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的荒诞剧
——读范小青《我在小区遇见谁》

2015-07-20 02:51北京贺绍俊
名作欣赏 2015年10期
关键词:范小青无人区幻觉

北京 贺绍俊

无人区的荒诞剧
——读范小青《我在小区遇见谁》

北京 贺绍俊

范小青对日常生活的荒诞性特别敏感,她以一种活泼机智的叙述将这种荒诞性表现出来,让我们在轻快的氛围中进行深邃地思考。本文对其短篇小说《我在小区遇见谁》进行分析,以此来探讨范小青小说中的荒诞性。

范小青 《我在小区遇见谁》 荒诞性

范小青这回玩荒诞玩得更大啦,她让一个代理公司的年轻人去一个住宅小区里访问客户。年轻人走进了好几家住宅,与客户的交谈真是有声有色、妙趣横生。但当年轻人兴高采烈地回到公司交差时,却被告知,他访问的小区是一个无人区。难道年轻人在小区里碰见的都是鬼魂吗?还是他的幻觉来了?这就是范小青在短篇小说《我在小区遇见谁》(《作家》2014年第5期)里给我们讲述的荒诞故事。

范小青对日常生活的荒诞性特别敏感,她以一种活泼机智的叙述将这种荒诞性表现出来,让我们在轻快的氛围中进行深邃地思考。范小青的小说灵感几乎都来自城市化进程中的生活小事,她不仅将这类小事编织出好看的故事,而且能从这类小事中发现生活的哲理。范小青在这类城市生活的小说中试图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城市伦理。2012年的《短信飞吧》(《作家》2012年第4期)就是从手机短信入手结构的一个故事:在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因为发短信,引发了相互之间的误会、猜疑和矛盾,他们的仕途也由此而受到了影响。现代高科技使人与人之间的通讯变得越来越便利,然而人心之间却反而更有隔膜,范小青在一种戏谑的叙述中揭示了城市的这一悖论。范小青也是一位现实感非常强的作家,她每年都有数个短篇小说发表,取材基本上来自现实,她的现实感带有较强的批判性,她将这种批判性转化为一种荒诞性,在她的笔下,我们的现实充满了荒诞性,而这种荒诞性正是现实问题的症结。范小青的另一个短篇《五彩缤纷》(《长江文艺》2013年第11期)则是讲了一个买房子的故事。住房问题是牵动每家每户神经的大问题,当它成为一个大问题时也就不可避免地带有荒诞性了。一对年轻夫妇因为要生小孩了才不得不去买房,买房有各种手续,一对夫妇在办各种手续中遇到了各种荒诞的事情,令人啼笑皆非。

荒诞性本是现代派小说的审美特征之一。荒诞意识表达的是人类生存终极目的的困惑。现代派作家通过非理性的极度夸张的形式,将现实与非现实糅合在一起,从而产生一种荒诞的效果,以此达到他们对于理性主义的强烈质疑。但尽管现代派强烈质疑貌似合理的理性现实,却只是停留在质疑上,因为他们并不能够也不愿意给现实指出一条光明的途径。因此在现代派那里,荒诞是与非理性密切相连的,他们以非理性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内心困惑。但是对于范小青来说,她的荒诞性并不是因为她的困惑,而是因为她的发现。她发现这个世界充满了荒诞性,荒诞性也许说明了世界变化得太快,也许说明了美好的事情发生了错位,也许说明了人与物还很不和谐,等等。就比如这篇《我在小区遇见谁》,暗含着多重的荒诞性,而每一重荒诞性都会引起人们对于城市情感萎缩的思索。

小说的主人公在一家代理公司上班,这家代理公司新开辟的一项业务是代理看望老人。而在代理公司打工的“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家去看过自己的父母了,如今却要代理别人去看望别人的父母,这本身就有一种荒诞性。这种荒诞性不是非理性的,而是城市急速发展所带来的问题,因为城市的发展并没有给亲情留下空间。范小青发现了这一问题,而且她是从荒诞性的角度发现这一问题的,于是她让荒诞性在故事的展开中浸染开来。浸染,就像是水墨画,让一点墨迹在湿润的宣纸上向着四周一点点地浸润开来,这是范小青在这篇小说中采用的手法,她使得荒诞性不是那么突兀,也不是那么强烈,但我们却无形中被不断浸润开的一团“墨迹”所感染。“我”按图索骥来到小区,在小区里遇到了要代理看望的老人,老人热情邀“我”去她家,还要将“我”介绍给她女儿处对象。随着范小青的叙述,我们越来越感觉到有一种荒诞的烟雾向我们袭来,待到“我”自以为圆满完成了任务时,大妈才告诉“我”,她没有女儿。那么这就是说,这个大妈将“我”骗到家里玩了一回“亲情”游戏,这也真够荒诞的了。而“我”遇到的下一位老人,同样非常荒诞,老人听说是儿子派人来看望的,竟说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这是“亲情”在城市的另一种变异。接下来的荒诞则更让人惊异:“我”出得门来,回想起刚才在老人家里的经历,越来越觉得两位老人就是自己的父母,于是折回去,却遇见了另一对看起来很面熟的老人。一打听,两位老人竟是从父母住的小镇上过来的,竟然和父母干的是同样的工作,在访问单上签的名字也是父母的名字,而两位老人也发现“我”的名字就是他们要访问的那家人儿子的名字。这个荒诞的情节意味着,父母与儿子长久不见,相互之间竟然不认识了,唯有名字还在见证着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最具荒诞性的还在小说结尾:完成了任务的“我”回到公司,却被老板告知,“我”去的小区是一个无人区。既然是无人区,为什么“我”还能遇见那么多的老人?也许这就是范小青埋下的伏笔。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亲情是最重要的。人是有情感的动物,因为有了情感,家庭才有了温暖,才有了生命的活力。假如家庭中的父母与子女鲜有来往,亲情都已枯萎,那么,这个家庭就没有了温暖,也没有了生命的活力,就像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家庭。以此看来,我们城市里面恐怕存在着大量的这种缺乏亲情的“无人区”。“无人区”应该是范小青对于城市人亲情缺失的最具荒诞意识的讽刺。

当然,对这篇小说,还可以有另外一种解读,即把“我”在小区里的所有经历都看成是“我”的幻觉和想象。或许“我”真的是一个想象力非凡的员工,正如同老板对“我”的一番评价:“当初我看中你的,不是你的工作能力,而是你的想象能力。”为什么“我”要自己填写一张委托单,装成有人委托代理看望老人,而跑到一个无人区去想象一番呢?大概只有一个解释:因为他内心对父母有一种愧疚,也有一种牵挂,当这种愧疚和牵挂变得格外激烈时,就会产生幻觉,“我”因为幻觉而上演了一场精彩的荒诞剧。“我”的幻觉是因为亲情缺失而造成的,其批判的指向仍然是缺失亲情的城市。

作 者: 贺绍俊,著名评论家,出版作品有《文学批评学》《文学中的性爱描写》《鲁迅与读书》等。

编 辑: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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