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波伊尔诗选

2015-03-23 17:02彼得波伊尔PeterBoyle张德明ZhangDeming
江南诗 2015年2期
关键词:彼得

◎[澳]彼得·波伊尔 Peter Boyle 张德明 Zhang Deming/译

彼得·波伊尔诗选

◎[澳]彼得·波伊尔 Peter Boyle 张德明 Zhang Deming/译

一个世纪的四种声音

1.里尔克在巴黎(1902)

我正在学会观看:

幽暗的长街,某段城墙,

暴露于天空的住宅内脏,

切断的喉咙般悬着的管道。

消磨在医院里的时光,

所有脸中的一张脸,

观看着阳光在墙上的嬉戏。

之后我试图将我的症状讲给医生们听

小心翼翼地选择词语

一切都转化为鸟儿

隔着窗户

粗野的剥啄和拍击。

被要求再等一下

我闻到电流的气味

进入人的脑袋

遁入一段长路后下隧道

惊醒了塞纳河边

堤岸深沉的寂静

我看到了更多:

一队疯人手牵着手

进入诊所,

出售彩票的老太婆

喃喃蠕动着

满嘴豁牙,

穿过卢森堡公园的一条小路上

一个杂耍艺人家庭正准备搭台表演

尤其是

桥上的那个瞎子

灰头土脸、疲惫不堪、被人遗弃

就像某条废弃的长路上一颗沾满灰尘的石子

他裹着一件破旧的外套

上面有星星的标记。

当他挤出人群时

我发现他像一个无权的法官

让这个世界陷入停顿。

除了看到的这一切

无形的道路把我带到

崩溃的边缘。

一些暮光在高窗上闪烁

一滴眼泪横贯

天际,穿过岁月。

与真理之手接触:

我的手从所有的手中

抽出,自行滑落,变得无法辨认,

然后(当我写下这句时,

我的笔画下一个惭愧的椭圆)

这个恐惧别人的纯粹时刻

永远消失在他们中,

他们的皮肤,他们的气味

和无声的匿名的死亡

就这样我每天穿过这个城市

就像进入一个没有尽头的邪恶的树林

因为当欧洲的森林被砍倒

豺狼和恐惧遁入城市

就像纽伦堡木雕上隐秘的斜睨

或妖魔鬼怪,那些黑暗的精灵

它们隐身于一些大教堂的角落里

犹如隐身于科隆大教堂内。

有时好像只有我才能触摸到未来的恐惧

之后它就一直居于我心中

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就像我第一次站在

罗丹雕刻的地狱之门前

我寻求那个成长和有价值的时刻。

我以素食为生,

尽可能过得简单

孑然一身,无酒相伴,在这个发出垂死的笑声的城市中

我寻求成长得透明而无形。

成为空无和完整。

成为一条踽踽独行之路。

成为

唯一的表达。

2. 希特勒在维也纳(1909)

我写下这些日记,因为我还不知道我想建构什么样的神话。

我正在学会仇恨

此事最要紧

学会科学和准确地测量

别人如何仇恨,仇恨如何转移。

我从这些面孔背后

准确地看出

这个动物、这座城市,如何结合在一起。

所有这些表像背后都有一种形式

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公式的东西。

我相信我正在触及真理,不是别人已知的真理

过去的真理

而是未来的真理。

我看到周围这些活动着的男男女女

相信这是过去

依旧是1850年

阳台上的茶

以那些大家族的名义治理着的舞台

但是一个新的地球已经出现在赤贫者、局外人,

所有那些找活儿干的人们的眼中

总有一天这些美丽的匿名暴徒都将为我所用

我知道我必须约束我的力量。

我几乎全靠素食为生

避开一切酒精。

我谋求聚精会神

去理解我内心的感受。

在酒吧和长椅上,

我看到被生活压垮的人们

我经常站在那儿惊呆于

别人的恐惧,他们的皮肤和气味。

我已经发现——

你可以叫它为恐惧

所有这些人的生命

只不过是一串长长的匿名的死亡

所以我每天穿过这个城市

就像进入一个没有尽头的邪恶的树林

我寻找那些谴责的对象。

我让我的内在的声音

命令这些人(那么,那么多)

去仇恨。

最重要的是我鄙视公认的价值——

今天当我填写职业申请表时

我写下了“作家”

但实际上我也许是至高无上的反-诗人

因为我觉得自己内心空空如也

只有能言善辩

或许才能步步为营

发挥其他优势——

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

搞混权威,避开军国主义

在这个语言混杂的垂死帝国中,

我欣赏并且鄙视

我的深刻的无趣。

(甚至在我写下这些词句时

我透过牙缝低声说

“每个词语都是一种策略”。)

我还要说

大地对那个

决心掌握它的人开启。

3. 托马斯·默顿在曼谷(1968)

坚固的玻璃窗外

就是整个亚洲。

我整天在户外

与僧侣们探讨佛理

时而出汗,时而发冷。

这里离越南战场

只有几百英里

想起(是梦还是回忆?)

从日本起飞的

投弹手在舱内沉沉睡去

梦到自己与凝固汽油弹一起

落在稻田里四面开花。

我在日本最后一晚的记忆

河上的小驳船上绑着旗帜,

水泥堤坝为流动的河

构筑起小小的平安。

记得我的朋友,那个来自尼加拉瓜的小伙子

他教我朗读豪尔赫·曼里奎可爱的古老诗句

“我们的生命就是河流……”

昨天已经耗尽,

眼看着泥潭组成的巨大布道词

流入曼谷午后的酷热中

褐色的大河神

负载着渡轮、驳船和沉默的老油轮,

日夜燃烧的油柱高高盘旋

在城市的天际线上。

窗外的这个世界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读不懂这些姿态和表情。

在这个百万人口的城市中

一个衰弱的老人

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就像进入一个没有尽头的邪恶的树林,

我的目光喝着高温和汽油,

啜饮着像加盖的棺材般

沉重的天空。

即使我想念

肯塔基安静的舒适

我感到已经永远无法理解祈祷者,

那个我曾在黑暗中依靠过的力量。

我只想简化我的生活,

完全靠蔬食为生,让心灵宁静

让我内在和外在的声音

融为一体,发出赞美。

天气热得像蒸笼,

我想洗个淋浴。

过后试一下可携式电风扇

它看上去已经磨损

待在它应待的角落里。

4.烟山上的孩子,马尼拉

他打量着这些鱼骨头。

垃圾堆中发出一种元素的嘘声。

他拆开了一盒破损磁带

的外壳

埋没的汽车像竹笋般上翘。

不管这位诗人

想要得到

的诗句

多么细

它们也绝对

细不过

这个孩子的

手腕

垃圾山就是最终的

魔山

如今我们不是为

词语或教条

信仰或激情而战——

只是为那些粗糙的原料:

一个门把手,一扇生锈的车肩,

一些皱缩的草茎

像灰色的胡须拉渣的

男子的腿那样细脚伶仃

站在波斯尼亚某个小山坡上

铁丝网的背后。

盘旋的热风

是山的耳朵对大地发出的声音。

垃圾堆中

一只没有后跟或鞋底的鞋子

蹒跚着向前。

男孩寻找着食物

啃着一段废弃管道的边缘,

它的圆柱渴求的水源

如今已被烂泥和鱼骨塞满。

吉普车喷出的

芬芳的烟味

漂浮在这个殖民城市

褐色的阴霾之上

它不可能用生命来回馈淤塞

这是每个人的坟墓。

烟山上

海鸥栖息。

废电池渗出蓝色的污斑。

调度室里

机车缓缓地拖带着货车

满载着食品驶向日本。

罐装分箱的凤梨

吱吱地驶向码头。

悲伤犹如天使

孩子们在垃圾堆中爬上爬下,脸上只露出嘴巴和眼睛,

热带的高温酷热

爬过那些从来没有

发出过恶臭的肩头

就像一个游泳者的嘴唇

会沾上结壳的盐。

而就在他们背后

细流注入

马尼拉湾。

彼得·波伊尔(1951-),当代澳大利亚诗人。生于悉尼,出版有诗集:《从海外归来》《哭泣的蓝云》《画家在我们脸上看到什么》《空间博物馆》等,曾获南威尔士总督奖、南澳诗歌节奖和国家图书奖等多个奖项。除了创作之外,他间或也从事翻译,曾于2004年入选南澳洲总督奖翻译奖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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