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秋光

2015-08-31 23:44史松建
伊犁河 2015年4期
关键词:赛里木湖夜班伊犁

史松建

1

此刻的我正坐在行进于乌伊公路的夜班卧铺车上。我要去乌市进货。从傍晚开始出发,夜班卧铺车沿乌伊公路驶向西天山的分支婆罗努科山,在渐渐来临的夜色中融入山的怀抱。之后车会在婆罗努科山中盘旋,再盘旋,慢慢向上,从山的脚下攀上山的肩背,再从山的肩背缓缓向下,沿着它给我指引的道路,一路向前,奔往我想要去的地方。

这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乌伊公路长约七百余公里,其中果子沟一段最为艰险。路的里程数不长,仅为全程的十分之一。如果把时光向前追溯三十年,仅仅是翻越果子沟就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行进在其中,无论开车的人,还是坐车的人,都会因山的崔嵬、路的险峻而暗自紧张不已。三十年前,母亲曾在当时乌伊路上甚为繁荣的饮食小站二台养路段开过食堂。那会儿地处婆罗努科山山区的二台养路段公路两侧大小食堂有二三十家之多,而且个个生意火爆。冬天年幼的我如果不上学,多半会呆在食堂里。我常看到过往的司机和旅客只要走进食堂,总会倒一大碗热茶,双手捧着慢慢啜饮。宽大的碗口袅袅热气向上翻腾,司机和旅客的目光也随热气向上翻腾,仿佛那一碗茶里有他们期盼的魔力,能带给他们渴望的安全。直到一碗茶入肚,身上有了暖意,他们才回过神来,开始有了说笑,每人花八毛钱点一海碗二台最富盛名的吃食大馅馄饨,吃得大汗淋漓而去。记得有一次,一个年轻的司机开着拖拉机往博乐拉煤,拖拉机在盘山道上翻了下来,年轻司机当场殒命,黑色的煤撒了半个山坡,其中包括他为未婚妻准备的婚礼用品。此后的相当一段日子,我觉得每一个进食堂吃饭喝茶的人都有意放慢了吃饭的节奏,他们沉默着,慢慢地消耗着茶和馄饨里的热量,也许在那一段时间,只有这通过胃里的暖才是每个远行人抵御内心恐惧最有效的良药……二台食堂的繁华仅十年而已。随着乌伊公路路况越来越好,二台渐渐失去了往来车辆小驻的驿站功能,食堂也在冷落中迅速消失。关于二台,我的记忆也随着母亲关二台食堂那一天起从此停滞。

车到达二台时,天已完全黑了。夜色中,我无法看清二台的景象,但不用看,我也知道它的萧条和冷清。十多年前随着这里居住人口的搬迁,二台早已废墟满目。不过无论看到还是没看到,二台和往上八公里我童年的成长地林场,都会像两块石头,留在我的记忆之河中,时不时因为存在而激出几朵好看的浪花,让我忍不住唏嘘一会儿。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在这条路上走得多了,对危险的感觉早已迟钝。醒来时发现车停在了五台一家饭馆的门前。也就是说,我在睡梦中穿越了乌伊路最危险的一段。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下午坐车的人大多都没吃晚饭,到这早已饥肠辘辘。

杂烩汤是五台著名的的美食。“粉条要洋芋粉,筋道,不糊;汤要牛腿骨慢火熬制,汤清,味浓;牛肉片要新鲜,尽量选三岁以下的小牛肉;还有丸子,最好是手工剁制的精牛肉;新鲜白菜,豆腐;出锅前可淋一点红油……五台杂烩汤,物美价廉,经济实惠,保你吃了这次想下次。”这是多年以前,我第一次在五台吃杂烩汤,当我向饭馆师傅请教这好吃的美食做法时,他认真地对我说过的话。因为这位师傅的话,我相信五台杂烩汤终会做大做强,成为五台饮食的品牌。

果然有那么几年,五台的杂烩汤生意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五台就像当年的二台,很是红火。但世事轮回,让人难料。和二台的命运一样,自从五年前高速公路修好之后,路况的改善使很多车没必要在五台休息。同样失去了驿站功能的五台,显然仅仅依靠杂烩汤的名气要留住客流是不可能的。五台的饭馆就一家接着一家关了门,五台也沦为过往云烟。这实在是个让人好奇的现象。不过想想同样消失在这条路上,名噪一时的历史古城阿力麻里,便不觉得奇怪了。存在是因为需要,消失是因为不再需要。偌大的城堡,甚至国度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像二台、五台这样小小的旅途驿站。不过所幸的是,很多人还记得五台杂烩汤这个牌子。无论在乌鲁木齐市,还是伊宁市,我都见过以此名作为招牌的饭店。在这一点上,五台比二台幸运多了。

走出饭馆,抬头,看到了月亮。月亮在五台深邃高远的天空中静静地站着。它望着我,无论我走向哪里,它都望着我。这是一轮下弦月,站在戈壁滩没有边际的上空,泛着淡淡的清辉。忽然觉得这月亮很熟悉,熟悉得令人亲切。猛然间,我记起在整整三十五年前,七岁的我和母亲搭着货车回老家,从伊犁出来的第一夜,就住在五台。那一夜,不就是这样一轮下弦月,在空中看着我吗?

亲爱的月亮,你好吗?我想这样问候这弯新月。时隔三十五年,月依然如前,人却由懵懂孩童长成一个忙于生计,偶尔寻找一些闲情逸致的中年男子。也许从我们当年初遇后,月亮就躲在天上注视着我的一切。它看着我人生路上的欣喜与悲欢,用秋水般沉静的光映照着我的微笑和泪水,它像电影《大话西游》里那个神奇的道具——月光宝盒,裹挟着我的记忆和情感游荡在时空中……

面对月亮我站了许久,直到夜班卧铺车出发的喇叭声催促我,我才转身坐上车,离开了五台。

夜已深,我要睡了,我要养精蓄锐。睡梦中夜班卧铺车带我一路狂奔,到清晨我醒来时,夜班卧铺车已到达了目的地——乌鲁木齐市。

2

深秋的乌鲁木齐市黄叶满目,清晨冷冽的风让路人在说话时都隐约带出了白色的雾气。的士早早地就候在车站门口,从碾子沟长途客运站打的到新疆最大的服装批发集散地小西门需十元钱。我坐的的士车大概停了一夜,也没开空调,车内和车外一样冷,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不过,的士司机的话语却带来了温暖:“早晨好,请问去哪?”

我喜欢这样的问候,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对一个生活在近千公里以外,却又时不时要长途跋涉,为生计而打扰这个城市的人来说,这样的一声问候总能带来些许温暖,并像中彩一样整天都有好心情。

忙碌,忙碌,忙碌。

从早晨九点一直到下午五点,小西门那些蕴含财富的服装批发摊位在这一天留下我无数往来的脚步。款式新颖的秋冬服装让人眼花缭乱。能够选定自己认为能够吸引顾客眼球,并且价格合理的服装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整个过程其实是对一个人审美能力的综合考验,这样的考验不亚于上学时的大考。我常想,也许是因为上学时喜欢偷懒和厌恶考试,老天就在后来的人生里给我恶补。

下午五点,我完成全部选货,然后带着货在碾子沟车站等来时的那辆夜班卧铺车从乌鲁木齐发车。这是我,也是大多服装生意人的习惯做法。这样做是为了赶时间,让选好的服装能随人在第二天早晨到达伊犁并早早挂在商铺里。生意讲究的就是时机,早到早卖。当然也是为了省钱。人随货走要比人坐车,货托运要省近百块钱。我要坐的车晚上九点钟发车。在车站露天候车亭的车棚下,我坐在巨大的服装包上,从五点多开始等。近四个小时的等待,时间漫长而枯燥,深秋的凉风已经能够浸透人的骨头。尽管车棚外秋天的阳光正亮灿灿地倾泻在大地上,但那阳光的暖照不进车棚里。

大约七点钟,往伊犁的第一班车终于来了,车轰鸣着进入了各自的车位,车站立刻喧嚣起来。卧铺车的边仓门像鸟的翅膀一样高高打开,司机招呼着各自车上的乘客往边仓内装行李。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有大包货的人们则陪着笑脸站在司机旁边,等待着司机发圣旨般冲他们挥手发出装货的号令。客运淡季的时候,这样的挥手很轻易,到了客运旺季则显得慎重得多,总有人因货装不进车仓而不得不重新拉进托运部,结果想省钱的目的没有达到,还得多掏往托运部的运费。

七点班次的夜班卧铺车出发了,八点班次的夜班卧铺车也出发了,终于九点班次的夜班卧铺车也要出发了。

坐在卧铺车的床位上,我长舒一口气。我的身上出汗了,衣服上也蹭了土,面孔潮红,头发可以想象的凌乱。如此狼狈是因为我刚刚和另一个同样做服装生意的女子一起,把我们两人各自携带的三个超大货包装入夜班卧铺车的边仓。每个重近百公斤的包要把它抬起走十几米,再奋力塞进比服装包小少许的卧铺车边仓,实在是一件体力和技巧并重的活。这样的体力活对我这样的壮年男子来说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要说那些娇弱的女人们了。而且做服装生意的大多是女人,我常常看到三四个做服装生意的女人们合力抬着硕大的货包向前走,一不小心,就人仰马翻地躺在了地上。但这样的艰难却不会让她们失声痛哭,她们会笑,她们坐在地上笑成一团,她们以笑面对生活的沉重。而后,抬着货包继续向前,直到把包装到车上,人坐进车中。

夜班卧铺车驶出车站时天已完全黑了。但天黑不代表就缺少光明,乌鲁木齐市的灯火早已通明,靓丽的夜景映照着这个省会都市的妖娆。不过这妖娆不属于我,我的妖娆在近千公里外的伊犁。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生存,像一只蚂蚁一样在某个食物链上找到属于自己的食物。至于这个城市的美好,我只能静静看着它们,让它们在记忆的底片上留下尽量多的痕迹……

3

和来时一样,没有边际的黑笼罩在大地上,路两旁的田野因辽阔而苍茫。感觉有一抹熟悉的东西在视线之外,贴近车窗才发现,是昨夜那抹在五台上空见到的下弦月。一天未见,柔弱的下弦月显得更加清瘦,如线般淡淡的清辉已不足以影响整个夜空。去了灼灼光芒的月亮对漫天闪烁的星星来说,实在是一次绝佳的表现机会——所有的星星都亮闪闪地挂在夜空,每一颗星星都像悬挂在秋天穹宇上的钻石,散着属于自己的美丽光芒。看着波光粼粼的星空,我忽然想起一首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有声音从天空传来,打断了我对星空的遐想。是大雁声。我遁声向夜空寻找,却见不到雁阵,可能大雁们刚好在卧铺车的正上方飞行。北雁南飞,每年秋天我总能听到这熟悉的雁鸣。而且每次听到后总有同样的疑问在心头翻滚——这些迁徙的雁每年春来秋去,从南到北,从北到南,它们把哪里当作故乡?它们究竟是把从南方迁往北方看作是回家,还是把从北方迁往南方看作是回家?这样的疑问显然大雁们无法给我答案。

由此想起父亲。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父亲由部队复员从老家河南新郑带着母亲支边到了新疆伊犁,在伊犁一呆就是五十多年。这五十多年,父母除了给这片土地贡献了自己大半生的精力以外,“最大的成果就是养育六个子女”(父亲语)。我们这六个子女都在伊犁出生,在伊犁长大,在伊犁这广袤的大地上生活。时间之轮旋转了五十多年,它还将旋转下去。而父亲和母亲多像天空上飞过的大雁,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飞来了,就不再飞走。他们把根扎在伊犁,对伊犁这片土地由陌生到熟悉,由熟悉到喜欢,由喜欢到热爱,依恋。并把这份感情传给了我们。

夜班车到达赛里木湖畔时,清晨阳光正落在赛里木湖碧蓝的湖面上。

对我来说赛里木湖是再熟悉不过了,童年的我每天只需要走半个小时山路,就能从果子沟盘山路下的家里到达赛里木湖。湖畔野草丛生,山花烂漫,水泽里高大的水草吸引着成群的白天鹅在此筑巢,嬉戏,繁衍生息。尽管后来我随父母搬到了几十公里以外的霍城县,但这些年每一次见到赛里木湖我都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觉,这种感觉使我在她面前像面对亲人般不需要隐瞒什么,我只要看着它,就能够获得内心的安宁。

天鹅!忽然有人喊着。顿时车内骚动起来,旅客们纷纷起身附在车窗上寻找天鹅的踪迹。顺着大家指点的方向,我极目远望。果然是天鹅。远远的,有五六只天鹅漂浮在碧蓝的湖面上,它们白色的身体随着荡漾的湖水起伏着,自在而悠闲。

司机看来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特意找了一处靠近湖边的地方停了车。随旅客们纷纷下车。赛里木湖水轻轻地拍打着湖岸,清澈的湖水让人有捧它入口的冲动。不过熟悉赛里木湖的人都知道,赛里木湖湖水有着和海水一样的咸涩,所以并没有人做这样的尝试。有很多人把手伸进水中,想撩动一下湖水,他们很快又拿了出来,不约而同地说:“这湖水真凉!”秋天的赛里木湖水真是凉了,手伸入其中,如入冰水般刺骨。可是对我来说,这冰凉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就像我在握一位故人的手。我一遍又一遍把手向水中探去,我想说,赛里木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好吗?

是啊,赛里木湖,你还好吗?经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认识我这个当年的小男孩吗?他曾经忧郁的眼神是否还留在湖面上?也许你已经忘了,赛里木湖!你身边走过太多的人,你不可能逐一记着他们的名字。但一个人的童年存在着他灵魂的故土,没有谁能够轻易丢弃。赛里木湖,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忘记你就像忘记了母亲,忘记你就像丢失了灵魂。

这蓝色湖畔,春天的后花园

天空的火焰在湖面燃烧

掠食的鸥鸟划过平静的湖水

雪山在夏日里更加圣洁

一条路曲曲折折

绝望后才懂得什么叫豁然开朗

湖水正冰入骨头

湖面已蓝进内心

风刀子般刮在脸上

往事

被湖里的高白鲑尾翼轻轻一摆

就留到湖底

总有异乡人想认它作故乡

有散发,赤足,泪流满面的冲动

而我不知道

自己能不能以主人的身份

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游子

我想说,看,这是我童年的成长地

说不上名字的黄花

是我的青梅,我的竹马

我安然入睡的午后

可我离开太久,不像那些围栏而居的牧民

能从容面对眼前这泓碧蓝

蝴蝶,蜜蜂,蚂蚱,还有不停忙碌的蚂蚁们

它们早不认识我这个故人

故人已远

故人留在苍茫的时间里

故人是那个孤独的小男孩

在湖畔拣拾石子,或者

安静地望着湖水

看到天鹅比翼齐飞就增添莫名忧伤

这蓝色湖畔,是某个雨夜听到的歌声

给志在远方的年少理想加入些许不安

是随父亲在去老家的土路上

刺痛眼睑的炫目阳光

是风卷起的沙尘

成就一个中年男子和乡亲聊起往事时

突然的沉默

是月光下雾霭般萦绕的记忆

让一只鸟儿想起旧巢

于梦中不由自主的呓语

这蓝色湖畔

当许多人都叫它赛里木湖时

我总想冲过去

告诉他们,它还有一个

遗忘已久的乳名

三台海子

这是我近年创作的诗歌《蓝色湖畔》,我曾想对着赛里木湖朗诵这首诗,可此刻我没有。我只是安静地看着这蓝色湖面,以沉默面对它的恢弘和宽广。沉默的原因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个故去的童年伙伴。那是去年清明,我给仙逝已久的小姨上坟,震惊地发现附近坟茔的碑上竟然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我儿时伙伴的名字。记得当年我们曾经在赛里木湖畔追逐,嬉闹。我还失手打碎了她捡到的天鹅蛋,惹得她流泪不止。十岁那年她随父母搬去了百公里以外的霍城县,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彼此的讯息。没想到几十年未见竟然已阴阳相隔!我不知道在天堂的她是否还能记起赛里木湖,但在墓碑上见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我脑海里映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这蓝蓝的湖面。此刻她的魂灵是否会在湖面上空游荡?如果是,那么赛里木湖,能不能让我重新捡到那枚打碎的天鹅蛋,还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随着亚洲第二大高架桥——果子沟高架桥的建成通车,果子沟国道的危险度已大大降低。宽阔平坦的桥面像一条巨蟒盘旋着,穿山越洞托载起飞速行驶的车辆,从山顶不知不觉就已到了山底。

山是果子沟的魂!极目远眺,果子沟的群山像一本巨大的书,每座纵向竖立的山都是打开的书页,而横向起伏的山脉则是把书页串联在一起的书脊。行进在山峦间欣赏美景的人,如同在阅读这本书的内容。

秋天的果子沟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天空的碧蓝,溪水的清亮,岩石的黑褐,雪岭云杉的墨绿,近处山野草地的灰黄,远处雪冠的洁白,白杨树叶、桦树叶、果树叶东一团西一团的亮黄与火红,这些色彩堆积在一起,纠结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赏心悦目、惊叹不已。而这只是远观果子沟秋色的感觉。如果有机会停下车来,走进果子沟深处,接近森林,草地,山川,溪流,可能每个人都忍不住要多逗留几天。

和同车其他的旅客相比,我应该是最幸运的。因为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我不用逗留也知道雪岭云杉的伟岸与坚强,灌木的艰难与韧性;知道小松鼠内心的渴望与慌乱;知道风过后林海的涛声,雨滴在雪岭云杉枝尖的晶莹与安静;知道被打湿翅膀的蜜蜂的颤抖,风吹翻巢穴时鸟儿的哀鸣;知道白杨树哗啦啦的歌唱,白桦林一层又一层包裹的内心;知道秋天的阳光可以神奇地让一棵树满身金黄,让另一棵树遍体火红;知道一棵倾倒的老树身下,一定会有新的种子发芽。我见过很多秋天的叶子,火红的,金黄的,椭圆的,心形的。它们从春天出发,要熬到秋天才能灿烂。我的血液中流淌着山泉水的奔放与清澈,到现在也没有停止。我的骨头里有一棵在旷野里独自成长的树,任何时候都明白成长中的寂寞是生命的一部分……曾经,年幼的我坐在森林里,看着一棵又一棵笔直的雪岭云杉直穿云霄。我想,冥冥之中是不是有把尺子,在比划着让它们长得如此的高,如此的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把尺子就是“生存”这两个字。在森林里,任何一棵树如果懈怠了,懒惰了,或者有了旁骛的心,头顶的那块阳光就会被更努力的树抢走,等待这棵树的,只有死亡。

这一趟来回就是一千四百公里!唯有这样,我才能在秋天某个安静的午后,悠闲地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打开张潮的《幽梦影》或沈三白的《浮生六记》。

一路秋光让我领略了太多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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