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爱”思想研究30年

2015-04-09 03:59杨清虎
胜利油田党校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博爱仁爱基督教

杨清虎

(1.中山大学哲学系,广东广州510275;2.安顺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安顺561000)

“博爱”思想研究30年

杨清虎1,2

(1.中山大学哲学系,广东广州510275;2.安顺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安顺561000)

关于“博爱”的内涵,存在着中西两种诠释观,中国的“博爱“就是仁爱、互爱、爱己,西方的”博爱“多偏向于人生修养和宗教关怀。博爱与仁爱相比,既有东方哲学的智慧,又有西方思想精华。与兼爱相比,兼爱是一个比较老的概念,它是墨家思想的核心,而博爱思想被不断诠释,具有很强的时代精神。当代的博爱思想,是一种被赋予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内涵的时代精神,具有与时俱进的民族精神和人文精神。

博爱;仁爱;兼爱;爱

博爱一词,古已有之,《孝经·三才章》曰“先王见教之可以化民也,是故先之以博爱,而民莫遗其亲,陈之于德义,而民兴行。”明末清初顾炎武《日知录》解释说“左右就养无方,谓之博爱。”[1]283中国文献中所指的博爱,大致都是人对人的一种情感态度,主要指广泛地爱一切人,特别是对朋友或同胞的爱。

一、“博爱”的内涵

现代所说的“博爱”,一般可分成中西两种“博爱”诠释观。中国的“博爱”思想,内涵丰富,发端于春秋,丰富于战国,是一种道德情感。西方的“博爱”思想既是一种哲学精神境界,也是一种宗教情怀。

对于中国古代的“博爱”思想,学界有两种看法,一种是狭义的看法,认为“博爱”指的就是仁爱,或仁爱之一种。向世陵等人认为,博爱观念是为了适应社会管理的需求,调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出现的,其标志是“爱人先于爱己的先人后己说”的提出,博爱就是人与人之间普遍性的爱或互惠[2]。还有一种广义的看法,主要是把“博爱”当做了一种宽泛的“爱”观念,沈晓阳认为,博爱思想是一个古老的概念,在中国历史上存在着“有差等的爱”与“无差等的爱”这样两种博爱观念。这种博爱包含了孔子的仁爱思想,韩愈的“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以及张载的“民胞物与”思想[3]。“博爱”存于“仁爱”之中,儒家的“仁爱”涵义博大,是一种有差别的爱,偏重于私德。主张重义轻利,是心理的、性情的,是靠道德的自我良知表现出来的关怀[4]。

也有人说,博爱是一种庄子思想。陈水德认为,庄子重性保身,热爱人生、珍视人生和肯定人生,劳动者都有着伟大形象和超现实的理想人格,充满了对自然界的眷恋,对世间丑恶的厌恶,这种精神就是一种博爱。[5]67-73

对于西方的“博爱”思想,有人把博爱理解为一种人生修养,张楚廷认为,博爱源于1850年法国革命口号,博爱是对于个人是一种修养,一种人生境界;对于社会,应当有一种制度安排来促成,自由、平等是博爱的前提,自由、平等、博爱表现了一个完备的人类理念,这种理念的出现是文艺复兴的一项最伟大成果[6]。

也有人认为博爱是一种基督教精神,张路等人认为,基督教的博爱起源于古罗马城邦奴隶之间的“友爱”,在古罗马文化和犹太教信仰文化中发展起来,最后随着耶稣的救世思想而广为传播[7]。杨宝安认为,基督教的博爱是一个逐渐深入的过程,从《旧约》到《新约》,博爱教义是基督教思想发展到最高阶段的代表。《圣经》的博爱思想主要内容是神爱、爱上帝、爱邻人、爱仇敌[8]。杨华祥认为,基督教的博爱突出了宣扬上帝作为慈爱的、宽恕的、广施恩惠的父亲形象,博爱是维系人与上帝、人与人之间的纽带,是报以发自内心的热爱[4]。唐军、吴舒娟运用跨文化交际的相关原理来阐释基督教义与儒学在伦理道德之“爱”层面上的和合与冲突以及所研究的学术意义和社会意义,他们认为博爱作为基督教义的核心,是西方文化的精髓。佛教上也属于是一种利他主义的泛爱,伊斯兰教所讲的爱是一种爱真主影响下的爱他人[9]。

二、“博爱”与“仁爱”

仁者爱人,仁爱代表了儒家思想的核心,唐代韩愈以博爱释仁,有“博爱之谓仁”的观点,但是遭到了诸多宋明学者的抨击,程颢、程颐《二程遗书》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来。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后人遂以爱为仁。恻隐固是爱也。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可专以爱为仁。孟子言恻隐为仁,盖为前已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则不可便谓之仁。退之言博爱之谓仁,非也。仁者固博爱,然便以博爱为仁,则不可。”[10]89程颢、程颐《二程粹言》曰“韩文公曰‘博爱之谓仁’,爱,情也。仁,性也。仁者固博爱,以博爱为尽仁,则不可。”[11]7

仁爱与博爱,其实质是相同的,都是一种道德行为规范。刘宁认为,博爱乃君王以礼教化天下之成就,韩愈以博爱释仁,继承了汉唐儒学仁为外治、崇尚礼教的精神,宋明理学对博爱为仁之说的理解,多着重从仁与爱的关系来分析,其中渗透了新的理论视角,王阳明则是从致良知的理论出发,爱要懂得爱的是不是,方是爱之本体,方可谓之仁[12]。博爱与仁爱之间,有着某种内在的关联,杨春梅认为,就其所及的范围而言,儒家仁爱无疑是一种“博爱”,但有资格有能力“博爱”的,只有“有德有位”的“君子”,而爱到极致的“安百姓”或“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则只有圣王天子一人而已[13]。向世陵等人推测,“博爱”一词产生于春秋后期,他们认为儒家文化的博爱情怀,渊源于商周时期形成的仁的观念,“仁”是“博爱”的母体,但在文本的层面,此时之仁尚未与爱关联起来。博爱具有互惠性,反对兼爱,博爱是“天下为仁”的内涵之一,是王道仁政[14]。在论述或比较博爱与仁爱思想时,大多数潜意识地把博爱看作是西方基督教精神主旨,把仁爱看作是东方儒家思想的核心。从这个角度,“博爱”就成为西方思想的代名词,“仁”或者“仁爱”成了与其对立或经纬有别的东方思想。

学术界对中西对峙的仁爱与博爱思想展开了多角度的论述,有人认为两者有共同的社会背景和产生基础。杨宝安认为,爱是一种人类共同的情感,孔子的“仁”的思想与基督教的“博爱”思想都是要求用爱心尊重他人,都是人突破自身局限、形成完善人格的必由之路[8]。苏丽娜认为,博爱和仁爱产生的社会背景是一致的,两者都是一种爱的美德,在各自的文化体系中都占有重要地位,但基督教的博爱和儒家的仁爱在爱的对象、出发点、实现途径方面都有所不同[16]。相反,也有人又持不同的态度,认为仁爱与博爱产生的条件是有差异的,杨宝安认为,仁爱与博爱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不同,“爱”的对象与范围、表现形式、实现途径都不同[8]。张改娥认为,博爱与仁爱虽同说爱人,但爱的来源不同,仁爱为人的生命,是内心的真情流露,其目的是由己及人,使人人都能感受到爱,貌似“私”而实“博”;而博爱为上帝而爱,是一种外在权威的要求,只为个人得救,“博”而实“私”[16]。两者互有局限,但可以互补。张晓林认为,基督教注重灵魂、灵性的博爱,所谓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主要是指人的灵性平等,这是基督教博爱的内在基础。谭嗣同的《仁学》正是吸收了这种中西的博爱精神,才把儒家仁爱推向了性本体概念[17]。

“博爱”思想在近代出现了中西合璧,孙中山的博爱思想一方面是对仁爱的继承和发展,另一方面又受到了西方“博爱”精神的影响,显然这种博爱思想被赋予了新的内容,它还与时代精神紧密联系,蕴含了民生主义、救国救民的目标,成为中国民主革命的一面旗帜。孙中山说:“中国古来学者,言仁者不一而足,据余所见,仁之定义,诚如唐韩愈所云:‘博爱之谓仁。’敢云适当。博爱云者,为公爱而非私爱……能博爱,即可谓之仁。”[18]孙中山的博爱思想是对儒家仁爱思想的发展,既摒弃了传统仁学中的远近亲疏之别的缺点,又吸收了西方资产阶级“博爱”精神改造了中国传统仁学,让博爱成为为资产阶级救国救民,进行民主独立反封建的精神武器[19]。

很显然,今天我们所说的博爱思想,其实已经是一个很泛的概念,既有东方哲学,又有西方思想,还有时代特征,从根本上来看,无论是仁爱还是博爱,都为当今伦理道德建设和建立现代良好人际关系提供了坚实的伦理思想基础,它们在道德主张上都强调“爱人”,基督教义的博爱促进了社会公平正义的发展,儒家的仁爱促进了社会的团结,两者都有助于世界的进步和个人素养的提高。

三、“博爱”与“兼爱”

从现代汉语角度来看,博爱和兼爱不存在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指一种广泛的爱,爱不分亲疏贵贱。但两种思想也有不同,从起源到发展存在着差异性,胡激认为,兼爱是一种“公爱”,既“为彼”更“为己”,它是包含“私爱”的,而基督教的博爱则是首先要造物主,“爱主你的神”,才能得到神的垂爱。“兼爱”是功利之爱,“博爱”是超功利之爱;“兼爱”出于爱自己,“博爱”出于爱上帝[20]。

大多数人认为博爱与兼爱是一致的,两者的含义没有太大差别。孙中山曾说:“古时最讲爱字的,莫过于墨子。墨子所讲的兼爱,与耶稣所讲的博爱是一样的。”[21]244陈道德认为,“兼爱”的伦理涵义包括相互联系的两个层次:感情层次和利益层次。墨家的“兼爱”思想的人性基础与基督教是相同的,因此把它作为构建现代社会普遍伦理的文化资源,容易被西方社会所接受[22]。向世陵认为,儒家主流思想的“父子有亲”是教化的结果而非基于血缘的天成,而教化本来以博爱为先,从这个角度来说博爱就是兼爱,博爱、兼爱都是孔子思想的外在表现,两者没有太大差别[23]。

兼爱是一个比较老的概念,它主要是指墨家思想的核心,然而博爱思想被不断诠释,具有很强的时代精神,如果赋予兼爱予时代性,那么两者就没有差别,兼爱即博爱。

四、现代价值

博爱思想,就其现代价值而言,它既不是地主阶级的专利品,也不是资产阶级的新发明,更不是无产阶级的舶来品。博爱应该具有强烈的时代精神和民族文化品质,而又是超越阶级区别、地域差异、时代烙印的人类优良道德情感。

大多数情况下,大家肯定的是博爱的正面意义。宋瑞芝等人认为,为西方基督教中的“博爱”精神,东方智慧中的“仁爱”“兼爱”思想在呼唤现代社会人伦亲和方面都具有积极意义[24]。苏丽娜认为,博爱和仁爱一样,有利于妥善地处理人际关系,有利于提高个人的道德素养。基督教的“博爱”是一种无私的爱,是一种信仰,而这种爱的信仰是一种强大持久的内在推动力和精神源泉[15]。李文华说,“西方文学中对博爱精神的赞美与歌颂是对‘道路真理生命’的反思,也使文学在真正意义上充当了人类终极关怀的媒介,西方文学对博爱精神的赞美与歌颂,改造了人们的精神世界,给人以积极向上的力量。”[25]

孙中山的博爱思想,作为一种资产阶级思想的代表,在当时具有历史的进步意义,但从今天来看,也有其阶级局限,因而褒贬不一。肖万源就认为,孙中山只承认人们有反帝反封建的“同样权利”,而不根本改造私有制度,那么博爱就只是空话,在现实中是实现不了的[26]。当然,更多的人则是从博爱思想在民主革命中的地位、在孙中山整个思想体系中的地位、孙中山的个人魅力等角度进行了肯定和褒扬[27]。如林家有所说:“‘博爱’是孙中山政治学说的一个核心思想,是最高的个人信念。孙中山把‘博爱’、‘天下为公’、‘世界大同’视为理想的最高境界和追求的最远目标。他不遗余力地宣传‘博爱’思想,多次把‘博爱’题词分赠世界各地的国际友人,赢得世人对他的尊敬与好评。孙中山的‘博爱’观是人类宝筏,政治极则,是孙中山无穷之希望,是伟大之思想。‘博爱’,就是爱我中华,爱友好的国家、民族和人民。通过‘博爱’来宣示中华民族对世界各国和各民族、全人类的友好、和平和合作、发展的愿望。这一思想体现了孙中山的宽阔胸怀和中华民族的优良品格,对实现世界和平及中国社会和谐具有重大的世界意义和现实价值。”[28]

总之,当代的博爱思想,是一种被赋予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内涵的时代精神,拥有积极的意义,它并不单指古代的仁爱,或者是资产阶级的博爱,亦或是孙中山的博爱观,它应该是一种包含了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需求的,社会主义文明的,与时俱进的民族精神和人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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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rty Years's Research on Thought of"Fraternity"

YANG Qinghu1,2
(1.Department of Philosophy,Sun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275,China; 2.Department of Marxism,Anshun University,Anshun 561000,China)

There are Chinese and Western views of interpretation on fraternity:one is"kindheartedness,mutual affection and love oneself"in China,and the other is more in favor of life and religious in the West.Compared with kindheartedness"fraternity"is not only wisdom of Eastern philosophy,but also Western ideological essence.Comparing with the"universal love". "Universal love"is a relatively old concept,which is the core of the Mohist school of thought,while the fraternity ideology has been interpreted constantly.The contemporary fraternity ideology is endowed the spirit of the times with excellent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has a positive meaning.

fraternity;kindheartedness;universal love;love

B21

A

1009-4326(2015)

10.13600/j.cnki.jpsslof.issn.1009-4326.2015.06.013

(责任编辑 王先霞)

2015-09-10

杨清虎(1981-),男,陕西汉中人,中山大学哲学系2014级中国哲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安顺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文化与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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