢!正要抽出手去,大轮却飞快将钻戒套在她手指上。这时大轮从稚娉看他的眼神里受到了鼓励,便大胆伸出手臂一把圈住她细长的脖颈狂吻起来,另只手却沿着她大腿向上爬行,稚娉猛然推开他说,大轮不要,我有丈夫了,我老公发现了会打死我的!大轮抓起餐巾纸揩揩嘴唇上沾染的口红,两人骑车一路呼啸着跑到她家楼下时,大轮吵着非要进家瞧瞧,她看天色还不算太晚就请他进去了。

大轮一见她简陋的房间里,一只大书橱摆着一排排新书,伸手刚要翻李固的藏书,她急忙制止说,你千万别动他的书呵!大轮笑笑一屁股仰歪在床上问有酒吗?稚娉难为情地说他从不喝酒。大轮嘲弄地一笑说,我去去就来。不一会儿拎回来一只烧鸡和十听罐装啤酒,两人喝完已经夜深了,大轮借着酒劲故意试探她说,我现在无家可归了,今晚就在你家借住一宿吧!稚娉细眉一挑嗔怪道,大轮你喝醉了!大轮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我没醉,你不知道我在学校时就一直很喜欢你,这么多年我遇到过不少女人,可是我在南方一直忘不了你。我这次是专程回来找你的,哥们儿现在已经是大款了,求你答应嫁给我吧!他双膝一软扑通跪在稚娉面前,两臂抱住她裙下光裸的小腿,吓得她慌乱地直叫大轮你别这样,我心里乱极了,求你先起来好吗?急忙蹲下身去扶他,大轮却乘机将她抱起来扔到了床上一阵狂吻,稚娉在一阵晕浪之中被他不知不觉将粉红三角内裤扯了下来。正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猛然将稚娉惊醒过来,她一把将他推下床去,一接电话原来是李固从外地打来的,他说我正在上海呢,稚娉你没事吧?你下岗了没关系,我能养活你的!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说李固我爱你!身体一软便猛地扑倒在床上呜呜痛哭起来,大轮扫兴地骂骂咧咧一摔门骑上摩托车跑掉了。

稚娉哭累了,竟又一次做起了那个奇幻的梦。她发现小蝶在梦里一下子长大了,终于长出了一对彩虹般的漂亮翅膀,就像妈妈给女儿做的一袭漂亮的花裙子,好美呀!小蝶已长成一个长发飘飘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幽幽地说,妈妈,我大学毕业了,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要结婚了,他是另一座星球上的人,离地球好远的!她却哭着求道,小蝶,求你别离开妈妈,我替你找一个有钱的大款!小蝶一瞪秀眼说,妈妈我不想像你那么傻,爸爸多好呵,你却妄想去傍大款!她吃惊地否认说没有呵!小蝶批评道,妈妈我是一只小精灵,我什么都能看见的,你不配做我的妈妈!我要结婚到另一个星球上去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她哭道,小蝶,妈妈知道错了,你千万别抛下妈妈呀!小蝶恳求道,妈妈你一定要扔掉那只钻戒,将来爸爸会挣稿费给你买一只更好的!……

第二天早晨起床以后,稚娉神使鬼差地拿着那只钻戒到水池用牙刷轻轻刷着钻石上的酒渍,没想到钻石竟奇怪地从金属嵌套中脱落下来顺着水流滑进了下水道。她心疼地寻找了一上午,还求人到楼外的下水井出口处去找仍没结果,晚间失望地躺到床上时,忽然想起梦中小蝶的话,就下楼将戒托用力抛进了稻田的水沟里,转眼间被水流冲得无影无踪了。

“呱——”又一声蛙鸣,将稚娉从朦胧状态中惊醒了。这只该死的蛙真讨厌,一到夜深人静之时,它仿佛在里面耐不住寂寞似的鸣叫一声,却不知女主人其实比它更烦。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难道她和大轮的事被李固知道了,还是他已经不再爱她了?自从李固从上海回来以后,她发现总有一个声音甜脆的女人给他打电话,两人一聊就是半天。让她嫉妒的是,李固跟她说话,从没那样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问他那女人是谁?他总搪塞说是一个文友;三次以后,她就怀疑李固一定是有外遇了!她现在又下岗了,李固要是不爱她了,她就只好去跳楼了!她越想越难过,忍不住鼻腔一酸眼泪就掉到枕上。这时,那只该死的蛙突然“呱——”地叫了一声,好像带点嘲弄意味似的,在静夜里听来特别刺耳,恨得她光着身子就冲进了厨房骂道,烦人的小畜牲,连你也想欺负我!可是那只蛙好像冲她挑衅似的又叫了一声,她终于发现了蛙原来躲在下水管里,气得她拎起暖瓶冲下水孔就倒了下去,蛙果然不叫了。她洋洋得意地躺回床,心情好了许多,朦朦胧胧地刚要睡着,那蛙竟像充满抗议似的又“呱”地鸣叫起来。她吓得从床上跳了下来,半晌清醒过来才明白,那只蛙原来并没被开水烫死,她大脑倏地掠过一个恶毒的念头,明天去买一瓶硫酸倒进下水道烧死你!这样反复想着时,天已经大亮了。

吃过早饭,稚娉才知道今天是星期日,李固照例又上图书馆去了,她收拾好房间就一个人上街了。中午走近家门,忽然从房间里传出一阵银铃般清脆的女人笑声,她心里怦地一跳手上一抖差点没把刚买的一瓶硫酸掉到地上。她一激灵恶狠狠地想,现在我可抓到你们了,让你们都尝尝硫酸的味道!她一脚踢开房门,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一位身材异常高挑的戴眼镜姑娘正站在书柜前翻阅李固的藏书,她身后那条大辫在稚娉眼里恰似一只长鞭正抽打在她心上。李固一见稚娉进来,一指长辫女孩笑说,这是孙医生,女孩随即冲她大方叫道,姐,您真漂亮呀!她被依纯一夸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看她年轻的脸上随着微笑从眉宇间向外辐射着一波波美丽的光彩时,她心里一疼猛然涌起一股渴望向那张清纯青春的脸蛋上泼洒硫酸的冲动。在依纯又甜甜地叫了她一声时,稚娉竟恐慌地转身逃进了厨房,一个人愣愣地呆在里面半天没敢出去,只是痴痴地听着依纯甜美的笑声一阵阵夸张地冲击着她脆弱的耳膜。当依纯从房间出来向她道别时,她才发现自己手上掐着一把芹菜半天一片叶子也没摘,依纯爽快地冲她道声,姐拜拜,她竟忘记向依纯说声欢迎再来的客气话了。

“呱——”,当那只蛙在夜半时分再次叫起来时,稚娉怒不可遏地冲进厨房操起那瓶早已准备好的硫酸“咕咚咚”全倒进了下水管里,然后带着满心的快意回床很快睡着了。她梦见小蝶沿着一道月光一闪便一身霓霞长裙立在她面前质问道,妈妈我要做新娘子了,在大喜日子里,你为什么要残忍地杀死那只可爱的青蛙呢?就像当初你无情地杀死女儿一样!小蝶生气地一转身,冲她张开艳如彩蝶的双翅飞到了空中,稚娉向女儿伸手哭道,小蝶,妈妈对不起你呀!小蝶在半空中转过身来说,妈妈你跟爸爸好好相爱吧!她泪流满面地哀求道,小蝶你别走,妈妈会想你的!小蝶说,我们要到火星蜜月旅行去了,妈妈你和爸爸都好好保重呀,在时光之外的未来世界,我们还会再见的!稚娉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蝶张开亮丽的翼翅轻轻一扇,只见遍野盛开着一片连着一片的艳红花朵,忽听轰然一声响满地花瓣纷纷飞扬了起来,霎时化作一只只彩蝶,竟遮没了整个天空。她一眨眼那些蝴蝶都一对对盈盈飞舞着自动架起了一道彩蝶虹桥,小蝶走在蝶桥上向她挥着手安慰道,妈妈我走了,你不要再想念我,因为你很快就会为我添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弟弟了!蝶之桥随之在她眼前消失了。

稚娉仍大声地哭叫着小蝶,李固被她哭醒了,看见她正嘤声哭着喊女儿的名字,就一把推醒了她,半晌她低泣着对他说,女儿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啦!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亲爱的别哭了,我们还年轻,女儿会有的,儿子也会有的!两人爱抚着温存缱绻一番,她才静静地睡着了。清早,在一道亮丽的晨光中,只见一只碧绿的大青蛙“呱”的一声从楼外下水道出口处,向稻田一片茂密的青草丛中奋力一跳,天空迅速划过一道莹绿的弧线神秘地逃掉了,于是世界骤然间变得分外明亮起来。

在那天上午,林稚娉忽然惊喜地接到单位通知,她去报到时才知道,原来纺织厂被汽车城兼并以后,对四十岁以内的下岗女工,要先经过技术培训,考试合格后择优分配到合资公司。从此,李固每天下班都紧张地帮她补习功课。在稚娉正式录用那天,李固兴奋地非要去饭店为她庆贺,可是她只吃了两口菜就哇哇呕吐起来,吓得李固急忙送她去医院,正巧孙依纯当班,她替稚娉检查完了却冲李固调皮地一笑说,李老师恭喜你呀,你很快要当爸爸啦!稚娉一听惊喜地一把抓住依纯的手说,我真的怀孕了吗?依纯笑着用力点点头说千真万确!稚娉急迫地问道,是男孩女孩?逗得依纯咯咯大笑道,姐,你也太心急了吧,胎儿没这么快分辩出来的!稚娉便跟着也愉快地笑了起来。

那晚,稚娉躺在床上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兴奋得一遍遍对李固说,我相信一定是个男孩儿!李固笑道,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女儿吗?她神秘地只笑不答,因为小蝶曾说过她将会有一个小弟弟的,于是稚娉便幸福地闭上双眼期望尽快入梦,好梦见小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是后来她才发现,自从那天蛙声消失以后,从此她就再也没有梦见过小蝶!随着她腹中的胎儿一天天长大,林稚娉彻底忘记了那个常来入梦的女儿小蝶。第二年春天,她顺利生下了一个粉妆玉琢的漂亮男孩儿!

猜你喜欢
小蝶妈妈
失踪的钻石胸针
火柴头写下的美文
半鲁之席
白色小蝶
鸟妈妈
我的妈妈是个宝
半鲁之席
不会看钟的妈妈
淘气
妈妈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