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畲族东路式凤凰装服斗纹饰的空间布局

张　娟

霞浦畲族东路式凤凰装服斗纹饰的空间布局

张娟

（福州大学 工艺美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0）

东路式“凤凰装”是霞浦畲族民族文化和历史的重要载体。凤凰装上衣前胸右大襟上集中刺绣着动、植物和人物等纹样，形成较大面积的区域装饰，俗称“服斗”。服斗纹饰在三维立体和二维平面空间内有着独特的空间布局，构筑了视觉审美秩序与规则，有着十分独特的民族特征和艺术特色，是土生土长、原汁原味的民族民间艺术。课题组通过多次的田野调查， 就东路式凤凰装服斗及纹饰在三维立体空间和二维平面空间布局上展开探讨，探究其内在的构筑形式及相互关联。

凤凰装；服斗纹饰；空间布局；构筑形式

“东路式”畲族服饰被当地畲族人统称为“凤凰装”①，是霞浦畲族服饰样式之一，穿着人群主要分布在霞浦县东部水门、三沙、牙城镇区内的15个畲族行政村，因其地理位置位于霞浦县城东部，故尔得名。东路式凤凰装上衣前大襟上端集中刺绣着动、植物和人物等纹样，形成较大面积的装饰区域，俗称“服斗”。课题组通过多次的田野调查， 就东路式凤凰装服斗及纹饰在三维立体空间和二维平面空间布局上展开探讨，探究其内在的构筑形式及相互关联。

一、凤凰装服斗纹饰布局的非平面性

霞浦东路式畲族凤凰装纹饰布局具有非平面性的审美特征，非平面性是相对于平面而言的三维立体空间的装饰视觉效果。这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1）服斗纹饰在凤凰装整体中的布局安排。凤凰装在人体穿着状态下，呈前、后、左、右三维立体效果。服斗纹饰安排布局于凤凰装前胸襟部位，且连片成一个装饰整体，与其他服装部位，自然而然形成一种相邻或相连的空间关系。服斗纹饰正处于此三维空间中醒目的正前方主体位置（如图1）。从此视觉角度出发，服斗纹饰在凤凰装中是立体的而非平面的空间布局。（2）服斗纹饰的立体视觉效果。畲民自古以来一直生活在山区，过着“刀耕火种”［1］和狩猎的日子，大自然是他们取之不尽的生活和美的来源。这种地理生存环境塑造了他们热爱自由、崇尚自然、质朴达观的民族性格，形成了以自然为美的审美心理［2］，故而凤凰装中的动、植物纹饰基本上来源于当地畲族人的自然生活中，如兔子、松鼠、桃子、萝卜叶、石蒜花、菊花等。这些纹样的本源真实地存在于畲族人的日常生产活动中，应用到凤凰装中，虽然造型被一定程度的改观，但仍包涵且散发着强烈的生命力。畲族“做衫师傅”②通过对生活的观察和积累，简单而特殊的刺绣工艺手法，赋予这些纹饰的花瓣、花蕊、叶子、躯干等立体饱满的造型，使之栩栩如生，用针和线塑造了类似于半浮雕式的装饰效果，纹样及其之间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创造出凤凰装纹饰一种别致的立体空间布局格式。

图1　“东路式”凤凰装

二、凤凰装服斗纹饰的平面空间布局

凤凰装服斗纹饰空间布局的第二特征是它的平面性，即其审美的平面空间性。相对于非平面性特征，凤凰装服斗纹饰审美最显著特征还是二维平面空间内视觉关系的秩序与规则，这首先体现在纹饰整体平面空间内的布局。

图2　服斗平面空间整体布局形式

服斗是凤凰装面积最大也是最集中的纹样装饰平面空间，其纹饰的平面空间布局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服斗平面空间整体布局形式

在服斗纹饰平面空间内，主要由三个 “几”字状矩形分割组合而成，其中两个“几”字矩形是相连且边缘线是相互平行的封闭平面空间，另外一个是紧沿“几”字状封闭矩形外轮廓走向的没有外框限制的开放平面空间。它们相互套连着，由前右大襟的止口线往里平行按大、小顺序依次排列开，其造型好像种植花卉的水池，俗称花池。紧挨着花池右下方外围的呈“L”状造型的纹饰组合，仿佛是花池底端铺垫的美丽基石，俗称花脚（如图2）。“几”字状花池和“L”造型的花脚相互契合，巧妙地构成了凤凰装服斗纹饰平面空间整体布局形式。

（二）花池与花脚的方位与比例

花池占据了服斗纹饰面积的绝大部分，是由动、植物和人物等纹样组成的装饰主体，位于服斗纹饰平面空间的正上方，亦是视觉的物理中心，十分突出醒目。花脚由万字、回字、瓦纹、水纹、六耳等抽象的几何型纹样组合而成，位于服斗纹饰平面空间的右下方底端，所占的面积很小，起着点缀、衬托、强调花池装饰主体的辅助作用。花池与花脚在服斗中的位置与比例，主次分明，相得益彰。

（三）花池纹样的布局

动、植物和人物等纹样在服斗花池内的布局，并不是由畲族代代相传的某种传统民俗决定的，而是制衫师傅衡量“几”字型花池内不同平面空间的横向、纵向宽窄、长短是否适合某种纹样的造型，分区域进行安置。

根据凤凰装的传统制作工艺，花池“几”字造型的尺寸是基本不变的，0.1～0.3厘米的变量是因制作误差而产生。靠斜大襟止口最大也是最外围的“几”字状花池，其顶端“一”字型矩形宽2.2厘米、长6厘米，在此竖向平面空间内，安排单独的适合纹样，如立着的花瓶或刘海钓三脚金蟾；“一”字型矩形花池两边空间，上平面空间的狭长形状，基本上安排动、植物组合的镜像纹样，或少有二方连续纹样，偶尔也有双龙戏珠等适合纹样；第二个“几”字状花池顶端宽3.2厘米、长约3.5厘米接近正方形的“一”字型竖向矩形空间里，梁山伯与祝英台或秦叔宝和罗成等人物纹样并排立于其中，较动、物纹样植更好地适合于这个平面空间，成为凤凰装服斗中唯一在此方位的固定纹样。花池上方平面空间长约12.5厘米、下方空间长9厘米，宽均为2厘米，尺寸略小于最外围的“几”字状花池，故基本上安置动、植物组合的适合纹样，或少有镜像纹样。根据雇主的要求，偶尔也会出现前两个花池靠近领子的那一小块空间，互为共享，以便有足够的空间容纳单个人物图案如姜太公钓鱼等；相对于前两个“几”字花池平面封闭空间，第三个“几”字状花池的平面空间是开放的，没有边框的限制，适合较大面积自由灵动的纹样，畲族最具代表性之一的牡丹与凤凰纹样装饰于其中，雍荣大气的风格特征得到了充分显示。

三、服斗纹样的平面空间构筑形式

凤凰装服斗纹样最重要的审美特征是装饰平面空间内的视觉关系秩序与规则，即服斗纹样的平面空间构筑形式。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由霞浦畲族传统刺绣工艺特点决定的。制衫师傅经过三年学徒期的磨炼，服斗各种纹样造型及其刺绣手法已熟记于心，刺绣时无须用笔描稿，则是凭借经验用心和一根绣花针在服斗平面空间内来绣制纹样，边“画”边绣，使纹样逐一地布满服斗整个平面空间。在此过程中，还可以不留痕迹地根据需要适时修改、调整刺绣图案，使其之间的视觉关系更趋合理和精美。

图3　服斗纹样在视觉关系上的调整

在走访霞浦三沙镇垅头村畲族制衫师傅兰清桃刺绣凤凰衣的过程中，只见他绣一阵，停下来再拿针比划着，思考着纹样该怎么安排。就这样，边绣边比划，恰到好处地拿捏，在理性与非理性的复杂考量与感性决择中，与虚实关系。经过分析和归纳，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花池平面空间内的留白

花池内的纹样实质是畲族制衫师傅凭借多年的经验，以针代笔“画”在“几”字造型的平面空间里的，介于设计与非设计之间的一种平面创作活动。在现代平面设计中，虚无与空白的表现形式我们谓之“留白”，即指版面未配置任何图文的空间。而花池平面空间里内的留白，则是指没有五彩纹样刺绣的黑色或靛蓝色衣身布底空间。畲族制衫师傅在绣制的过程中，每个纹样及其之间的衔接、穿插都经过缜密的思考和安排，看似简单，实际操作难度很大。有时一不小心哪个纹样局部绣多了或少了，布底留白就会出现疏密不当的视觉效果。可以说，每一个增加的地方或减少的地方都是不可或缺移易的，用“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来形容于此一点也不为过。如兰清桃师傅在绣制刘海钓三脚金蟾纹样的过程中，金蟾的右边身体绣得往里弯曲些，留下的黑色布底面积稍大，使得纹样在整体视觉关系上不够协调到位，最后加一根水草纹样做补充和调整（如图3）。如此，“几”字型花池纹饰与布底的方寸之间，才能达到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动静相宜，疏密得当。除此之外，纹样自身的构造形式也十分注重视觉审美，如桃子纹样的绣制中，在果实的部分留有一定面积的空白，叶子中心布白与之相辅，虚实互动，以虚衬实，实由虚托，避免了过于厚重和沉闷的视觉效果。服斗中花卉、蝴蝶、龙、凤凰、人物等纹样都有与之类似的处理手法。

（二）同一纹样的适合变化

服斗花池的平面空间不仅对于组合纹样且对于同一种纹样的布局，均具有选择性。同一种纹样为了适合“几”字型花池内不同区域的平面封闭空间，相应地在造型、大小、动态等方面产生不同的变化。如源于山中野生植物的石蒜花纹样，由于在“几”字型花池内所处的不同方位及其宽窄、长短的空间制约，于自身造型、大小方面产生了与之相适应地改变。就目前田野调查走访所见的东路式凤凰装中，已发现了四种不同造型的石蒜花纹样，分别位于三件凤凰装服斗花池平面空间内的不同方位，亦圆亦方，亦长亦短，亦大亦小，因“地”制宜、恰如其分地装饰于其中（如图4）。除了花卉纹样，动物纹样亦是如此。蝴蝶是东路式凤凰装服斗主要动物纹饰之一，在畲族人心目中具有生殖繁衍的寓意，经常被装饰在同一件东路式凤凰装服斗花池内的不同方位。服斗最外围 “几”字型花池下方的矩形，平面空间面积最大，一对展翅飞翔的蝴蝶一左一右围绕着花朵的纹样正适合于其中。但当在其它花池平面空间内，由于面积的局限，蝴蝶纹样的动态是静止的，翅膀展幅不大，长度和宽度均小于飞舞的蝴蝶纹样（如图5）。人物纹样因在花池内的位置安排基本上一成不变，鲜有明显的变化。

图4　四种不同造型的石蒜花纹样

图5　飞舞的蝴蝶和静止的蝴蝶纹样

（三）虚实的契合

东路式凤凰装服斗纹饰独具审美特色的是最里圈的“几”字型花池内的构筑形式。牡丹和凤凰纹饰紧沿第二个“几”字型花池的外轮廓线蜿蜒而上，并与下侧方的花脚几何纹饰连成一体，形成了一个 “几”字型开放平面空间。

在此开放平面空间内，牡丹和凤凰纹饰灵活、自由地衔接、穿插，有序地组合在一起，与前两个 “几”字型花池封闭空间内左右对称镜像纹样的呆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具有画龙点睛的装饰效果（如图6）。在整体视觉关系上，两者一放一收，一虚一实，相互契合，构筑了凤凰装服斗纹饰最精彩也是最具创造力的审美形式。

图6　服斗“几”字型开放平面空间组合纹样

四、结语

霞浦东路式凤凰装服斗纹饰在方寸平面空间之间的布局自由灵动、按需所取、各得其所，体现了畲族人民的智慧和卓越创造力，具有十分独特的艺术特色，是土生土长、原汁原味的民族民间艺术。在田野考查期间，课题组常常被畲族做衫师傅兰清桃的技艺和凤凰装的美丽所折服，同时也为其缺乏系统保护、逐渐消失的现状而担忧。期待不久的将来，这块民族艺术“瑰宝”能够重新焕发耀眼的光彩。

注释：

① “凤凰装”：是霞浦畲族人对其女性盛装的俗称。东路式“凤凰凤凰和犬（后被汉族文化涵化转变为似龙非龙的形象，畲族俗称“鳌鱼”）是其中重要的具有象征性的纹样。

② “做衫师傅”： 霞浦畲族凤凰装制作工艺是师徒式地代代传承，学徒期一般为三年，期满艺成出师，就可自立门户，成为“做衫师傅”。 平时这些做衫师傅在家接上门活，遇有订婚畲族女性，则被邀请至女方家专门为她们制作嫁衣（凤凰装）。

［1］ 施联朱，蒋炳钊，陈元煦，等.畲族社会历史调查［M］. 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4.134.

［2］ 蓝炯熹.畲民家族文化［M］. 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2.217.

Space Layout for Phoenix Costume Ornamentation with East Part Style of She Minority Clothes Bucket in Xiapu

ZHANG Juan

（Xianmen College of Fine Arts， Fuzou University， Xiamen Fujian 361000， China）

The "Phoenix" Costume of east part style is an important carrier of national culture and the history in She nationality of Xiapu. Right side of front chest on a "Phoenix" coat is embroidered densely with plants， animals and characters pattern， etc. As a result， form larger domain ornament， it is commonly known as "clothes bucket". Clothes bucket ornamentation has such a unique spatial distribution in three-dimensional stereo and two-dimensional plane， that the visual aesthetic order and rules is constructed， It is with a unique national characteristics of Art， also is a kind of folk art with indigenousness and authenticity. Through investigations about countryside for many times， the Research group discuss Phoenix costume of east-road style about the layout of the front part and ornamentations in three-dimensional space and two-dimensional flat surface， and explore the inner structure form and interrelations.

Phoenix Costume； clothes bucket ornamentation； spatial distribution； form construction

清华大学柒牌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与保护基金项目（201308）

TS941.742

A

2095-414X（2015）04-0025-04

张娟（1969-），女，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服饰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