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中文与“的”相关的若干语法变异*

姚双云, 雷 曦, 朱 芸, 高 娟

(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湖北武汉430079)

澳门中文与“的”相关的若干语法变异*

姚双云, 雷 曦, 朱 芸, 高 娟

(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湖北武汉430079)

“的”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语,有3种基本用法:(1)结构助词,用为修饰语标记;(2)结构助词,用为名物化标记;(3)语气助词,用为立场标记。本文基于一定规模的语料,对比分析了助词“的”在澳门中文与通用中文里的使用差异。研究表明,澳门中文里“的”的使用频率远低于通用中文,二者的比例约为1∶1.7。文章以“的”的3种基本用法为纲,考察了它在澳门中文与通用中文的运用差异,描写了澳门中文里与“的”相关的若干语法变异。

华语语法;澳门中文;通用中文;“的”;语法变异

前 言

助词“的”在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相当高。对澳门与大陆新闻媒体语料的统计表明,“的”在澳门中文与通用中文里的出现频次均位列第一。①姚双云,黄翊.澳门与内地新闻语篇词汇差异的计量研究[J].语言文字应用,2014,(2).但该词在二者中的数量分布仍然呈现出较为显著的差异,澳门中文里“的”运用明显低于通用中文。这一现象引发了笔者的进一步思考,我们推测,在表层的数量差异背后或许隐藏了深层的语法差异。查检语料证实了这一假设:澳门中文里助词“的”的使用呈现出若干语法变异,“的”缺省频见于多种类型的句法环境,“的”在语法上的变异是制约其使用数量远低于通用中文的根本因素。本文就是在这一背景下,考察澳门中文里与“的”有关的语法变异问题。

全文的讨论是基于对语料的定量分析之上的。所用语料主要有:《澳门日报》2012年9月20日的电子语料,共计105,569字;《北京日报》2012年9月20日的电子语料,共计89,638字。这两个语料文本规模略有区别,为了便于比较,本文的一些数据进行了标准化处理。此外,还用到《澳门日报》2012年9月20日～23日的电子文本,计415,000字;另有部分语料则取自“全球华语语法研究”(澳门卷)的调查报告。文中所涉语料均注明了出处。

现代汉语中“的”的语法功能大体有3种:(1)结构助词,用为修饰语标记;(2)结构助词,用为名物化标记;(3)语气助词,用以表达一定的语气(本文定性为话语立场标记,详后)。查检语料发现,澳门中文里“的”总共出现1,705次,平均每10万字出现1,615.1次。而通用中文里总共出现2,397次,平均每10万字出现2,674.1次,后者约为前者的1.7倍,可见,“的”的使用频次在澳门与大陆两地呈现出显著差异。下文将围绕“的”的3个基本用法,运用比较的视角深入探讨澳门中文里与“的”有关的语法变异问题。

一、结构助词——修饰语标记

(一)“的”用为修饰语标记

“的”最普遍的用法是作结构助词,充当修饰语标记。典型的语法形式为“X的Y”,“的”的作用是标明X与Y是一种定语与中心语的结构关系。格式中的X可为短语,也可为动词、形容词、名词、代词等。例如:

1)如果一个人不把他所掌握的知识当作创新的源泉,他对社会将是一个废才。(郁秀《花季雨季》)

2)在缓慢的航行进程中,细细品尝着已逝的陈迹,哪怕是一些琐碎的知识。(余秋雨《文化苦旅》)

3)他认为英国毛纺在世界上占第一把交椅,他在英国,参观过两个厂,也学了点毛纺的知识。(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上述3例,X分别为动词“掌握”、形容词“琐碎”以及名词“毛纺”,它们与结构助词“的”及后接名词联合构成定心短语。

“的”用为修饰语标记时,常规语序是修饰语居前,中心语置后,形成“X的Y”结构。董秀芳(2003)的研究表明,还有一类“的”字短语,可以充当后置关系小句,该用法在法律文献中较为常见。①董秀芳.“的”字短语做后置关系小句的用法[J].语言文字应用,2003,(4).请看两例:

4)司法工作人员私放罪犯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九十条)

5)监护人不履行职责或者侵害被监护人的合法权益的,应当承担责任。(《民法通则》第十八条)

上两例“的”字短语属于修饰语后置,中心语居前型,构成特有的“YX的”格式。这两例可以转化为“私放罪犯的司法工作人员”与“不履行职责或者侵害被监护人的合法权益的监护人”。

据董秀芳(2003),这类“的”字短语一般在句中做话题,并有进一步发展为一个假设分句的倾向。②董秀芳.“的”字短语做后置关系小句的用法[J].语言文字应用,2003,(4).笔者(2014)的研究也支持这一说法,我们认为,法律条文中的这类“的”字句,属于无标记假设句式。③姚双云.条件标记的语体差异及其功能解释[J].世界汉语教学,2014,(4).例如:

6)出卖人交付的标的物不符合质量要求的,买受人可以依照本法第一百一十一条的规定要求承担违约责任。

7)公司为公司股东或者实际控制人提供担保的,必须经股东会或者股东大会决议。

上两例在语义上都是前提条件与结果关系,可以转化为“如果X,就Y”:

6’)(如果)出卖人交付的标的物不符合质量要求,买受人(就)可以依照本法第一百一十一条的规定要求承担违约责任。

7’)(如果)公司为公司股东或者实际控制人提供担保,(就)必须经股东会或者股东大会决议。

依据上述分析,本文将例1)～3)中的“的”称为前置修饰语标记,而例4)～5)中的“的”称之为后置修饰语标记。

(二)修饰语标记在澳门中文里的差异

根据对语料的统计,我们发现修饰语标记“的”在澳门中文里总共出现1,665次,而在通用中文里总共出现2,302次,其具体分布情况如表1:

由上表可知,前置修饰语标记“的”在澳门中文里每10万字出现1577.1次,而通用中文里为2557.9次,后者为前者的1.6倍。后置修饰语标记“的”在通用中文里出现了10次,但澳门中文里未见一例。可见,澳门中文里,前置修饰语标记“的”的使用频率远低于通用中文。澳门中文里,修饰语标记“的”的缺省主要有以下几种类型:

1.动词做修饰语时“的”缺省

通用中文里,动词做定语修饰后面的名词时,往往需要借助“的”。①石定栩,邵敬敏,朱志瑜.港式中文与标准中文的比较[M].香港:香港教育图书公司,2006.具体有两种情形:其一,单音节动词的动词性较强,直接和名词组合时构成的往往是动宾结构。比方,“开车”为动宾结构,而“开的车”为定心结构。因此,单音节作修饰语使用通常需要加“的”;其二,双音节动词和名词的组合有时会产生歧义,比如,“学习文件”可以是动宾短语,也可以是定心短语。如果加上结构助词“的”,“学习的文件”就只能理解为定心短语。

不过,澳门中文常常突破了这一语法规则。例如(括号内的“的”字原文没有,为笔者添加,表示此处该使用“的”,全文同):

8)经审查,自二〇一一年以来,其通过搜索他人在互联网上发布(的)信息,积极寻找伪造火车票(的)“上线”,(澳门日报2014-01-14)

9)遇到(的)最大困难相信是经营方面。(澳门日报2014-01-14)

上两例中,双音节动词“发布”与“遇到”作修饰语使用,按照一般的语法规则后面需要添加结构助词“的”,但澳门中文里可以缺省。

2.动词做中心语时“的”缺省

通用中文里面,如果动词或者动词性短语充当定心短语的中心语,而修饰语为名词、代词时,一般需要加“的”,如“张三的迟到”、“我们的培养”。如果去掉“的”,就会改变其结构关系。在澳门中文里,这一语法规则也常被违反。请看:

10)随着第八管节(的)沉放安装,港珠澳大桥海底沉管隧道的长度将延伸至一千三百〇五米。(澳门日报2014-01-07)

11)外交公署特派员胡正跃、副特派员蔡思平、综合业务部主任金千、领事部主任陈玲、公共外交和新闻部主任侯悦、办公室主任黄行谦、公共外交和新闻部副主任李孝劝等一行九人,昨日下午四时半访问本报,受到陆波,代总编辑崔志涛,常务副总编辑黎胜培,副总编辑蔡彩莲、林保华(的)热情接待。(澳门日报2014-01-08)

12)但随着工程(的)深入和开展,冀当局增加信息透明度,让居民具体了解工程作用,同时施工过程必须考虑对周边居民的影响。(澳门日报2014-01-08)

3.短语做修饰语时“的”缺省

通用中文里,短语作定语修饰中心语时,一般需要加“的”。比如“人类前进的动力”、“考大学的计划”、“调查研究的方法”、“最漂亮的学生”。这些短语中的定语分别由主谓短语、动宾短语、并列短语、定心短语充当,它们修饰后面的中心语时一般需要加“的”。而澳门中文里则可打破这一规则。例如:

13)我们对安倍复辟军国主义(的)企图表示严重担忧。(澳门日报2014-01-07)

14)承诺政府未来加强与博企、各行业(的)联系,确保培训与就业、晋升机会挂钩是工作重点。(澳门日报2014-01-07)

15)南航珠海航空公司拟加开逾三百个班次,以应对春运期间庞大(的)客流。(澳门日报2014 -01-08)

16)施家伦希望自来水能开拓更多水源,保障供澳水资源充裕、安全,建议自来水完善每日水质讯息(的)发布方法,让市民获得最新的水质信息。(澳门日报2014-01-14)

17)受影响(的)居民更担心爆裂(的)玻璃窗不及时处理,碎片下堕恐伤及途人,即场向消防员求助。(澳门日报2014-01-14)

18)年近岁晚,又是风高物燥(的)季节,李惠萍及卢定淦肯定当局在小区开展“冬防”宣传教育的工作,但望除针对小区居民,还应针对空置地盘业主、看更及残旧建筑物的承建商等宣传防火,提高防火安全意识。(澳门日报2014-01-14)

19)黎鹰表示,已向会员传达精神,强调新一年将加强培育青年艺术家,调动美协青委(的)积极性,承传创会会长陆昌的创会精神。(澳门日报2014-01-14)

20)香港专业婚礼统筹公司Cuz Production睇好澳门市场发展前景,在澳开(的)分公司昨天开幕。(澳门日报2014-01-14)

21)要从条件成熟(的)事项改起,从老百姓最期盼(的)领域改起,从制约经济社会最突出的问题改起,从各界已有(的)共识环节改起,注重实效,区分情况推进改革。(澳门日报2014-01-14)

4.分数表达式做修饰语时“的”缺省

通用中文里,分数表达式做定语一般需要加“的”。如“六分之四的大学生”、“78%的农民”等等。澳门中文里,经常见到分数表达式直接修饰中心语的用法。比如:

22)澳门在过去两年经济高位增长,今年GDP估计仍可有高单位甚至10%(的)增幅。(澳门日报2012-09-20)

23)主席伯南克明确表态指出8%(的)失业水平为重大的担忧,回落到7.5%几乎难以缓解这种忧虑。(澳门日报2012-09-20)

24)六成三人(的)在过去一年每月花费五百元或以下于博彩活动。一成一人(的)每月花费二千〇一元或以上,情况值得关注。(澳门日报2014-01-24)

25)罗姆尼在本周曝光秘密影片中,以言语贬损四成七(的)美国民众,激起强烈批评声浪,罗姆尼正勉力挽回选情,巴兰蒂则在这个节骨眼上请辞。(澳门日报2012-09-22)

二、结构助词——名物化标记

(一)“的”用为名物化标记

结构助词“的”另一种较为常见的用法是充当名物化标记,附着在其他词或短语后面构成名词性短语,具有指称人或者事物的功能。在句中可充当主语、宾语、同位语,也可充当谓语与定语。这类“的”字短语主要有以下4种类型(例26～30引自张斌):①张斌.现代汉语描写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a.体词或体词性短语+“的”

26)木头的容易坏,不如塑料的,又轻又便宜。b.区别词+“的”

27)男的排在左边,女的排在右边。c.动词/形容词或谓词性短语+“的”28)来的都是客,谁都不能客气。29)高的和矮的都是外籍球员。d.主谓短语+“的”

30)我们反对的是说空话的人。

例26)中的名词“木头”与“塑料”加“的”之后,指称对象发生了改变。例27)区别词“男”与“女”加“的”之后,用于指人。例28)的动词“来”、例29)的形容词“高”与“矮”、例30)的主谓短语“我们反对”,它们加上“的”之后,表达意义或指称对象发生了变化。有些还改变了语法性质,如例28)、30)由动词或动词性成分转化为名词性成分。

(二)名物化标记“的”在澳门中文里的差异

按照通用中文的语法标准,澳门中文里省略名物化标记“的”的情形主要有以下两类:

1.主语中名物化标记“的”缺省

通用中文里,一些动词性成分做主语时需要添加名物化标记“的”。但在澳门中文里,这一规则屡有违反。如:

31)出席活动(的)还有会长林伟雄;常务副会长黄瑞琼;副会长李本荣、黄志明、邓继平;副理事长吴结、黎惠芳、彭惠兰等。(澳门日报2014-01-04)

32)现职人员在各司分配情况,拥有最多人员(的)为保安司,共九千一百六十二人。(澳门日报2013-12-22)

33)最令公天业界担心(的)是,非牟利机构至今身份未明,若电信局决定四月后仍需要采用目前公天的“过街天线”网络……(澳门日报2014-01-26)

34)最致命(的)是极度不稳的锋力,近六战仅得三球。(澳门日报2014-01-13)

35)最瞩目(的)是上季两大神射手、上季射入廿三球的代表队成员艾美达及曾效力过蒙地卡罗、加义及蓝白等的巴西射手高美斯同时来投……(澳门日报2014-02-08)

上4例,画线部分均为动词性成分,它们在句中充当主语,但后面并未使用名物化标记“的”。

有些动词性成分与前面的成分联合构成主谓短语,充当全句的主语,按照通用中文的语法规则,其后需要使用名物化标记“的”。但是在澳门中文里却时常缺省。如:

36)黄穗文称,外港客运码头最引人诟病(的)是欠缺行李输送转盘。(澳门日报2014-02-03)

37)爱华顿更受打击(的)是射手卢卡古与队友巴利相撞后扭伤,可能要休息几周。(澳门日报2014-01-30)

在通用中文里,形容词性成分后面添加名物化标记“的”可以直接充当句中的主语。但是这种句法环境中,澳门中文有时候却不使用“的”。例如:

38)在东岸击败夏达威父子,决赛再击败杜兰特与名宿卡尔马龙的队伍。神奇(的)是保殊在两场赛事的中圈远投均一击即中。(澳门日报2014-02-17)

39)安捷近年大手笔引入伊图、舒亚哥夫、L迪亚拉等球星,更重要(的)是邀得荷兰名帅轩迪克执教,由头到脚闪耀俄超,更被捧为欧霸杯前五位夺标大热;(澳门日报2012-09-20)

40)但我们不能想太多,最重要(的)是有主场之利,我们有信心可以抢分。(澳门日报2012-09-22)

例38)中,“神奇”为形容词,后面不带“的”直接做主语。例39)、40)中的“更重要”“最重要”为形容词性的短语,同样不带“的”直接充当句子主语。

我们注意到,例39)、40)中“(更)最重要”缺省“的”而直接充当句子主语的情形在澳门中文里并非个例,而是较为普遍的用法。表2是我们对41.5万字语料的统计数据。由上表可知,“(更)最重要”缺省“的”做主语的情形共计12例,而带“的”做主语的情形只有7例,前者的使用频率反超后者。

表2 澳门中文里“(更)最重要”格式充当主语时“的”的隐现情况

2.宾语中名物化标记“的”缺省

通用中文里,一些形容词作宾语时需要添加名物化标记“的”。但澳门中文里,时有省略“的”的情形出现。例如:

41)一碰到合适(的)就结,但这两年想专注拍多些剧。(澳门日报2014-01-13)

42)其次发展速度会不及过去几年,但整体澳门发展潜质仍是正面(的),因未来交通网络相继完成,港珠澳大桥落成后,等于香港有一个赌场般方便,可直接到达澳门。(澳门日报2014-02-11)

例41)中的“合适”为形容词,直接用为“碰到”的宾语。例42)中的“正面”也是形容词,直接充当“是”的宾语。

三、语气助词——话语立场标记

“的”除了用为结构助词充当修饰语标记或名物化标记之外,还可以用为语气助词,具有表示一定语气的功能。“的”表语气的功能吕叔湘先生(1944)已注意到,他指出:“的”字表示的是一种确认语气,就是表示确确实实有这件事,没有错儿。具体包括用“是”字的与不用“是”字的两种类型。①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M].北京:商务印书馆,1944.比如:

43)他是到过上海的。(吕叔湘先生用例) 44)我自有分寸,断不上这个当的。(同上)

邢福义先生(1996)将“的”字的这种用法处理为语气助词以区别于结构助词,“起加强语气表达的信息量的作用”②邢福义.汉语语法学[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将“的”区分为结构助词与语气助词,不失为一种简明有效的方法,能够将“的”的各种用法涵盖进去。李纳等(1998)从话语角度深入论述了“的”的语气词用法,认为它是传信标志,“表示说话人的某种态度”③李纳,安珊迪,张伯江.从话语角度论证语气词“的”[J].中国语文,1998,(2).。

本文完全赞同把“的”处理为语气助词,不过,其功能似乎不应限于“表确认”。大量语料表明,语气助词的“的”还具表达话语立场的功能。这里所说的话语立场,指的是“关于命题内容或信息的态度、感觉、判断或评论的词汇和语法表达形式”④Biber,D.&E.Finegan.Styles of stance in English:Lexical and grammatical marking of evidentiality and affec [J].Text,1989,(1).。事实上,关于“的”的立场表达功能,李纳等(1998)已有论及。他们指出:“的”不是狭义的传信意义的标志,而是广义的、带有情态作用的语法成分,它最本质的特点在于表示主观的确认态度。⑤李纳,安珊迪,张伯江.从话语角度论证语气词“的”[J].中国语文,1998,(2).这里的“主观的确认态度”就是一种话语立场。语气助词“的”的此类用法属于立场标记范畴,可与其他词汇手段或句法手段联合使用共同表达言者的话语立场。在现代汉语中,“的”用为立场标记的情形较为常见。略举4例:

45)“这房子123平方米,南北通透,住着就是痛快!”闫淑敏领着记者在房子里四处参观,脸上笑眯眯的。(北京日报2012-09-20)

46)故而一个真正的阅读者,从来都不会寂寞的,因为他时常有智者的陪伴,或者说他始终有与智者进行交流的机会。(北京日报2012-09-20)

47)总之,孟京辉对《活着》的大胆尝试是成功的。(北京日报2012-09-20)

48)明太祖朱元璋是苦出身,深知创业维艰,一生崇尚节俭,反腐败在历史上也是出了名的。(北京日报2012-09-20)

上述例子,划横线处“的”均为立场标记。其主要功能是表达说话人对某人某事的看法、观点或评价。其中例45)、46)为常规表达式,而例47)、48)则已形成了“是……的”的固定格式。

实际上,汉语中的句末语气词不光“的”可表达话语立场,还有一些成员也具有立场表达功能。如Wu(2004)将汉语的句末语气词ou区分为有标记和无标记两种类型,前者用于强调事态的非同寻常性。他将句末语气词a分为低音调和平音调或微高音调两种,前者用于问句中,表示疑问或存在问题,后者用于非疑问句,在不同的情境中表示不同的立场;⑥Wu,R.J.Stance in Talk:A Conversation Analysis of Mandarin Final Particles[M].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2004.Luke(1990)的研究则表明,粤语里对句末语气词的选择体现了言者的认识立场。从跨语言的角度来看,汉语以外的语言也有借助语气词表达话语立场的现象,如日语句末语气词ne具有“感情指示符”的功能,可用于指示与对方的“感情共同点”。①②Cook,H.M..Meanings of non-referential indexes:A case study of the Japanese sentence-final particle ne[J]. Text,1992,(4).

分析澳门中文语料,不难发现,话语立场标记“的”时有使用。如:

49)王立军在供述中称:“到重庆以后,我就经常去薄谷开来家。我觉得薄谷开来对我挺不错的。我明知该案如果他杀成立,……”(澳门日报2012-09-20)

50)观众认识一个演员,由角色开始的,“大契”司棋,“柴九”耀祥,“九姑娘”萃雯,“阿Sir”陈豪……现在有“香香”丽香。(澳门日报2012-09-20)

51)我们维护钓鱼岛主权的立场是不容置疑的。(澳门日报2012-09-20)

52)克勤对此响应道:“作为公众人物,接受唔到批评的话会好辛苦,所以唔需要太过介怀,我会尊重人哋的表达方式,唔会因为网上的言论较负面而唔去睇,驼鸟政策是不可行的。”(澳门日报2012-09-20)

上例中,画横线的句末语气词“的”均为立场标记,体现了言者的某种话语立场。不过,从数量上的分布来看,澳门中文里立场标记“的”的使用频率低于通用中文。在《澳门日报》(2012-09-20)的全部语料中,立场标记“的”共出现15次,平均每10万字约14.2次。而《北京日报》(2012-09-20)的同期语料中,立场标记“的”共出现32次,平均每10万字约35.7次,后者为前者的2.5倍。细察语料可知,澳门中文里立场标记“的”之所以使用频率相对较低,主要原因是存在大量缺省“的”的句式。请看:

53)教练柏历连尼表示:“球员的心态好好(的),最重要是做到永不放弃,现在我们需要保持专注力,继续做自己应做的事。”(澳门日报2012-09-23)

54)慕克吉还提及,印度是日本海外发展援助计划的最大接受国,显示印日确保海上通道安全和贸易不间断是非常重要(的)。(澳门日报2014-01-26)

55)因此《的士规章》规定,假如乘客拟在的士内吸烟、饮用或进食一些可使司机不适或影响的士整洁的饮品或食品,这时的士司机是有权选择是否继续接载乘客(的)。(澳门日报2014-02-03)

56)这一切生动地证明了邓小平提出的“一国两制”,是完全正确的,是具有强大生命力的;体现“一国两制”的基本法是完全行之有效(的)。(澳门日报2013-11-08)

结 语

综上可知,澳门中文里“的”的使用频次远低于通用中文,二者的比例约为1∶1.7。与通用中文相比,澳门中文里的“的”在修饰语标记、名物化标记以及话语立场标记3种基本用法上面均显示出一定程度的语法变异,突出表现为大量的“的”缺省。“的”在两地的整体使用情况如表3:从上表的数据可以看出,总体上,两地关于“的”的使用呈现出显著的差异,澳门中文远少于通用中文。①通用中文里“的”使用多于澳门中文,这一情况与香港中文似乎有类似之处,可参看石定栩,邵敬敏,朱志瑜.港式中文与标准中文的比较[M].香港:香港教育图书公司,2006.具体而言,两地使用最为频繁的均为“的”的修饰语标记用法,共计3,967次,占总数(4,102)的96.7%。其次为话语立场标记用法,共计75次,占总数的1.8%,使用次数最少的是名物化标记用法,共计60次,占总数的1.5%。若对“的”在两地中的3种基本用法进行横向比较,相差最悬殊的为话语立场标记用法,该用法在澳门中文与通用中文的比例为1∶3.5,其次为名物化标记用法,二者的比例为1∶2.2,再次为修饰语标记用法,二者的比例为1∶1.6。

表3 澳门中文与通用中文里“的”整体使用情况比较

按照语言资源的观点,全球华语属于一类重要的资源,既具有词汇与规则上的隐性价值,又具有经济与文化上的显性价值。②李德鹏.论语言资源的内涵与外延[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4,(2).因此,描写不同地区华语语法的变异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也有很强的实际应用价值。③李计伟.“两个三角”理论与海外华语语法特点的发掘[J].汉语学报,2012,(3).当然,全面系统地揭示华语语法的地区差异是一项颇具难度的工程。较之于语音词汇研究,华语语法研究的主要困难在于,“其差异不像语音和词汇那样较为容易发现和描写,往往需要在更深的层次上才能观察到内部的不同”。④邢福义,汪国胜.全球华语语法研究的基本构想[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6).而如何从更深的层次上观察不同地区语法内部的差异则是研究视角的选择问题。有学者认为由著名语言学家邢福义先生提出的“两个三角”理论是发掘海外华语语法特点的有效方法。本文认为,基于同质语料库,考察某一语法项目在不同地区使用频率上的差异,或许能挖掘出该语法项目的语法差异。因为特定语法项目在使用频次上的显著差异,可能不仅仅是一个表层的数量分布问题,其后往往隐藏着深层的语法变异问题。

Grammatical variations of“De”in Macau Chinese

YAO Shuang-yun,LEl Xi,ZHU Yun,GAO Juan
(Center for Language&Language Education,Huazhong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China)

“De(的)”is the most frequently used word in Modern Chinese and has three basic usages: 1)a constructional auxiliary used as a marker of modifier;2)a constructional auxiliary used as a marker of nominalization;3)a modal auxiliary used as a marker of stance.Based on a fairly large corpus,this paper analyzes the differences of“De(的)”between Macau Chinese and Mandarin Chinese. The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frequency of“De(的)”in Macau Chinese is much lower than that in Mandarin Chinese with a ratio of 1∶1.7.The paper focuses on the three usages of“De(的)”,and compares their different functions in Macau Chinese and Mandarin Chinese,and finally discusses the grammatical variations of“De(的)”in Macau Chinese.

Chinese grammar;Macau Chinese;Mandarin Chinese;“De(的)”;grammatical variation

H146

A

1000-5110(2015)01-0034-08

[责任编辑: 杨 恬]

姚双云,男,湖南邵阳人,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会话分析、中文信息处理。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全球华语语法研究”(11&ZD128)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