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深处品珍奇
——《说书人》教学三感

2015-08-30 02:46钱湘健
文教资料 2015年13期
关键词:师陀长衫说书人

钱湘健

(江苏省梅村高级中学,江苏 无锡 214000)

碧波深处品珍奇
——《说书人》教学三感

钱湘健

(江苏省梅村高级中学,江苏 无锡 214000)

苏教版教材《说书人》是一篇新加入的小说,是一篇叙事有特色、情感意蕴丰富的文章。本文试从情感、写作特色和叙事方法等方面解读这篇经典作品。

细微处 模糊性 双重角度

语文专家钱梦龙说过“碧海深处有珍奇”,特级教师肖培东说:“每篇文章都有它的气场,你找到了它的气孔,就找到了珍奇。”的确,当我们在品评师陀的小说《说书人》时,能从很多角度品味到珍奇。

一、于细微处味辛酸

《说书人》语言平淡却韵味无穷,将一个技艺高超,曾对人们心灵有着引领作用的说书人的不幸命运表现得淋漓尽致。经过深入研究及和学生一起仔细品读,我们在很多细微处品味出人物命运的辛酸感。

先看人物外貌。文中有三处说书人的外貌描写:“他是个中年人,穿一件蓝布长衫,脸很黄很瘦”,“渐渐的他比先前更黄更瘦;他的长衫变成了灰绿色;他咳嗽,并且唾血”,“说书人的脚从席子里露出来,不住地随着杠手的步伐摆动,他的长衫的一角直垂到地上,一路上扫着路上的浮土”。比较这三处描写,我们从长衫和脸色变化中可以感知说书人贫困潦倒和健康每况愈下。

再看旁人的评说议论。虽然小说中的“我”年少时十分崇拜说书人,甚至梦想长大从事这行业,但这在当时“无疑是一种贱业”,“无疑”二字可见说书人身份之卑微。再看“我”问说书人之死,“他们大概认为我的话没有意思,全不作声”,生命之低贱可见一斑。“我”问说书人病得是否长远时,人们的回答是“不,不长远,七八天前他还说书”,其实从说书人的外貌描写中我们已经知道他病得很长久了。又如人们对他的家庭状况是“谁知道!我们没听说过”,可见说书人的孤苦无依和人情冷漠。直至下文破席裹尸,安葬人的“嘲弄”,“抛下”新坟而去,这些细节都可以品味出说书人的可悲与辛酸。

最后,社会环境是人物辛酸命运的深层根源。除了上面提到的冷漠是当时社会人情的典型特征外,文中另有几处值得细品。“听书的也由每次一个或两个制钱给他增加到三个,后来五个,再后来制钱绝迹,每次给他一个铜元”,这话结合课文下方对铜元的注释可以感知当时物价飞涨的动荡局势。另外“年少的都长成大人,他们有了大人的职务,再不然他们到外乡去,离开了这个小城”,“城隍庙早已改成俱乐部”又体现出在这一时期小城的变迁和外来文化对小城的冲击。这样的时局,这样的变迁,无疑使操持传统技艺的说书人更难营生,他的悲剧命运就有了必然性。

细微处往往是精气神所在。师陀小说虽然没有浓墨重彩的勾画人物,虽然没有华丽辞藻,多变的手法技巧,但这些经典的细节勾勒恰恰就是他作品的珍奇之处。

二、于模糊中味深意

师陀是中国现代小说家、散文家。他的小说大都有着散文化特点。他曾说:“我的短篇小说有的像散文”,他的曾被选为江苏语文高考阅读试题的小说《邮差先生》和新被选入教材的小说《说书人》都有此特点。这种散文化写法使他的小说呈现出模糊性。

首先,情节的模糊性。无论是中国传统的章回小说还是西方一些经典的短篇小说都注重故事情节的曲折性和铺垫暗示。而《说书人》只是叙述了三次见到说书人的经历,说书人这三个人生阶段之间没有过渡,没有某件事情的承接发展,大大模糊了小说的情节味。再如“我”和杠手的对话,交代了说书人之死,这可以说是本文的高潮,但作者并没有展开这一情节的始末,只是在不动声色的几句对话中完成这一高潮,这种并没有让主人公自己展示,只是用旁人的嘴简略展示人物结局的写法,同样不具有情节跌宕起伏的特点。但是这种情节的模糊性有时更具有真实性效果。

其次,人物的模糊性。《说书人》的模糊性更主要表现为人物的模糊性。且看说书人的三次出场“他是个中年人,穿一件蓝布长衫,脸很黄很瘦”,“渐渐的他比先前更黄更瘦;他的长衫变成了灰绿色;他咳嗽,并且唾血”,“说书人的脚从席子里露出来,不住随着杠手的步伐摆动,他的长衫的一角直垂到地上,一路上扫着路上的浮土”。三次肖像描写,只是特别强调长衫、脸色。长得怎样,身高多少,脸部特征是什么,都没有。另外,说书人姓名、住址也没有。甚至小说出现的其他人物,无一提及姓氏与长相特征或性格特征,只有“听书的”、“老的”、“年少的”、“杠手”、“他们”这样的称谓。这样模糊性的人物形象恰恰有一个好处,就是挖掘出人物身上有规律性的或共性的东西,通过个体表现群体,淡化人物的特殊性与偶然性,呈现出类型化倾向,造成指涉对象的普遍性。所以深入剖析,小说不仅展现了一个说书人的不幸命运,而且借此展现了特定年代特定环境下的底层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和不幸命运。它要呈现的不仅是“这一个”,还有“这一群”。其实文中“有谁看见过乱葬岗吗?一片连接着阡陌的荒地,累累的无主的坟墓,点缀坟墓的枸杞和野草”。早就有了暗示,这就是当时的民生状态。

再次,环境的模糊性。师陀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以写“小城”而闻名。“小城”是故事发生的环境和背景,小城具体在哪个方位,叫什么名字,同样都没有交代。小城既不是都市,又不是乡下,但是小城既有都市的元素,如“俱乐部”,又有乡下自然环境的味道,如“枸杞”、“野草”,再从“寺院”、“鼓楼”、“城隍庙”,小城似是游走在城乡之间的小城镇,既有传统特色,又有外来文化冲击的痕迹。小城的模糊性其实同样具有普遍性效果,同时具有隐喻性,因为小城和小城人物的模糊性展现的“寻常性”隐喻了生活背后的“无常”,从而揭示了人物命运和小城变迁。

正如画图,有精雕细琢的工笔画,又有大概勾勒点染的水墨画,而师陀的小说正如后者,看上去有些写意、有些模糊,却极具神韵。或许,正是这种模糊性、这种韵味,让人禁不住一读再读,不忍释卷。

三、于双重角度味叙事之美

小说叙事指小说家对人物、事件和环境做的具体概括的说明、交代和介绍。如何叙事存在不同角度问题。通常叙事角度可以分为三种:全知叙事、限制叙事、纯客观叙事。

在全知叙事中,叙事者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有权利知道并说出书中任何一个人物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所以这种视角又被称为“全知全能叙事”,中国古典小说多以这种角度叙事。限制叙事只允许视角人物行使全知权利,作者无权超越视角人物的视野,如鲁迅的《孔乙己》。纯客观叙事作者不但不作主观评价,而且不分析任何人物心理,只是冷静地记录人物的言论,描写人物的外部动作,其他则让读者自己理解品味,如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笔者认为师陀的小说《说书人》兼顾了限制叙事和纯客观叙事两种叙事角度。

首先,我们从纯客观叙事角度分析。作者对主人公说书人的刻画只限于职业介绍,三次肖像描写和仅有的一次语言描写。这中间没有对人物进行心理描写,也没有正面对说书人的人生经历进行描写。所以我们无从了解主人公的内心情感世界。另外,对旁人的描写只限于冷静地客观呈现,如人们安葬说书人,只是借他们的口介绍主人公的家庭情况和死因。同样没有对他们的深入描写,我们无从具体确切知晓人们的情感态度,但是这种纯客观叙事容易产生真实可信感。

其次,我们从限制叙事角度分析。采用这种角度叙事的小说中有一个“我”的形象,“我”穿针引线,推进情节发展,见证主人公的命运发展。这种视角便于把叙述、描绘与抒情、议论揉合起来,便于剖析叙述者“我”的内心世界。《说书人》中就有一个“我”,“我”是旁观者,“我”见证了说书人一生的不幸命运。但在这篇小说中作为叙事者的“我”比任何其他人显得情感丰富,因为有“我”除了用眼看,用眼见证外,同时还有三处丰富的议论抒情。

这时候即使过后回想起来,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动?在这些愚昧的心目中,一切曾使我们欢喜和曾使我们苦痛的全过去了,全随岁月暗淡了,终至于消灭了;只有那些被吹嘘和根本不曾存在过的人物,直到现在,等到我们稍微安闲下来,他们便在我们昏暗的记忆中出现——在我们的记忆中,他们永远顶生动、顶有光辉。跟这些人物一起,我们还想到在夜色模糊中玉墀四周的石栏,一直冲上去的殿角,在空中飞翔的蝙蝠。天下至大,难道还有比这些更使我们难忘,还有比最早种在我们心田上的种子更难拔去的吗?

此处流露出“我”对说书人的崇拜和着迷,满含感情地赞美说书给人们带来的心灵启蒙与滋养。

我感到一阵失望,城隍庙原先我们看来多么热闹,现在又如何荒凉;它的大殿原先在我们心目中是多么雄伟,现在又如何卑陋;先前我们以为神圣的现在又如何可怜。

此处流露出“我”对说书人命运、小城变迁及传统事物衰亡的感慨。

一点不错,说书人,现在你的确应该带着你的书到地下去了;但是当你还活着的时候,甚至当你支持着你的病体的时候,你可曾想到你感动过多少人,你给了人多少幻想,将人的心灵引得多么远吗?你也曾想到这一层,你向这个沉闷的世界吹进一股生气,在人类平凡生活中,你另外创造一个世人永不可企及的、一个侠义勇敢的天地吗……这是怎么回事?十字坡现在在哪里?小商河在哪里?截教的瘟黄阵和隋炀帝赏过的琼花又在哪里?凡是回忆中我们以为好的,全是容易过去的,一逝不再来的,这些事先前在我们感觉上全离我们多么近,现在又多么远、多么渺茫、多么空虚。

此处再次表现对能起到心灵引领作用的说书人和传统技艺的赞美和逝去的感伤。

这三处可以说是作者借“我”之口非常直接明白的议论抒情,让读者非常直观地接受作者的情感倾向与评判取向。

所以,《说书人》正是采用双角度叙事,既有含蓄真实之美,又有激情人性之美,一冷一热,韵味无穷,值得细细品鉴。

综上,我们可以看出师陀作品深沉淳朴,擅长描摹世态人情,刻画社会风习,并且作品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愁与沉郁。他有意识地选取富有代表性的人物作为叙述对象,带有浓重的乡土情结和平民关怀意识,恰恰反映出当时那个黑暗绝望的中国的历史与实况。因此,乡村中国和平民关怀成了他写作中极有代表性的题材,最能震撼人心。他叙事简约、文笔纤细,又入木三分,他笔下刻画的人物形象虽体现出模糊性,却具有代表性、普遍性,可见当时的众生相。在叙事结构上,又受西方小说叙事的影响,多角度、多线并行,使小说情节真实又不单调,令人遐想又富有吸引力。因此,具有这几方面特性的师陀小说《说书人》正如碧海中的珍奇,闪耀而富有吸引力,让我们不断去探索、去品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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